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地四異
因為他們不約而同地忽然從馬背上飛騰而起,南宮俊撲向一千老學究似的人,手中摺扇直戳對方的肋下,動作其快無比,那個老學窮猝不及防,想避也避不了,被扇骨敲中了肋骨,倒身踣地。
旁邊有個行腳的頭陀,見狀似乎嚇呆了,口中連連念著阿彌陀佛,直等老學究倒在地上痛得直哼,他才驚魂乍定地道:「這位小施主,怎麼對一位老先生如此凶蠻,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南宮俊微微一笑,見慕容婉也剛把那個手挽菜籃的青衣少婦制伏在此,才朝她點點頭,說道:「大姐好身手,我們一人還有一個,怎麼處理呢?」
慕容婉道:「別在這路上驚世駭俗,還是照原議,把他們移到前面山坡的那片草地上,再來慢慢問一下。」
南宮俊道:「好!還是各管各的,我說這位大師父,出家人以慈悲方便為本。你就麻煩一下,把這位老夫子扶到那邊山坡上去吧!」
那頭陀仍是合什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理人間是非,貧僧功果將成,可不能耽誤了。」
他一面說一面準備離開。
南宮俊笑笑道:「大師父,你修的是苦行禪,行腳萬里,沿門托缽,無非也是廣結善緣,修積功德,我給了你一個機會,你怎麼反而放過了?」
那頭陀道:「自家事,自家了,這個人是施主你殺的,自然;應該由施主你去掩埋。」
南宮俊心頭一動道:「大師父怎知是我殺了人?」
「這位老施主本來是好好的,小施主就用那扇子戳了他一下,他就倒地不起來,當然是死了。」
南宮俊笑笑道:「哪有這麼容易就死的,我只是制住他的穴道,使他失去知覺行動而已。」
「這個貧僧可不知道,什麼叫穴道,貧僧也沒有聽過。」
這個頭陀可真會裝,但是南宮俊也不說破他,故意逗他道:「大師父如果不知道,在下可以試著把大師父也點穴一次,大師父立刻就知道了。」
那頭陀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貧僧跟少主無怨無仇,小施主為何要貧僧的命呢?」
南宮俊道:「不會送命的,只不過是半個時辰,穴道自解,就能行動如常了,大師父一試就知道的。」
「阿彌陀佛!貧僧可不想找這個罪來受。」
「大師父,你如果不想惹是非,應該早就離開了,既沒有人攔著你,你又沒有失去行動,可是你卻一直賴在這裡,既然你喜歡這裡,就乾脆好事做到底,把這位老夫子搬到前面山坡上,我自有酬勞。」
「貧僧行腳天下,緣結十方,身邊沒有一個銅錢,也就過來了,因此貧僧絕不為任何酬報而做事。」
這時慕容婉已經追上了另一個青衣婦人,把她制倒在地,過來對南宮俊道:「南宮兄,你怎麼還在拖呢?跟他油腔滑舌地說些廢話,不怕有失你的身份嗎?」
南宮俊道:「這次小弟可不是油腔滑舌了,因為這位大師父的口很緊,一點端兒都沒露,小弟秉承南宮家訓,斷不能不教而誅,做任何事都要使對方明明白白,心服口服,他不鬆口,我就不能動手。」
慕容婉道:「他要是永遠不鬆口,南宮兄難道也一直跟他這樣磨蹭不去,那要到什麼時候?」
南宮俊笑了笑,說道:「不會的,我問話有問話的方法,最多不過三句話,他就會自現原形了。」
那頭陀卻一直在念著阿彌陀佛不止。
南宮俊淡然道:「大師父,你也不必再裝了,我知道你們是一夥的,所以才叫你代我把人送過去,你如果不肯答應,我只能把你也制住,另外找人來搬你們了。」
頭陀仍是繼續念他的一句經。
