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身赴黃泉言未盡
只聽鄧玉龍緩緩說道:「在下為夫人借著代籌,只有兩途可循。」
容夫人情不由己地拿開蒙在臉上的雙手,道:「兩途可循?願聞高見。」原來,她心神早亂,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
鄧玉龍道:「如若夫人對那人忠誠不變,就以身相殉,不過,你那殘廢的孩子,只有托他照顧了。」
容夫人搖搖頭,道:「他不會照顧。」
鄧玉龍道:「那人實在也太過心狠了。」
容夫人道:「還有一途如何?」
鄧玉龍道:「說出那人姓名。」
容夫人道:「一點也不新奇,仍是逼我招供。」
鄧玉龍道:「其實,夫人早已承認這件事了,只不過沒說出那人名字罷了。」
容夫人道:「我幾時承認了?」
鄧玉龍笑道:「你的舉動神情,無疑早已回答了在下之言。」
容夫人目光轉動,回顧了一眼,只見慈雲大師、三陽道長等個個神氣清明,滿臉堅毅自信,顯然都已為鄧玉龍言詞所服,困惑頓消,也證實了鄧玉龍說的不錯,自己在他言詞誘導之下,不知不覺間,已然泄漏出心中的隱秘。
但聞鄧玉龍說道:「夫人大約已經相信在下之言了,你們設定的謀略,已然完全失敗,退而相求,夫人應該設法自保了……」
容夫人道:「我大功未成,一敗塗地,縱然你們要我活,我也活得無味的很。」
鄧玉龍道:「夫人應該為你那殘廢的孩子想想,再說,你既然準備以死謝罪,卻讓利用你十餘年的幕後人安然無養。」
容夫人長長吁一口氣,道:「不要再逼迫我,讓我仔細地想想。
場申突然間靜了下來。靜得落針可聞。
但每人的心中,卻充滿著緊張,因為容夫人忖思的結果,很可能一句話使江湖間重新掀起一場風波。一種沉默的緊張,使場中人,都有窒息的感覺。
突然間,響起一聲尖叫,容夫人突然從竹椅上跌了下去。
鄧玉龍、容哥兒同時飛躍而起奔向容夫人。
這大出意外的變化,使場中所有的高手,都為之震動不已。鄧玉龍動作快速,就在容夫人跌落身軀,還未著地時,探手一把,抓住了容夫人。
慈雲大師道:「鄧施主助她一口真氣,讓她說出遺言。」
其實,不用慈雲大師吩咐,鄧玉龍右手已快速伸出,拍在容夫人的「命門穴」上。
只見容夫人口齒啟動,啊了一聲,閉目而逝。鄧玉龍緩緩放下容夫人的屍骨,仔細在容夫人身上瞧了一陣,道:「一種細小絕毒的暗器,見血封喉,沒有救了。」
慈雲大師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道:「鄧大俠可能找出她傷在何處嗎?」
鄧玉龍道:「我想不難找出來。」
慈雲大師目光轉動,高聲說道:「各位施主、道兄,慘事演出在諸位和貧僧眼下,想必諸位都和貧僧一般的難過,希望各坐原位,任何人不可稍有移動。」
說完話,回頭低聲和兩個灰衣和尚低言數語。兩個灰衣僧人同時一合掌,欠身而退,左面一僧,突然飛身而起,躍落在一張木器之上。另一位僧侶,卻退到兩丈以外的地方,監視全場。生性和藹的慈雲大師,此刻也似動了怒火,雙目中神光閃動,眉宇間隱現怒容。
鄧玉龍仔細查過容夫人的屍骨,竟找不出傷痕所在,不禁急得汗水滾滾而下。
慈雲大師低聲說道:「鄧大俠,可是找不出傷在何處嗎?」
鄧玉龍道:「是的,找不出來。」
容哥兒道:「老前輩看看她頭髮之中,是否有傷。」
一語驚醒夢中人,鄧玉龍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
分開容夫人一頭微絲看去,果見後腦勺處,腫起了一塊。
鄧玉龍高聲說道:「在這裡了,在這裡了!」
慈雲大師道:「鄧大俠,能否把其中的暗器取出瞧瞧?」
鄧玉龍凝聚目力望去,只見一點細小的銀芒,直陷於肉中。當下說道:「是一枚很小的毒針。」
慈雲大師道:「能不能取出來?」
鄧玉龍點點頭,暗運指力按在容夫人傷處,微一用力,用食中二指夾住銀針,拔了出來。
慈雲大師望了那細小的銀針一眼,道:「針上有劇毒,鄧大俠不可執於手中。」
鄧玉龍道:「這針上之毒,如若不見血,難以發揮作用。」
口中雖這樣說,右手卻緩緩把毒針放下。
慈雲大師道:「鄧大俠是否已有找出兇手的方法。」
鄧玉龍道:「不難找。」緩緩扶起了容夫人的屍骨,使她仍然坐好,高聲說道:
「諸位請仔細地瞧過,適才容夫人的坐姿,是否和現在一般?」
四周群豪,個個凝目相注,但卻無一人接言。
鄧玉龍道:「諸位既然都不提出修正,大約是不會錯了。」
