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在這庭院的另一個角落,有間精舍,像是書房,裡頭兩個人,一個是南宮玉人,一個是白倫。

南宮玉人負手來回走動,白倫垂手站在一旁,只聽白倫說了話:「稟少主,屬下想說幾句話。」

南宮玉人並未停下:「說!」

「屬下以為,老主人為來為去還是為少主。」

「怎麼說?」

「老主人已經那麼大歲數了,又只少主一個,不是為少主是為誰?」

南宮玉人沒說話。

「再說少主過這種日子過慣了,怎麼能去過那種苦日子,少主!親人跟榮華富貴,都不能輕易割捨啊!」

南宮玉人還是沒說話,半天才道:「可是我喜歡她,我不能沒有她。」

「少主,她不是什麼都沒有,也不是『歐陽世家』的人了么?」

「不錯。」

「那麼少主只一伸手,她不就是少主的人了么?」

南宮玉人目光一凝:

「你是叫我……」

「少主明白。」

南宮玉人停了下來,目注白倫,煞威微現:「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怎麼能做那種事?」

他還不失為正人君子。

白倫看見了那微現的煞威,他有點猶豫,可是他還是說了:「少主不是喜歡她么?」

「我是喜歡她,所以我不能那麼做。」

「屬下斗膽,少主要不那麼做,恐怕無法得到她。」

「她要是無心以我為伴,不會跟我說那些話。」

「屬下怕她只是利用少主。」

南宮玉人雙眉陡揚:「白倫……」

白倫忙欠身:

「屬下是『南宮世家』的人,事關重大,有話不敢不實說。」

他是一片耿耿忠心。

南宮玉人威態微斂:

「你認為她只是利用我!」

「是的。」

「你認為她怎麼利用我?」

「她只是利用少主壞老主人的大事,而不是以少主為伴。」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少主聰明,只是讓喜歡她蒙蔽了,否則少主也會覺得出來。」

南宮玉人沉默了一下:

「好吧!你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兒想一想。」

「是,只是屬下敢臨告退再進一言。」

「你說!」

「謝少主,請少主謹記,老主人這都是為少主一個人。」

南宮玉人叫道:「白倫!」

「屬下在。」

「我知道你的忠心了。」

「謝少主,屬下應該的。」

「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兒好好想一想。」

「是!」白倫躬身哈腰退了出去。

南宮玉人又踱了步。

夜已深,人已靜。

水榭里,清澈的水面,幾盞紗燈倒映,風過處,燈搖,燈影動,水面漣漪,燈影亂了。

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影倚在欄杆上,看水面亂了的燈影出了神,那竟然是歐陽小倩。

別業的夜晚,微有涼意,再加上修竹送風,歐陽小倩給人的感覺是,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汗。

姑娘她真出了神,以至有人到了她身邊,她都渾然無覺。

「姑娘!」輕輕的一聲。

歐陽小倩倏然而醒,她看見了身邊的人:「南宮少主。」

可不正是南宮玉人!

