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雙心連繫
「中原雙絕劍」衣帆與鮑德老兄弟兩及周雲等一行三人,先行趕回「小青山」去了,因為梅瑤萍的傷勢不適於移動,所以暫時便在距「白草坡」上有五十里地的一處小村子住下來。
這小村上有二十戶不到的人家,這些樸實的鄉野之民大多耕種幾畝田地,少數便靠行獵打樵維生,他們行獵打椎的地方便以「大玄山」為中心延展到附近的山區里,這裡,環境十分單純,民風也相當的敦厚。
小村子叫「安學村」,倒還帶著幾分書香氣呢。
秋離與梅瑤萍、馬標三個人便在這裡租下幢村子中所能找到的最好房舍住下。所謂最好,也不過就是前後兩進的三間磚瓦房而已,一明兩暗,有竹籬圍繞,在村尾,門前有溪,屋后尚有一片小小的竹林子,景色倒也清幽宜人,別的談不上,住在此處養病調理卻是蠻合適的……今天,已是他們住在此地的第十天了,「中原雙絕劍」及周雲三人,恐家中人等得焦急,已經趕了回去,他們是在五天前走的。
現在,是清晨。
天氣並不太好,空中是灰蒼蒼、烏重重的低雲,相當寒冷,郊外與屋面也全沾布著白凜凜的嚴霜,看這天氣,呢,恐怕要不了多久就飄雪了,算算日子,也該入冬啦……從自己與馬標合住的那間卧房出來,秋離到了梅瑤萍的寢室門前,他輕輕敲了幾下門,輕輕地叫:「瑤萍,醒了沒有?」房裡,幾乎是立即的,梅瑤萍的聲音帶著點疲倦與磁性韻味回應:「早醒了,秋離,天氣好冷礙……」不禁笑了,秋離道:「反正你有足夠的理由賴在床上,天氣冷不冷,倒不是一回事了!」
傳一聲嬌媚的輕笑,梅瑤萍在裡面道:「你呀,就會損人……」秋離一笑道:「可以進來么?」很乾脆,梅瑤萍道:「門沒下閂,一推就開。」
當然,秋離是推門而入了,他回身又將門掩好,然後,目注榻上的梅瑤萍,這十餘天來,有賴於「金絕劍」衣帆事前的悉心調治與他本人的體貼照拂,梅瑤萍的傷勢可說大有起色,非但傷口全長合了,連精神也爽朗明快了許多。她半伏在榻端,曲著腿,擁著棉被,一件雪白的外裳便披在肩上,她的烏黑秀髮瀑布也似自然地傾瀉下來,油黑的髮絲襯著她白裡透紅的美艷面龐,襯著她那雙水汪汪的、凝視著秋離的明眸,那神態,撫媚極了,也俏麗極了……秋離不禁有些著迷地看著她,下意識里有一種強烈的,想上去親吻她一下的慾望。
「噗嗤」笑了,梅瑤萍開口道:「老看著我幹嗎?不認識?」突然驚悟,秋離競有些靦腆的感覺,他搓搓手,道:「我,呃,瑤萍,我怎麼每一次看見你,都覺得你比前次好看了幾分?」「陣」了一聲,梅瑤萍羞澀地道:「我還不是我?有什麼一次比一次好看的?你呀,就生了張巧嘴,專門會嘲弄人連忙否認,秋離道:「天地良心。」
忽然,他覺得房裡有點冷,游目四顧,晤,靠有的那扇窗戶竟然是敞開的,從窗口,可以望見後面那片青翠冷綠的竹林,以及遠處隱隱的山脈,但是,卻也讓外頭的寒氣飄進來了。
走到窗前,秋離搖頭道:「天這麼冷,還開著窗睡覺,也不怕著涼了,你身子尚不夠硬朗,怎麼這樣不知愛惜?」梅瑤萍忙喊道:「這你要做什麼?」秋離回頭道:「關窗呀!」
梅瑤萍不依地道:「別關,秋離,我喜歡這樣,開著窗房裡通風,又清新,又鮮亮,要不,會把人間死了。」
猶豫了一下,秋離道:「但太冷了對你身體不好——」嘟嘟嘴,梅瑤萍扭動著道:「不嘛,不要關……」秋離眉頭一皺,走了回來道:「好吧,不關就不關,你想要做什麼,就一定要依你才行,媽的,我真把你寵得不象話了。」
怔怔地盯著秋離,梅瑤萍眼圈驀地一紅,她委屈地道:「你——秋離,你根本不愛我,我,我也沒說什麼,你就不高興了,連講話也……」一見梅瑤萍竟然傷了心,秋離不由有些發急,他連忙安慰地笑道:「別,別,瑤萍,你看你,我嘴裡帶個三字經,也不過就是習慣成自然,並沒有其他含意,你怎麼就當了真啦?」梅瑤萍仍然欲啼地道:「那你幹嘛還皺眉?好象好不舒服的樣子,更好象憎厭我的樣子……秋離,你不高興怎麼的,你知道我除了你再也無倚無靠,無所投歸了,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就別擺出討厭我的神態……」秋離暗自叫苦,他忙道:「唉,你這是說到哪裡去啦?不是越講越離譜了么?我幾時討厭你了?真是冤枉煞人,瑤萍,可別瞎猜疑,假如說,你與我之間的情感到了今天你還不相信我,那,那又叫我怎麼辦?」抽噎了一聲,梅瑤萍道:「我知你全是一番虛情假意……只是為了可憐我才要我……你對我的情感,除了憐憫,就沒有別的了……」一跺腳,秋離道:「王八蛋對你才是憐憫,我對你是不折不扣地愛,一種瀝血剖心的愛,騙你一句,我就是你的兒!」
俏臉上倏然赤紅,梅瑤萍心頭卻滿意甜蜜無比,她又羞又急又喜悅地叫:「不要胡說,誰……要做你的媽?」眼珠子一轉,秋離涎著臉道:「正好,你不願做我的娘,就當我的老婆吧,將來做孩子他娘,嘻嘻,孩子他娘吶!」猛一下將臉兒埋入膝前的棉被裡,那種妖媚又羞燥的聲音,卻帶著點低窒自棉被的隙縫裡傳出:「不和你說了……厚臉皮……」哈哈一笑,秋離道:「我的乖乖,現在侍候你可真叫不容易哪,軟硬不吃,弄不好就大發雌威,文武齊上,可比我對付千軍萬馬還要難!」微微將臉兒抬起,梅瑤萍雙頰紅通通地道:「我就是要氣你嘛,要叫你受罪,想想以前那幾次,你不把我整了個夠?瞧著看,將來我非使你怕我不可,我一定要管你管得緊緊的!」
秋離揉一下手,道:「成,怕老婆的人有福了,我秋某人天不畏,地不怕,誰的帳也不買,這種橫霸霸的日子搞久了也無啥意思,找個人怕怕不正新鮮?何況又是你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哪?」啐了一口,梅瑤萍佯嗅道:「你不要自鳴得意,一個勁說俏皮話,將來你就會知道我的厲害了,哼,看我不收拾你!」
坐到榻沿,秋離一笑道:「我心甘情願,結了吧?」睜大那一雙美眸,梅瑤萍道:「真的?」秋離吁了口氣,道:「當然——」頓了頓,他又笑道:「老實說,我生平至今,斗過的英雄好漢,奇人異士,不勝枚舉,無以為新了,縱然有好些次處境也相當艱險困難,也還不至於到束手無策的地步,但是,對於你,什麼我都感到毫無辦法?打不忍打,罵不舍罵,就連皺個眉頭,瞪瞪眼吧,只要一看見你那種委委屈屈,哭哭今今的模樣,也不知怎的心就軟了,氣也消了,連心也怪疼的梅瑤萍注視著秋離,低低地道:「你說這些沒騙我?」秋離嚴肅地道:「一點也沒有。」
美美地笑了,梅瑤萍道:「曉得這是什麼原因?」秋離抿抿唇道:「你說說看。」
毫不遲疑,梅瑤萍道:「這就是表明——你愛我。」
笑了笑,秋離握住了梅瑤萍的一隻柔手,道:「很好,你自己也承認了,我愛你,是么,那先前你為什麼又說我不愛你呢?咽?」嬌羞地低下頭,梅瑤萍小聲道:「那……那是逗著你玩的嘛……」」用力握著那隻又軟又滑又柔膩的小手,秋離笑道:「不行,要罰!」
眼角膜了他一下,梅瑤萍輕輕地道:「怎麼罰?」舔舔嘴,秋離壓著嗓門:「讓我親親。」
搖搖頭,梅瑤萍道:「不,我還沒梳洗……」吸了口氣,秋離道:「我不在乎,我就喜歡你現在的味道兒。」
