十八
龍江釣叟略為沉吟了一陣,點頭說道:
「很好,你的膽略勇氣為師已經知道,足可勝任有餘,以順利完成這個任務,凡事為上,因為懶道人也是一個成了名的人物,萬不能夠輕敵哩!」
葛雷點了點頭,石金郎也要跟著他去,龍江釣叟知道這是行險僥倖的事,萬不能兩個人同去,何況石金郎本領有限,一個失閃,自己還要代他耽心呢!
盛雲川便向石金郎說道:
「今天的事用不著你去,因為這種潛入搗亂的勾當,人多了反而不大方便,以後你何愁沒有用武的地方嗎?還是讓葛師兄去吧!」
石金郎只得怏怏地退下,葛雷帶了四面布旗,向頭道溝山嶺進發。
話分兩頭,再說小俠葛雷帶了四面布旗,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弩箭弦一舉,來到頭道溝山嶺下,他抬頭向山上一看,只見山上賊黨疊石為壘,挖了許多戰壕,警衛森嚴,現在才不過黃昏日落的時候,自己絕難上去,只好等候黑夜降臨罷了,葛雷想到這裡,主意既定,先在山麓下樹林里,找個地方躲藏起來,葛雷打算先睡一覺,等到黑夜來臨之後,方才再到山寨上去,葛雷因為連日奔走,覺得有些疲倦,他揀擇了一株大樹,爬上樹頂,隱身枝葉叢里,先睡一覺,他挑了一處闊大的枝樹,倒身睡下,哪知道他這一回忘了更次,倒頭呼呼睡熟,直到四更天後,方才醒轉過來,葛雷睜開睡眼,只見滿眼漆黑,急忙跳起身來,但見斗落參橫,不經不覺是四更多天了,葛雷不禁用手打了打自己的頭顱,說道:
「我真是個混帳東西,睡過了時間還不知道!」
小俠剛才說到這裡,忽然聽見樹林深比嘎嘎兩聲,傳來了夜梟的啼聲叫,葛雷嚇了一跳,且為夜梟叫聲十分凄厲,宛如鬼哭,尤其是在這陰森的樹林里,真箇令人感到毛髮俱豎呢!
小俠葛雷急忙自樹上跳了下來,四面一看,只見荒林莽莽,人影寂靜,他正要覓路出林,到頭道溝山寨,忽然聽見對面林隙,似有綠火一閃,活像俗人傳說的鬼火,葛雷出其不意,不禁又嚇了一大跳。
他急忙滾身伏下,把暗器掏出來,仔細看定那朵綠火是人是鬼,果然不出所料那點綠火由遠而近,慢慢的顯出來了,葛雷定睛看去,綠火原來是兩個滿身磷光的怪人,這怪人的形貌十分古怪,身上穿了一件皮衣服,滿身黃磷磷閃閃發光,在茂林淺草,甫甫而來,葛雷昌然膽大,見了這種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怪物,嚇得魂飛魄散!
正要轉身逃跑,那知怪人距離自己還有箭多地,便自停住,居然還出了聲,一個怪人說道:
「不知道是哪個捉狹鬼的主意,每天叫我們穿這些衣服,在樹林里巡邏,真是討厭!」
另一個怪人嘆口氣道:
「這有甚麼辦法,誰叫你落草為寇哩!」
小俠葛雷聽見他們這一對話,方才知道對方是人並不是鬼,還是頭道溝山寨里的賊黨,一顆心方才安定下來,葛雷心中疑惑,這兩個東西用甚麼方法,把自己弄得滿身發光,像鬼怪一樣呢?
葛雷等到他們走近,定睛看去,方才明白,原來他們穿的皮衣是特製的,衣上沾滿不少松香粉屑,混合白磷黃磷粉末,面上還帶了一個面罩,由額角一直覆到下巴,面具也粘滿磷粉,在暗影里一閃一閃的放火呢,葛雷暗中罵了句該死的東西,扮成人不似人,鬼不像鬼,幾乎把本少爺嚇了一跳,叫你知道我的利害,他隱身伏在暗處,等那兩個賊人定過自己身邊,突然劇的一聳身軀、直竄起來,向那兩個賊人撲去,舉手一掌,把左邊一個賊打得胸骨盡碎,心肺重傷,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便自暈死過去!
另外一個見勢不妙,轉身要逃,葛雷騰的一腳直飛起來,把賊人踢了一溜滾,倒在地上,小俠飛身竄上前去,正要拔匕首刺落,那賊人居然出了聲,叫道:「英雄饒命!」
葛雷聽見他喊饒命,心裡立時一動,要刺落的匕首也收回來,向皮鞘里一插,自己伸腳向他背後一踏,喝道:
「你如果要性命的,不準亂動!」
那賊人果然俯伏在地,半下也不敢動彈了!葛雷伸手向他腦後一抄,先把賊人面具揭了下來,跟住把他的衣服也剝下,只見這一套皮衣和皮面具,完全粘滿磷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臭味,嗅了心頭作惡,小俠葛雷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自己何不藉著這套皮衣服和皮面具,混入賊巢去呢?小俠想到這裡,便向地上賊黨喝道:
「是哪一個人叫你穿這一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衣服,在森林裡嚇人,快說!」
那賊人急不迭忙的說道:
「好漢不要見怪,我們是受人驅遣,迫不得已,是本寨懶道人道長出的主意,制出一種磷光衣服來,叫我們穿了巡邏,嚇人的哩!」
葛雷冷笑說道:
「原來是懶道人出的主意,那好極了!我來問你一句,你是不是穿了這套皮衣服,由山上直接下來呢?」
賊人答了一個是字,葛雷問道:
「如果你返上山去,是不是仍然要穿這套衣服,經過沿路卡哨,可有甚麼口號?」
賊人答道:
「我們返上山去仍舊要穿這套衣服,口號是一班班不同,我們這一班叫星日馬!」
葛雷答了個好字,二指一落,點了他的啞穴,小俠這手點穴功夫,十分利害,賊人開了穴道之後,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非要經過六個時辰以上,不能轉醒過來,他用最迅速的手法,穿上了滿身磷光的皮衣服,直向山上走去。
葛雷走出樹林,不經不覺,已經是四更將盡,五鼓到來的天氣了!他連忙沿著山路,直向賊巢走去,果然不出所料,他經過沿路的碉堡的賊黨立即喝道:
「杜二,你回來嗎?口令!」
葛雷故意捏著喉嚨,怪聲怪氣的回答道:
「口令嗎?星日馬!」
他因為穿了皮衣隱蔽了本來面目,身材又跟原有賊人差不多少,所以賊黨並沒有起疑,被他順利的經過了這重卡哨,閑話少談,小俠葛雷利用這一套皮衣服,暢行無阻,一連混過了六座卡哨,來到寨柵外面了!
寨柵口站著四個賊黨,看見同伴到來,不知道是葛雷改扮的,還帶著玩笑的口吻說道:
「喂!杜老二,你這身衣服太悶氣了,把它脫下來吧!」
葛雷看見寨門裡黑沉沉的,除了這四個看守賊黨之外,
並沒有人,心想這時候還不下手,更待何時?
他走到四個賊黨面前,快地伸出左右手來,先前兩個賊人胸口一點,點中了他們的「期門穴」這兩個賊黨出其不意,陡覺全身一麻,撲通,向後一交跌倒在地!
站在寨柵門口守崗位的賊人,共有四個人,葛雷只一出手,點倒兩名,其餘兩個賊黨吃了一驚,喝道:
「杜老二,你你,你瘋了嗎?」
正要拔刀上前,葛雷身手疾如猿猴,動作快似閃電,左拳向二賊迎面虛晃一招,底下一個掃堂腿橫掠過去,轟隆一聲,這兩個賊人變作滾地葫蘆,向橫里滾出一丈多遠了!
葛雷趁他兩個一倒地的時候,飛身向前一竄,用「腳踢點」之法,照那兩個賊黨腰眼一踏,只聽哎喲一聲,兩個賊黨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葛雷用最迅速手法,把懷裡藏著的布畫取了兩幅出來,在寨柵口左右各掛一幅,然後再邁開大步進去,他踏入了寨柵,剛才走入二三十步,旁邊又有兩個賊人過來,喝問口令,葛雷答了「星日馬」三個字,趁那兩個賊人不覺,又再探出二指來,向對面二賊說道:
「二位瞧吧,後面是哪一個來了?」
賊人才一回頭,葛雷已經撲了過去,二指到處,又把兩個賊人點穴制住,再將餘下兩幅布畫,包在他的身上,這樣一來,四幅布面完全留在頭道溝山寨裡面了!