「姑娘怎麼會在這兒?」

「我愛煞了這兒。」

「此地若有知,定感十分榮寵。」

「少主太抬舉我。」

「姑娘天仙小滴,草木水土有靈,當然以能得姑娘喜愛、以能伴姑娘為榮。」

「南宮少主實在令人感動。」

「我是句句由哀,字字發自肺腑。」

「歐陽小倩何幸如之。」

「不,這南宮世家別業的一草一木何幸如之,南宮玉人何幸如之。」

「南宮少主,歐陽小倩如今是無家可歸,落難江湖。」

「在南宮玉人心目中,姑娘永遠是神仙中人。」

歐陽小倩美目凝註:「南宮少主夤夜不寐,敢莫是已經考慮好了。」

「正是。」

「聽南宮少主的口氣,似乎是也要做個無家可歸,落難江湖之人。」

「可以這麼說。」

「這就是少主幾經考慮之後,所作的快定。」

「正是。」

「少主,事關重大……」

「姑娘,我跟你不同。」

「少主這話……」

「我為的不是朝廷,不是百姓……」

「少主……」

「我對家跟親人,也無法割捨。」

「那……」

「我完全為了一個人!」

「少主是說……」

「姑娘你!」

「少主完全是為了我?」

「不錯。」

「少主……」

「姑娘不會不明白我的心意。」

「那我要勸少主再三思。」

「不必了。」

「怎麼?」

「不管再多少思,結果依然如此。」

「那我就不敢讓少主跟我一樣,無家可歸,落難江湖。」

「為什麼?」

「我是為朝廷,為百姓。」

「又如何?」

「我認為這是一種……」

「姑娘可知道,姑娘就是我心目中的朝廷與百姓。」

歐陽小倩一怔:「少主……」

「我知道,姑娘無私無我,我做不到,可是姑娘做的事,我也願意去做,而且盡心儘力,有什麼不同,有什麼不可以?」

「目的不同。」

「不,相同。」

「志不同,道不合……」

「不,志同而道合,絕對如此,姑娘應該多想想。」

歐陽小倩沒有說話,似乎在想,片刻之後,她才道:「南宮少主,我無私無我,不管是如今或將來,不求任何報酬。」

「歐陽姑娘,我也一樣。」

歐陽小倩又一怔:「南宮少主……」

「姑娘,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

歐陽小倩目光一凝:

「少主,我是為朝廷,為百姓;而你是為了我。」

「我知道。」

「你真無所求,而不怕冤!」

「歐陽姑娘,那就要看你了,要是你真不願意,那也是我的命,我無怨無尤。」

歐陽小倩美目深註:

「南宮少主,你真讓我很感動,即使我真有什麼願意不願意,也不是現在,而是在盡逐『金』邦『敢死軍』之後。」

「不要緊,我有這個耐心。」

「少主,看來我又多認識了你一層。」

「只不知道,姑娘以前認識我多少?」

「少主應該知道,外間對『四大世家』的子女,說的總是不太好。」

「據我所知,外間的說法是,四大世家的子女,女比男好!」

「那是外間知道得不多,了解得不夠。」

「我不在乎外間知道多少,了解多少,只要姑娘知道、了解就夠了。」

「我現在知道了,了解了。」

「我心滿意足了。」

「你我應該都睡得著了。」

南宮玉人笑了!