拾起臉兒,梅瑤萍望著秋離,好一陣子,她緩緩閉上眼,彎長的睫毛微微聳動,逐漸地,她將上身湊近,仰起唇兒,紅艷艷的唇兒……溫柔地伸出雙臂,秋離緊緊將梅瑤萍抱入懷中,然後,他俯下臉,在梅瑤萍芬芳滑潤的柔唇上輕輕印合上他的唇,開始是一種平靜的接觸,慢慢地,他吸吮起來,摟得更緊,四片唇也貼得緊密了……男女之吻,是奇妙又傳神的,也是美蜜溫馨得無以復加的,他(她)們用舌尖的挑逗來說話,以齒唇的磨擦來表露雙方的情意,呼吸在息息相連中傾訴著千萬個愛,心貼著心,卻已將魂兒魄兒也相融了。豆古以遠,有許多種表達愛情的方式,但無疑地,親吻才是無數種表達相悅之情的最好一種,又最為人們所樂意接受的一種,它熱烈卻不猥褻,美蜜也不挑逗,溫馨而不淫邪,高難又不失實惠,當然,秋離和梅瑤萍的感覺也是如此的了。
長久有些透不過氣地輕輕推開秋離,梅瑤萍臉紅頰配,有如三春的桃花,她微喘著,羞不自勝道:「秋離……你差點害我窒息了……」摟抱著她,秋離一邊貪婪地嗅聞著她鬢角頸項間那種令人心神蕩漾的幽香,意猶未盡地央求:「再親一次嘛……瑤萍,寶貝,再親一次嘛……我覺得才剛開始,怎麼你就推開我了?」紅著臉兒,梅瑤萍聲容蚊蚋道:「親了好久……我都喘不過氣了……你怎還說才開始?秋離,別這麼急嘛……」抱著雙手不放,秋離粘纏地道:「不行,一定還要再親一次,我剛才享受的那股滋味,才有點美頭,就叫人掃了興,那怎麼耐得?」梅瑤萍緊緊依在秋離懷中,腦腆地道:「那……有什麼滋味嘛?我的嘴裡又沒有糖……」低聲一笑,秋離道:「寶貝,你的唇兒柔美軟潤,芬芳甜蜜,更有一種無法比擬的溫暖郁馨的味道,親著,就象慢慢吸飲濃醇又不失清恬的美酒,暈淘淘,火熱熱,又輕飄飄的,連心都醉了……」不依地用面頰在秋離胸膛上揉擦著,梅瑤萍害躁地道:「你……秋離,你就會瞎編排……哪有你所說的這麼奇妙?怎麼……我自己就沒覺出來我的嘴唇有這麼多好處?」輕聲笑了,秋離道:「你的嘴唇是幽谷香蘭,沒人探過,自是發揮不出它的妙處,而我嘗試了,當然便知道個其中三昧……」半瞌著眼,梅瑤萍低柔地道:「我說不過你……」秋離開玩笑地道:「告訴我,瑤萍,我是第一個有幸品嘗你芳唇的人么?」猛地睜大了眼,梅瑤萍的臉色頓時變成蒼白:「秋離——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又把我看成了什麼人?我……我在你眼中竟然如此下賤?」呆了呆,秋離想不到自己隨便的一句戲言,對方卻會有如此激烈悲憤的反應,他急忙道:「不要認真,瑤萍,我真是說著玩的,毫無他意,當然我知道你的冰清玉潔,我更曉得你出污泥而不染……」梅瑤萍傷心地道:「我這樣待你,這樣愛你,你竟會講出這樣的話來,秋離,你既不相信我,就乾脆讓我死了吧……」秋離急得手足失措地道:「唉,唉,我全是逗著你玩的。
一點邪心也沒有,瑤萍,你又何苦這麼看不開?真他媽的,我不是在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么?好端端的卻冒出這句話來J唉,方才那種柔情蜜意的綺麗的氣氛竟叫我自己給破壞了,煞風景,煞風景,我真正混帳,簡直是豈有此理——」他一面道歉,一面自怨自艾,又厚著臉皮道:「就算我放屁好了,我的心肝,你知道我愛你嘛,開開玩笑也只是增加點情趣,並沒有不信任你的成分……」咬著下唇,沉默了好半晌,梅瑤萍才幽幽地開口了:「以後,秋離,不準再象剛才那麼侮辱我——」秋離如釋重負,舉起右手道:「我起誓!」
搖搖頭,梅瑤萍低細地道:「不用啦,秋離,我只是要你相信我,不論在認識你以前,或是以後,我決沒有做出一點對不起你或對不起自己的事——」用手指輕輕拭了拭眼角,梅瑤萍又道:「我在年紀很輕的時候就跳進了混雜的江湖道上,更糟的。是我容身的圈子又竟是一個最為黑暗污穢的圈子,這是個大染缸,是個能把人吞噬了的大染缸,我只是個女人,一個除了有點技擊本事之外,與其他任何女人無異的女人,我當然沒有法子改善我容身的環境,因此,我隨波逐流。我不否認在我處在那個圈子裡的時候做過一些違背良心的事,但我卻不是甘心情願的,我很痛苦,很寂寞,可是,我是這條路上的人,有莫大的壓力在我背後迫使我,我又怎麼辦呢?不過,雖然如此,有一點我卻自始至終堅守不渝——那就是我的節操,秋離,我一直是清白的,到現在仍然一樣,在你之前,沒有人可以碰我一下,連一下也沒有,我是純潔的,所以,我敢不怕羞恥,主動示愛,秋離,只有這個條件才給了我勇氣,如果我早已失貞,我哪裡還有顏面再要求你的施捨呢?」秋離忙道:「我愛你,瑤萍,絕非施捨……」嘆了口氣,梅瑤萍道:「但願是這樣子……」秋離情急地道:「就是這樣子,哪還有什麼但願不但願的,瑤萍,你怎麼老是鑽牛角尖,一點也不體諒我?」輕輕地,梅瑤萍道:「我可以告訴你,秋離,你是第一個親我的人,碰我的人,也是最後一個,你是我第一個所愛的人,同樣的,亦是最後一個了……」秋離嚴肅地道:「瑤萍,這正是我要向你說的話!」梅瑤萍星眸流波,她悄聲道:「我也是你第一個?」用力點頭,秋離道:「當然!」
梅瑤萍垂下頸頭,道:「也是最後一個?」秋離低沉地道:「正是!」淡凄凄地一笑,梅瑤萍道:「只怕未必。」
一怔之下,秋離氣沖沖地道:「我說的全是真話!」
垂著頭,梅瑤萍細聲道:「或者,我是你最後一個所愛的尚有可能,但是,我不敢相信我也是第一個……」臉紅脖子粗地,秋離恨不得掏出心來道:「我絕不騙你,你以為我以前很風流,很放浪?只是老天爺做見證,我是連一個女人的手都沒摸過……」哼了哼,梅瑤萍道:「我不信!」
秋離冒火道:「你可去問去查,去刺探!」
眼波一飄,梅瑤萍道:「問誰?」
想了想,秋離道:「有的是人,譬如說,馬大哥、周雲、『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另外找在『缺肥山』上的那幫子老夥計……」嘟嘟嘴,梅瑤萍佯嗔道:「這都是你那邊的人,那還有不幫著你說話的?不作數。」
秋離敲了敲腦門,憤憤地道:「你隨便去問誰都行,看看我曾和哪個女人不幹凈過?假如有一件這種事,我就自己弔頸給你看!」
凝注著他,梅瑤萍也暗裡促狹地道:「那麼,為什麼你的動作如此老練,調情的話說得這樣流利?」尷尬地咧著嘴,秋離困難地道:「這個……這個……便只有說是天生的了,我也搞不清楚怎麼會這樣?其實,以前我毫無此種經驗……」一撇唇,梅瑤萍道:「我不信,為什麼我就沒有這樣的天才?」秋離窘迫地道:「因人而異罷了,你的武功也還沒有我高呢,難道你亦起了什麼猜疑之心?每個人的成就總是不會完全相同的哪……」頓了頓,他又道:「再說,我有一雙眼,兩隻耳朵,一顆腦袋,我就不會看,不會聽,不會學么?沒吃過羊肉,也曾看見羊在滿山跑呀,何況這種事又不是什麼困難的事,用不著經驗,往往就無師自通了……」沒有再繼續逼問下去,梅瑤萍嬌嗔地道:「哼,算你會賴!」
秋離趕緊道:「都是實言,沒有半個虛字!」
抿抿唇,梅瑤萍恨恨地道:「好吧,我就饒你這一次仍然未曾忘記方才的要求,秋離攬著梅瑤萍腰肢的雙臂微微緊了緊,他哧哧笑道:「不生氣啦?那麼,可以再親一次了吧?」梅瑤萍沒好氣地道:「也沒見過你這麼賴皮的人……」秋離央求道:「來嘛,寶貝,親一下……」嘆息一聲,梅瑤萍靜靜地道:「你還非要我說『可以』才行?」迷惘地,秋離道:「要不,還能用強么?這就失掉意義了。」
「噗嗤」一笑,梅瑤萍道:「也不知道你是真的抑或裝的,一副楞頭楞腦的樣子,秋離,至少有一點我不妨教教你——當一個女子心裡答允和你親熱愛撫的時候,她不會坦率到明白表示,如果她不拒絕,那就是說……她願意了。」