南宮俊笑了笑又道:「你現在本來可以撒腿一跑,我也不會追你的,但是你不敢,因為你知道你要一走,這三個人就沒命了,要他們命的不是我們,而是你們自己人,為了怕你們不慎被殺而泄密,宇文雷大概另外派人在盯著你們,隨時準備殺人滅口呢,無影毒鏢詭異莫測,我剛才雖然接下了一支,但是,卻不敢說能接下第二支,尤其是在我手中多著一個人的時候。」
他攤開了手掌,裡面有一支藍瑩瑩的無尾鏢,南宮俊輕輕拋在地上,說道:「這可是你們自己的東西,你拾起來看清楚,可不是我故意要栽誣你們。」
頭陀這次裝不下去了,看了那支鏢一眼后才道:「這是你空手接下來的?」
「不錯!你轉頭要走,我出言相阻時,這支鏢飛了過來,是打向地下那位老夫子的,我怕背了黑鍋,代擔這個殺人的罪名,所以接了下來。」
頭陀道:「這種無影追魂奪命閻王令,發時無聲無息,毫無跡象,你怎能夠接下的?」
南宮俊一笑道:「這玩意兒雖然號稱無影,但是要看由誰而發,假如是字文雷自己出手,或許還能混過我的耳目,如果是像由卜天靈那種角色出手,的確制不住我,你想必也知道,卜天靈一鏢打過來,被我撥到萬人迷身上去了,所以這玩意兒對我的威脅不大,你的同伴也清楚,因此只敢殺自己人滅口,沒敢朝我出手!」
頭陀臉上肌肉一陣牽動,游目四顧,像是要找出四周暗藏的人。
南宮俊道:「你別找了,那傢伙已經走掉了,只是難保不會再回來,我必須要全神戒備,所以有些事只好要你偏勞了。」
頭陀終於苦嘆一聲,念了最後一句佛號,彎腰用單手挾著老夫子,又把那兩個被慕容婉制住的女子搬過來,肩上扛了一個,左右腋下各挾了一個,向山坡那邊走去,同時道:「請兩位招呼一下兩邊,十丈之內,不能有人接近。」
南宮俊道:「這種鏢能擊遠十丈?」
頭陀道:「二三十丈內,照樣都能殺人,只是超出十丈,發鏢人的功力不足,無法控制無影手法,容易聞聲閃躲了,所以我才請二位注意十丈之內的人。」
南宮俊用扇子輕輕一挑,把他丟下的那支鋼鏢挑了起來,笑笑道:「以我的手法估計,大概二十丈內還可以不聲不響地把它發出去,你放心好了,只要有人意圖接近,在他未曾進入十丈之前,我就已先送他一鏢。」
頭陀已經走上了山坡,找了一處類似坡尖頂的空地把人放下,才道:「說吧!你們要幹什麼?」
他到底是大行家,選的這個地位極佳,居高臨下,四面都可以望得很遠很清楚,一時不怕有人會來偷襲暗算。
南宮俊道:「究竟是自己人防自己人比較在行。」
頭陀有點尷尬地道:「看了少俠手中那支鏢后,我知道我們的處境確是很危急了,真想不到他們說干就干,不給我們留一點餘地活路的,只是為了滅口,連自己人都如此狠毒,這讓人太寒心了。」
南宮俊道:「大師父終於想透了。」
頭陀道:「想透是不可能的,我們參加了這圈子,就永遠也不會想離開。」
「為什麼呢?難道橫江一窩蜂有什麼特別引人之處?」
「當然是有的,否則這些年來,沒有一個人背離,反而使得勢力日強,總不會是毫無原因的。只是究竟是什麼原因,貧僧就不能說了……」
他故作神秘,其實卻已有意泄密了,只是故神其事,以求引起別人的重視,哪知道遇上這些年輕人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看出他的意向居然也不當回事。
南宮俊道:「這倒是應該的,我並不想刺探橫江一窩蜂的機密,尤其與我無關的事不知道最好。」
頭陀顯得很失望,但也無可奈何地道:「少俠,貧僧可告訴你的不多,因為本會誡條很多。」
南宮俊道:「沒關係,我問的話,你可以斟酌一下,能說的說,不能說的別說,我也不會怪你。」
頭陀道:「貧僧如果不說,將會如何呢?」