葛雷看見自己任務已經完成,立即轉身撤退,他態度十分鎮定,又有怪皮做掩護,沿路賊人碉堡卡哨,以為他是換班賊黨,絕不注意,被葛雷全無阻隔的下了頭道溝山嶺,安然返回白家屯去了!
過了半響,頭道溝山寨裡面的賊人發覺寨柵門口多了兩幅白布,順著夜風飄來晃去,覺得十分奇怪,上前一看,方才知道自己四個守寨門的兄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那兩幅白布原來是一張怪畫,不禁為之嘩然,剎那之間,全寨賊人也鬨動了。
塞北四龍和懶道人急忙出來看究竟,懶羞人看了這兩幅針對自己的布畫,不禁勃然大怒,接著另外兩幅布畫也被發現,懶道人見這四幅布畫,沒有一幅不是針對自己的,真是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他不住頓腳說道:
「罷了罷了,龍江釣叟這個老兒,真是欺人太甚,把布畫掛到我們的山寨里來,如果不再出戰,真箇叫他從今以後目中無人了,事不宜遲,立即開寨出戰!」
鐵背龍靳永岳道:
「道長不是說過我們的人才不如對方嗎?為甚麼要出戰呢?」
懶道人冷笑道:
「我們的人才雖然有不如對方的地方,可是我們的火槍威力,足以壓倒對方一切,明天早上,我們只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便可以大獲全勝了!」
塞北四龍大喜說道:
「此計妙極,老道長何不早說!」
呼延慶立即傳令寨中盜眾,四更造飯,五更起程,準備天色一亮,便向白家屯進發。
再說小俠葛雷順利完成了任務,返到白家屯內,天色還未放亮,龍江釣叟和一班男女英雄正在那裡通宵不寐,等候消息,看見葛雷回來,不禁大喜,龍江釣叟問道:
「徒兒這次到頭道溝山嶺去,事情可得手嗎?」
葛雷笑道:
「何止得手,簡直是大獲全勝,懶道人如有一分人性,必定氣個半死呢!」
他便把樹林中狙擊伏盜,奪皮衣改裝上山,到寨門口打暈賊黨,高掛白布的經過說了,各人無不捧腹大笑,龍江釣叟便向各人說道:
「你們留神,我今回的激將計成功了,頂多天明以前,便有賊人趕到,快快準備一切!」
白華峰兄妹還是半信半疑,他們不相信龍江釣叟的激將法,這般神效,不過他這樣吩咐,自己只有依從的份兒罷了,果然沒有訛誤,天色剛才放亮,白家屯外擔任哨望警戒的屯勇,已經飛也似的進來報告道:
「稟告屯主們,本屯的東北面塵頭大起,頭道溝的人馬殺到!」
龍江釣叟霍然起立,眾英雄騷動起來,因為他們日夜渴望的主力戰鬥,已經來到,白華峰兄妹立即出去,派人吹起號角,五屯人馬完全出動,集中在白家屯面前,龍江釣叟說道:
「各位,現在賊人來了,不過我們用不著全體人馬一齊出戰。留下一部分人固守白家屯為要!」
盛雲川發號施令,吩咐大刀門炳父子和小諸葛葉廣梁堅守屯子,自己帶了二千人馬列隊出屯子迎戰,頭道溝人馬來得十分迅快,不到頓飯工夫,已經攻抵白家屯外了!
頭道溝山寨賊人距離白家屯半里左右,便停止了前進,人馬向兩面雁翅一般的排開來,塞北四龍全副戎裝,坐了高頭大馬,當先出陣,只見白家屯裡,人馬也像潮水一般的湧出來,頃刻之間,列成陣勢,對面首先出來兩個少年男女,男的劉眉虎目,貌相英武,穿了一套月白色的壯士衣冠,頭裹著萬字英雄巾,女的珠圓玉潤,雖無十分姿色容貌也頗娟秀可人,這兩個少年男女的年紀不過二十左右,塞北四龍看在眼內,心中明白,這就是白家屯兩個少屯主,白玉霜、白華峰兄妹了!
跟著白家兄妹坐騎之後,出來三個大漢,相貌威武,堂堂一表,塞北四龍認得是長白三彪,紫面彪閔仕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羅君玉,除此之後,敵方首腦如龍江釣叟、虞家雙鳳、葛雷、石金郎等,卻是不見露面,塞北四龍心中明白,他們一定是隱藏陣后,要到相當時機才出現呢!獨角龍呼延慶首先策騎出陣,把馬鞭指著白華峰兄妹,哈哈笑道:
「你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還算有種,居然夥同了許多人來,與我山寨為難,可是我今天老實向你說一句,大爺今天到來,是送你兄妹兩個到陰曹去和老鬼相會的,你有什麼遺囑,只管留下,不然的話,再過一陣,恐怕不能夠開口了!」
白華峰兄妹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紫面彪閔仕俊已經飛騎出陣,冷笑說道:
「呼延慶,你用不著信口狂吠,你說送人家到陰曹里父子相見,我今天卻進你們到地府里跟二龍相見呢,鬧海龍徐勇和大黑龍胡應等候你們很久了,早些去跟他搭話吧!」
獨角龍呼延慶被閔仕俊這一挖苦,不禁赫然大怒,喝道:
「該死東西,居然到來架梁,屁話少說,吃我一鞭!」
他在馬上略一欠身,嘩郎,把霸王鞭抖了出來,「烏龍出海」,呼的一響,鞭環抖得筆直,猛向紫面彪閔仕俊的華蓋穴點到。
紫面彪在辱罵敵人的時候,已經步步留意,呼延慶的霸王鞭才抖出來,聞仕俊吳鉤劍也同時出鞘,寒光一閃,一柄青霍霍的利劍,已經拉在手中,他用了個「風送江帆」之式,向霸王鞭鞭身一截,只聽叮噹一聲,紫面彪居然用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把呼延慶的霸王鞭徑直甩開去。
獨角龍覺得自己的手腕震了一震,吃驚不小!因為自己這一桿霸王糟,通體是用鋼鐵打成,足有三十斤重,一鞭打落,敵人差一點的兵刃,也要打飛,紫面彪居然用劍橫著一擋,便自封了開去,對方腕力之強,已可想而知了!
呼延慶急忙一掣霸王鞭,正要用個「橫掃千軍」之勢,攔腰撇去,哪知道閔仕俊的身手,比他還快,一縱坐馬,潑刺刺的沖了過來,手起一劍,「金盤進鯉」,照自己心窩刺到,呼延慶一時眼慢,險些兒被他刺著,急忙把身子一扭,劍鋒抹肩而過,只差兩寸,獨角龍嚇出一身冷汗,他把霸王鞭左五右六的招數展開來,鞭風颯颯,跟紫面彪閔仕俊戰在一處!
他兩個這一交手,宛如追風逐電,鬥了二十多個回合,真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鞍上是人斗人,鞍下是馬斗馬,人馬似走馬燈一般亂轉,看得各人眼花繚亂,鐵背龍靳永岳看見呼延慶和紫面彪閔仕俊斗得酣暢,不禁心癢難搔,他一晃手中折鐵刀,直衝出陣,高聲大叫:
「大哥退下,等小弟來取他!」
金面彪柳兆熊一挺判官雙筆,拍馬出來,喝道:
「賊子要想用車輪戰嗎?把性命交給我,也是一樣!」
靳永岳便不搭話,一晃手中折鐵單刀,用了一個「獨劈華山」的招式,向柳兆熊兜頭蓋頂砍落,柳兆熊把頭一偏,閃過刀鋒,手中判官雙筆向外一探,用了個「乘龍引鳳」的式子,照他兩肋撞去,靳永岳急忙一吸腹,全身在馬背上後退,將判官筆讓過,他兩個又斗在一起,折鐵刀似飛瀑怒濤,揮揮霍霍,全身帶起一道刀光,繞體飛舞,判官筆似靈蛇吐信,伸縮吞吐,專門攻人穴道,他兩個這一交手,又是十五六合,四人分散兩對鏖戰。
玉面彪羅君玉看見兩個盟兄出陣,和敵人斗得十分酣暢,不禁心癢起來,他把三星銅鉞一晃,搶先出陣,正要向敵人索戰,對陣鸞鈴響處,衝出一騎馬來,正是金頭龍崔仁壽,舞雙刀殺出來,戰住了玉面彪羅君玉,三彪迎斗三龍,六人六馬分開三處廝殺,搏鬥得十分熱鬧!