當然,秋離絕不是傻到這種程度的雛兒,他知道,如若再不行動,那卻真可以與白痴為伍了,於是,輕輕地,他又吻了下去。
這一次吻得夠長久,梅瑤萍任是呼吸迫促,臉兒配紅,鼻翅兒急速翕合著,但她卻絲毫不作掙扎推拒,就那麼溫順地任憑秋離擁抱著,吸吮著,她要秋離親個足,吻個夠好一陣子,秋離才滿意地將嘴唇移開,臉孔貼在梅瑤萍滑嫩的面頰上,輕徐地吁了口氣道:「有人形容美麗女人的呼吸是『吐氣如蘭』『幽馨溫香』,可是一點也不錯,瑤萍,你就正是如此……」梅瑤萍悄聲笑道:「親夠了?」秋離笑道:「哪會夠,這一輩子也親不夠,我是怕你累了,暫時讓你歇會,過一陣子,咱們再慢慢親熱。」
眼波微橫,梅瑤萍輕陣道:「饞!」
哈哈大笑,秋離道:「美色當前,秀色可餐,饞就饞吧!」
忽然象想起了什麼,梅瑤萍低喟道:「對了,秋離,你剛;才說女人的呼吸象什麼?」秋離道:「吐氣如蘭,幽馨溫香,就象你……」梅瑤萍有些艱澀地苦笑道:「我聽了這兩句話,突然想到,假如我這次中了丘達的柳葉飛刀而治不好的話,恐怕早就連氣也無法吐了,那你現在又到何處去尋找說這兩句貧嘴的對象?」也不禁想之猶有餘悸,秋離忙道:「好端端的不要說這些:話,瑤萍你已經醫好傷了,還『假如』那些不祥的事情做什1么?況且你的生相亦非天折之狀,便是受創再重也死不了的,記著,吉人自有天相,再經艱危,也是有驚無險的。」
鳳眼兒一眨,梅瑤萍道:「你那麼伯我死呀?」秋離正色道:「你心裡清楚,何必多此一問?」嫣然一笑,梅瑤萍道:「我喜歡多聽幾遍你說多麼捨不得我。」
哧哧笑了,秋離道:「很好,以後日子長著,有你聽膩味了的時候。」
梅瑤萍正待再說什麼,隔室,已驀地傳來馬標那嘶啞的叫聲:「兄弟,兄弟呀,別再光顧親熱啦,你出來看看,籬笆外頭是些什麼人來啦?」扮了個鬼臉,秋離悄聲道:「老大在吃喝了,瑤萍,我出去看看,待會那房東的老婆送早飯來的時候,你先吃,我盡會抽空來陪你。」
輕輕點頭,梅瑤萍笑道:「快去吧,反正——沒事記著到我這兒來就行——」隔室馬標的嗓門又拉開了:「咦?兄弟,秋兄弟,你出來了沒有?怎的還看不見人?」沒好氣的,秋離一迭迭答應著啟門而出,他進了自己與馬標合住的房間里,在一張靠窗可以眺望房外風光的竹榻上,馬標正托下巴在窗檻上朝外觀望,他斜眼瞥及秋離進來,急忙「噓」了一聲,低促地道:「小子,你他媽的怎的搞了這久才來?梅姑娘在喂你吃奶嗎?」臉一紅,秋離啼笑皆非地道:「別開玩笑——」匆匆招手,馬標壓著嗓門道:「別提了——快過來看看,他們已經走近啦!」
有些詫異地,秋離道:「誰快走近了?」一瞪眼,馬標低吼:「你自己過來看看呀!」
秋離無可奈何地走近窗前,目光自撐起的窗口投出,穿過竹籬隙縫,恩,可不是,在小溪側面的那條土路上,正有四人四騎,指手畫腳地緩緩朝這邊行來,只要一打眼,便能看出這四位仁兄全都是江湖人物,而且,他們所要來的目標,亦好象正是這裡呢!
帶了三分懷疑,兩分迷惑,秋離喃喃地道:「同道朋友,他們到這荒村野地來做什麼?看樣子,他們還正是朝我們住的房子來……」眯著眼睛瞧,馬標小聲道:「你認識不?」搖搖頭,秋離道:「面生得很,一個也未見過,大哥,你呢?」舔舔嘴巴,馬標道:「不認識。」
轉身,秋離隨手抓了件灰綢長衫披在肩上,藉此掩遮他那襲純黑色勁裝,他未扎頭巾,濃黑的頭髮便束結在頭頂,用一根黑絲帶系著,現在,他看上去十分淳樸而平實,似一個本本分分的尋常後生一樣,看不出一點那種獨霸江湖的彪悍之氣來,除了他眉宇之間,還隱隱透著一股子英武不凡之概。
馬標瞧著他,道:「你要出去?」
點點頭,秋離道:「這些人八成是要到此處來,現在房東不在,我們就是屋主,總得有個人出去招呼,是么?」笑了笑,他又道:「而你不能去,梅瑤萍更不能走動,,除了我出面之外,便沒有別人了,打扮得土氣點,也免得叫人扎眼,江湖上的朋友們大多容易動疑心,我們不願意在如今找麻煩上身。」
馬標按了按早已接合了的肋骨,嘀咕道:「說的不錯,最好打發他們上道,我不喜歡有人打擾,傷處有時候仍在隱隱作痛哩……」秋離道:「當然我會打發他們的。」
說著,他轉身快步離開,剛剛走到客堂,籬門外,已傳來幾聲馬嘶,有人拍著竹門,一個沙沙的嗓音叫道:「喂,裡頭有人沒有,快開門……」答應著,秋離推開那兩扇客堂的剝落紅門,跨過門檻,故意遲遲疑疑地站住問:「你是誰呀?找哪一個?我爹和我大哥全上山打獵去啦,只有我嫂子與我在家裡,我嫂子還生著病哩……」拍門的是個滿臉橫肉,粗里粗氣的壯漢,他穿著一身厚厚的灰袍,形色十分粗野地叱呼:「混小子,你先開門再說,外頭又凍又冷,就叫我們站著說話么?你們這裡待客也不是這種待法呀!」
磨磨蹭蹭地朝前走,秋離仍然擺出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模樣道:「你們到底要找誰嘛?我們姓金,好象一直沒有遇過你們這樣的親友呢……」那壯漢怒道:「他娘的,你不會先開門?還要嘮叨多久?」畏畏縮縮地上前將竹門啟開,秋離袖著雙手站在門邊,他十分委屈地道:「門開了,老爺……」回過身,壯漢向一個年約六旬,面容瘦削冷峻的灰袍人恭謹地道:「師祖,且請師祖入內暫歇。」
如電的雙目銳利地向四周一掃,老人鼻孔中冷淡地「呢」了一聲,然後,他舉步便朝院中走進——慌忙伸手攔阻,秋離急叫:「慢著慢著,這位老丈你慢點闖,此處乃是我家的私產宅,有什麼事不妨向我明說,又怎能不經主人同意便亂朝里撞?」老人「呸」了一聲,厲聲道:「拿開你的臟手!」
壯漢一把抓著秋離的前襟,猛地一記「扣腿」,秋離也不反抗,任他將自己摔了個屁股蹲!
獰笑一聲,壯漢道:「娘的,你個小鬼崽子活得不耐煩了?朝著我們『太蒼派』的師祖動手動腳的?若非看你是個胎毛未脫的小猢猻,大爺不活拆了你才怪!」
後面,另一個方面大耳,臉色鐵青的中年人在此刻皺了皺眉,威嚴又雍容地道:「夠了,李斌,我們還要租人家的房子呢。」
叫李斌的壯漢立即垂手退到一邊,謅笑道:「是,掌門師伯,但這小子也太不開眼……」哼了哼,那位「太蒼派」的掌門人理也不理地隨在前行老人之後進入客堂,另一個肥胖禿頂的人物拍了拍李斌肩頭,笑道:「小子,掌門人心情不佳,你還是少替他惹麻煩的好。」
李斌連忙低聲道:「晚輩省得,四師叔。」
地下,秋離一邊裝成那種又委屈、又窩囊的樣子爬了起來,心裡卻反而高興萬分,是「太蒼派」,「髯虎」何大器原屬的宗派,也是被同門篡位奪權廢了他內功的宗派,秋離答允過要協助何大器重振門規,討逆正名的,而且他已打算就在這次回去之後便要展開行動了,卻萬萬想不到此時此景此地,「太蒼派」的一干叛徒們竟然自投羅網跑來了這裡,無可置疑的,那瘦削冷峻的老人便是「太蒼派」如今輩份最高的那位師叔了,而那臉色鐵青,長得方面大耳的中年角色則定是原來的「太蒼派」的大掌門二師弟,現在卻競然休猴而冠,自行升格做起「太蒼派」掌門人來了。還有那個眸子,極可能便是「太蒼派」舊掌門人的四師弟——秋離知道「太蒼派」在何大器這一輩,一共只有五個人,以何大器為首——.叫李斌的壯漢,依他的稱呼推斷,大約是他們的師徒,恐怕為舊掌門人三師弟的徒兒……秋離暗自興奮,這下,他曉得可以大大的替自己省下不少力氣了!
