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吳三桂上前欠身:「請殿下回府。」

白面書生沒動,道:「將軍,咱們錯了么?」

吳三桂微怔:「殿下何指?」

「一旦起兵,百姓就要受害於刀兵……」

「殿下,那是無可避免的。」

「百姓未蒙其利,先見其害。」

「臣跟殿下一樣心疼。」

「能不能盡量不傷害百姓?」

「臣當盡心儘力。」

「那就好,那就好,否則我就罪孽深重了!」

「臣以為,殿下是為收復河山,拯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可是……」

「殿下,古來歷朝歷代都一樣。」

白面書生默然未語。

白髮老人道:「殿下仁德,萬民之福。」

白面書生道:「說什麼仁德,說什麼福,我……」

白髮老人道:「殿下是為千秋萬世,不是為眼前。」

白面書生再度默然。

吳三桂又躬身:「請殿下回府。」

白面書生轉身行進「平西王府」。

一行人跟了進去,「平西王府」兩扇既重又厚的朱漆大門,再度關上了……

回到客棧,進了李詩的屋。

羅梅影道:「收拾收拾就走么?」

李詩道:「不,不急!」

「不急!」

「我打算多待兩天。」

羅梅影微怔:「你是要……」

「多看看。」

羅梅影一雙美目中泛現奇光:「你是怕那位三殿下是假的?」

「那位三殿下要是假的,吳三桂早就濺血橫屍了。」

「這麼說那位三殿下是真。」

「應該是!」

「那你留下來要看什麼?」

「我要看看,吳三桂是真擁立三殿下,還是只是利用三殿下。」

「我懂了,倘若他只是利用三殿下D尼?」

「那他隨時還都會死!」

「我看吳三桂不會是利用三殿下。」

「怎麼見得?」

「照三殿下所說,他在吳三桂這『平西王府』已經不只一天。」

「當然,有十幾年了。」

足證吳三桂早有反正之心,否則他不會冒這麼大的險,把三殿下供養在他『平西王府』里這麼多年。」

三殿下原就說,吳三桂深悔拒虎進狼之非,正當他準備反戈北指,他遇見了三殿下,那時三殿下才十三歲,所以他只好避居僻壤,養晦待時,選時練兵,密圖恢復……」

「既然如此,他又怎麼會只是利用三殿下。」

「但願他不是。」

「不過留下來看看也好,回京也不急在這一兩天。」

「姑娘要不要先回去?」

羅梅影微一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幹嗎要先回去。」

李詩也笑了。

「要不要換家客棧住?」

「為什麼?」

「萬一吳三桂有什麼行動、他找不到咱們……」

「不,這樣更能看看,吳三桂所說的匡複是真是假。」

羅梅影微點頭:「倒也是,不過,我衷心的希望,吳三桂所說的匡複,是真不假。」

「怎麼說?」

「要不然我會很失望,很寒心。」

李濤沒說話。

羅梅影話鋒忽轉:「你知道么?陳圓圓出了家!」

李詩微一怔:「我不知道。」

「她看破了工塵,心灰意冷,削髮剃渡,皈依佛門,法名『寂靜』。」

李詩微微點頭:「寂靜、寂靜,這個法名取得好。」

「吳三桂錢用不完,在陳圓圓之後,美女也買了不少,聽說其中有一個叫『四面觀音』,一個叫『八面觀音』。」

「怎麼?」

「這似乎又不像一個時念匡複的人的作為。」

「不,我不這麼想!」

「你不這麼想?」

「姑娘所說的是私,匡複大業是公,兩者並不衝突。」

「你倒是相當寬大。」

「我是就事論事。」

羅梅影沉默了一下,道:「其實,想想也是,衝冠怒為紅顏,吳三桂本就是這麼一個讓人爭議的人物,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風流,古來名將、名士,那一個不是這樣,只要能不因私廢公,應該無礙。」