本來憑良心說,塞北四龍武功確是不弱,可是今天強中更有強中手,長白三彪武功比起他們還要高強!
搏鬥了三十個多回合左右,雙方武功優劣漸漸顯出來了,獨角龍呼延慶還可以勉強跟紫面彪閔仕悛匹敵,鐵背龍靳永岳和金頭龍崔仁壽兩個,卻不是柳兆熊、羅君玉二人的對手。
崔仁壽尤覺不濟,二十回合以後,已經刀法散亂,被羅君玉追得步步倒退,玉面彪抖起威風,一對三星銅鉞神出鬼沒,迫得崔仁壽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戰到分際,羅君玉雙鉞一分,突然用了個「彩鳳旋窩」的招式,向崔仁壽兩肋刺到,崔仁壽招架不及,趕忙在馬背上一個晃身,雙鉞貼著衣服扎過,左手鉞還把衣服扯破一道口子,羅君玉一著得勝,並不饒人,趁著崔仁壽亡魂喪膽的時候,再用了一著「橫掃千軍」的招式,猛擻過去,崔仁壽把頭一縮,刮的一聲暴響,頭頂上的英雄包巾削了下來,連頭皮也去了一片,差點兒連天靈蓋也跟腦袋分家,崔仁壽連遭二險,再也不敢斗下去了,倏地勒馬轉來,朝著本陣便逃,羅君玉哈哈一笑道:
「惡賊向哪那裡跑!」一催坐馬,潑刺刺的追了下來。
兩匹馬首尾相銜,追到陣門附近,羅君玉的快馬,距離崔仁壽不到一丈路,他正要一甩馬蹬,飛身連雙鉞直刺過去,說時遲,那時快!斜刺里呼的一響,一道寒光向玉面彪射到。
這一下來得十分突兀,換了本領平常的人必定措手不及,羅君玉也是一個老江湖了,他覺得這道寒光來勢急驟,銳不可當,他剛好甩脫了馬蹬,就在馬背上層開輕功,用了個「魚鷹入水」的招式,身子懸空一翻,由馬背上翻了下來,再用地蹚功貼地一滾,只聽嘎的一聲,宛如裂帛也似玉面彪的馬繩韁被寒光斬為兩段,如果不是他預先機誓,滾身下馬,恐怕身首異處!
那道寒光不是別人竟是懶道人的寶劍,他由陣門后一個飛身竄出,連人帶劍,用了個「白虹貫日」的招式,飛刺過來,好要取玉面彪的性命,哪知道玉面彪命不該絕,滾身落馬避開,懶道人的劍略為慢了一點,只砍斷了他的馬韁繩,懶道人正要進劍再刺,冷不防斜刺里哈哈兩聲,一條人影凌空飛到!
懶道人看見人影飛落,立即把手中劍一個盤旋也由斜刺里直竄出去,只聽轟的一響,自己先前站立的地上,現了一個半尺深的土穴,沙石紛飛,幾乎把自己濺了一身一面,懶道人認得這是百步劈空神拳的真力,不禁吐了一吐舌頭,那一人影已經飛下來,向懶道人面前一落,冷笑說道:
「懶牛鼻子,你也是一個成了名的老前輩,憑你掌中那口寶劍,三十六路天罡劍法,也不愁勝那姓羅的不了,何必用這種鬼鬼祟祟,雖勝不武的手段呢?」
懶道人認得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龍江釣叟盛雲川,也是自己的正對頭,不禁面紅耳赤!他老羞成怒的喝道:
「盛老頭兒,你用不著逞口舌之能,我們是手底下決雌雄,憑本領判是非曲直,來來來,你亮出兵刃吧!大家交鋒三百回合再說!」
盛雲川看見懶道人理屈詞窮,居然說出這樣的蠻話來,不禁冷笑一聲,他首先向紫面彪閔仕俊,金面彪柳兆熊舉了舉手,叫道:
「兩位停戰,你兄弟三人,今總算把面子露足了,快快返回本陣,把這一場交給我吧!」
閔柳二人答應一聲,雙雙賣個破綻,既出圈外,獨角龍呼延慶和鐵背龍靳永岳二人方才心釋重負,因為他們兩個再也不能夠支持下去,好在龍江釣叟及時叫對方停手,自己總算保存了顏面,他兩個不等懶道人吩咐,返回本陣去了,盛雲川又叫羅君玉由地上起來,牽馬回陣,方才從容不迫的向懶道人說道:
「懶牛鼻子,以前你我二人之間一段舊帳,我知道你這人度量偏狹,始終記著,過去一個月來,我跟你交過兩次手,不過那時候在昏黑夜驟之中,匆忙之際,誰也沒有盡展所長,現在可以拋開一切掛慮,堂堂正正的比一比了,懶牛鼻子,你要比拳還是比劍?」
懶道人也不是一獃子,他知道龍江釣叟的本領,高出自己之上,不論比拳比劍,自己也不是他的敵手,過去兩次交鋒,已經見了端倪,如果堂堂正正交手,更沒有取勝的希望,他想出一個方法來,向龍江釣叟道:
「盛老頭兒,你且少要得意,用口舌挖苦人,你說我比拳還是跟我比劍嗎?現在是兩陣對戰的時候,比拳腳有甚麼
看頭,你一拳我一腳的來來去去,像小孩一般,還是比比劍術吧!盛老頭兒,來來來,我們比著試試。」
他說著把手中劍晃了兩晃,寒光凜凜,就要迫龍江釣叟動武。
龍江釣叟看見懶道人要跟自己比劍,哈哈狂笑一陣,他回過頭向本陣叫道:「葛雷出來!」
話猶未了,小俠葛雷應聲竄出,龍江釣叟說道:「把你的雙龍如意扣交我,要快!」
葛雷轟諾一聲,伸手向腰一掀,錚錚兩聲大響,把一對純鋼打造的如意扣拿在手裡,雙手捧著遞給師傅,龍江釣叟把如意扣接在手裡,用力揉了幾揉,不知怎的,錚錚兩響,把一對如意扣拆開來,將一截交給葛雷,說道:
「把這個拿回去,我只要一截單扣便行了!」
懶道人在二道溝山嶺時,曾經跟葛雷這對雙龍如意扣對拆過幾個回合,知道這種雙龍扣的招式,十分特別,最擅長克制刀劍,龍江釣叟拿來對付自己,正增加了幾分耽心,可是看見只用半截單扣,便把一顆心放下來了,因為無論如何,雙扣好用得多,龍江釣叟只用一隻單扣,無形中滅了一半力量,不過話又得說回來,這可以說是對自己一種侮辱蔑視呢,且為對方只用單扣來斗自己,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內。
懶道人想到這裡,面上一陣火辣辣的難堪。
龍江釣叟拿了一隻單扣,向懶道人晃了兩晃,笑道:
「老夫歸隱在黑龍江三姓寨,寶劍塵封,許久已不用兵刃了,我如果空手跟你的寶劍周旋,未免瞧你不起,現在用徒弟的兵器跟你交鋒,請你先進招吧!」
說著把單扣向懷中一抱,抱元守一,等候懶道人首先發動攻勢。
懶道人看見龍江釣叟說了這幾句話,答了一個好字,手中劍一盤一繞!一吞一紮,只見一道寒虹也似的劍光,閃了兩閃,刷的一響,劍尖疾如蛇信,直向龍江釣叟胸口刺去,這手劍法叫「玉女投懷」是尋常的招數,唯其尋常,越加不可輕視。
龍江釣叟把如意扣向劍身一掛,這下叫「封侯掛印」,叮噹一響,向懶道人的劍身一掛,懶道人十分乖巧,不等敵人的如意扣掛著自己劍身,霍地往回一收劍,刷刷兩個旋朵,反閃到龍江釣叟的背後,這一下,快如閃電,龍江釣叟一扣掛空,知道敵人必定舉劍向自己背後刺來,他霍地一矮身,用個「脫袍讓位」揮扣向後貼地掃去,果然不出所料,龍江釣叟這一扣掃回來,恰好破了懶道人的劍法。
懶道人正要用「金龍入海」的招式進刺敵人背心命門穴,卻被龍江釣叟這一回扣掃回來,為勢所迫,托地向外一跳,這一來,橫道人的招式無形中拆了。
名家交手,快如追風逐電,龍江釣叟和懶道人這一交手,雖然不到三個回合,已經互有攻守,險招迭見。
懶道人看見龍江釣叟運用一隻單扣,也是十分純熟,哪裡敢疏神大意,他把自己生平最擅長的三十六路天罡劍法施展開來,只見他三尺青鋒宛似怒龍飛舞,揮揮霍霍,頃刻之間,化成一道絕大的青虹,繞體而馳,剎那之間,一團冷電包住自己的身子,滴溜溜的打轉。
龍江釣叟卻有成竹在胸,他一隻單扣隨著劍光飛騰上下,攻虛搗隙,左右盤旋,表面上守多攻少,處處被動,實際上靈活異常,對方劍光,只要稍為露出空隙,便揮單扣向外一紮,往往把懶道人迫得手忙腳亂,換句話說,懶道人用盡天罡劍法裡面的精華絕著,也奈何不了他,照這樣的打法,龍江釣叟是把握主動,從容自若,懶道人看去佔了上風左竄右跳,氣勢虎虎,其實是啞巴吃黃連,肚裡說不出來的苦呢!