這時——
李斌回來咆哮:「還不爬起來?娘的,你不要給大爺裝死賴活,趕緊進去,本派師祖有話同你說!」
拂揮著身上的灰土,秋離哭喪著臉道:「你摔痛我了牛眼猛瞪,李斌怒道:「混帳玩意,你還叫苦?這只是最輕的,你再粘粘纏纏,大爺可以揍得你連尿都流出來!」
沒有再說話,秋離扮成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客堂,他艱辛地邁過門檻,站定,訥訥地道:「各位老爺,有……有什麼話見教?」老人早已自行落坐,他大拉拉地連正眼也不向秋離瞧一下,那方面大耳的中年人雖然站著,卻神態居傲地道:「你叫什麼名字?」吞了口口水,秋離心想:「別得意,老狗頭,馬上,你就會後悔你們這種凌人之罪了……」他口中卻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姓金,叫阿二……金阿二……」「呢」了一聲,對方又冷森森地道:「家裡有些什麼人?」秋離畏懼地道:「只有,只有四個人……我爹,大哥,嫂子,和我……爹和大哥上山行獵去了,嫂子又生病躺在床上,眼前就我一個人顧家……」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陳訴,中年人道:「你爹兒你哥哥什麼時候可以回來?」秋離訥訥地道:「大概……要好幾天呢……」中年人暴躁地道:「太久了,我們不能等他們回來才商量,現在就要決定,小子,我們要租賃你家的房子。」
故作吃驚之狀,秋離忙道:「不,不行呀,我們就這一棟房子,租給你們我全家到哪裡去住?況且我嫂子還害著病,不行,萬萬不行……」臉色一寒,中年人怒道:「行也是行,不行也是行,我們就在此地住三天,等兩個朗友前來會面,另外,我們不要你們全部房間,只需這間客堂和一間寢室就夠了,但你們卻決不準私自到我們住的房間來——李斌!」
李斌踏步上,躬身道:「在。」
中年人大聲道:「給他七錢銀子作為這幾天的房飯錢,我們『太蒼派』自來不做橫行霸道,仗勢欺人的事!」
李斌答應著伸手入懷,構了半天,掏出一小塊比指甲蓋似乎還小一點的碎銀塊丟到秋離腳前,邊厲色道:「還不謝謝本派掌門人的恩賜?」縱然是故意裝成這種土裡土氣,老老實實的樣子,秋離也有些忍不住心頭火了,他目光定定地望著腳下那塊細碎的銀屑,又緩緩移到李斌凶模的面孔上,咽了口唾沫,皮笑肉不動地道:「你是說,呢,李大爺,叫我謝恩?」李斌惡恨恨地道:「沒生耳朵?你!」
搓搓手,秋離茫然道:「謝——什麼恩?」雙目怒瞪,李斌咆哮:「賞你銀子,你還不謝本派掌門的厚賜?」苦著臉,秋離的話卻說得促狹:「三天的房飯費用在四個大活人身上,恐怕七錢銀子是太少了點,那隻夠幾隻雞的啄食,可是雞卻不住房子,全在野地放落的,再說,我們住的地方小,實在也無法租賃住人,七錢銀子我不敢要,請各位大爺收回去,我也犯不著謝這個恩了……」猛然握拳,李斌吼道:「好他娘的你個利嘴利舌的小滑頭,競還轉著圈子罵人哪,看不出你人雖愣心眼倒不小,我李爺今天便看你有多少刁法!」
秋離急道:「我只是打譬喻,也沒有指你們的人,沒道你們的姓,怎麼說我轉著圈子罵人?你,你你是仗著身大力不虧,要欺侮人么?」踏上幾步,李斌兇狠地道:「你還嘴硬,我這就先收拾你後面,中年人冷冷地道:「不準動手,李斌!」
趕緊站住,李斌回頭,頗有點不甘地道:「掌門師伯,你老看看,這莊稼小土蛋子表面老實,骨子裡卻又奸又滑,不整治整治他,他還當我們壽頭呢!」
中年人冷淡地道:「現在是什麼樣的節骨眼子?哪還有心來想這些羅索?錯開此次,你活剝了這小子我也不會管!」
李斌忙道:「弟子這就饒他一遭——」
目光如刃般寒森森地盯視在秋離的面龐上,象要將他看透看穿一樣,半晌,中年人才沉沉地道:「我姓朱,叫朱伯鶴,是武林『太蒼派』的掌門人,武林中的朋友都稱我為『紫手盈,因為我們的確有借你住處一用的苦衷,所以就必須要借下,不管你願不願意全是一樣,小子,如果你再言語含刺,態度蠻橫,恐怕你就會大大地吃苦頭了,我先警告你,別到時候埋怨我們手段太辣!」
一臉的憤恨不平,秋離大聲道:「人家的住處不願租賃給你們莫非還不行?朗朗乾坤之下,難道就沒有理沒有王法了么?哪有這等強橫霸道的事?」叱了一聲,李斌叫:「你他娘的再頂嘴!」
猙獰地一笑,朱伯鶴道:「此時此地,小子,我們即是天理,即是王法,你縱使心裡不甘不服,恐怕也只好忍受了!」秋離悻悻地道:「你們敢——」大吼如雷,朱伯鶴猙獰地道:「金阿二,你再執迷不悟,一味頂抗,我就先斃你於掌下!」
面容上竟然果真湧起一片蒼白,秋離故意猶豫了老大一陣,才做出那種敢怒不敢言的忍氣吞聲之狀道:「好——吧,反正你們拳頭大,我,我認了便是……」哼了哼,朱伯鶴道:「早告訴你,你別無選擇!」
秋離苦著臉道:「我,我這就去將我自己住的那間卧房收拾出來……」大模大樣地點點頭,朱伯鶴道:「這樣才對,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好生在這幾天里侍候著我們,包你吃不了虧的。」
嘆了口氣,秋離道:「隨你們怎麼說吧,我人是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們人多勢大,,強買強賣,唉,我又有什麼法子?」朱伯鶴雙目一瞪,叱道:「不準胡扯!」
搓著手,弓著腰,秋離無精打彩地就要離開,他剛一轉身,朱伯鶴已嚴厲地在後面叫道:「站住!」
怔愕了一下,秋離回過臉來問:「又有什麼不對?大爺朱伯鶴一指地下那塊碎銀,冷冷地道:「將銀子拿去,『太蒼派』素來明理通情,公正謙和,絕不佔人家便宜,更不仗勢欺人,我們租房吃飯,照樣付錢!」
氣的雙眼都幾乎翻了白,秋離卻只好返身彎腰,將地下那塊風都吹得走的碎沙銀塊揀起,塞入懷中,然後,一言不吭地掀簾出了客堂。
背後,隱約還傳來那李斌不屑的語聲:「這小子不夠一巴掌扇的,他娘卻還有幾分狗熊脾氣呢,可恨……」推開寢室門,秋離又及時掩好,目芒向房裡一閃,唉,靠窗的那張竹榻上,馬標呢?怎麼不見了?他正自一愕,就在那具粗陋的白木櫃櫥後頭,馬標突然探出腦袋。這位當年的黑道好漢先「噓」了一聲,然後低促地問:「事情怎麼樣?我好象聽到那些傢伙自稱『太蒼派』的人物?」點點頭,秋離笑道「不錯,大哥,我們小心點弄,說不定何前輩的那個心愿就可以在這裡完滿解決了!」驚喜地,馬標道:「可是『太蒼派』的那些正主兒全在?」秋離低聲道:「全在,這些混球恐怕要在此地住幾天呢,方才還硬逼著我要租房賃金,包括伙食在內,四個人,一共給我七錢銀子!」
馬標「嗤」了一聲,火道:「媽的,四個人連吃帶住好幾天只給七錢銀子?這個價錢剛夠他們住到豬圈裡去吃豆渣!」
哧哧笑了,秋離道:「不用,他們住在這裡正好,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後悔為什麼不搬到豬欄里去住呢,和他們馬上便要遭遇到的樂子比較起來,他們將要感覺到住在豬欄里實在要比住在房子里幸運得多。」
摸模下領,馬標也點頭道:「好極了,但方才在外面卻怎的和他們羅咳了那麼久!乾脆都給擺平了不是簡單了當?」秋離笑道:「我給他們演了半天戲——暫時,我還不想叫他們看出我的底細來。」
馬標詫異地問:「為什麼?」