鄧玉龍神情嚴肅環顧四同一眼,緩緩說道:「容夫人一針致命,傷在腦後。」
一面舉起手來,劃了一個半圓的田圈,道:「在右面之人,決然不會行兇了。」
這一部份人,劃出了慈雲大師和他隨帶的少林弟子。
三陽道長低聲說道:「鄧大俠可曾仔細地瞧過傷口方位?」
鄧玉龍道:「傷處腫張甚大,毒針又極微小,想從傷口方向分辨,很不容易。」
三陽道長道:「因此,貧道覺得除了容夫人正面方位之外,其他三面,都有下手的機會。」
鄧玉龍道:「不過,區區在拔出毒針時,已然仔細瞧過那傷口形勢,如今毒針拔出,已無法再從那傷口分辨了。」
三陽道長道:「這個,這個……」
鄧玉龍道:「道長可是覺著有些為難?」
三陽道長道:「殺死容夫人的人,可能是造成這次大劫的主腦,對嗎?」
鄧玉龍道:「不錯。」
三陽道長道:「此事體大,在未澄清全局之前,貧道很難相信任何人。」
鄧玉龍道:「道長說的是,道長和在下,都可能是那兇手。」
三陽道長道:「鄧大俠說的不錯,在未獲知真兇之前,貧道不得不有一疑。」
鄧玉龍道:「好在場中之人都未移動,若認為區區主持不公,還請道長主持。」
三陽道長道:「貧道主持,也未必就算公允……」
語聲微微中頓,接道:「但貧道卻願盡我之能幫助鄧大俠查出兇手。」
口中說話,人卻緩步離位,直行到鄧玉龍的身側。
這時,鄧玉龍已把取得的毒針放置在一方白絹之上。
三陽道長目注那毒針瞧了一陣,道:「鄧大俠,以你鄧大俠的功力,可否能用手打出這等細小的毒針?」
鄧玉龍沉吟了一陣,道:「就算能夠打出,也必將揚手作勢。」
三陽道長道:「不錯,因此,貧道推斷,這毒針是用一種機簧打出。」
鄧玉龍道:「道長之意,是要搜身?」
三陽道長道:「除了此法之外,在下實想不出還有更妙之策。」
鄧玉龍欲言又止,緩緩向後退了兩步。
雖然,他不願和三陽道長造成爭執。三陽道長似是胸有成竹一般,不理會鄧玉龍,高聲說道:「在座諸位,已瞧到這毒針,容夫人是中針向死,那是說我們之中,有一人是兇手了。」全場肅然,無一人回答三陽道長的話。
三陽道長冷笑一聲,目光一掠容夫人帶入場中,環在容夫人身側而坐的高手,道:
「如是一個人沒有中毒,也可以裝作中毒的樣子,貧道不願被人矇騙過去,先要搜查了。」
舉手二招,兩個武當弟子而至,道:「掌門人有何差遣?」
三陽道長道:「你們動手,先搜容夫人帶來的人,衣袋、袖口,務必要搜查清楚,如是有人抗拒,格殺無論。」
兩個武當弟子應了一聲,緩步向場中行去。隨後一人一抬右腕,抽出背上長劍。
容哥兒目光轉動,看那兩個道人,都在四十五的年紀,兩邊太陽穴高高突起,顯然,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兩人先行到一個灰衣大漢身前,冷說道:「站起來。」
那灰衣大漢抬頭望了兩個道人一眼,緩緩站起身子。
顯然,這些人神志並未完全暈迷,只是他們受制於藥物,不似平常人反應靈快。
那當先道人雙手齊出,在那大漢身上很仔細地搜查起來。
另一個道人仗劍戒備,只要那灰衣大漢稍有抗拒之意,立時將以快速絕倫的手法,刺出劍勢。足足搜查了盞茶工夫,除了搜出一把匕首之外,再無其他之物。
容哥兒冷眼旁觀,只見那道人搜得確夠仔細,凡是可能藏物之處,無不搜到。
兩個道人依序搜查下去,但均未找出可疑之物。
輪到黃十峰時,三陽道長突然沉聲喝道:「住手!」
兩個道人急急向後退了五步,道:「掌門人有何吩咐?」
三陽道長道:「這是丐幫掌門人,你們不能失了禮數。」
兩個道人座了一聲,綴步行近黃十峰身前,欠身一禮,道:「得罪幫主,請站起身子。」黃十峰緩緩站了起來,高高舉起雙手。
容哥兒暗暗嘆道:「丐幫幫主,何等身份,只因一念之差,落得這步田地。」
只見當先一個道人,緩步走向黃十峰,動手搜查。
那道人搜到黃十峰右袖之處,突然啊了一聲,疾快地向後退了五步。
抬頭看去,只見那道人手中高舉著一支銀色的針筒,那針筒長約五寸,外有按鈕,內藏機簧,正是發射毒針之用。
眾目膀暖之下,搜出此發射毒針之物,那是人贓並獲了。
三陽道長突然向前行了三步,道:「拿給我看看。」
那道人應了一聲,緩緩把針筒交到三陽道長手中。
三陽道長接過針筒,凝目瞧了一陣,搖搖頭,嘆息一聲,轉身向岳剛行去,道:
「老前輩請鑒別一下針筒,是否發射毒針之物?」
岳剛神態冷靜地接過針筒瞧了一眼,道:「不錯,正是發射毒針之物。
三陽道長道:「這針筒乃是在貴幫幫主身上搜出。」
岳剛道:「我看到了。」
三陽道長道:「貴幫幫主身上搜出此物,那就是說貴幫幫主有殺人之嫌了?