李詩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麼,這也無礙吳三桂的匡複了。」

「應該是。」

「那就行了。」

一頓,姑娘接問:「此地有不少名勝古迹,聽說過么?」

「久仰!」

「去過么?」

「這是我生平頭一次到雲貴來。」

「跟我一樣,可願去遊覽遊覽?」

「這時候?」

「不錯。」

「適合么?」

「有什麼不適合?」

「我所以要多留兩天,是為了……」

「我知道,可是你能怎麼看?能一天到晚緊盯著,何妨偷得浮生數日閑,為自己過兩天?」

李詩為之雙眉一揚:「姑娘說得有理,暫時拋開一切,咱們現在就走。」

他站了起來。

姑娘帶著醉人的笑,跟著站起。

「昆明」,四季無春夏,氣候溫和,居民樂於園藝,城內外萬紫千紅,加以山清水秀,故有花都之名。

「滇池」,昆明波濤南紅雄,金碧晃漾銀河通,平吞萬里象馬關,直下千仞蛟龍宮,天外幽巒分點綴,雲閣海樹人空濛,乘槎破浪非吾事,已斬漁竿作釣翁。

「大觀樓」,君子垂芳訊,達人垂大觀。

「羅漢山」、「三清閣」、「龍門」、「達天閣」。

「一日煙波十二時」、「金馬山」日出、「高燒」、「升庵祠」、「華亭寺」、「太華寺」、「圓通寺」、「太和宮」、「黑龍潭」、「昆明溫泉』,……」

「昆明」的名勝古迹差不多都游遍了。

怪的是百姓平靜、安祥,似不知刀兵之將起,戰禍之將至。

李詩、羅梅影不免暗暗詫異。

「吳三桂將起事,難道百姓一點都不知道?」李詩道。

「或許他們不願先驚擾百姓,弄得人心惶惶。再不就是他嚴守機密,怕消息外泄。」羅梅影道。

要是還有別的原因,那只有吳三桂知道了。

吳三桂終於起事了。

這一天,他穿了大明衣冠,率領若干將土,到永曆帝墳前致祭,祭畢,大哭,這一哭,引起下少人忠憤。

隨即,他殺雲南巡撫朱國治,發布興明討虜檄文。

在檄文里,吳三桂自稱「原鎮守山海關總兵官」,今奉旨總理天下水陸大元帥,興明討虜大將軍。

檄文中又說:

「深悔在李自成竊據北京時,借了夷兵十萬,不料狡虜逆天背盟,乘我內虛,雄據燕都,竊我先朝神器,變我中國冠裳,深悔拒虎進狼之非,正欲反戈北指之時,遇先皇帝三太子,太子年甫十三歲,只好避居僻壤,養晦待時,選將練兵,密圖恢復,今時機成熟,定時甲寅年正月元旦,恭奉太子祭告天地,敬登大寶,建元周咨。

這,李詩、羅梅影都親眼看見,於是他二人放心的走了。

吳三桂於康熙十三年發難起事,在康熙十七年八月去世。

康熙廿年二月,吳軍殘餘被圍在「昆明」,到十月間,城破,吳世番自絕,至此,吳三桂的「匡複」終止。

康熙為謀求大清帝國徹底統一,而決心下手削三藩,否則,已經六十二歲的吳三桂,永遠不會冒險反正。

康熙之錯,錯在發動得快了些,倘若能多等幾年,等吳三桂老死,就可避免長達八年的戰禍。

然而,康熙年少,年少之人性急,不足深怪。

康熙向吳三桂挑戰,挑起如此大禍,卻能從容應付,他分遺雄師,駐紮兒個險要地點,節節策應。

康熙第一勝著,在浙江,派兵部侍郎李之芳到杭州,總督浙江軍務,解決了耿精忠的幾名大將。

康熙第二勝著,在江西,派安樂王岳樂為定遠平寇大將軍,進駐南昌,逐一收復了失地。

康熙的第三勝著,在西北,運用曾經反對削藩的圖海,任命為「撫遠大將軍」,率領滿洲八旗精銳,敗平涼王輔臣,解後顧之憂。

吳三桂之錯,錯在滯留常德與附近的松滋,他夢想與清逆划江而守,平分天下,而康熙卻指揮若定,處處主動,居然能以一個生長深宮的年少之人,擊敗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將,的確令人不能不刮目看。

所以,他能成為「康熙大帝」,使清的國勢達到極峰,不是沒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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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疆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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