舔舔唇,秋離道:「因為我尚要偷聽一下,他們來此的目的何為?」想了——下,馬標道:「你看他們是來幹什麼的?」秋離道:「只曉得一點,他們好象是到這裡來等候什麼人,還有他們的兩個朋友要來呢,約摸,他們要在這裡住上三天。」
馬標又問:「都是『太蒼派』的那幾個仁兄?」低沉地,秋離道:「他們的師祖——也就是何大器前輩那個偏袒逆徒,支持叛變的大師叔,另一個是如今『太蒼派』沐猴而冠的掌門人朱伯鶴,再就是朱伯鶴的四師弟以及他三師弟的徒兒,叫李斌,總共就四個人。」
沉吟著,馬標喃喃地道:「可全部都齊了……他們全是我們要找的人,何老爺子告訴過我,他的大師叔人稱『寒鷲』姓魏,叫魏什麼?……」秋離輕輕地道:「魏超能!」
連連點頭,馬標道:「對,叫魏超能,魏超能!兄弟,他那樣子,可象只『寒鷲』不象?」笑了笑,秋離道:「呢,經你這一說,那老小子卻果然有這麼幾分味道呢……」馬標又道:「朱伯鶴的四師弟,何老爺子也曾經告訴過我他的名號,但我一下子卻想不起來了……」秋離一笑道:「何前輩也告訴過我,大哥,你這記性可真叫差,那禿頭大胖子號稱『五斤虎』,姓邵,叫邵達貴!」
低低一笑,馬標拍了拍腦門子道:「是了,可不叫邵達貴,媽的,這個壽頭……」十分促狹地笑,秋離道:「大哥,你個壽頭卻躲到木柜子後頭做甚?」一瞪眼,馬標低吼:「你個舌頭長瘡的小畜生沒大沒小的,我還不是幫著你演戲?媽的,你在院子里不是騙他們說你爹你哥全上山行獵去啦?家裡只有你和你那『嫂子』在?假如他們不信硬要進來看看,我他媽卻躺在床上,這一下你的謊言豈不拆穿?一個弄不巧,這些寶貝們說不定還懷疑你家嫂子在暗裡偷人養漢呢!」
秋離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知道馬標口中的「嫂子」,乃是隱指梅瑤萍,影射眼前情景,而馬標為了報復他方才所譏嘲的「壽頭」二字,便在這「嫂子」的隱意上占他便宜了『,無可奈何地,秋離道:「大哥,如今任由你逞能吧,可是你得記著,我要在老嫂子面前給你挖個坑跡,也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馬標得意洋洋地道:「你嫂子十分相信我,嘿嘿,你有什麼把戲也耍不起來,我們可是恩愛夫妻呢。」
眨眨眼,秋離一笑道:「那麼,咱們便試試了?」雙拳握起,在秋離面前一晃,馬標心虛地道:「你小子敢!」
一挺胸,秋離道:「威武不能屈!」
馬標色厲內荏地道:「你———又要坑我什麼?」秋離慢吞吞地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就老老實實地告訴嫂子,說你愛上這『安學村』村長的大閨女,便依著我們現在所住的房子為故事發展的中心點,我可以指出你們是在哪裡偷情,哪裡幽會,包管講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眼珠子一轉,馬標低笑道:「笑話,笑話,就憑我這個樣子,人家村長的大閨女肯和我偷情幽會?你老嫂子準保不信!」
弔兒郎當地,秋離道:「我可以修改一下故事內容,譬如說,那大閨女早已媒聘尚未出嫁——因為其貌不揚,但骨子裡卻十分風騷,你一見了,不禁色心大起,便處處獻殷勤,耍小聰明,儘力巴結討好,那女的也是飢不擇食,你們乾柴烈火,當即一拍即合……」大大搖頭,馬標道:「你這個可惡的故事編得太牽強,你老嫂子不會信的……」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大哥,你錯了。」
馬標瞪眼道:「我什麼地方錯了?」
傾聽了一下門外的動靜,秋離小聲道:「女人只有在一種情形下會不理智,欠思考,那就是當她們醋勁開始的時候,所:謂『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我是你結義兄弟,我說來的話嫂子必定深信不疑——縱然是假話——何況又是涉及這一類桃色消息?而我密告嫂子之際,我會做到表情逼真,話音。誠摯,加上三分的憐憫,七分的不平,於是乎老哥,如果你不立即受罪,你就來剜我這雙眸子!」
呆了呆,馬標咬牙切齒地道:「好小子,我要活剝了你秋離一笑道:「即便活剝,我也要主持公道。」
一老拳沒擂著秋離,馬標臉紅脖子粗地道:「媽的,你妖言惑眾,造謠中傷,破壞我的信譽清名,攪得我們夫妻大打:出手,這算主持的哪門子公道?」閃到門邊,秋離笑道:「我叫你再在口詞上佔便宜!」
馬標正想上去給秋離苦頭吃,門一開,秋離業已輕煙般飄然而出。
隱在門帘之後,秋離屏息靜氣地聽著客堂內的幾個人談話,顯然他們未曾考慮到在這種情況下會有人竊聽他們的交談,是而客堂中的幾位「太蒼派」人物說話的聲音十分清晰響亮,一點也沒有顧忌。
現在,是朱伯鶴的聲音:「……萬三葉在那一次和古常振兩個人為了意見不同鬧翻之後,跑到我們這裡來,老實說,關於是否收留他的問題我的確費煞思量,留下他吧,怕老古不高興,不留吧,人家替我們也出過不少力,情理上講,委實交待不過去,幸虧大師叔做了明智抉擇,密示我留他下來,要不,今天我們欲請的那人就更沒希望了……」乾咳一聲,好象是那『太蒼派』的師祖「寒鷲」魏超能在說話,話聲仍是那般冷漠生硬:「伯鶴,雖說如今你已掌了本派門戶,但經驗仍還不夠老到,當時,萬三葉這個人老夫便看了,日後必對本派有所助益,因此才密示你留他下來,只要我守口如瓶,『百隆派』那邊的人便不會知道,事實上,『百隆派』直到目前整個潰散了也都還不知道此事——」朱伯鶴介面道:「大師叔神機妙算,弟子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現在,『百隆派』業已垮台,就算他們知道也不要緊啦!」
哼了哼,魏超能的聲音冰冷地道:「還是小心些好。」
朱伯鶴喏喏,發出一陣於澀的笑聲:「對了,大師叔,那位在『大玄山』『子午峰』上的『瘋樵子』包二同,他這一次會不會買萬三葉的面子呢?雖說萬三葉昔年曾經對他有過好處,但這老小子既然『瘋』,當有其不與常人相同之處,我們也就難以用常情去衡量他了,弟子實在擔心,說起來,我們這業已是第三次來求他下山幫拳啦,前兩次,派去的人全碰了大釘子回來。根本連點頭也談不上……」魏超能淡淡地道:「五年之前,萬三葉曾在包二同疾苦之中加以援手,這種情他不能不報償,我們與包二同昔日並無淵源,當然求起就與萬三葉去求他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語了。當萬三葉投來我們這裡的時候,不過是我們第一次派人去求包二同回來沒有多久么!本來,第一次碰了釘子,老夫也就打算罷了,但秋離那廝卻跟著端散『百隆派』,這一下,卻給老夫極重威脅,因此第二次又派人去,結果又弄了滿鼻子黑,這第三次,要不是萬三葉知悉此事之後自告奮勇,老夫還真不願再看姓包的臉色,說真的,若非擔心秋離幫著何大器那畜生前來找我們麻煩,我們又何須吃這苦,受這種氣,跑來仰承那包二同的鼻息!」
有著沉重地感喟聲傳來,是朱伯鶴道:「大師叔,依弟子看,十有十成那姓秋的會幫著何在器對付我們,他能去『黑草原』於眾多好手環守下截奪何大器,又在『百隆派』手裡救出何大器,加上把一個『百隆派』殺得人仰馬翻,冰消瓦解,為了何大器,他再掉轉頭來和我們為敵,更乃意料中事,他若不來,那才叫奇怪呢……」頓了頓,朱伯鶴又道:「本派力量如何,我們自已心裡有數,真正可以與秋離面對面走上兩圈的,恐怕連五個人以上都找不出,而這幾個可以和他走上兩圈的人,也就僅是走上兩圈罷了,真要制服他,大概一起上去亦辦不到!」