岳剛道:「他神志已然失去了控制,自然無法作準了。」
三陽道長道:「本派和貴幫,一向相處十說融洽,不願因此而鬧出不歡之局。」
岳剛道:「道長只管秉公處理,老夫不敢多言,不過,老朽要聲明一事,我並非丐幫的幫主,黃幫主身受毒害,者朽也困於奇毒,貴派上清道長,亦是受害之人,我們數年來未離君山一步,對於本幫中事,老朽隔閡已久,目下何人代掌幫主之餃,老朽亦不知曉,因此老朽無法向貴掌門保證後果如何。」
三陽道長道:「這個,倒叫貧道為難了。」
岳剛淡淡一笑,道:「老朽和道長一樣感到為難。」
兩人交談之時,鄧玉龍也低聲問容哥兒道:「你可曾瞧得清楚,那針筒是在黃幫主身上搜出?」
容哥兒搖搖頭,道:「那道士遮住了我的視線,故而未瞧明白。」
鄧玉龍低聲說道:「老夫覺得有些奇怪。」
容哥兒道:「什麼事?」
鄧玉龍道:「我懷疑搜出的銀筒,是別人有意栽贓。」
容哥兒低聲道:「老前輩是說那三陽道長?」
鄧玉龍道:「若如我們心中要對人動疑,那三陽道長當是最為可疑的人了。」
容哥兒略一沉吟,道:「那為什麼一定要栽臟丐幫幫主黃十峰的身上呢?丐幫幫主身份極高,雖然身犯大錯,丐幫中弟子也不願他死傷於別人手中。」
鄧玉龍道:「就因為丐幫幫主的身份特殊,能夠引起一場武林風波,才是他們的用意所在。」
容哥兒恍然大悟道:「不錯,不錯。」
但聞三陽道長高聲說道:「鄧大俠……」
鄧玉龍回頭望了三陽道長一眼,道:「什麼事?」
三陽道長道:「鄧大俠看到了?」
鄧玉龍道「看到什麼?」
三陽道長道:「已搜出那毒針的針筒了。」
鄧玉龍道:「在何人身上搜出?」
三陽道長道:「丐幫黃幫主的身上。」
鄧玉龍淡淡一笑,道:「這就奇怪了。」
三陽道長臉色一變,道「奇怪什麼?」
鄧玉龍道:「那黃幫主身受毒傷,如何能夠發射毒針?」
三陽道長道:「這個貧道如何知道?」
鄧玉龍道:「所以,在下覺著,這件事大有研究的必要。」
三陽道長冷冷說道:「在眾目瞪胯之下,搜出毒針,難道貧道還能栽贓不成?」
鄧玉龍道:「以道長在武林的身份地位,那是不會向人栽贓的。」
三陽道長道:「那還有什麼研究的必要呢?」
鄧玉龍道:「道長未栽臟,黃十峰也不會放出毒針,這其間自然有問題了。」
三陽道長沉吟了一陣,道:「鄧大俠之意呢?」
鄧玉龍道:「自然先問問黃幫主了。」
三陽道長道:「如若貧道問他,鄧大俠心中難免動疑,還是鄧大俠問吧。」
鄧玉龍道:「道長如此推重區區,我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鄧玉龍大步行到黃十峰的身前,一抱拳,道:「黃幫主。」
黃十峰站起身子,道:「閣下有何見教?」
鄧玉龍心中暗道:「好啊!他的神志很清楚啊。」
心中念轉,口中問道:「黃幫主身上帶著那針筒,有何作用?」
黃十峰茫然之色,道:「那針筒怎樣了?」
三陽道長接道:「黃幫主施放毒針,射死了容夫人,以便死無對證。」
黃十峰有些懂,又似是有些不懂,緩緩說道:「我射死了容夫人了?」
鄧玉龍回顧了三陽道長一眼,道:「道長不是要在下問嗎?」
三陽道長道:「好!鄧大俠慢慢問吧,人贓俱在,我想他也無法抵賴。」
鄧玉龍淡淡一笑,道:「黃幫主有些神志不清了。」
三陽道長道:「鄧大俠相信嗎?」
鄧玉龍緩緩說道:「道長相信嗎?」
三陽道長道:「貧道不信。」
鄧玉龍道:「那是說道長認為黃幫主故意裝作了?」
三陽道長道:「貧道確有此感。」
鄧玉龍不再理會三陽道長,回目望著黃十峰,道:「黃幫主一向不用毒針一類的暗器,不知此刻為何身藏此物?」他和三陽道長同是問一件事,但語氣,卻大不相同。
黃十峰望了那針筒一眼,道:「我不用此物。」
鄧玉龍道:「但此物卻在黃幫主身上搜了出來。」
黃十峰道:「那我就不明白了。」
鄧玉龍回顧了三陽道長一眼,道:「道長,在下覺著無法再問下去了。」
三陽道長道:「為什麼呢?」
鄧玉龍道:「區區感到黃幫主神智已然有些迷亂,無法肯定回答咱們的問話。」
三陽道長道:「但貧道的看法,卻和鄧大俠有些不同。」
鄧玉龍道:「咱們看法相同,心中所思,亦不相同了……」
三陽道長接道:「此事本來和鄧大俠無關,鄧大俠管不管,都無礙大局。」
鄧玉龍道:「那是說在下多管鬧事了。」
三陽道長道:「鄧大俠如若有這般想法,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鄧玉龍雙目神光一閃,似想發作,但他終於又忍了下去。
三陽道長突然轉過身子,行向慈雲大師的身側,道:「道兄看到經過了?」
慈雲大師道:「老袖看到了。」
三陽道長道:「大師有何感覺?」
慈雲大師道:「貧僧覺著此事,還得仔細研究一下。」
三陽道長一皺眉頭,道:「再研究一下?」
慈雲大師道:「不錯,此事體大,貧僧亦不能貿然決定。」