南宮玉人也走了。

水榭沒人了,但是幾盞紗燈仍亮著。

第二天一早,南宮玉人到了小樓,歐陽小倩早已等著他呢!當然,也是因為歐陽小倩是來這兒做客,也沒什麼好收拾的。

南宮玉人接歐陽小倩下樓,連同四婢,六個人就這麼往外走。

一路往外走,當然會碰見人,可是誰也沒想到,誰也沒有問,就算想到了,恐怕誰也不敢問。

到前院碰見了白倫,他迎過來請安問好,最後問:「這麼早,少主跟歐陽姑娘要上那兒走走?」

歐陽小倩沒說話,她是客,也不必由她說。

南宮玉人道:「白倫,我要跟歐陽姑娘走了。」

白倫一怔:「怎麼說,少主要……」

「正是。」

「少主……」

「不要勸我,我心意已決。」

「屬下斗膽,這就是少主深思一夜之後……」

「我沒有深思一夜,我只想了一個更次就決定了。」

「屬下斗膽,少主應該多想想。」

「你把我當三歲孩童。」

「屬下不敢。」

「那就不要再多說什麼。」

「少主什麼都沒帶……」

「歐陽姑娘離家的時候,也是什麼都沒帶。」

「少主吃不了那種苦的。」

「歐陽姑娘都吃得了那種苦。」

「少主這麼一走,叫屬下怎麼跟老主人交待?」

「白倫,你管得了我么?」

「屬下管不了,也不敢。」

「這就是了,那有什麼不好跟老主人交待的?」

「少主,您就不想想老主人的苦心……」

「我要先想我想要得到的,否則一切都是假的。」

白倫還待再說。

南宮玉人轉望歐陽小倩:「歐陽姑娘,咱們走吧!」

他偕同歐陽小倩,帶著四婢往外行去。

白倫忙追上去:「少主……」

南宮玉人轉過臉來:「白倫,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不要惹我生氣。」

白倫忙躬身低頭:「屬下不敢。」

南宮玉人沒再多說,轉過臉去。

白倫抬起了頭,但是他只有眼睜睜的望著南宮玉人偕同歐陽小倩帶著四婢往外走,等到南宮玉人、歐陽小倩帶著四婢出了竹林,白倫立即輕喝:「取信鴿!」

看不見「南宮世家」的別業了。

太陽已經老高了,晴空萬里無雲,曬人像下火似的。

歐陽小倩香額上都是汗,但是她神色泰然安祥,南宮玉人臉上也有汗,他卻沒有歐陽小倩那麼泰然安祥。

「熱么?」歐陽小倩柔聲問。

「還好。」南宮玉人道。

「南宮少主若是現在改變心意,盡可以回去。」

「我為什麼要改變心意?」

「我是說……」

「歐陽姑娘把我當什麼樣人了?我就那麼吃不了苦么?我是幾經深思才作的決定,為了歐陽姑娘,我願意承受一切。」

「對少主,我心裡已經開始歉疚了。」

「不必,沒有人勉強我,是我心甘願意的,再說,歐陽姑娘也太小看南宮玉人了。」

歐陽小倩還待再說。

「走吧!我帶姑娘到我說的地方去。」

歐陽小倩轉了話鋒:「什麼地方?」

「姑娘很快就知道了。」

歐陽小倩沒再說話。

南宮玉人往前走,約摸頓飯工夫,來到一處,這個地方在一座小莊院的後頭的一片樹林里。

歐陽小倩道:「到了么?」

南宮玉人道:「到了。」

歐陽小倩道:「這兒是……」

「這兒仍在『南宮世家』的範圍之內,這座莊院是『南宮世家』的產業。」

「南宮少主帶我上這兒來是……」

「這裡住著家父的一幫朋友,我認為這是姑娘樂於知道的。」

歐陽小倩目光一凝:「南宮少主是說,他們是『金』邦的『敢死軍』!」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所以帶姑娘來,就是要姑娘認一認。」