現在,響起了「五爪虎」邵達貴粗實的嗓音:「掌門師兄說得有理,但我們請來了包二同的話,情形是否就會改觀呢?『瘋樵子』的功夫到底能不能與秋離為敵?」威嚴地低咳兩聲,魏超能先開口道:「包二同藝業精湛,本領怪異詭奇,他雖然在江湖上甚少走動,但只要與他較手之人,就沒有一個以全身而退的,更沒一個可以佔得絲毫便宜的,聽傳說,包二同還曾經與『武當派』的掌門人『玄飛』道長硬拼過三百多回合呢。」
邵達貴忙問:「有這回事!那到後來是誰贏了?」沉默了一下,魏超能道:「贏么是『玄飛』道人贏了,他是內家武功的宗師,天下武林主派的掌門,其修為自然不同凡響,有獨到超絕之處,但包二同能和他硬擠三百多招,卻的確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由此可證明包二同技擊之術的狠辣彪悍。達貴,不是老夫說你,叫你去與『玄飛』道人相鬥,你能支持五十餘招而不落敗,老夫業已認為是天大的奇迹了……」尷尬又窘迫地笑了了兩聲,邵達貴訥訥地道:「這個……呢,大師叔,當然,當然……」簾外,秋離暗裡好笑,同時,他也有著一種巧遇后的慶幸,彎來轉去,「太蒼派」竟正是為了他,而就在「太蒼派」的人們顫顫諒驚、沉沉重重地討論如何對付他的時候,他自己剛好站在這裡聽了個一清二明。
秋離知道包二同這個人,他是武林中的一個怪傑,一個有著極強武功卻又甚少在江湖上露面的避世者,包二同的名號,在同道的一般人來說,曉得的並不太多,只有少數與他打過交道或聞聽傳說的人才知道。這位仁兄賦性狂傲,舉止怪誕放蕩不拘,加上素性孤僻厭惡繁華,便形成他如今這種瘋癲痴狂又遺世脫俗的現狀,他極少朋友,更無親屬,獨來獨去,獨居獨行,平日更不修邊幅,邋遢窩囊,因此,人家背後便以「瘋樵子」稱他,其實這個稱號頗有道理,包二同的行動個性非但帶著「瘋」味,他也可正是在「大玄山」上飲茶行獵為生的呢,當然,在此之前,秋離並不曉得這位怪傑就住在「大玄山」上。
在秋離來說,他自是不會含糊包二同,可是,若非必要,他也不願意與這種高手結仇,看樣子「太蒼派」的人已經為了請那包二同助拳而碰了兩次壁,但這一次,卻是曾經有惠於包二同的萬三葉親自上山去請,大凡這種個性的人,最是欠不得情,受不得惠,只要涉及這個淵源,往往便是個火坑他也會為了對方而朝里跳,這一層,秋離頗為擔心,他判斷,萬三葉去請包二同下山,恐伯這次包二同是非下山不可,而只要包二同一旦下山,他自己可就不定得與包二同幹上一場不可啦?想著,秋離不禁把萬三葉又恨得咬了牙,他一直奇怪,怎麼在他日前端散「百隆派」的時候見不著萬三葉?萬三葉還是「百隆派」的首要人物之一呢,料不到姓萬的卻因和他的掌門人古常振鬧了意見而拂袖離去,又偏偏投進了「太蒼派」,現在競又幫著「太蒼派」這干叛逆,唆弄著包二同出山生事,反正,轉來轉去,他終歸是與秋離作對的呢!
惡狠狠地,秋離心頭咕噥:「你等著吧,萬老小子,這一次咱們若是再照了面,你看我會怎生整治你——就有兩個包二同在你身邊,只怕也救不了你的狗命!」
他正詛咒著,簾里,又傳來朱伯鶴的聲音:「……最多三天,萬三葉就可以將包二同請到了,他只知道我們在這個窮村子里等候,卻不曉得是哪一家,李斌,待會你出去用本派的獨門暗記指明方向,好叫他找著這裡。」
李斌似乎站著回答:「掌門師父放心,弟子會做妥當的朱伯鶴「昭」了一聲,又嘆道:「大師叔,既然包二同有這麼高的本事,我們別的不求,但願他能敵住秋離,便已令我們謝天謝地了!」
緩緩地,魏超能道:「老夫想,這一點他該可以做到吧?再說,如果秋離真的來了,我們也會加派好手助他一臂的朱伯鶴又低沉地在說話:「包二同脾氣古怪,舉止與人怪異,別到時候他打不過秋離,卻又不許我們上去幫抄……」似是沉吟了片刻,魏超能慢吞吞地道:「有此可能,但我們卻管不了太多,要知道,包二同設若敗在姓秋的小子手裡,我們也就等於輸了一半,因此,為了他,為了我們,務須消滅秋離,不論用任何方法!和秋離這種惡毒的畜生拼戰,根本也就沒有道義可言!」
雙目冒火,竊聽中的秋離不禁心裡大罵:「這個滿口放屁胡扯八道的老龜孫!」
裡頭又傳來「五虎爪」邵達貴的談話:「十來天前,大師叔,聽說在距此不遠的『白草坡』又出了事,『八角會』上上下下全被宰了個一塌糊塗,而且,令『八角會』栽這個永遠再也爬不起來的大筋斗的人物,傳言也是——秋離!」
不悅地重重一哼,魏超能冷然道:「聽說、傳言,均屬子虛之事,毫無根據,尤其江湖之中,造謠生事者比比皆是,渲染附會,以訛傳訛,繪影繪形瞎扯一通,說風是雨指雨為風,不足取信之至,你不要跟著湊熱鬧,渙了我們的軍心!」
訥訥地,那邵達貴幹笑道:「是,大師叔,弟子可不也在懷疑!…」魏超能又嚴肅地道:「『八角會』垮了,是不錯,但他們這次東山復起,四處揚名傳萬,一開頭就搞了個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當然就樹下不少強敵。他們垮在『白草坡』,一定是中厲害仇家的埋伏,在人家優勢人馬的群攻下潰敗瓦解,就憑秋離單槍匹馬,他豈能獨個兒就發揮這大的威*?須知『八角會』不比『百隆派』『八角會』里好手甚多,個個勇猛彪悍,慣於搏戰,秋離再是厲害,也不至於厲害到這種地步,你們不要叫他那點虛名唬寒了!」
一番話飄進了外面秋離的耳朵,他不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自付道:「繪影繪形瞎扯一通的不是別個,就正是你這老小子,媽的,你也沒有在現場,更未親眼目睹,卻怎麼如此肯定當時的情形?完全一派借言壯膽,自我安慰,實在可恥可笑!」
但是,裡頭的邵達貴卻唯唯喏喏地道:「大師叔洞察入微,所見極是,有道理,果然有道理!」
靠在牆上,秋離暗笑:「有個鳥的道理……」客堂里魏超能十分威嚴得意地道:「所謂『謠言止於智者』,就正是如此了……」秋離差一點嗆笑出聲,然而,就在這時,他卻被外面的一個聲音弄到笑不出了,竹門外頭,有一個蒼老的婦人在拍門叫:「公子,小姐,你們可起來啦?我給送早飯來了……」頓時,客堂內的「太蒼派」首要人物們沉默下來,他們似乎在陡然間有些迷惘,但是,在那一剎的迷惘之後,跟著而起的便是疑心,魏超能首先冷冷地道:「怎麼回事?外頭那老婆子在叫什麼?」朱伯鶴也疑惑地道:「她在喊什麼公子,小姐,說是送早膳來的,此地哪裡有公子、小姐身份的人?為什麼這老太婆送早膳會送到這裡來?」重重一哼,魏超能的聲音又響起:「恐怕其中有鬼,李斌你出去看看,還有,達貴,你立即將那金阿二找來,老夫有話問他!」
秋離心裡一急,不待對方找他的人出來,自己業已掀簾進去,這時,竹門外,那個老婦人又在焦灼地叫:「公子呀,開門,時辰不早了,我老太婆還得趕回去做活呀……」外頭,響起李斌的叱喝:「老太婆,大清早你窮吆喝個什麼勁?」坐在桌邊的魏超能,睜著一雙陰沉銳利的眼睛注視著秋離,寒森森地,他道:「金阿二,這是怎麼回子事?」秋離現在不再裝下去了,他一笑道:「什麼怎麼回子事?」勃然大怒,魏超能道:「老夫是問你,那老太婆為什麼給你們送早飯來?她是你什麼人?象你們這種莊稼戶,莫非還奢侈到在外頭僱人包伙么?」當然,秋離曉得李斌只要出去向那老婦人一問,事情就會馬上拆穿了,那老婦人即是這棟房子的東家,秋離向她租了屋,也順便由她包了伙食,給了雙倍的銀子,這老婦人才肯領著全家老小暫時搬到村首他親戚那裡去擠上幾天,這種鄉野老婦,又何來什麼機智?況且她亦根本不明就裡,若是李斌向她盤查,哪還有不泄底之理?反正又無法阻止——那樣做更會欲蓋彌彰,好在如今沒有繼續裝痴賣傻的需要了,是而秋離已準備攤牌。