鬥了四十多個回合,懶道人知道自己這樣的斗下去,必定有敗無勝,俗語說得好,與其力敵,不如智取,究不如依著自己原有計劃,以求取勝,才是上算,懶道人主意既定,他也不再跟龍江釣叟纏鬥下去了,把天罡劍一轉接連使了「蘇秦背劍」、「倒打金鐘」兩下絕著,先把手中劍用力一旋,劍花繞處,圈出一道寒光來,在中三路閃了一閃,似乎要向龍江釣叟咽喉刺去,可是劍光剛才才繞了一半,卻把劍路一轉,易撇為割,痰取盛雲川的小腹,龍江釣叟被他一追,只得略一騰挪,跳了開去,懶道人卻趁這個機會跳出圈外,一溜煙的向本陣逃了回去!
龍江釣叟估不到懶道人這一類在江湖成了名的人物,居然也會臨陣脫逃,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他喝了一聲道:
「勝負未分之下,何得逃走?打多幾個回合再去!」
把單龍扣一晃,直追下來。
懶道人身法很快,頃刻之間,已經竄到自己陣門,向塞北四龍畜聲叫喊道:
「這老頭兒十分利害,你們快一齊上!」
這是一句約定了的暗號,塞北四龍立即會意,獨角龍呼延慶由懷裡取出一面黑綢三角小旗來,向後一揮,頭道溝山寨的賊人,馬上像潮水般向左右排開,後面湧上一隊火槍手,這些火槍手兩個人管一桿火槍,槍膛已經灌滿火藥,一點引線,劈劈拍拍,乒乒乒乒,向前面掃射出去,好像幾十百道火龍,直射入屯勇隊伍里。
龍江釣叟雖然老謀深算,也不虞敵人有這一著,這種火藥灼熱的鐵砂子,活像雨點一般直飛過來,龍江釣叟就有天大本領,也不能夠抵禦。
白華峰兄妹想不到賊人臨陣用起火槍來,連忙下令屯眾後退,賊人乘機一窩蜂也似的直追過來,屯勇方面被馬賊一陣排頭火槍轟擊,已經把陣勢攪亂,殺得七零八落,再吃賊人一衝,任你平日訓練有素,也不能夠保持隊形的完整了,紛紛退入白家屯裡,這一次交鋒的結果,白家屯的屯勇死傷了一百多人,真是意想不到的大挫折!
當白華峰兄妹帶領屯勇敗回的時候,頭道溝山寨賊人還想乘勝直追過來,殺入村內,將白家屯第二次毀滅,但大刀門炳等四屯屯主,及時趕上接應,門家屯屯主吩咐把自己所有火槍完全抬到第一線,發槍向賊黨轟擊,方才遏止了賊人如荼的攻勢。
白華峰兄妹乘機退入木柵以內,可是賊黨還不放鬆,在屯子外面霸佔了幾個土丘小崗,將火槍移到小丘崗頂上,瞄準了白家屯內的房屋,不住轟擊,這一下的威脅真大,因為那時候火槍的射程很遠,差不多可以打到二十丈以外,賊黨方面有一百五十多桿火槍,把草創的白家屯包圍住了,只要一發覺屯內人影移動,便自轟的一響,火槍鐵砂子直射出來。
這樣一來,白家屯自老弱婦孺完全龜縮在屋裡,不敢出來,屯勇也只好守在木柵裡面,不能夠任意移動了。
白華峰兄妹見了這個情形,十分焦灼,可是自己火力不如敵人,居於劣勢,還有甚麼話說,葛雷和石金郎幾小俠,卻忿忿不平,他們向龍江釣叟道:
「師傅,我們是堂堂正正的俠義門徒,豈可以給幾支打獵鳥槍困住,何不直衝出去,和賊人決一死戰,敗中求勝?!」
龍江釣叟喝止他們道:
「你們不要亂來,小不忍則亂大謀,這種火槍射出來的鐵砂子,十分利害,決不是我們血肉之軀可以抵禦,不過賊人決不能夠長久的圍困我們,只要天色一黑,我們的機會便來了,知道沒有!」
葛雷二人聽了師傅這幾句話,恍然大悟,便不再鼓噪了,等候紅日西沉,天色一黑,有了夜色掩護,便可以向賊人展開奇襲的動作。
閑話少說,屯勇和賊人相持了一陣,一輪虹日漸漸沉寂到西山背後去了,斜暉夕照,暮嵐四會,四野視線迷糊起來,賊人的火槍也漸漸停止下來,雙方成了一片沉默狀態。
白華峰冒險爬到屋頂上,手搭涼篷,用盡眼力向前面望去,只見頭道溝山嶺的賊人,依著發射火槍的小丘,挖掘了不少臨時防禦工事,所謂防禦工事,就是一道道的淺壕。
白華峰不禁皺起眉頭,這分明是賊人打算長久圍困本屯的打算,這些淺壕有兩個用途,一個用途是貯藏糧食和火,可以長久支持圍困行動,另外一個用途就是到了晚上,賊黨可以跳入淺壕裡面,借壕隱身,這樣一來,自己就向賊人展開夜襲,也是勢有不可能呢!
白華峰看了一陣,便由屋頂上爬了下來,把一切向龍江釣叟說了,特別以賊人挖掘淺壕,長久圍困本村為慮。
龍江釣叟卻是胸有成竹,不住點頭微笑,似乎沒有把這些陣仗放在心上。
白華峰看見他從容自若的樣子,知道他必定有把握,只好把心頭上一塊大石,暫時放了下來不提。
到了晚上,一鉤新月破雲現出,由東山後直升上來,關東草原上的夜風呼呼洪洪吹著,草木引起一陣簌簌亂響。
龍江釣叟抬頭看一看夜色,知道時候已經來了,便吩咐虞家姊妹葛雷石金郎四個男女小俠過來,向他們道:
「現在夜幕陣降了,天色一黑,火槍便沒有用處,你們四個人各自帶一百名屯勇出去,總共是四百人,分編做四個敢死隊,毀滅賊人的火槍崗位,你們敢出去嗎?」
葛雷笑道:
「偷營夜襲正是我們的拿手好戲,哪裡有不敢的道理,我們任憑你老人家指揮便是!」
龍江釣叟說道:
「你們四個各自帶一百人出去,葛雷負責攻北面的賊人火槍位,石金郎負責攻南面,虞秀瓊負責攻東面,虞秀雯負責攻西方,總而言之,每人負責一個方向,並不是志在殺傷賊人,完全是旨在毀滅賊人的火槍,現在賊人挖掘了許多淺壕,用來晚上藏身,你們攻擊重點集中在那些淺壕方面,最要匍匐前進,因為賊人的火槍只能射遠,不能攻近,只可以打平地上站立的人,對於扒伏行進的人,很難傷害,明白這個道理,便不難破賊人的火槍了!」
葛雷等四人唯唯諾諾的點頭,龍江釣叟又叮囑了他們一陣,四個男女英雄各自帶領屯勇出發。
先說葛雷這一方面帶了一百多名屯勇,個個穿著玄色衣服,黑綢包頭,每人佩了一柄單刀,袖藏暗器,魚貫來到木柵以外,剛才出了白家屯,小俠葛雷一聲號令,這百多人完全扒伏在地,分成五個縱隊,直向前面爬去。
葛雷認定了三座土丘,決定賊人的火槍崗位就在那兒,自己帶了雙龍如意扣,帶了一隊敢死屯勇,蛇行鶴伏,疾爬過去,這些土丘距離屯子不過兩三箭地左右,頃刻之間便自到達。
葛雷在扒進時,覺得這些土丘靜悄悄的,並不見有半個人影,心中不禁狐疑,以為賊人故意用空城計,以虛作實,引誘自己入伏,不過事到臨頭,也只好憑自己一身本領與他周旋了。
哪知道他一到了土崗下,不禁咄咄呼怪,原來這些土崗和淺壕,都是空空如也,日間看守的賊人,一個不見,不知哪裡去了!