三陽道長冷冷說道:「道兄可害怕開罪丐幫中人嗎?」
慈雲大師道:「此固為重要原因之一,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老兄覺著黃十峰行兇的可能性不大。」
三陽道長道:「貧道不解,道兄何以日出此言?難道大師對我武當門動疑嗎?」
慈雲大師道:「道兄言重了,但目下武林,元氣大衰,黃台之瓜,何堪再摘?對巨惡元兇,咱們固是不能放過,但在下也不願再造任何錯失,丐幫素以忠義相傳,幫中弟子,因人數過眾,也確然良莠不齊,但此等情形,我少林和你們武當門下,又何嘗沒有呢……」長長吁一口氣,接道:「如是咱們確能證明那黃十峰是主惡元兇時,老袖相信日後丐幫也不致因此事,再掀起一場江湖風波,但如若日後丐幫弟子找出證明,他們的幫主也是被害之人,豈不又要惹起一場麻煩?」
三陽道長嘆道:「武林同道,一向都把貴派看作武林正義之徵,想不到大師也是這般怕事。」目光盯注在慈雲大師的臉上,接道:「因為丐幫實力強大,咱們就任它胡作非為了……」
慈雲大師道:「道兄,這番江湖大劫,能有此之變,都已大大出乎我們的意外,老袖實不願再有錯誤,因果循環,到時就後悔無及了。」
三陽道長道:「大師之意,應該如何?」
慈雲大師道:「老袖之意,道兄應該繼續搜查,也許還可找出一個針筒出來。」
三陽道長道:「大師說得不錯。」一揮手,接道:「搜下去!」
兩個武當弟子,依言繼續搜查下去,但卻未再找出針筒。
慈雲大師看兩個武當弟子,搜得十分仔細,顯是已盡心力。
三陽道長道:「大師親眼所見,很不幸未再搜出針筒。」
茲雲大師道:「道兄看目前情勢,應該如何?」
三陽道長突然站起身子,把手中針筒放在慈雲大師身前,道:「大師悲天憐人,應該如何,大師請自行卓裁,貧道不願再行多問了。」
慈雲大師一怔,道:「道兄要到哪裡去?」
三陽道長道:「貧道串門下趕回武當山去,如是大師對貧道生疑,請隨時遣人上武當山去,知會貧道一聲,貧道立時下山應訊。」言罷,起身向前行去。
慈雲大師心中大急,道:「道兄留步!」
三陽道長停下腳步,道:「大師還有什麼吩咐?」
慈雲大師道:「目下事情還未解決,道兄怎能撒手而去?」
三陽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目下情勢,對貧道十分不利,如若貧道再留此地,只怕要引起誤會了。」
慈雲大師道:「什麼誤會?」
三陽道長望了鄧玉龍一眼,道:「第一個,鄧大俠就不滿意。」
慈雲大師道:「就事論事,鄧大俠和道長並無什麼不對啊!」
三陽道長道:「大師難道沒有聽到那鄧大俠的話嗎?」
慈雲大師道:「聽到了。」
三陽道長道:「鄧大俠如若再和貧道爭辯下去,只怕要鬧得不歡而散了。」
慈雲大師皺皺眉頭,道:「這個不至於吧?」
鄧玉龍大步行了過來,一抱拳,道:「道長可是和在下過不去嗎?」
三陽道長道:「鄧大俠言重了,不過……」突然住口不言。
鄧玉龍哈哈一笑,道:「道長有什麼話,儘管請說,在下決不會拂袖而去。」
三陽道長道:「鄧大俠明明看到這針筒在那黃十峰身上搜了出來,卻硬是不肯承認,豈不是叫貧道為難嗎?」
鄧玉龍道:「道長可是認定那兇手是黃十峰嗎?」
三陽道長道:「貧道並無此意。」
鄧玉龍道:「這就是了,在下並未反駁道長的用心,只是覺著應該把事情查個明白出來才是。」
三陽道長道:「事實俱在,鄧大俠還和在下爭辯些什麼?」
鄧玉龍輕輕嘆息』聲,道:「道長之意,可是要在下同意道長的高見?」
三陽道長道:「鄧大俠如不同意,還望能夠提出使貧道心服口服的高見。」
鄧玉龍道:「好!在下請教道長,那黃幫主的神志如何?」
三陽道長道:「鄧大俠的看法呢?」
鄧玉龍道:「雖非完全暈迷,但卻有些神志不清。」
三陽道長道:「老實說,貧道對你鄧大俠的身份,一樣的懷疑,咱們道不同難相為謀,因此貧道只有眼不見為凈,離此歸山,反正大劫已過,餘事如何處理,那就不重要了。」
鄧玉龍道:「在下的看法,又和道長相反了。」
三陽道長似是不願再和鄧玉龍多談,搖頭說道:「貧道不願再聽鄧大俠的宏論,也不想追查鄧大俠的身份,咱們不用多談了!」
鄧玉龍道:「道長錯了。」
三陽道長臉色一變,道:「鄧玉龍,你講話客氣些,貧道尊重你,並非怕你!」
鄧玉龍哈哈一笑,道:「目下咱們爭的是大是大非,誰也不用怕誰!」
語聲一頓,不待三陽道長介面,搶先說道:「容夫人即將說出那幕後真兇之際,突然遭人暗發毒針射死,在下覺得這是一場經過嚴密計劃的預謀,並非巧合。」
三陽道長道:「所以,貧道才要挺身而出,搜查兇手,如今兇手已經查出!」
鄧玉龍道:「這就是在下和道長爭執的地方,黃十峰內腑潛毒已發,雖未神志昏迷,但已經難如常人清醒,因此在下的看法,那毒針決非黃幫主所發!」