「他們一共有多少人?」

「總有十幾廿個。」

「都是什麼樣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少主見過他們么?」

「沒有,我只是聽說家父在這兒接待這麼一幫朋友。」

「怎麼知道他們還在這兒?」

「家父剛把作們送到這兒來沒多久,聽說他們要在這兒長住,至少要住一段時日。」

春蘭道:「姑娘,要不要知會燕少俠?」

「怎麼知會他?」歐陽小倩道:「咱們就不能做點什麼么?」

南宮玉人道:「誰是燕少俠?」

歐陽小倩道:「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南宮玉人雙眉微揚,要說話。

歐陽小倩不知有意,抑或無意,把話岔了開去:「少主要我認一認,我也沒見過他們。」

南宮玉人只好跟著歐陽小倩的話走:「姑娘也沒見過他們?」

「少主想想看,家父怎麼會讓我見他們?」

「那就沒法認了。」

「少主,咱們可以進莊院去么?」

「姑娘是說……」

「只要咱們能進去,見到他們,相處一段工夫,我能辨認他們是不是『金』邦的『敢死軍』。」

「姑娘怎麼辨認他們?」

「他們身上刺有表記,有些習慣也跟咱們不同。」

「那麼姑娘剛問,咱們能不能進去……」

「我不知道少主是否願意再踏進『南宮世家』的產業,也不知道南宮伯父是否已獲悉少主離家的事。」

「為了讓姑娘辨認,我願意再踏進『南宮世家』產業,至於家父是否已獲悉我離家事,白倫一定會飛鴿傳書,稟報家父,但相信家父還不至於不讓我回來。」

「那就好,只不知道南宮伯父會不會在此地。」

「家父不可能在此地。」

「那麼咱們這就進去吧!」

「容我帶路。」

南宮玉人帶路,從莊院旁往前繞去。

到了莊院前,只見莊院大門緊閉,外頭空蕩,裡頭寂靜。

歐陽小倩道:「沒有人么?」

南宮玉人道:「這似乎可以想見,家父那幫朋友是何許人了,我來叫門!」

他上前叫門,叫了半天才聽見裡頭有人問:「誰呀!」

有點不耐煩,還帶點火氣。

南宮玉人道:「不會開門看看么?」

門豁然開了,一個中年黃衣人探出了頭,正要發作,一眼看見是南宮玉人,一怔!忙陪笑臉,而且誠惶誠恐,急步迎出:「啊!是少主,您怎麼沒派人知會……」

南宮玉人冷然:「你現在知道,還遲了么?」

「不遲,不遲……」

「閃開,別擋住我的進門路!」

中年黃衣人可沒有閃開:「少主是要……」

「廢話,我要進去。」

「少主原諒,老主人交待,此地只接待外賓……」

「你怎麼說?」

「少主原諒,少主原諒!」

「這麼說,我從這兒路過,帶朋友進來歇歇都不行了!」

「少主明鑒,這是老主人的令諭。」

「老主人的令諭,此地只接待外賓?」

「是的。」

「難道我的朋友不算外賓?」

這到是!

「得有老主人的允准。」

「大膽!」

「少主……」

「閃開!」南宮玉人揚掌摑了過去。

「叭!」地一聲脆響,那中年黃衣人捂臉暴退,砰然一聲撞在門上,沒等站穩他就急忙閃開了。

南宮玉人回過身來,像個沒事人兒,他欠身擺手:「歐陽姑娘,請!」

歐陽小倩也像個沒事人兒,她微頷螓首,帶著四婢當行跨進大門,進了莊院。

南宮玉人跟上一步,緊陪在旁。

進了大門,繞過影背牆,六個人卻立即停住了。

為什麼?因為……

那條把前院一分為二,通往後院的青石小徑上,擺了把上鋪錦墊的太師椅,太師椅上坐著一名肌膚白皙的清瞿黃衣老人,老人兩旁,站的有黃衣老者,也有中年黃衣人。

定了定神,歐陽小倩低聲道:「少主不是說,南宮伯父不可能在這兒么?」

南宮玉人沒有說話,上前施禮:「爹!」

清瞿黃衣老人像沒有看見他。

歐陽小倩帶領四婢上前檢衽:「南宮伯父。」

清瞿黃衣老人抬了手,很輕微的抬了抬手:「賢侄女少禮!」

「多謝南宮伯父。」

清瞿黃衣老人這才轉望南宮玉人:「玉兒,你好威風!」

南宮玉人道:「他不讓孩兒進來。」

「那是爹的令諭。」

「難道歐陽姑娘不算外賓?」

「你事先有沒有請准爹?」

「孩兒跟歐陽姑娘只是從這兒路過,事先並沒有想到到這兒來……」

「你敢騙爹!」

「孩兒不敢。」

「你可曾想到,爹會在這兒?」

「孩兒沒有想到。」

「你可知道,爹為什麼會在這兒?」

「孩兒不知道。」

「爹就是為了等你。」

南宮玉人身軀一震:「白倫已經飛鴿傳書稟報您了。」

「那是他的職責。」

「孩兒並沒有怪他。」

「諒你也不敢怪他。」

南宮玉人揚了揚眉,欲言又止。

「怎麼,爹這麼說你不服!」

「孩兒不敢。」

「諒你也不敢!」

南宮玉人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異樣表情。

「爹料到你會到這兒來,所以先趕到這兒來等你,你果然來了,能說事先並沒有想到到這兒來?」

南宮玉人沒有說話,謊言遭拆穿,他無法辯解,能說什麼?