靠在門邊的牆壁上,秋離笑道:「那位老太大所以替我們送早飯來,是因為我叫她這樣做的,非但如此,中飯、晚飯,也是由她送來呢。」
雖然覺得秋離的神色,言談全都有點不對,但魏超能卻一時沒有聯想到其他,暴烈地,他道:「為什麼,你們難道不自己煮飯舉炊?」搖搖頭,秋離道:「不」。
一邊,早巳站起來的「五爪虎」邵達貴叱道:「不?你們莫非是財主么?莊稼農戶哪有在外頭包伙的?」秋離道:「有兩個原因。」。
邵達貴怒道:「什麼原因?」
用手揉揉下領,秋離慢條斯理地道:「第一,我們有錢,第二,我們懶得舉炊。」
冷俏地,魏超能道:「多少年來全是如此?」秋離一笑道:「不錯,全是如此。」
臉色陰狠而深沉,魏超能緩緩地道:「恐怕,鄉野荒村之民不似你們這種生活法吧?」
皮笑肉不動地,秋離道:「就算我們這家子人是例外吧,任什麼事,老爺子,總不能永遠墨守成規,絲毫不變呀!」
「霍」地站起,朱伯鶴厲聲道:「你這小子的態度言談有些不大對勁,金阿二,你先前告訴我們的那些話可是真話?」哧哧笑了,秋離道:「唐伯虎的『古畫』罷了!」
受此嘲諷,三個「太蒼派」的首領不由立即變了顏色,他們迅速散開,魏超能目光尖銳,聲如悶雷:「你是誰?」秋離背靠牆上,搖手道:「別緊張,別緊張,各位身為武林太斗,江湖碩彥,我再是誰,也不能以一吃三哪,你們慌什麼呢?「咆哮一聲,魏超能叫:「小心,這廝是道上人!」
朱伯鶴瞪眼如鈴,吼道:「說,你是哪裡派來卧底的姦細?」吁了口氣,秋離道:「我卧底?笑話,我卧你們鳥的個底?我也沒有找你們,這可是你們自己找上門來的!」
胖臉漲紅,邵達貴惡狠狠地道:「原來卻是江湖上的後生小輩,看你這副德性,最多也只是個偷雞摸狗的下三濫無賴之徒!」弔兒郎當地一笑,秋離道:「我不生氣,胖子,因為你是只井底蛤蟆,才見過多大的天呀?」青筋暴浮於額,邵達貴大吼:「你活膩味了?」仰起頭,秋離道:「非也,非也,活膩味了的人是你!」
他們正在考慮著這是怎麼個內幕,要採取何種行動之際,客堂內外,李斌已氣吁吁地奔了進來,人尚未進門,已經拉開嗓門大叫:「太師叔,掌門師伯,四師叔,這金阿二是個姦細,是個滿口謊言的江湖人物,他剛才騙我們,他根本不是這裡的東家……」雖說早在意料之中,但經李斌一嚷,「太蒼派」這三位主角兒仍不禁心裡起疙瘩,魏超能冷厲地叱道:「不要叫,慢慢說!」
跳進客堂,李斌一雙牛眼怒瞪著秋離,他長長吸了口氣,卻仍舊有些喘咻咻地道:「太師叔,方才弟子業已盤話過那老太婆了,娘的,她說這棟房子乃是在十天前由她租賃給這小、子的,言明以一月為期,連吃帶住,共是五十兩紋銀,銀子他早已付過了,這小子還不是一個人來的,合總有六個人,其中三個住了五天已經先行離去,如今尚有三個人住在這裡,一個是這小子,另一個是四十來歲的粗漢,還有個挺標緻的女人,哪粗漢與女人還帶了傷,直到現在,尚住在這屋裡養傷呢,太師叔,這小子形跡可疑,先前他全在欺騙我們!」
一口氣說到這裡,李斌吞了口唾沫,又急道:「那老太婆便是每天到這裡給他們送飯的,有時候是她親自送來,有時候,就由她兒子或媳婦送……」濃眉緊皺,面現煞氣,魏超能一邊緊盯著秋離,一邊大不耐煩地喝道:「少廢話,那老太婆可說過先行離去的三個人是男是女?什麼容貌打扮?曾否攜帶兵器?」「氨了一聲,李斌記起了什麼似的忙道:「說了說了,她說離開的三個人全是男的,兩個老頭子,一個蒙著面罩的人——聽聲音,好象是個後生小子,那小子背後還背著一柄長劍,另外,捧著一具狹長精緻的檀木盒,卻不曉得是裝什麼用的,老太婆還說,蒙著面罩的小於稱呼那兩個老頭子為師父呢……」魏超能冷凄凄地一笑,瞧向朱伯鶴,又看了看邵達貴,然後,他目光刀也似的投注在秋離面龐上,暴戾地道:「小子,你演的好戲!」拱拱手,秋離道:「淺薄淺薄,聊為一笑罷了。」
「哦呸」怒叱,朱伯鶴大怒道:「你是誰?」秋離夷然不懼地道:「怎麼著?你們各位大爺莫不是嫌我那『金阿二』的名姓不中聽?」魏超能森嚴地道:「小子,希望你要放明白,這不是你可以開玩笑耍俏皮的時候,我們沒有那大的耐性!」
嘴裡噴了一聲,秋離慢吞吞地道:「你們別嗆喝,老爺子,你唬不住誰——在告訴你們我是何人之前,有幾件說不定你們也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先作個透露。」
幾個「太蒼派」的人物面面相覷,卻又更加了三分戒備,魏超能強忍住心頭的驚疑與憤怒,厲烈地道:「說!」
笑了笑,秋離道:「第一件,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那位老太太所說的話完全正確,沒有一點錯誤,但我並不怪她,因為她除了說實話別無選擇。」』魏超能尖銳地道:「你是拖延時間么,滿篇廢話!」
搖搖手,秋離道:「別急,別急,慢慢來,時間可有的是,等一會,只怕你們還嫌它過得太快呢。」
朱伯鶴憤怒地道:「小輩,你就要後悔你的刻薄話說得太多了。」
搓搓手,秋離一笑道:「言歸正傳,第二件事,那五天前先行離去的三個人中,兩位老人家,乃是『中原雙絕劍』『金絕劍』衣帆,『銀絕劍』鮑德二位前輩,至於那蒙著面罩的年輕人,則是他們的愛徒,說出來各位可能有個耳聞,他就是『黑霧山』的『夜梟』周雲!」
這時一—
「太蒼派」的幾個人沒有出聲,但是,面色卻全都不由自主地變化著,秋離恍若未見,又接著道:「當然,如此一說,你們即會明白那周雲所捧著的檀木盒中乃裝著衣、鮑二位前輩的金銀雙劍了。」
慢條斯理地拂拂衣袖,秋離笑嘻嘻地道:「至於和我同住在此地養傷的兩個人,那男的叫馬標,是我的結義大哥,女么,叫梅瑤萍,號稱『玉里刀』,不瞞各位說,她和我十分親密,是我的,呢,心上人。」
「太蒼派」的幾個人表情陰晴不定,連連變幻,現在,他們已感到情勢相當不妙了——秋離做出一副愕然之狀道:「怎麼?到如今各位竟還猜不到我是誰么?」李斌為人較為粗魯,他脫口問:「你是誰?」嘆了口氣,秋離搖頭道:「好一頭體壯如牛,其笨如豬的呆畜,你真可憐,你爹娘空養了你這一身膘肉,卻只給你一副豆腐渣腦筋!」
頓時怒氣攻心,李斌暴跳地叫:「他娘的小王八羔子,你造反了?看大爺不分你的屍,銼你的骨!」
笑笑,秋離道:「憑你?老實說,你給我提鞋我還嫌你他媽粗手粗腳呢!」
狂吼一聲,李斌就待往上撲,一側,魏超能驀地伸手攔阻,他定定地望著秋離,倏然全身一震,驚恐地喊:「秋離?」豁然大笑,秋離微微躬身道:「不敢,老爺子,天下何其大,卻又何其小啊,再說,可不真箇『人生何處不相逢』?」魏超能在腦海中的一抹靈光閃掠下猛然猜出了對方的底細,但是,在剎那間,他卻又被自己所猜到的事實而驚懾住了。
他愣愣地呆視著秋離,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臆測是對的,甚至,他後悔剛才脫口吐出了那兩個字,瞬息里的感受卻是麻木又暈眩的,在這最初的反應里,惶恐、畏懼、懊惱、絕望等情緒象是一群爭先恐後的精靈,一下子全鑽進了他的意識,陡然間,他連心,里是種什麼樣的感觸也體會不出了!