南宮俊笑道:「閣下不必擔心,我不會對你如何的,而且照樣的把各位的穴道解開,聽任各位離去。」
頭陀不相信地道:「少俠,你說的是真的?」
南宮俊道:「自然是真的,不過我不難為你們,別的人可能不會對你如此客氣了,尤其是你們自己的人。」
「少俠既然不難為我們,自己人更不會了!」
「你也別想得太輕鬆了,我與四位無冤無仇,犯不著跟四位過不去,可是貴方的人卻不會如此想,也不會相信我會毫無條件的放走你們,一定是跟你們作了一番交談后,提出交換條件才放你們走的!」
頭陀怔了一怔,才道:「那也沒辦法,不過貧僧總會注意的,除了字文雷大當家的親出,別的人想殺我們也沒這麼容易。」
慕容婉道:「這倒不假,我看他們的功夫,已經比我所見到的那些傢伙高明多了。」
頭陀笑道:「高明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二位的手下走不出一招去,說來也真慚愧,我們四個人。」
慕容婉道:「你們四個人可是被稱為天地四異的?」
頭陀道:「可以這麼說,也可以說不是,因為我們現在的四異,雖然不是他們本人,卻繼承了他們的衣著打扮,好在他們以前也沒有在哪個人面前留過行蹤,江湖人根本就不知道四異是什麼樣子或是否換了人。」
慕容婉道:「四位如何稱呼呢?」
「貧僧是天殺頭陀,這是地屠夫子,那是地窮婆子和西天仙子,也有人叫我們是天地雙殘的。」
南宮俊道:「你們究竟是幾個人?」
天殺頭陀道:「天地雙殘是兩個人,天地四異是四個人,他們是一人有兩種形貌身份,我們各據其一。」
南宮俊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麼天地雙殘呢?」
天殺頭陀道:「自然也在,而且也頂著這副德性在外面闖蕩,所以才給人一種眼花繚亂的感覺。」
南宮俊想了一下才問道:「你們在宇文雷的手下是什麼身份地位?」
這是一個很直接的問話,慕容婉聽得一皺眉頭,覺得南宮俊問話太沒技巧,即使已經知道對方與橫江一窩蜂有關,也不用這種口氣去問,尤其貿然把對方說成宇文雷手下,這更是容易引起人反感的事。
可是南宮俊的問話居然得到了意外的效果,天殺頭陀毫不思索地道:「我們是探密使,他也是探密使,彼此不同隸屬,我們怎會是他的手下?」
這句話已經回答很多了,慕容婉很吃驚,正想問得更詳細一點,但南宮俊卻像知情地道:「雖然你們在名義上是不相隸屬,但在行動上,仍然受他的指揮,說你們是他的手下也不為過,他說的話,你們必須遵守,你們卻無權命令他,他的地位是比你們高。」
天殺頭陀哼了一聲道:「目前由得他神氣,將來你看吧,總有一天他會垮台的,最多也不過神氣到蜂后在世之日,一旦蜂后棄世,第一個要整他的是女王蜂!」
南宮俊笑道:「你以為女王蜂能當上新蜂皇,宇文雷會那麼老實,毫無條件就讓人竊去大權?」
「他想反對也不行,除非他能在三年之內,另外再找一個女王蜂!」
「這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宇文雷神通廣大,而他手下的黃蜂群人員又多,散人各地,什麼事辦不到,說不定他早已找到了一個,暗中培植著。」
「這是不可能的,女王蜂早已叫我們四下搜索,把合乎條件的女孩子都除去了,以使她成為舉世獨一無二的女王蜂,我們十幾年來,極少在江湖上活動,就是忙著這個。」
「你們太小看宇文雷了,假如你們能找得到,他怎麼會找不到呢?」
「他不可能找得到,因為他不知道女王蜂的條件。」