「你對爹從沒有說過謊,如今果然不同了,好,好!」

歐陽小倩什麼樣一位姑娘,焉能聽不懂這話?只是她沒有說話,她不想辯解,也沒有必要往自己身上攬。

南宮玉人也懂了,他立即道:「這跟歐陽姑娘無關。」

「爹沒說跟歐陽姑娘有關,爹說了么?」

他是沒說。

南宮玉人沒說話,他沒話說。

「白倫稟報爹,說你離了家。」

這是實情,南宮玉人不能不承認,他也沒打算不承認,他道:「是的。」

「為什麼?」

南宮玉人沒說話。

「你不好說,我說,其實,你都不要家,不要我這個爹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還真是。

只是南宮玉人還是沒說話。

「聽白倫說,你是不滿我的作為,是么?」

「是的!」南宮玉人忽然點了頭。

清瞿黃衣老人臉色微微變了一變:「你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當你還得我喂你吃的時候,你怎麼從來沒有不滿我的作為?」

南宮玉人毅然道:「那時候您並沒有犯什麼大錯。」

「說得好,如今我又犯了什麼大錯?」

「您的那些朋友。」

「我的那些朋友?」

「您那些住在這兒的朋友。」

「我那些住在這兒的朋友怎麼了?」

「他們不是咱們大宋朝的人。」

「怎麼說,他們不是咱們大宋朝的人?」

「不錯。」

「那你說他們是……」

「他們是來自『金』邦『敢死軍』。」

「來自『金』邦的『敢死軍』?誰說的?」

「不必誰說,您自己清楚。」

「我自己清楚,他們不是,我聽也沒聽過什麼『金』邦的『敢死軍』。」

「您可願讓他們出來,讓歐陽姑娘辨認一下?」

「怎麼辨認,他們有什麼不同?」

「歐陽姑娘自有她的辨認方法。」

南宮玉人還算機靈,他沒說。

「來不及了,我的那些朋友已經走了。」

「怎麼說,他們……」

「主人的兒子對他們這麼不友善,他們焉能不走,早走免得受辱。」

「爹,他們雖然已經走了,可還是您的朋友。」

「不錯,怎麼樣?」

「『金』邦覬覦咱們大宋朝錦繡河山已久,他們派遣潛來中原的『敢死軍』,用心不想可知,您不但跟他們來往,還接待他們,掩護他們,爹,您這是……」

「這是」什麼,南宮玉人沒有說出口。

清瞿黃衣老人道:「這是什麼?玉兒,這事你並不是現在才知道,你早知幹什麼來著?」

「爹,我懂您的意思,無論如何,孩兒還知道醒悟……」

「那麼我這個做爹的又如何?你憑什麼指責我這個做爹的!」

「孩兒不敢,但您那些朋友……」

「我那些朋友怎麼了,你能確認他們是『金』邦的『敢死軍』?」

南宮玉人沉默了一下:「孩兒不能。」他還是真不能。

「這就是了,那你憑什麼不滿我的作為?憑什麼離家?又憑什麼當面指責我這個做爹的?」

「我……」

「我要先以家法懲處你,等你有了證據,再不滿我的作為,再離家不遲,來人!」

兩名黃衣老者應聲越前,南宮玉人雙眉一揚:「誰敢?」

「對!」清瞿黃衣老人兩眼之中威態閃射:「我倒要看看,誰敢不服『南宮世家』的家法!」

南宮玉人立即斂去煞氣:「爹!」

清瞿黃衣老人輕喝:「押下去!」

兩名黃衣老者上前架住了南宮玉人,南宮玉人沒有反抗,任由兩名黃衣老者架著往後行去,很快不見,清瞿黃衣老者轉望歐陽小倩:「我執行家法,賢侄女不要見怪。」

「侄女不敢。」

「也希望沒有驚嚇了賢侄女。」

「謝謝南宮伯父,還不至於。」

「那就好,真說起來,我該好好謝謝賢侄女。」

「南宮伯父明教。」

「玉兒本來不懂這些的,見了賢侄女沒多久,就學了不少。」