三陽道長道:「貧道倒要請教,黃幫主身上搜出的毒針,又作何解說呢?」
鄧玉龍道:「若真是黃十峰施放毒針,只怕道長也無法在他身上搜出針筒了。」
慈雲大師點點頭,道:「這話倒是很有道理。」
三陽道長道:「照鄧大俠的說法,那是貧道栽贓了?」
鄧玉龍道:「此地除了道長之外,有你們武當門人和少林高僧,甚至在下也是涉嫌之人,總之,容夫人死亡的兇手未尋出之前,咱們神智清明的在場人都有嫌疑!」
三陽道長道:「所以,鄧大俠懷疑到貧道頭上來了?」
鄧玉龍道:「道長不用自找煩惱,在下並未指說道長。」
三陽道長道:「那鄧大俠心目中,可否有所懷疑的人呢?」
鄧玉龍道:「有!」
三陽道長道:「請教是何許人?」
鄧玉龍道:「區區在下、容俊以及道長,咱們三人涉嫌最重。」
三陽道長冷笑一聲,道:「鄧大俠請先說貧道吧,何以涉嫌最重?」
鄧玉龍道:「因為道長搜出了一個針筒,那人卻又是不可能施放毒針的人。」
三陽道長道:「因此,貧道就涉嫌重了?」
鄧玉龍道:「我說過,在真像未明之前,在下和容俊一樣涉有重嫌,道長不用盡往自己身上攔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道長在黃十峰身上搜出了一枚針筒,就肯定那黃十峰是殺人的兇手,難免太過武斷了。」
三陽道長冷冷說道:「但這全場之中,只有那一個針筒,鄧大俠又作何解釋?」
鄧玉龍緩緩道:「道長怎知只有一個呢?」
三陽道長怔了一怔,道:「貧道已搜查過很多人了。」
鄧玉龍道:「可是還有很多人沒有搜查。」頓了頓,接道:「區區在下和道長。
三陽道長道:「貧道和鄧大俠?」
鄧玉龍道:「是的,道長先搜在下,在下再搜查道長之身。」
三陽道長兩道冷電一般的目光,投注在鄧玉龍的臉上,道:「看來鄧大俠存心和我們武當門下過不去了?」
鄧玉龍道:「道長言重了。在下和道長為此爭論激烈,自應先從咱們身上做起,道長先搜在下,在下再搜道長,有何不可?」
三陽道長目光轉動,可見場中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自己身上。
顯然,在這場爭論之中。鄧玉龍已佔了上風。
三陽道長突然仰天打個哈哈,道:「鄧玉龍,如若貧道不讓你搜查呢?」
鄧玉龍道:「以道長在武林的身份,決不願身蒙污塵,落人話柄。」
三陽道長長笑一聲,舉手一揮,道:「咱們走!」大步向前行去。
四個身佩長劍的武當門下弟子,一齊追在三陽道長身後而去。
慈雲大師高聲說道:「道兄止步!」
三陽道長道:「此地已然用不著久留,貧道告別了。」
一直靜坐的容哥兒忽然挺身而起,兩個飛躍攔在三陽道長的身前,道:「道長。」
三陽道長冷冷說道:「幹什麼?」
容哥兒道:「道長就此拂袖而去,不怕武林同道對道長動疑嗎?」
三陽道長道:「貧道若再留下去,只怕難忍胸中之氣,和鄧大俠造成衝突了。」
容哥兒道:「但道長這樣一走,倒給了鄧大俠更好的口實。」
三陽道長道:「什麼口實?」
容哥兒道:「鄧大俠當著天下英雄之面,數說道長的不是,但道長卻無法論辯,那豈不是給鄧大俠一個機會嗎?」
慈雲大師緩步行了過來,道:「這位容施主說的是,道兄如若一走,豈不是引人更多懷疑嗎?」
三陽道長突然放聲大笑,道:「大師說的不錯,不過,貧道不願和人鬥口,因此無助大局,我還是去了的好,好在目下局勢已然澄清,由大師一人也足以處理。」
慈雲大師不善言詞,一時間竟想不出適當之言回答,只是連連搖頭,道:「不妥吧?」
三陽道長微微一笑,道:「大師處理此地之事後,請到武當山中小住,貧道掃棍以待佳賓。」不再等慈雲大師回言,大步向前行去。
容哥兒心中大急,橫身攔住了三陽道長的去路,道:「道長一定要走,那就未免做賊心虛了。」
這句說得很重,三陽道長臉色一變,道:「給我拿下。」
身後一個武當弟子,應了一聲,右手一抬,疾向容哥兒腕脈之上扣去。
容哥兒一閃避開,道:「道長……」
那道長哪還容得容哥兒多言,欺身揮掌,連連攻襲。
容哥兒只好揮掌迎擊,雙方展開了一場惡鬥。
那道長連攻了數十掌,均為容哥兒封架開去了,不覺心頭火起,疾退兩步,唰的一聲,抽出長劍。鄧玉龍一躍而出,冷冷說道:「閃開去!」橫身攔在容哥兒的身前。
那道長大約為鄧玉龍的威名所震,不敢輕易出手,橫劍站立原地。
三陽道長冷肅他說道:「鄧大俠可是想較量一下貧道的武功嗎?」
鄧玉龍緩緩道:「在下並無和道長動手之心……」
三陽道長接道:「那就讓開去路。」
鄧玉龍緩緩說道:「如是道長覺得非動手不可,在下只好奉陪了。」
三陽道長道:「那很好!」唰的一聲,抽出長劍,道:「鄧大俠亮兵刃吧!」
鄧玉龍眼看形勢已然逼到了非動手不可之境,只好回顧容哥兒一眼,道:「把長劍借我一用!」容哥兒拔出長劍,雙手奉上。