他不必要知道,你們知道就行了,他只要派人盯住你們,看你下手的對象,再詳細一調查研判,不難知道是些什麼條件,你的腦筋太簡單了,以他的為人,怎麼會讓你們不聲不響,默默無聞地置閑十幾年……」
天殺頭陀低下了頭,沉思片刻,忽然抬頭問道:「南宮少俠,你是怎麼知道我們的內情的?」
南宮俊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總會被人知道的。」
「可是這件事,外人絕不可能知曉,就是在黃蜂群中,知道的人也不過五個而已。」
「一件事情,讓第二個人知道了,就不能算是秘密了,何況是三五個人呢!」
天殺頭陀怔了怔才道:「南宮少俠,這事關係我們太大了,你一定要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告訴你呢?」
「因為……因為……因為……」
他是個拙於言詞的人,而且也實在說不出一個理由來。
南宮俊笑道:「假如我要問你,你們的總舵何在?蜂后是如何控制你們這些人的,你會不會說?」
「這……這個……自然不能說,因為這是我們絕頂的機密,只要輕泄半字,立有殺身之禍……」
「如果我提出你安全的保證呢?」
「貧僧還是不能說,而且南宮少俠,不是貧僧輕視你,你實在也保障不了我們的安全。」
「這個我相信,所以我也不強迫你說,而我知道的那些,也是我絕頂機密,我如果告訴了你消息的來源,同樣的也無法保障那個人的安全,因此我們互相不問不答。」
天殺頭陀只有嘆口氣,他知道南宮俊的話不錯,自己泄了密既然活不下去,那麼另外一個泄漏秘密的人,自然也是必死無疑,那個人肯對南宮俊說出那些,自然是跟南宮俊有關係了,南宮俊怎會說出那個人呢?
如果能抓住南宮俊脅之以威,或許還能逼問出來,現在是人家佔了上風,憑什麼硬要人家說呢?他想到自己實在太天真,才問那個問題,可是南宮俊卻知道了這些事,那將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自己得趕緊去密告女王蜂,注意這件事,只是怎樣才能叫對方放了自己呢?
天殺頭陀骨碌碌地翻著眼珠,思索著怎麼樣才能脫身。
南宮俊卻笑道:「大師父不必費心機思考脫身的問題,我說過不殺你們就一定算數,只要求證兩句話就行了。」
「什麼話,有些是我不能回答的。」
「這兩句話絕不會叫你為難,第一件,你們這一窩蜂是否打算公開在江湖上成立門派?」
「是有這個打算,因為我們的實力已足,眼看著可以在江湖上創立門戶了,犯不著再偷偷摸摸。」
「好!第二件事,就是你們四個人跟蹤前來,是不是打算對我們下手暗算?」
「是的!我們是打算再盯上一段,等到人少的地方再下手的,沒想到行蹤不密,居然被少俠看出來了。」
南宮俊冷笑一聲道:「你們是會打如意算盤,字文雷帶了十二名黃蜂高手,也鬧了個灰頭土臉,損兵折將而回,你們這四個傢伙這點本事,居然也敢來暗算,難道你們事先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有是有的,說你們手頭頗不弱,要我們小心點,只是沒說你們這麼強。」
「那很好,現在我就是放你們回去,恐怕還會有人不死心來找麻煩,因為我們只有兩個人,年紀又輕,說我們本事有多大,的確也難以取信,我既然救人就必須救徹底,給你們帶個證據回去……」
天殺頭陀還沒有來得及問是什麼證據,南宮俊已經伸手持扇,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戳了兩下。
天地四異的身子一陣顫抖,天殺頭陀已經悲憤地叫道:「你……好狠,居然毀了我們一身武功!」