姑娘焉能聽不出好賴話,她道:「南宮伯父好說,南宮伯父的兒子焉能不明大義、不辨是非?」針鋒相對,毫不遜色。

清瞿黃衣老人笑了:「說得好!說得好!不愧是歐陽家的千里駒,不管怎麼說,我要好好謝謝賢侄女,賢侄女在此盤桓兩天,讓我這做伯父的好好儘儘地主之誼。」

「恭敬不如從命,伯父好意侄女兒心領,侄女兒還有別的事,不敢打擾。」

「說什麼打擾,你不是已經跟玉兒來了么?兩家知交多年,我若是沒有好好照顧你,他日相見,你爹非罵我不可,來!」幾名中年黃衣人應聲上前。

「送歐陽姑娘上後頭去!

歐陽小倩道:「侄女兒不得已,只有違命,就此告辭。」她施下禮去。

只聽清瞿黃衣老人笑道:「長者賜,不敢辭,侄女兒,這兒是『南宮世家』,不是『歐陽世家』,你還拗得過伯父么?」

歐陽小倩還能聽不懂這話?她估計了一下情勢,此時此地的確拗不過『南宮世家』這位老主人,她沉默了一下道:「伯父的好意,侄女兒領受就是。」

清瞿黃衣老人大笑:「這才是……」一頓,向幾名中年黃衣人:「你們還等什麼?」

幾名中年黃衣人上前走到歐陽小倩跟四婢兩旁,或許因為歐陽小倩是姑娘家,他們並沒有出手架住歐陽小倩,只由一名黃衣人道:「歐陽姑娘,請吧!」

歐陽小倩帶著四婢裊裊行去,幾名黃衣人在兩旁緊緊伴行。」

很快的,歐陽小倩等行入後院不見。

廂房門開了,從裡頭走出一老一少兩個人來,老少兩個人都穿錦袍,老的是個五十多歲老者,身軀高大魁梧,半截鐵塔也似的,豹頭環眼,鋼髯如蝟,少的廿多近卅,同樣像半截鐵塔,既黑又壯,除了鬍子短點以外,長像跟老的一樣,老少倆還有一個相像的地方,那就是兇惡懾人,只聽錦袍老者道:「南宮兄,姜還是老的辣。」

清瞿黃衣老人帶笑站起:「好說,好說!」

只聽錦袍年輕人道:「南宮伯父,剛才那個妞兒,就是歐陽奇的女兒?」

「不錯,清瞿黃衣老人說話滿臉堆笑,似乎有點媚。」

「模樣長得好,嬌滴滴的又弱不禁風,我喜歡。」

清瞿黃衣老人微一怔:「怎麼說,賢侄喜歡?」

「我喜歡。」

錦袍老者道:「南宮兄,歐陽家的這個丫頭是令郎的人么?」

清瞿黃衣老人忙搖頭:「不是,不是!別說不是,就算是,賢侄喜歡,也應該讓給賢侄。」

錦袍年輕人大笑:「好,太好了!南宮伯父,你夠意思,將來我會好好謝你的。」

笑聲跟話聲都夠刺耳難聽的。

清瞿黃衣老人笑得合不攏嘴:「將來仰仗賢父子的地方還多,將來仰仗賢父子的地方還多。」

錦袍老者道:「南宮兄,那就這麼說定了,歐陽家的丫頭,就這麼給了小兒了。」

「當然,當然!不過不能操之過急。」

「怎麼?」

「她到底是歐陽奇的女兒,應該知會歐陽奇一聲。」

「你是怕他怪你,怕他不答應!」

「那倒不是,我只是怕這個丫頭外柔內剛,到時候來個不願意。」

「你怎麼知道她會不願意?」

「他根本就不認識我這烏龍賢侄,是不是?」

「那麼知會歐陽老兒……」

「由做爹的出面就又不同了。」

「倒也是……」

錦袍年輕人一搖頭道:「不行,我急,等一會兒我就要她!」

清瞿黃衣老者一急,就要說話。

錦袍老人道:「傻小子,有些事急不得,她又跑不掉,你怕什麼?」

「可是,爹……」

「好了,不要再說了,一切聽你南宮伯父安排就是。」

清瞿黃衣老人道:「賢侄,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錦袍年輕人兩眼一瞪,神態嚇人:「南宮伯父,最好不要讓我等太久,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說完話,他轉身走了。