鄧玉龍斜垂長劍道:「道長,請出手吧。」
三陽道長左手領動劍訣,一劍刺出。鄧玉龍閃身避開,卻未回擊。
但聞一個沉重的聲音喝道:「住手!」
三陽道長收住之劍勢,回目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本門中的長老上清道長,不禁一皺眉頭,道:「你有什麼事?」
上清道長緩緩行了過來,欠身對三陽道長一禮,道:「掌門人,為了咱們武當派在江湖上的清譽,貧道斗膽請教掌門人一件事。」
三陽道長道:「什麼事呢?」
上清道長道:「掌門人不應該堅持離此。」
三陽道長略一沉吟,道:「這是你一人的想法,還是包括了他人?」
上清道長道:「少林一瓢大師、丐幫的岳剛以及昆倉的赤松子,都有此感。」
三陽道長道:「咱們武當門中事,為什麼要別人多言?」氣沖沖回身大步而行。
上清道長雖然明明知曉他是借故而去,但卻無法阻止。
但見人影一閃,鄧玉龍又攔在了三陽道長的身前,道:「大約是除了武功之外,再無任何人能夠阻止道長離開這裡了。」
三陽道長也不答話,右手一抬,白芒閃動,一劍刺了過去。
鄧玉龍也不再退避,長劍疾起,接下一招。但聞雙劍交觸的脆鳴聲,繞耳不絕。
三陽道長右手連揮,長劍快速攻刺,眨眼間,攻出十二劍。
鄧玉龍原地不動,接了十二劍。三陽道長眼看攻出了十劍,竟未能把鄧玉龍迫退一步,心知遇上了勁敵,霍然後退五步,蓄勢戒備。
鄧玉龍揚了揚手中的長劍,道:「道長,在下請教一事。」
三陽道長道:「貧道不願回答你任何問題。」
鄧玉龍道:「道長可以不答覆,但在下還是要問……」
聲音突轉冷厲,接道:「道長如若心中無愧,為什麼不讓在下搜查?」
三陽道長道:「貧道何等身份,武當派在江湖上何等聲譽,豈能讓人隨便搜查?」
鄧玉龍道:「丐幫中黃幫主,在江湖上,聲譽、地位只怕不輸道長,但道長卻要屬下搜查他。」
三陽道長道:「貧道說過了,不回答你任何事情。」
鄧玉龍道:「可是道長如無法殺死鄧某人,今日也無法離此。」
三陽道長冷冷說道:「鄧大俠若再不讓路,就別怪貧道要下令他們群攻了。」
鄧玉龍哈哈一笑,道:「很好,在下久聞武當劍陣的威勢,卻是從未試過,今日能得一試,也好開一次眼界。」
三陽道長和鄧玉龍幾招中,已然覺出,單憑一人之力,很難勝得了鄧玉龍,略一尋思,道:「鄧大俠既有此意,貧道只好成全了。」右手一揮,道:「五行劍陣。」
只聽一陣嗆嗆之聲,四個武當門下弟子,一齊拔出了背後長劍。
三陽道長長劍一擺,站了主位,親自主持劍陣。
鄧玉龍冷然一笑,道:「道長,貴派五行劍陣,天下馳名,咱為自保,不得不全力出手,在下可能被毀於劍陣下,但道長和貴派中人,也可能傷在鄧某劍下。」
三陽道長道:「你在武林中做了不少壞事,今日把你殺死,貧道心中也無愧疚。」
言下之意,無疑下令給四位屬下,要他們全力出手,不用手下留情了。
只聽慈雲大師高宣一聲佛號,道:「三陽道兄。」
三陽道長回頭去,只見那慈雲大師快步行了過來,當下臉色一變,道:「大師意欲何為?」
慈雲大師憎愛分明肅穆他說道:「老袖三思之後,覺得鄧大俠並沒有錯。」
三陽道長道:「鄧玉龍沒有錯,那是貧道有錯了?」
慈雲大師道:「道兄太固執。」
三陽道長道:「哪裡說起?」
慈雲大師道:「鄧大俠要和道長相互搜身,似是無錯。」
三陽道長道:「他為什麼不搜大師呢?」
慈雲大師微微一笑,道:「如若那鄧大俠要搜老袖,老袖決不推辭。」
三陽道長道:「這麼說來,大師覺著那鄧大俠搜查貧道,是樁應該的事了?」
慈雲大師道:「情勢不同,還望道兄從權。」
三陽道長似想發作,但他立時又忍了下去,淡淡一笑,道:「貧道不似大師那般圓滑,很難從權。」
慈雲大師道:「道兄,這就叫貧僧很為難了。「三陽道長心中暗道:「目下場中實力,以那少林派最為強大,如若也把慈雲大師給得罪了,只怕是很難離開此地了。」
心念一轉,不得不對慈雲大師改換一付容貌,笑道:「貧道離去之後,由大師和鄧大俠合作,足以處理此間情勢,貧道去留,並非重要了。」
慈雲大師早已想好了要說的話,只要三陽道長出言頂撞,立時變臉,但三陽道長這等和氣,卻又是很少江湖經驗的慈雲大師,為之作難,輕咳了一聲,道:「話不是這麼說。」
三陽道長道:「那要如何?」
慈雲大師道:「貧僧之意,覺著那位鄧大俠說得十分有理。」
三陽道長心中暗驚,但表面上,卻又不得不裝出鎮靜道:「哪一方面?」
慈雲大師道:「搜查道兄,他同時也讓道兄查他,那也不算羞辱道長了。」
三陽道長冷冷說道:「這麼說來,大師也同意鄧大俠的話了?」
慈雲大師很想找一句適當的措詞回答,但他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只好硬著頭皮道:
「不錯,道兄又為何不肯同意呢?」
三陽道長道:「那是因為他說的不是你慈雲大師。」