葛雷吃了一驚,他還恐怕自己看不清楚,立即跳上崗頂,這些土丘都是結構簡單,一平如砥,沒有甚麼可以供隱身和埋伏的地方,三座土丘也是一樣,淺壕亦是如此,日間賊人已經撤退,葛雷以為賊人因為這幾個土丘大過貼近屯子了,索性放棄不守,便把目標移到別一列土丘。
哪知道當他到達的時候,發覺這幾個小山崗也跟先前的一樣,完全不見賊人,賊人也不知哪裡去了,小俠葛雷咄咄呼怪,他吩咐手下的屯勇,把附近這一幅地完全搜遍了,結果也是一樣,完全不見賊人。
小俠因為自己人力有限,不敢過於深入,只好返回屯子裡面,向龍江釣叟據實報告。
邊一邊石金郎、虞秀瓊、虞秀雯三人也帶了偵察結果回來,東西南三面的火槍崗位,完全克服,不見一個敵人。
龍江釣叟雖然是個老江湖,也為之大惑不解,因為賊人辛辛苦苦的霸佔了許多土丘山崗,並且還興工動土,挖掘了許多淺壕,準備長期圍困白家屯子,哪知一到晚上,賊人便完全放棄不要,不留一兵一卒,這究竟弄些甚麼把戲呢?
龍江釣叟只得暫時留少數人馬據守這些土丘崗子,哪知道天才一亮,這個問題立即有了回答。
天剛破曉時候,賊人突然一聲胡哨,由地平線出現,紛紛衝殺過來,據守土崗的屯勇,正要奮起迎戰,忽然一連串的爆炸聲音,起自腳下,原來賊人不知哪個時候,在土崗頂和淺壕之中,埋了不少火藥,火藥的埋藏法十分巧妙,用幾丈長的竹竿挖空中心,塞滿火藥,用浮泥遮蓋著,只在山崗腳或者淺壕附近留下少數竹竿口,卻用樹遮蔽,賊党進攻時候,他派出一部分人佯攻山崗正面,吶喊射箭,一部分人卻點火燒起竹竿來,那些火藥一著了火,立像火蛇邊似蜿蜒開去轟的一聲,整支竹竿爆炸,火焰由泥里噴出來,宛似千百地雷,東南西北五十多座山崗,六十多條淺壕,都是這樣,屯勇走避不及,死傷無數,只有少數見機及早逃跑,方才免了火藥焚身之危,這一連串震動山嶽的爆炸,白家屯的屯勇死傷了一百五十多名,只有不到一百人逃回屯裡,這還算龍江釣叟機警,鬼使神推,沒有把全部屯勇集中在這些土崗上,不然的話,死傷真箇不止這一百幾十人的數目哩!
長白三彪看見自己中了賊人詭計,不禁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姻,可以另外一件麻煩的事,按踵來到。
原來賊人用竹竿埋藏火藥的計策,殲滅了土崗全部屯勇之後,大隊賊人一窩蜂的攻上來,重新霸佔了這些淺壕和土崗,把火槍移到這些崗位上,照準村內發槍轟擊,這一次賊人像增加了火藥的補給,火力比起昨天猛烈得多,乒乒乓乓,劈劈拍拍,剎那之間,硝煙彈雨籠罩了整個白家屯子,鐵砂橫飛,火蛇亂舞,噓噓啦啦之聲,匯成一片洪籟,把屯勇們打得抬不起頭來,就龍江釣叟長白三彪虞家雙鳳葛雷石金郎,以及白華峰兄妹各家屯主等,也局縮屋子裡面,不敢出頭,好在賊人除了轟發火槍之外,並沒有採取任何攻勢行動。
白家屯足足挨了大半天的轟擊,直到黃昏傍晚時候,賊人火槍方才靜止下來,各人才敢走出屋外,這一次賊黨用火槍向白家屯瘋狂轟擊,白家屯的屯勇和婦孺被鐵砂子流彈打傷的總共有八十多人,個個痛苦呻吟,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全村的房屋七成以上,被火槍損毀了門窗和屋頂,有些靠近屯子邊沿的房裡,還打得七穿八洞,彈孔累累。
葛雷忽然向龍江釣叟叫道:
「師傅,我們單是這樣的縮在屯子里,等候敵人挨打,我真箇受不住了!今天晚上我們無論如何也衝出去,跟賊人決一死戰!」各人哄然相應。
龍江釣叟兩道長眉向上一豎,正色說道:
「徒兒,你莫忘記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件事了,賊人據守著土崗和淺壕,向本村構成了一道包圍火網,我們,如果憑著一時之氣衝殺出去,豈不是等於飛蛾撲火,自己找死路嗎?」
各人一想也是,賊人昨天晚上撤退,不外是故意布置陷阱,把火藥埋在山丘淺壕內,引誘自己上當罷了,就算自己趁著夜色掩護,衝殺出去,縱使爭奪這些土崗得手,也不知道要損失多少人命,今天一日裡面,已經損折了二百多人,如果再死傷多幾百人,門家屯等屯子外來助戰的屯勇,就要意志動搖,說不定知難而退了,大家不禁沉默起來。
紫面彪閔同仕俊道:
「盛老前輩,難道我們今天就這樣的任由賊人幾桿火槍肆虐,一絲一毫也沒有辦法?」
龍江釣叟想了一陣,方才答道:
「我並不是束手無策,不過想一個夜襲的方法罷了,因為夜襲敵人,必定要有一件不怕鐵砂子的東西,保護身體,避免傷害,方才有致勝之理,可是這種火燒灼熱的鐵砂子,決不是普通衣甲盾牌可以抵擋得住,華峰玉霜,你們屯子里有多少張棉被呢?」
白華峰兄妹不禁愕然,虞家雙鳳在旁邊說道:
「老前輩問你們可有多張棉被,意思即是想用浸了水的棉被阻擋火槍鐵砂子哩!」
白華峰經過虞家雙鳳這樣的一闡明,立即明白過來了,他看見龍江釣叟居然想出濕水棉被抵擋槍彈這一個方法來,也佩服他心思精細,可是他回心一想,關東天氣晚上奇寒酷冷,棉被是每個人不可缺少的禦寒東西,(按:北國氣候奇寒,夜間溫度驟降,重裘不暖,非在屋內生起火爐,床底下燒煤溫炭暖卧具,不能入寐,是故北方人恆砌轉為炕,置卧榻於其上,謂之坐炕,此種現象為南方所無也)本屯正在草創初建時候,每個人大劫之餘,棉被有限得很,不過一二百張罷了,如果把它浸濕了水應用,沒有幾天猛烈大陽,不易晒乾,在這隆冬時候:晴天的日子少,一連幾天出猛烈的太陽,更是絕無僅有,換句話說,把棉被浸濕消耗了,一般村民又哪裡有禦寒的東西呢?