南宮俊道:「武功是一個武人的生命,我如果毀了你們的武功,倒不如殺了你們,可是,你們又沒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我要是放你們走,又怕你們陰魂不散地跟在後面找麻煩,因此只好封閉了你們八成功力!」
天殺頭陀道:「功力也可封閉的?」
南宮俊笑道:「這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只是一種手法而已,你們回去問問宇文雷,他也懂的,現在你們還有兩成功力,行動比一個常人仍是快捷得多,而且封閉的功力也不難恢復,只要找一個懂得這種手法的人,破著損耗兩成真氣,為你們打通所閉的經絡,立可恢復!」
「可是上哪兒去找這個人呢?」
「宇文雷就行,他叫你們暗算我,就應該負責任。」
天殺頭陀浮起一絲苦笑,繼而一聲長嘆道:「南宮少俠,你的身手如此高絕,他居然不告訴我們詳細,就要我們來暗算二位,可見他分明是想利用二位的手除去我們才對,他肯破除真力為我們沖穴嗎?」
南宮俊笑道:「這是你們的事,縱使找不到人為你們沖穴,也不過只有半年光景,就能恢復,只是這半年中,你們必須專神一志,勤練苦修,不能為其他的事務分心了,否則將永遠無恢復之日。」
說完他朝慕容婉笑笑道:「大姐!小弟如此懲罰他們,你還滿意嗎?」
慕容婉道:「他們居然敢存著暗算之心而來,依著我紅粉姐妹行事規矩,當殺無赦,但這次不是我們紅粉姐妹單獨行動,就由你去處置吧!」
「謝謝大姐,那就請大姐把他們的穴道解開,我們就上路吧,已經為他們耽誤了好一陣。」
慕容婉伸手輕拂,兩個女的已經呻吟欲動。
南宮俊道:「我用的手法不必費事去解,半個時辰后,自行會解開,那是為了免得你們在後面盯著討厭,下次相逢,希望是在愉快一點的情形下,話盡於此,再見!」
跟慕容婉兩人上馬奔出一程后,道上行人已稀,他們不但能放轡疾馳,而且說話也可以自由放心,不必壓低喉嚨怕人聽到,慕容婉道:「南宮兄,你果真對橫江一窩蜂的情形很熟悉嗎?」
「小弟是今天才聽見橫江一窩蜂的名字,怎麼會知道他們的事呢?至於字文雷,則因為他的武功與小弟所習同源,另有一點隱秘,但也只有針對著他的淵源,對他這個人小弟仍然是一無所知。」
「那麼,你怎麼知道他們的背後還有一個蜂后在指使呢?」
南宮俊笑道:「他們以橫江一窩蜂為名,就顯得很奇怪,好好的為什麼要起這個名目呢?小弟想了半天不解,不過後來再想想,宇文雷似非那個幫會中最有權勢的人,好像另外還有指揮他們的人,那一定是蜂中之王了。」
慕容婉道:「什麼!你是按照這個理由去猜的?」
南宮俊道:「世事雖變化無常,但不出常情之外,以常情常態去推斷事,雖不中亦不遠矣!」
慕容婉不禁搖頭道:「南宮兄,換了第二個人,絕不會相信你的話,看你說得那麼深入,誰都以為你對他們已經有相當的了解,哪知你只有憑著忖測呢!」
南宮俊道:「雖是憑著猜測,但小弟也不是信口開河,隨著與之所至亂猜,先是順著對方的口氣一點小試探,看看對方的反應態度,如果試探不錯,再繼續地試下去,慢慢地才探出這麼多。」
慕容婉想想當時的對話,的確是那回事,嫣然一笑道:「南宮兄,看你的樣子,實在想不到你會如此練達!」
南宮俊微微一笑,道:「小弟可不像那些讀死書的書獃子,在家裡讀的就是各類雜書。」
「什麼是雜書呢?」
「天文!地理!名人遊記!醫卜星相!土木風志!什麼書都看,就是不看那些磨人的八股時文。」
「南宮兄讀書果然與眾人不同,思想高超得很。」