慈雲大師道:「貧僧願先和鄧大俠互搜,道兄你呢?」
三陽道長雙目中冷芒一閃,道:「大師,不用轉彎抹角了,若貧道一定要走,大師是想要出手阻攔嗎?」
慈雲大師道:「那是只有一個辦法,貧僧無法選擇時,還請道長原諒。」
三陽道長道:「看來大師對貧道也動了懷疑,貧道個人事小,不能損失到我們武當派中的清譽,貧道答允道兄留下來。」
慈雲大師道:「好極了,貧僧多謝道長賞臉。」
三陽道長淡淡一笑,道:「大師,貧道要派遣一位弟子離此,可以嗎?」
慈雲大師道:「這個自然可以了。」
三陽道長回目望著左首一位弟子,道:「你去吧!」
那道人一欠身,由三陽道長身旁,大步行了過去。
鄧玉龍高聲說道:「站住。」那道人回顧了一眼,突然放步向前跑去。
鄧玉龍飛身而起,凌空虛度,直飛出六七丈遠,攔住那奔跑的道人。
這正是輕功中最難練的「八步登空」。露一手輕功絕技,震駭全場,也使鄧玉龍威名盡復。那奔跑的道人,只見人影一閃,鄧玉龍已攔在他的身前,亦不禁為之一呆。
鄧玉龍右手疾如電閃,就在那道人一怔神間,已然出手扣住了他的右腕。這一著快如電光石火,連那三陽道長也為之心頭一震。
鄧玉龍不再客氣,右手一帶,左手點中那道人穴道。
但聞刷刷兩聲,道人身上道袍,已為鄧玉龍扯得片片碎裂。
這動作快如電閃,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扯去道袍之後,鄧玉龍慢慢伸出雙手,由那道人緊身衣袋中取出了一個針筒。
上清道長眼看武當弟子受辱,人已站了起來,正待出言喝止,瞥見鄧玉龍從那道人身上取針筒,不禁為之一呆,又復緩緩坐了下。
三陽道長、慈雲大師,同時臉色一變。
鄧玉龍高舉手中針筒,輕輕一按筒下機簧,只見兩縷銀芒一閃而逝,沒入晴空。
慈雲大師搖搖頭,嘆息一聲,道:「好強的彈簧,好惡毒的暗器。?」
三陽道長突然仰臉大笑道:「好厲害的心機,好動人的陰謀。」
慈雲大師怔了一怔,道:「道兄說什麼?」
三陽道長道:「貧道想通了一件事。」
慈雲大師道:「什麼事?」
三陽道長道:「貧道請教大師一件事。」
慈雲大師道:「道長請說。」
三陽道長道:「貧道和鄧玉龍兩人之間,哪一個可能為非作歹?」
慈雲大師道:「這個,貧僧無法斷言。」
三陽道長道:「鄧玉龍武功絕世,手腳快迅,怎知那針筒不是由身上取出,放入本門弟子衣袋之中?」慈雲大師大約是覺著有些道理,不禁望了鄧玉龍一眼。
鄧玉龍緩步從容地行近三陽道長,道:「道長說的有理。」
三陽道長道:「你也覺著有理嗎?」
鄧玉龍道:「不過,話雖有理,要用事實證明才成。」
三陽道長道:「如何一個證明之法?」
鄧玉龍道:「道長和在下同時脫去外衣,由慈雲大師派出兩名弟子來,搜查道長和在下身上,也許還能搜查出一枚針筒出來。」
慈雲大師目光轉到三陽道長身上,道:「道兄意下如何?」
三陽道長淡淡一笑,道:「鄧大俠,若貧道身上搜不出針筒,鄧大俠怎麼說?」
鄧玉龍略一沉吟,道:「目下這針筒已有兩具,但在下相信,決不止兩個針筒,如若道長敢把另外三位道長一起算上,在下願以項上人頭作注。」
三陽道長冷冷說道:「鄧大俠很會見風使舵。」
鄧玉龍笑道:「道長不敢賭了,是嗎?」
容哥兒突然挺身對慈雲大師說道:「大師,目下人贓俱獲,只因那三陽道長是武當源的掌門人,權高位重,所以,你們不敢指說他是謀害容夫人的兇手,是嗎?」
慈雲大師道:「容施主……」
容哥兒冷冷接道:「千百位武林俠士,都已經為葯毒所傷,真正的主凶現在大師眼前,但大師卻心存姑息,不敢出手擒他,須知此時此情,一念之差關係著整個武林的存亡。」
慈雲大師道:「容施主之意是……」
容哥兒唰的一聲,拖出長劍,道:「在下之意很明白,先行生擒了三陽道長。」
慈雲大師道:「武當一派,在江湖聲勢浩大,和少林一向並稱為武林兩大主脈,有沒有確實證據之前,老袖如何能輕易下令動手?那將造成日後武林動蕩不安。」
容哥兒冷冷說道:「大師不敢下令出手,日後將後悔莫及了。」
慈雲大師突然回頭合掌對一瓢、一明一禮,道:「兩位長老,今日之局,撲塑迷離,弟子確有難以處置之感,還望兩位長老,指示一個方法。」
一瓢大師道:「那位容施主說的不錯,應該先下手擒住三陽道長。」
一明大師目光轉到上清道長的身上,道:「道長,咱們兩人如果硬拼一掌,那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上清道長道:「同時毒發,兩個時辰內,雙雙死亡。」
一明大師道:「不錯,所以,老袖勸道兄,暫時忍耐一二,不可輕易出手。」
上清道長道:「你們生擒武當掌門要貧道坐觀不問?」
岳剛道:「道兄是最好不問,讓他們撥開烏雲,以見天日?」
上清道長道:「如是那人是你丐幫幫主,岳兄問是不問?」