白華峰十分為難,遲遲疑疑的說道:「哦,棉被我們是有的,不過……」
他再也說不出來了。
小俠葛雷已經知道他的意思,向龍江釣叟道:
「師傅,他們雖然是有棉被,數目並不會多,如果用水浸濕了,恐怕有一個時期不能用,晚上沒有東西禦寒哩!」
龍江釣叟一想也是,自己雖然自負足智多謀,卻忘記了白家屯還在草創時候,屯子里的人都是蓽路檻褸,除了本身禦寒之外,哪裡有多量棉被呢?
如果派人到門家屯或者是韓家屯搜集,一來一往,頗費時日,而且看賊人的樣子,在這一兩天內必定利用優勢火力,向本村展開接二連三的大進攻,自己就要到別處去搜求棉被也來不及了。
紫面彪閔仕俊看見龍江釣叟躊躇的樣子,不由想起一件往事來,他向盛雲川道:
「老前輩,我想起一件事來了!當日我們攻打風子嶺人販子巢穴的時候,塞北六龍這班賊人不是在那時候在山口木柵里設下火槍埋伏防守嗎?結果被我想出一個方法,運用兩面盾牌,雙重遮掩身子,阻擋了瘋狂的彈雨,跳上木柵,斬關直入,由這個經驗,可以證明除了浸濕水的棉枝之外,還有用兩面盾牌,可以抵擋彈雨,我們只要有大量的盾牌,每人以兩面,便可以衝鋒了!」
龍江釣叟拍案叫道:
「真好方法,我真是老朽昏庸了,居然想不起來!」
金面彪柳兆熊道:
「我們如果再在這些盾牌面敷上一層泥土,相信更加有抵擋鐵砂子效力呢!」
龍江釣叟問他們有沒有盾牌,白家屯本身的盾牌有限,可是來助戰的門家屯葉家屯等屯勇,卻攜有大量的擋牌,總共有一千多面,這樣一來,足可以夠五百多人應用了!
龍江釣叟便吩咐各人一齊動手,把盾牌面完全敷了泥土,準備應用,約定三更以後,派幾百名屯勇充當敢死隊,衝殺出去。
龍江釣叟把長白三彪,虞家雙鳳,葛雷石金郎七個男女英雄喚到自己跟前,向他說道:
「今天晚上三更以後我們就要衝殺出去,這次只准成功,不許失敗,知道沒有?」
各人齊聲轟諾,個個摩拳擦掌,龍江釣叟又指示了番進攻的機宜,大家磨礪以待,收拾一切兵刃弓矢,準備和頭道溝山嶺賊人,作一個生死的決鬥!
這天晚上天公彷彿作美一樣,彤雲密布,星月無光,到了三更左右,長白三彪帶領一百二十人首先出發,直向北面衝出。
虞家雙鳳也帶領一百二十個屯勇接著起行,直攻南面。
葛雷石金郎衝突東西,南面卻由白華峰兄妹負擔,這四路人馬總共是四百八十人。
龍江釣叟本人呢?他自帶一百二十名屯勇,擔任居中策應,這一百二十名屯勇是沒有盾牌的,卻兩個人管理一桿火槍,總共是六十桿火槍,打算集中火力,衝殺出去,做這四路人馬的後盾,先說長白三彪三個英雄,帶領了一百二十名敢死隊,引牌障身,蛇行匍匐的前進,這一次賊人不放棄土崗了,嚴密布防,每一座土崗上,都插了兩三支孔明燈,準備白家屯的人馬進行夜襲,所以長白三彪這一批敢死隊,距離土崗還有三兩箭地遠近,便吃賊人的孔明燈照出來,一聲哨子,土崗上的火槍,在茫茫夜色里,噴出火龍也似的閃光來,劈劈拍拍,轟轟發發,剎那之間,硝煙滾滾,彈雨橫飛。
可是長白三彪這一班人已有準備,每個屯勇都用兩個盾牌擋住了身體,在地皮上打浪前進,那些火熱的鐵砂子,打在盾牌面上,嗤的一聲,便給盾牌面的泥土吸住了,不能傷人,長白三彪也每人手握兩個擋牌,冒彈雨來到山崗下,奮身一躍,猛如飛虎也似,就在地上直跳起來,猛向崗頂衝殺上去。
紫面彪閔仕俊首先一個飛身跳上土崗頂,賊人在這裡埋伏了兩桿火槍,總共有八個賊黨在那裡看管著,他們看見閔仕俊撲上來不禁嚇了一大跳!
一聲吶喊,各自拔出刀劍迎戰,不過以他們的本領而論,哪裡是紫面彪敵手,三四兩合之間,便砍倒了四個賊人,還刺了兩個,另外兩個賊黨看見來勢不妙,立即拋掉火槍,連滾帶爬的違走了!
閔仕俊用腳把火槍踏住,指揮各人衝殺上來,這山崗的背面本來還有兩桿火槍,可是一到了短兵肉搏的距離,火槍也沒用處了。
閔仕俊身先士卒,衝突賊陣,如入無人之境,不到片刻工夫,已把賊人掃蕩了個乾乾淨淨,連山崗下兩道淺壕的賊人也肅清了。
在這不到頓飯的時間內,閔仕俊和眾屯勇總共殺死了一十八賊人,奪獲火槍四桿。
那一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羅君玉也同時得手,他們也學閔仕俊一樣,用雙重盾牌擋住火槍鐵砂子,竄上土崗,經過一番爭戰之後,柳羅兩人也佔了兩個高阜,殺死二十多個賊人,奪獲火槍四桿,這樣一來,圍陣的一角已經沖開,白家屯東西南北四面,同時在黑夜中展開混戰!
殺賊人最多,奪火槍最痛快的還是葛雷石金郎這一路,葛雷刁鑽古怪,石金郎也勇向直前,他們帶領一百二十名屯勇,分做六個縱隊,攻擊東西五個土崗高阜,這裡賊人一共安放了二十支火槍,構成強大火網,因為這一列山崗接近白家屯子量近,所以白天時候特別肆虐,打壞了白家屯不少房屋,葛雷已經把這些賊人恨入骨髓,他仗著身法快捷,索性不用擋牌,展開盤蛇功的身法,在草地上作之字形竄進,小俠客不到片刻工夫,已經來到土崗高阜下面。
哪知道他身形已經被賊黨瞥見了,轟的一響,一下火槍由半空里轟射下來,虹光閃處,鐵砂子亂飛亂迸,幾乎打在葛雷身上。
葛雷就在地上發力一滾,全靠他機警過人,一下躲過,葛臂滾到山崗腳下,倏地用個「鯉魚打挺」向上一竄,一溜煙般竄上崗頂,說也真險,葛雷剛向上一竄的時候賊人第二槍又轟的直射出來,紅光到處,鐵砂亂迸,葛雷如果竄得稍慢一步,必吃打中無疑,葛雷看定了火光閃處,知道是火槍埋伏位置,一個飛身直撲下去,在撲下的剎那,舉手一揚,小鋼鏢連珠發出,只聽暗影里一聲慘叫,放火槍的兩個賊人各自中了一鏢,痛得他拋了火槍,滿地打滾。
小葛雷雙腳才一著地,雙龍如意扣向下一蓋,便把這兩個賊人打得腦分二片,鮮血飛濺,死在地上,那桿火槍也委棄在地上,葛雷拾起火搶,只見這桿火槍的槍膛已經塞滿火藥和鐵砂子,還有半截火繩,還未點然,他想出一個主意來,把雙龍扣繞在腰間,自己抄了這桿火槍,向山頂蛇行直上。
小俠葛雷內功充沛,眼光十分利害,雖然在黑夜裡,也一樣可以看出東西來,他蛇行了幾步,看見距離自己三丈以外,又有三個賊人,管著一桿火槍,不住向下轟射,他們用一堆山石屏障著身體,居高臨下,大有一夫當關,百夫莫開之勢,葛雷認定了這三個賊人的位置,倏地提起火槍來,點著火繩,轟的一聲霹靂大響,一蓬鐵砂子挾著黑煙,直向賊人轟射過去。
葛雷天性聰明,在白家屯住了幾無便跟屯勇學會了火槍的用法,一槍轟出,十分準確,賊人做夢也估不到襲擊會來自背後,一聲慘叫,兩個賊人被鐵砂子打中頭部要害,死在地上,另外一個也弄得遍體鱗傷,疼得滿地打滾。
葛雷一個飛身跳過來,把他踢落崗下,連這桿火槍也奪了,這樣一來,葛雷已經把賊黨的火網消滅了一角,其他的屯勇跟蹤殺上,火槍這樣東西,只可以在遠處發揮威力,一到了近距離,便沒有用處,屯勇外有盾牌遮護,又有一種敢死精神,賊黨火力雖然優越,在這種情勢下,也要被屯勇壓倒了,激戰不到半個時辰,這五座山崗完全被屯勇佔領了!