「那倒也不敢當,一般人讀書是為求出身,所以窮治四書五經,那是為人處世的大道理,讀書人自不可不知,但這些道理明白了就好,卻用不著把每個字都死記在心,小弟不以讀書為出身,自然比別人多些功夫。」
「府上的武功已是第一了,要是南宮兄再來一個三元及弟,豈不是文武兩途都第一了?」
南宮俊看了她一眼,心頭微覺悵然,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言語、性情、品貌,都好到了極點,就是名利心太重,令人遺憾,如果再能去掉那俗氣,就是一個完美的女性了。
因此他沒精打采地道:「寒舍並沒有認為武功已第一,不過我要是真肯下點功夫,三元及第,在金殿上搶個狀元郎倒也不算太難,只是小弟既然志不在功名,何必去跟人爭這個虛名呢,三年才一次大比,多少人在等這個機會,我又何苦去浪費他們一個希望呢?」
慕容婉也聽出他話中的不痛快了,知道是自己所說的話不對他的脾氣,微覺孟浪,只有以別的話來岔開:「南宮兄,你既然在天地四異前煽了一把火,叫他們自起內訌,卻又廢去他們八成的功力,這又是什麼用意呢?」
「沒什麼,叫他們狗咬狗而已。」
「可是你封住了他們八成功力,使他們無力與宇文雷去競爭了,那不是厚此薄彼了?」
「這四個傢伙武功雖然不錯,但是跟宇文雷一比還差得很多,宇文雷真要殺他們,縱使他們拿出十二分功力來,也保全不了性命,因此我並不認為他們敢去跟宇文雷拚命,只是要使他們在那個什麼女王蜂面前再煽煽火,所以我閉去他們八成的真力,使他們的技藝大減,對宇文雷挑他們去做的這一次工作,更是恨之入骨,火也煽得大一點。」
「高明!高明!唉!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鑽出來的,居然在默默之間,培植下這麼深厚的實力。」
「越是巨奸大惡之徒,越是心計深遠,他們不做惡則已,做起惡來,必然是謀定而動,現在這個時候,他們一定是認為部署已成,武林中再也沒有力量能夠阻止他們逞雄了,所以,才想由暗中變成公開……」
慕容婉思索了一下,說道:「不知道那人說的蜂后與女王蜂又是怎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不過能駕馭宇文雷的人,必非易與,都是可以想見的,蜂后是蜂群之後,也是橫江一窩蜂的主宰,而女王蜂則是蜂后的繼承人,從天殺頭陀的口中聽來,似乎宇文雷和女王蜂之間並不和諧,他們是忠於女王蜂的,跟宇文雷處於對立的狀態中,所以我覺得大可利用一下這個情勢,為他們製造更大的糾紛。」
慕容婉輕嘆一口氣,道:「情勢好像是越來越複雜了,橫江一窩蜂肆虐多年,好不容易以為能理出個頭緒來,哪知後面還有更曲折的內情。」
南宮俊笑笑道:「再曲折複雜的亂絲,只要能先理出一個頭來,順著條理上去做,總是可以把繭子剝開的,宇文雷是一個頭,我們就從這個頭理上去吧!」
天地四異的失風,多少有點警嚇作用,他們再也沒有遇到什麼阻礙了。直到翻進了桐柏山,遠遠已可望見紅粉山莊了。
慕容婉道:「奇怪!好像字文雷已經死了心,不再派人在後面跟蹤,也不再來找麻煩了。」
南宮俊笑道:「他知道找麻煩不太容易,要付出很高的代價,還不一定找得了我們的麻煩,自然就不來找這個晦氣了,至於放棄跟蹤,我想不可能的,只是技術高明一點,使我們無從發覺而已。」
慕容婉道:「他們能避過你我的耳目,跟蹤在後?」
「不!要想盯在我的後面而不被發現,我相信他們還沒有這:種高明的人手,但是他不必盯在後面,可以等在前面啊!」
「等在前面?這又是怎麼說呢!」