岳剛道:「剛才敝幫主身受栽贓,老叫化心中雖有懷疑,但也未挺身而出。」
昆倉赤松子接道:「任何事要講究一個理字,目下情勢已經很明顯,貴派掌門,可疑之處甚多:但等水落石出,鄧玉龍如是信口開河,貧道願相助向他問罪,此時,還望上清道兄忍耐一二。」
一瓢大師道:「如若事實確證貴掌門是造成這次大劫的真兇,道兄難道還要為他撐腰不成。」
上清道長道:「這個,貧道自然不會了。」
一瓢大師道:「那很好,在未找出結果之前,咱們只好作壁上觀了。」
幾人這一談話,已然壓制下上清道長,不准他過問此事。
三陽道長眼看上清為群豪所制,已然不敢再行援手,突然縱聲狂笑一陣道:「鄧玉龍,你當真想逼貧道和你一拼嗎?」
只見鄧玉龍痴立不動,若有所思,似是回憶什麼?根本未聽到三陽道長之言。
三陽道長一皺眉頭,突然欺進一步,揚手一掌,指向鄧玉龍的前胸。這一下陡然發難,雙方距離又近,實是不易閃避。慈雲大師雖然距離很近,但因事出意外,亦感救援不及。
只見人影一閃,容哥兒疾快絕倫地躍落在鄧玉龍的身前,揚手接下一掌。
三陽道長一擊不中,突然後退三尺。雙目盯注在容哥兒的臉上,滿是怨毒之色。
顯然,容哥兒如不及時接下這一掌,這一擊必將震傷那鄧玉龍的內腑。
忽然鄧玉龍如夢初醒,自言自語地說道:「明白了,明白了……」
慈雲大師一舉手,兩個灰衣老僧急步行了過來,道:「掌門人有何吩咐?
慈雲大師道:「你們看著三陽道長,他如再有無禮舉動,只管出手攔住。」
兩個灰衣老僧應了一聲,分站在三陽道長的左右。
慈雲大師緩步行到容哥兒身側,道:「容施主傷得重嗎?」
容哥兒道:「還好,晚輩還承受得住。」
慈雲大師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就叫老袖放心了。」
目光轉到鄧玉龍身上,道:「鄧大俠明白了什麼,可否說出來呢?」
鄧玉龍點點頭,道:「自然說給大師聽了……」
這似是一個轉機,但鄧玉龍未說出情勢之前,沒有人能知道這轉機是好是壞。
只見鄧玉龍目光轉到慈雲大師的臉上,微微一笑道:「武當派乃是名門大派,掌門人更是德藝雙全的人才,自然是不會做出什麼壞事了。」
慈雲大師聽他口氣忽然一變,一時無法知他用心何在,不禁一呆,道:「鄧大俠說的也是,武當和少林,近百年來一直齊名江湖,主持正義,不遺餘力,對安定江湖貢獻至大。」
鄧玉龍道:「但這位三陽道長,卻是主持這次大劫的首腦人物。」
慈雲大師聽他話風又一變,簡直叫人聽得摸不著頭腦,不禁一揚慈眉,道:「阿彌陀佛,鄧大俠的話,實叫老袖聽糊塗了。」
鄧玉龍微微一笑,道:「其實很簡單,大師不相信武當掌門人,會在江湖之上為非作夕,區區也不相信,這中間只有一個問題了。」
慈雲大師道:「什麼問題?」
鄧玉龍道:「那就是有人冒充了武當掌門人的身份。」
慈雲大師又是一怔,道:「這個不可能吧?」
鄧玉龍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怎能說此事不可能呢?」
慈雲大師道:「武當門下弟子,不下數百之眾,難道連掌門人都不認識嗎?」
鄧玉龍道:「大師最早會見三陽道長,是何年代?」
慈雲大師沉思了一陣,道:「二十年前了。」
鄧玉龍道:「相聚多久。」
慈雲大師道:「論法三日。」
鄧玉龍道:「大師覺著三陽道長的為人如何?」
慈雲大師道:「滿腹經道,濟世胸襟。」
鄧玉龍道:「以後呢?」
慈雲大師道:「以後老袖和他接掌了門戶,兩派仍然相往還。」
鄧玉龍道:「幾時停止了來往?」
慈雲大師沉吟了良久,道:「十三四年前吧!武當派創立門戶的紀念,老袖遣弟子送了一份賀儀,卻遭拒收,此後,就未再往來。」
鄧玉龍淡淡一笑,道:「那時之後,江湖上開始施變。」
慈雲大師道:「這個老袖倒沒有記憶,這番江湖大劫,冰凍三尺,自非一日之寒,但何時開始,老袖卻無法指出。」
鄧玉龍道:「大師身份崇高,少林門下眾多,一般江湖小事,大師自然不曉。」
慈雲大師道:「老袖喜研經文,對江湖上事一向少管。」
鄧玉龍道:「這就是了,大師仔細瞧瞧,此刻的三陽道長和二十年前,可有不同之處?」
慈雲大師雙目盯注在三陽道長臉上瞧了一陣,道:「老袖瞧不出來。」
三陽道長道:「鄧兄一生積惡無數,淫人妻女,這害人之法,果然精明到家了。
鄧玉龍不理會三陽道長,一字一句地說道:「大師請仔細想想,此事極為重要。」
慈雲大師道:「老袖實是瞧不出來。」
鄧玉龍一皺眉頭,道:「大師和三陽道長盤桓了三日夜,對他必有深刻的印象,大師又不在江湖走動,認人不多,這印象必是極為鮮明。」
慈雲大師沉吟良久,默然不語。
似是,他突然間想到什麼,只是抓不到,摸不著,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