至於虞家雙鳳姊妹和白華峰兄妹兩路的戰事,也跟長白三彪和葛雷石金郎,兩路一樣,不到一個時辰之內,先後得手。
只有白華峰這一路爭奪崗頭之時,因為賊人火力過於強大,盾牌阻擋不來,死傷了好些屯勇,直到天明以前,白家屯四面的戰事完全結束了,昨晚落在賊黨手裡四十多座山崗,完全給屯勇們奪回,殲滅了賊黨火槍手二百多人,奪獲毀滅賊人火槍五十多桿,經過這一次激戰後,白家屯的威脅完全解除,聲威大震!
龍江釣叟在黎明前接到捷報之後,十分高興,他向韓天壽等四個屯主道:
「我們奪回了白家屯外邊的土崗,已經一反被動為主動了,閑話少談,我們乘勝追擊,把全屯人馬衝殺出去,這才是兵法乘勢的道理!」
各人轟諾一聲,各自統領本部人馬,由屯內殺出來,他們這次的總進攻,真可稱得是排山倒海之勢,頭道溝山峰賊人在夜失了土崗之後,已經無心戀戰,再看見大隊屯勇殺出來,塞北四龍新敗之餘,哪裡還敢交鋒?吹起撤兵號角,所有賊黨紛紛拔營而起,退回頭道溝山寨去了,白家屯之戰就這樣結束,這一場戰事差不多延續了五六天,雙方都死傷了幾百人,不過頭道溝山寨強人這一次進犯白家屯失敗,聲威已經大挫!
龍江釣叟這一班人,更加雄心萬丈,打算直搗黃龍,毀滅賊巢,犁庭掃穴,哪知道就在打退賊人的第三天,卻突然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這是甚麼意外的事呢?原來這天早晨,龍江釣叟和幾個屯主正在商量進攻賊巢的方法,韓天壽主張五個屯子各自拿一筆錢銀出來,到吉林省城去採買一大批火藥,準備充實自己本身火力,方才向頭道溝山寨賊巢行犁庭掃穴之計,大家正在打算科出錢銀時,忽然看見一個屯勇氣急敗壞的跑入來,報告各人說道:
「稟告列位,虎林廳有公事到!」
龍江釣叟聽了「公事」兩個字,不禁愕然,他哦了一聲道:
「有公事嗎?來的官差一共有幾個人?」
屯勇答道:
「稟告盛老英雄,一共來了六個官差哩!」
白華峰道:
「這些混帳官府,地方上平日治安不靖,馬賊橫行,他卻假作痴聾,不聞不問,今日我們打算連攻賊巢的時候,他卻橫來梗阻了,真是可惡!」
龍江釣叟雍容說道:
「少屯主不用急躁,官差到這裡來,不知道為了甚麼事?叫他們進來吧!」
屯勇答應一聲,便走出去,果然不出所料,須臾之間,帶了六個官差入來,這六個官差全是捕快裝束,領頭一個是虎林廳捕頭,名叫做董兆祿,四十多歲年紀,淡黃臉面,三繕掩口髭鬚,手上拿了一個公文信封,他走入客廳里,卻認得葉家屯屯主小諸葛葉廣梁,他向葉屯主點了一點頭,葉廣梁道:
「董班頭,你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天是甚麼風,把你吹來這裡?」
董兆祿向各人看了一眼,方才說道:
「葉屯主不是別人,各位也是海蘭縣有家世財產的人物,實不相瞞,虎林廳總兵大人昨天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信,這封匿名信的內容大概是說本廳轄下海蘭縣,白家屯少屯主白華峰白玉霜兄妹兩人密謀不軌,收藏大批火槍火藥,違背朝廷法例,故予密告揭發,總兵大人接了這一封匿名信之後,立即跟幾個幕僚商議,商量了大半日,方才派董某來用公事,傳白少屯主兄妹到虎林廳去,問兩句話罷了!」
原來清朝律例是一向嚴禁民間收藏火槍器械的,如果某一個村落和某一個屯子,為了充實自衛能力,購置火槍火藥,也要上呈文給縣府,等知縣批准了,方才可以憑著批下來的公文購買,買了火槍之後,又要拿到知縣衙門裡火烙蓋印,登記存案,關東三省地方,因為馬賊猖撅,差不多每一個屯子都有火槍,所以每個屯子都要向當地縣府登記,可是在松北一帶情形卻又不同,因為一來山高皇帝遠,每個縣治距離相當遠,如果依正式手續呈交,要求購買火槍,照清代官場,拖宕作風,不知道要拖上多少時日,二來當地買賣火槍火藥,要到遙遠的盛京(瀋陽)或是中俄邊境上去,那些買賣的火槍火藥,不是由老毛子國界偷運入來,就是串通駐防八旗兵勇,由不肖分子從軍營里偷出來的私貨,照這樣的情形,他們當然不會呈准官府,方才正式買賣了。
這次門家屯韓家屯用來攻打賊巢的火搶,一大半是由這些私販手內買回來的,事先事後都沒有呈文縣府,所以虎林廳要追究起來,隨時也可以入他們的罪狀,不過官場風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眼開隻眼閉,任由他們私自買進火槍火藥罷了,現在董兆祿奉虎林廳命令到來,要傳各人到案,俗語有說,不怕官只怕管,幾個屯主不禁大駭!
白華峰兄妹年少氣盛,看了董班頭帶來的公事,不禁勃然大怒說道:
「豈有此理!賊人上次火燒白家屯子,把我們害得家散人亡,官府近在咫尺,不見他查究這一件事,現在我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的把白家屯再建起來,購買幾支火槍,準備和賊人交戰,官府卻橫來干預,保民不足,擾民有餘,真是……」
龍江釣叟恐怕他一時憤激,說不出像樣的話親,連忙喝止他道:
「不要胡說,這封匿名信一定是頭道溝山寨賊人弄的把戲,我們是安份守己的良民,俗語說得好,真金不怕洪爐火,凡是遇到官府的事,一定要用冷靜頭腦,鎮定態度來應付,千萬不要胡亂說話,知道沒有?」
白華峰兄妹被龍江釣叟這樣一叱喝,果然把衝動的情緒按下來,盛雲川首先接過董班頭手裡的公事,看了一陣,突然向各人道:
「各位不用慌張,這件事十分容易解決,等我陪白少屯主兄妹到虎林廳去走一趟吧!」
幾個屯主聽說龍江釣叟要親自到虎林廳去,不禁齊吃一驚,韓家屯屯主快馬韓天壽首先開口說道:
「老前輩要到虎林廳走一趟嗎?這個斷斷不可,因為官府的事,最是難纏,俗語有說,一經入官門,九牛拉不出,如果稍有差池的話,那就……」
龍江釣叟說道:
「不用操心,老夫已經有主意。」
董兆祿也在旁邊說道:
「各位不必抱杞人之憂,我們總兵大人雖然是個武官,卻最喜愛奇才異技的人,他這次傳白少屯主兄妹去,並沒有甚麼惡意,不過研究這一封匿名信,以及問問地方上的情形罷了,二位請趁早起程吧:」
白華峰兄妹聽了董班頭這幾句話,然後心頭放下一塊千斤大石,龍江釣叟吩咐他們換過衣衫,各自騎一匹快馬,跟董班頭一起到虎林廳去,又吩咐葛雷長白三彪虞家雙鳳等,在自己到虎林廳不曾回來的一段時間內,切要固守屯子,不可擅自行動,各人唯唯諾諾,龍江釣叟方才和白華峰兄妹上馬進發。
由白家屯子到虎林廳,足有八十多里路程,任你最快的馬,也要大半日的時間,方才到達,龍江釣叟坐在馬上,跟董班頭東一句西一句兜搭,盛雲川經驗豐富,十分盡談,一打開話盒子,便自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董班頭由談話里,方才知道這個貌不驚人的老頭兒,就是大名鼎鼎的龍江釣叟,不禁改容相敬道:
「原來你老人家就是盛老前輩,晚輩真是有眼無珠,多多的失敬了!」
龍江釣叟掀髯大笑,他又問虎林廳總兵姓甚名誰?是哪裡人?怎樣出身,董兆祿道:
「哦,我們這一位總兵嗎,他本來是鑲白旗人名叫安世節,今年四十多歲年紀了,他並不是黃帶子出身的,羽襲祖上功名,坐享現成,正是不折不扣,由行伍竄起來的,他早年跟皇上北征塞外,蕩平遼部,又到過外蒙古,人卻很精明幹練呢!」
龍江釣叟把這些話牢牢記在心頭,行行復行行,有話便長,沒話便短,不經不覺,已經走出四十里路,紅日西平,已是未牌時分。
白華峰在馬上問道:
「董班頭,現在距虎林廳還有多少里路呢?」
董兆祿用手指著前面山口道:
「前面叫青林窪,一過了這山口,再走三十里左右,便可以望見虎林廳的城牆了!」
原來滿清一帶因為關東三省地方遼闊,除了設省之外,省以下還有「廳」和「道」,每廳設總兵一員,幫助將軍,負責綏撫當地治安,征剿盜賊的工作,虎林是一個縣城,虎林廳的官兵是屬於黑龍江將軍管轄的,總兵職權比地方知府還大,寄匿名信的人不把信寄給知府,直接寄給虎林廳的總兵,就是這個緣故。
白華峰聽說還差三十里路便可以到縣城,不禁精神一振!