「他們已知我們的目的地是桐柏山的紅粉山莊,自然可以沿途安排人手,先我們而至,監視我們的經過,這樣就不會露出破綻了。」
慕容婉想想道:「這一著看來確是高明,其實卻笨得可以,既然確定我們的去向,根本就無須找人盯著了。」
「那不然,知道是一回事,證實是另外一回事,他要確切把握我們的行動,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就不能光靠判斷,一定要確實知道才行,這樣萬一我們隨時改變計劃,他才不會失去我們的消息。」
「他要確知我們的行蹤有什麼用?」
南宮俊道:「小弟一直就在想這個問題,照常情判斷,原因不外乎:一、他想對付我們,卻因為一時籌措不及,所以要追蹤我們,以便做安排;二、是因為我跟他訂下了十日之約,他不無警覺,所以要知道我的行蹤,看看我是否真能找到他藏鏢的地、方。」
慕容婉聽得很有興趣,見他止口不說下去,忍不住問道:「還有第三呢?」
「我知道必然還有第三個理由,而且這才是最合理的一個理由,卻始終無法忖測出來。」
「你想到的,只是一些不可能的理由?」
「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以宇文雷的為人,不會為了這些原因而費那麼大的事,下那麼大的本錢,把握住我們的行蹤是他一定要做的事,趁我們人孤勢單的時候安排一次突襲也是很平常的事,只是我想不透他還有什麼其他的目的,一定比前兩次對他更為有利。」
慕容婉想了半天才道:「這個小妹也無法回答了,紅粉山莊雖然禁止外人登訪,卻不是什麼秘密的地方,而且也沒什麼值得人覬覦的秘密……」
南宮俊道:「算了,別去想它了,見過你姑姑后,我們再去好好地跟他斗一斗,不難想到他的目的何在了。」
驅馬馳上徑,那條路並不寬,可也不窄,大約可以容三匹馬并行,而且是一條利用舊有的山澗改建的道路,穿行山谷,只有一條通道不說,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壁,或是奇石崢立,形勢險要萬分。
南宮俊雖然一路上並沒有看見人,但是他知道在山壁下面,大石後面,都有人密切地監視著。忍不住道:「這兒的防備真嚴密。」
慕容婉笑道:「守衛的都是候補的紅粉姐妹,功夫也都可以,而且每個人還端著一具機弩,用機括控制發射。一筒十支,機矢雖然沒有毒,卻是用寒鐵為鏃,不管來人護身真氣內功多好,也挨不起一箭。」
「大姐!紅粉姐妹行事光明磊落,為什麼要如此隱秘呢?」
「這不是隱秘,而是杜絕外客,紅粉姐妹中以女孩子居多,而且有些還頗具姿色,我們剛開始闖江湖時,常有人轉些不三不四的念頭,而且還一直盯到我們住的地方來,糾合了一批下流的賊子,身上還帶了下流的悶香迷藥,差點沒著了他們的道兒……」
南宮俊忙問道:「後來怎樣呢,沒吃虧吧!」
「還好,那批賊子的功夫很好,再加上使用迷藥,居然一直被他們闖到裡面,大部分姐妹都著了道兒,只有我跟四妹保持清醒,可是投鼠忌器,他們以大部分姐妹為要挾,要我們束手就範。」
「那可屈服不得,你們就是低頭了,也救不了別人。」
「那時我們初歷江湖,一切都還嫩得很,明知這是個陷阱,卻也束手無策,幸好驚動了谷后的姑姑,趕來援手,剎那間,十六七名來犯的賊徒無一倖免,經過這次的教訓,以後的防務就加強了。」
南宮俊道:「一舉擊斃十六七名高手,那是什麼功夫?」
慕容婉臉上忽地一紅道:「這可不是東佛傳下來的功夫,姑姑也沒有說,我不太清楚。」
南宮俊見她言詞吞吐,知道必有什麼不便言明的地方,遂也不去追問。