錦袍老者大笑:「這個東西,怎麼跟我年輕時一樣!」

清瞿黃衣老人也跟著笑了,不過他笑的勉強,也笑得不自在。

歐陽小倩帶著四婢,在一間像卧房的小屋裡,這間小屋沒有窗戶,四壁跟屋頂是石砌的,連門都是一扇石門,只聽春蘭道:「姑娘,完了!咱們出不去了。」

歐陽小倩泰然安祥的坐著:「那是當然,你以為他們會拿咱們當貴賓?」

「這個南宮少主,真是一點用也沒有。」

「你指望他怎麼樣?」

「他怎麼能讓他爹……」

「不要怪他了,他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

「『南宮世家』這個老主人好奸詐,他居然把那幫人先弄走了……」

「你怎麼知道,他確實把那幫人先弄走了?」

「姑娘,您是說……」

「再在這已經無關緊要了,就算那幫個還在這兒,又怎麼樣?」

「那咱們怎麼辦?難道就……」

「別急,會有人來救咱們的。」

「誰?誰會來救咱們?」

「燕少俠他們。」

「燕少俠他們?怎麼會,您……」

「我已經知會他們了。」

「什麼時候?婢子們怎麼不知道?」

「不必事事讓你們知道。」

「您不說沒法知會燕少俠么?」

「那是說給南宮玉人聽的,你怎麼能當著他問?」

「姑娘是怎麼知會燕少俠的?」

「跟燕少俠在一起的那個祖沖,是『鼠黨』的老大,他們那幫鼠輩遍江湖,消息靈通,我就是利用他們帶話。」

「告訴燕少俠,咱們在這兒?」

「不,告訴燕少俠,我要去『南宮世家』的那處別業。」

「您怎麼……」

「燕少俠是個聰明人,他應該一點就透,知道我是去幹什麼的,只等他接到傳話,一定會兼程趕去,到那兒找不到我,他就會向白倫要人,白倫騙不了他,最後一定會告訴他咱們到這兒來了。」

「姑娘,還是您高明,只是……」

「你要說什麼?」

「要是那個白倫抵死不說呢?」

「白倫還不是那樣的人。」

「盼只盼燕少俠快接到傳話。」

這是路邊一座草棚。

不知道這座草棚以前是幹什麼用的,反正它現在空著。

路邊有這麼一座空草棚挺好,可以讓過往的人歇歇腿,遮遮太陽。

如今就有兩個人在這兒歇腿,那是燕翎跟祖沖,兩個人都皺著眉不說話,似乎都有心事。

什麼心事?聽……

祖沖道:「他奶奶的,那幫兔崽子究竟那兒去了?」原來是這個心事。

燕翎沒說話,八成兒心情不好,懶得說話。

祖沖剛罵完,一個人落在草棚外,是侯老三,只聽他道:「兄弟們還找不到他們,倒是傳來了歐陽姑娘的話。」

祖沖沒說話,燕翎道:「三哥辛苦了,快進來歇歇涼快涼快吧!」

誰都沒問歐陽小倩傳來了什麼話。

侯老三進了草棚,往下一坐,道:「歐陽姑娘告訴咱們,她上『南宮世家』的『翠竹別業』去了。」祖沖仍然沒在意。

燕翎可為之一怔:「『南宮世家』、『翠竹別業』。」

「不錯!」

燕翎一躍而起:「走,咱們趕去!」

祖沖、侯老三跟著站起:「怎麼了?」

「路上再說,快走!」燕翎當先掠了出去。

祖沖、侯老三雙雙跟出,剎時,草棚內外沒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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