他正要策馬先行,龍江釣叟向山口一望,忽然說道:
「前面有人,似乎對我們不懷好意,趕快滾鞍下馬!」
白華峰兄妹吃了一驚,他兩個不約同的在馬上把身一扭,甩脫馬蹬雙雙跳落馬下,果然不出所料,他兩個才一下馬,轟的一聲大響,一蓬黑煙夾著鐵砂子,迎面射到。
白華峰白玉霜兄妹急忙滾身伏地,說時遲,那時快,他兩個耳邊只聽見一聲慘叫,原來董兆祿帶來的兩個捕快竟被鐵砂子打中,撲通撲通,跌倒在地,龍江釣叟向他們喝道:
「趕快伏地,前面有人用火槍暗算我們哩!」
董兆祿聽了火槍兩字,真是吃驚不小,急不迭忙的向地上一伏身驅,倚土作障,只聽轟轟轟幾聲大響,火槍接二連三的轟過來,鐵砂子似流星亂迸,掠過空中,嗤嗤發出怪響,令人聽了神搖心戰。
好在董兆祿一行人完全伏在地上,除了先前兩個捕快猝不及防,被他打中之外,其餘的總算躲避及時,沒有受到傷害。
最倒霉的還是他們幾匹坐騎,因為目標大大,而且未曾閃躲,頃刻之間,被鐵砂子打傷了四五匹,疼得它們嘶嘶亂叫,亡命飛跑。
白華峰兄妹見坐騎跑去,自己要躲避火槍鐵砂子,不能夠站起身來追趕,只有眼巴巴望著它們逃去,切齒痛恨不已!
龍江釣叟伏在一堆亂石後面,他冷靜的用耳朵分辨,聽出火槍是由山口樹林裡面轟射出來的,至少有四桿以至五桿,分別佔住了山口的土阜,居高臨下,一槍一槍的打出來,左右交叉發射,恰好成了一個十字,封鎖路口,自己就有天大本頓,也不能夠穿越火網,硬闖過去,唯一方法就是等對方的火藥消耗到相當程度,火力稍弱,方才再殺過去罷了。
龍江釣叟耐著性子,伏在石後過了頓飯時候,聽見幾支火槍響了十下八下之後,便漸漸沉默下來。
龍江釣叟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原來火槍雖然利害卻有一個弱點!
因為那時候的鋼鐵製造,還沒有今日的發達,更沒有合金這一類東西,火槍槍筒是鐵制的,打了十槍八槍之後,筒身滾熱,如果不令它冷下來,繼續轟射的話,槍筒就爆裂,所以打了十槍左右,就要用冷水淋向槍筒上,歇過一陣,方才再射(近代槍炮有合金,鋼鐵之內混有鷂質,能耐高熱,故無此弊)故此有經驗的火槍手,為了維持火力起見,比如有十支火槍,先用五支火槍轟射,打了四五槍左右,餘下五支然後點燃轟發,這樣一來,先前五支火槍的槍筒雖然滾熱,停了轟人,還有這五支後來的頂替,火力便不會停止了,這幾個發火槍的似乎是新上道的雛兒(即是新手),發射火槍的時候,幾支一齊轟放,唯恐火力不猛,如火如荼的打了幾十槍之後,支支槍的槍筒滾熱了,馬上停頓下來,這樣一來,便給了龍江釣叟一個反擊的機會。
盛雲川由亂石後面探起身來,不見火槍轟射,立即探手入懷,取出幾十青銅錢來,合在手裡,當作金錢鏢用,躬身一竄,迫近左邊土崗,舉手一揚,嗤嗤嗤,青錢飛出,破空打去,只聽見土阜頂上一聲怪叫,似乎有人哎喲喊痛。
龍江釣叟知道已經中鵠,正飛身竄上,冷不防背後轟的一響,一聲火槍從背後射來,龍江釣叟險些兒吃它打著,好在他還有「聽風接箭」的本領,立即把身一矮,滾向地上,幾十粒火熱的鐵彈子,貼著他的頭頂髮際和衣服旁邊擦過,灑落茂草叢內,連泥土也打得翻起了一大片!
他剛要喊好險時,猛聽背後一聲,霹靂爆炸,接著有人連聲慘叫,龍江釣叟立即明白過來,這一次是火槍爆炸了!
他立即回身大喝道:
「白少屯主,董班頭,快衝上來,敵人的火槍已經打得槍筒滾熱,不敢再放槍了,我們可以乘機衝上,要快!」
他這幾句話不過是敲山震虎,恐嚇罷了,敵人果然中計,高阜上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抄著杯樾逃去,龍江釣叟看見敵人拚命奔逃,不禁哈哈大笑。
火槍聲音停止之後,白華峰兄妹和董班頭幾個捕快,方才由地上站起來首先找尋自己的坐馬,好在它們還跑出不遠,幾匹馬完全找回,只溜掉了兩匹,至於兩個受傷的官差,情形還好,不過被鐵砂子擦傷臂腿罷了,沒有甚麼大礙。
龍江釣叟急忙由身邊取出傷葯來,給他們敷治創口,裂衣包紮,做妥了一切功夫之後,方才展開搜索敵人的工作。
龍江釣叟還恐怕仇敵伏在樹林里,用火槍暗算自己,吩咐他們幾個人特別小心,步步為營,一直撲到土崗上,敵人完全跑了,只有一個高阜土崗上,遺留了一大灘血跡,還有兩半截炸斷了的火槍。
龍江釣叟看見血跡裡面,還有幾隻燒黑了的手指頭,接著說道:
「這賊人也太兇狠了,火槍筒已經滾熟,還要放槍,哪有不失手之理,看他這個模樣,至少有一隻手被炸斷哩!」
白華峰兄妹不禁毛骨悚然,這分明是頭道溝山寨賊人的惡計,賊人一面用匿名信向虎林廳告密,等虎林廳總兵派人傳白華峰兄妹到縣城去,然後在這必經之路的孔道上,設下火槍埋伏,等自己通過時,猝然集中火力猛烈轟擊,好在自己這次洪福齊天,有龍江釣叟隨同保護,被老英雄事先看出來,及時躲避,不然的話,恐怕今天就要死在亂槍之下呢!
白華峰兄妹事後回想起來,真是一額冷汗,連叫僥倖不已。
賊人這次半路襲擊,總算設有討了好去,至低限度損失了一支火槍,炸傷了一個人,還有一兩個人可能被龍江釣叟的金錢鏢打中,不過所傷不重,能夠勉強掙扎逃走罷了,總而言之,賊人這次受了嚴厲教訓,龍江釣叟和白華峰兄妹繼續向虎林廳縣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