進入到了半山後,才是另一番景象,裡面的建築都很簡單,都是以竹木為架,敷泥為牆,束茅為頂的小平房。
只是環境幽雅,花草滿圃,小橋流水,竹亭木閣,都別具一番規格,加上許多在花圃里摘花、理葉的女孩子,像是世外桃源的神仙境界。
每個人都對慕容婉恭敬地招呼,叫過大姐后,都把好奇的眼光投向南宮俊,似乎在詫異著,這個群芳之谷中,居然會允許一個男人進來,而且是由她們的大姐帶進來的,這個年輕男子一定是個很特別的人。
但是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卻沒有人敢問,甚至於也沒有人敢正眼看他,每個人都是偷偷地瞧他的。
有人在他走過後,才抬頭痴痴地望著,有人卻跟同伴低聲地談論著,這使得南宮俊很不安。
他背後沒有長眼睛,也不好意思回頭,但是他的感覺很靈敏,完全知道背後的狀況,正因為知道了,他才有芒刺在背的感覺。
慕容婉也約略能感覺到一點,所以微微一笑道:「南宮兄,你把紅粉山莊的安靜擾亂了,這些丫頭們今後恐怕難安下心來練武了。」
南宮俊沒想到慕容婉會說出這句話,先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可是看慕容婉的態度又很認真,不由有點不安地道:「大姐,這……兄弟感到抱歉……」
慕容婉道:「這怎麼能怪你呢,是她們自己大驚小怪,不過也怪不得她們,這些妮子們從小入谷,十多年來沒見過一個男人,自然會有點失措了。」
「她們從來也沒出過谷?」
「是的,紅粉姐妹只有列名排在三十六以前的才有出去行道的機會,其他的人是絕對禁止出谷的。」
「這是為什麼呢?這兒最少有四五十個人,而能出去的只有三十六個,其他的人就要永遠留在谷中?」
慕容婉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留下她們在谷中才能專心練武,等到她們的武功練好了,能夠超過別人時,自然就能出去了,這不是一個好的法子,但是紅粉姐妹必須要維持一個很嚴整的陣容,就只好委屈一點了……」
她似乎自己也覺得這個道理很難為人接受,又加以解釋道:「江湖太險惡,如果沒有實足以自衛的本事,在外面很容易吃虧的,這個規定還是有道理的。」
「大姐!各門有各門的規矩,兄弟無由置評,而且也管不到,你不必向我解釋。」
慕容婉知道他心中不滿意,很想再解說兩句,可是她卻想不出什麼充足的理由,幾度欲言又止,最後只有付之沉默,兩個人穿過山谷,來到另一個小石崗前,有一道石級盤旋而登,慕容婉這才道:「姑姑就在上面,谷中的姐妹到這裡就不能再上去了,只有我一個人例外,但也不是可以自由出入的,每月朔望,我循例進去探望姑姑,報告姐妹們的情況,聆取新的指示。」
「難道她自己也從不下來?」
「這就不得而知了,沒有人看見過她,但谷中的事,她又都知道,一點都瞞不過她。」
「那又為什麼要你去報告呢,她不是全知道嗎?」
「姑姑只恐怕我是有所隱瞞,或者有不經心疏漏的地方,她把紅粉山莊交給我全權管理,我就必須全心全意地負責,她說等我能夠三年不出一點錯,她就要離開這兒,遠隱人間,再也不出來了!所以督促我很嚴。」
南宮俊看看她的神情,似乎透著無比的虔誠,倒是不便再說什麼了,但是在他的心中,卻又有點不以為然的感覺,那位姑姑假如是一心督促她們向善,則無須如此神秘,更不必定那麼多稀奇古怪、甚至近乎斬情滅性的規矩,把這些女孩子,一個個都養成怪物,個個都具有一副冷酷孤僻的性情,那並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