旁邊——
朱伯鶴、邵達貴、李斌三人,更是目瞪口呆,手足無措,他們同時產生了一個相似的念頭——全想轉身逃之天天!
當然,此時此景,這個念頭也就僅止於一個念頭而已,他們十分明白,事實上是跑不得的、姑不論其間的名節顏面問題,便算真箇要退縮奔命吧,只怕也逃不掉啊!……於是,就宛如四個人都吃了迷糊湯,他們便那麼魂驚神搖地呆立那裡,一時之間全傻著不知如何是好,也忘記應該採取什麼步驟應變了——老實說,在他們的內心深處,皆有個想法——似乎用什麼法子應變也是白搭!
在一陣可怕的僵窒之後,倒底還是魏超能沉著一點,他驚魂莫定,「噓噓」地吁了幾口氣,表情十分痛苦地道:「你真是秋離?」秋離點點頭,道:「等一下,你們見了我的『苦空八掌』,相信便不會再懷疑了。」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有誰願意冒充我呢?我除了四處結仇,步步危機之外,其他剩下的就只兩肩荷著這一頭啦,冒充我,恐怕不會是一件有趣的事哪!」
艱澀地,魏超能道:「秋離,你怎麼知道我們要來此地?」秋離笑道:「我並不知道,非但不知道,壓根連想也沒朝這上面想過,你們是自己來的,呢,可能冥冥中早有註定吧——註定我們該在這種情形下見面,我一直以為要到了你們派門之前才見得著各位呢!」
魏超能低啞地道:「何大器——他邀請你助他與我們為難了?」秋離神色一整,冷冷地道:「何前輩沒有邀請我,是我自告奮勇,毛遂自薦的,而這也並非與你們為難,只是帶著何前輩肅清門派中的叛逆,以正傳規罷了!」
火氣又生,魏超能大聲道:「老夫自為『太蒼派』目前最高輩份之尊長,老夫可以解除上任掌門人的職位,要說叛逆,何大器才是,你怎可以混淆黑白?」「嗤」了一聲,秋離鄙夷地道:「一派的掌門人,才是真正派門中的至尊,才是最高的發號施令者,縱使他犯了錯誤,本身不夠檢點,也要由派里的輩份最尊者,召集全派尊長弟子在祖師堂前當著祖師祖位論理,事出有因,自可奪他的掌門大位,但事出無據或派里上下人等的看法不一,則尚須進一步的探查求證,這種做法,乃是武林各門各派中自古沿習的傳統,至今天也沒聽說過例外的——」目光炯亮地逼視魏超能,秋離又道:「可是,輪到貴派,卻就別出心裁,耍了新花樣了,閣下你竟然仗著自己的輩份,越權逾份,獨斷專橫地強迫貴派掌門人退位,在所求不遂之後,更進一步地勾結官府一干鷹爪孫,又加上派外的助力,用血腥手段來達到你的目的,非僅如此,還將你的師門晚輩肆意殺戮,異己者一齊排除,就連何大器何老爺子你也將他弄成了殘廢,再囚之入籠,以莫須有的罪名交由官府發落,魏超能,你可真是超能啊,心狠手辣到家了!」
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魏超能憤怒地道:「『太蒼派』原掌門人葛世恆行事粗魯,才幹平庸,心性更是強傲跋扈,不服老夫教誨,又數度當面頂撞老夫,這種大逆不道的畜生豈能容他為太蒼一派的掌門人?老夫當然要令他退位……」冷冷一笑,秋離道:「葛世恆的掌門大位可不是你給的,魏超能,他的職位乃是由你們派中上一任的大掌門指定並經過所有尊長同意的,未經傳統規矩,你豈能獨憑己意便迫其退位?而行事粗魯、才幹平庸、強傲跋扈這幾點也只是他做人的習性,就這幾條,並不能構成迫其退位的理由,況且,他頂撞你,不服你,其咎亦未必在他,難道說,你所主張的意見就全是對的么?一個高出掌門人輩份兩代的同門尊長,無法令他的晚輩弟子敬服,就正應該自行反省檢討才是,恐怕沒有別的人會象你一樣,不思癥結所在,便貿然以武力解決吧?這種用刀子架上同門骨肉頸項的方法,普天之下的各門各派里,實在還沒聽說過發生同樣的事!」
魏超能吼道:「老夫是他的太師叔,他不服從老夫,老夫當然只有以武力解決!」
呸了一聲,秋離道:「你無此權,掌門人是一派之主,在未曾召集全派上下各代尊幼論理之前,你一樣需要服從他的渝令,豈可妄以武力相加?如此行為,就是叛逆,就是造反,就是欺師滅祖!」
一下子窒住了,魏超能只氣得張口結舌:「荒謬……簡直……荒謬……」一挺胸,秋離道:「一點也不荒廖,這是最堂正的道理,武林中沿習的傳統,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倫常!」
又睨著朱伯鶴,秋離接著道:「還有你這姓朱的,你憑什麼可以關著房門起道號?大模大樣地接過掌門人大位?你有太蒼派代掌門人的遺令?有一派之主權的信物?曾經獲得全派尊長的同意?相信你都沒有,若有,何大器前輩及葛世恆掌門加上一干忠心弟子也不會和你抗拒了,所以說,你這『掌門人』根本不能成立,是假的、冒牌的,只是只戴著頭冠的猴子而已!」
全身顫抖,面色泛灰,朱伯鶴幾乎氣炸了肺,他激憤地狂叫:「住口,你給我住口!」
猛然沉下臉來,秋離叱道:「放你媽的屁2你在叫誰住口?」機靈靈一哆嗦,朱伯鶴頓時驚悟了他自己在和誰說話,於是,他立即畏縮退後一步,噤苦寒蟬般不敢再接腔了。
此刻,魏超能業已順過了氣,他嘶啞地開口道:「秋離,反正誰是誰非也說不清了,我們也用不著在這個問題上爭執,只有一件事老夫要問你,你到底想怎麼樣?」秋離淡淡地道:「很好,大家不妨乾脆點,我只要求你們做到下面幾件事。」
魏超能懷著鬼胎道:「說說看。」
潤潤唇,秋離緩緩地道:「一,冒牌的朱伯鶴立即退位,迎回原來的葛世恆複位。」
頓了一下,他又道:「二,召集你們全派上下尊卑弟子,在祖師堂神位之前由你率領這一干叛徒公開向葛大掌門認罪領罰。」
目光一閃,他接著道:「三,找出殘害何大器前輩的兇手,按派律處置!」
魏超能臉色異常難看,他唇角抽搐,咬牙道:「秋離,這三個條件若依了你,還不如死在這裡的好!」
暴烈地一笑,秋離道:「不然,如果你們要死在這裡,你們即會明白,那種滋味遠不如依了這三個條件來得輕鬆!」
忽然,朱伯鶴開口道:「我們和你拼了也罷,但是,你有沒有膽子等三天?」豁然大笑,秋離道:「等三天?老朋友,我奉勸你不要妄想這條緩兵之計了,你們是想等到那包二同前來助拳,是么?我實在驚異於你們的天真純潔,我就那麼呆?不將你們各位擊破而坐視你們聚合在一起來對付我?太笑話,太笑話!」
朱伯鶴吃驚地叫:「你——你偷聽了我們的談話?」。秋離不快地道:「怎麼能說是『偷聽』?你們在高談闊論,聲達室外,我就站在簾邊,不想聽也不行,總不成我自己堵上耳朵,這隻能算你們願意泄漏給我聽了,姓秋的卻沒有這大心思躲著『偷聽』!」
「咯噎」咬咬牙,朱伯鶴憤恨地道:「不管你怎麼說,秋離,是的,我們是在等待包二同來,相信你也知道他之所以來此,也是為了你!假如你是有骨氣的;不妨到了時候大家決一死戰!」哧哧一笑,秋離搖頭道:「不。」
朱伯鶴心頭狂跳,他驚道:「你想如何?你怕他!」
眼皮一翻動,秋離懶懶地道:「老小子,別來這一套小小的激將法,我怕他?我怕他什麼?至於我想如何,很簡單,我的那三個條件你們是答應不答應?」朱伯鶴惶驚緊張地看著魏超能,這位「太蒼派」輩份最高的人物用力搖頭,生硬中帶著顫抖地道:「無法從命!」
笑了笑,秋離道:「很好,我也預料到你十有八成會是這個答覆,現在,才輪到我告訴你們我要怎麼辦——」站直了身子,他接著道:「我要將各位完全生擒,暫時不宰你們,但你們且莫存有僥倖的想法,這生擒的滋味,恐怕比宰了你們更不好受——我的腹案是這樣,將各位活捉之後,首先將剝光你們的衣裳,只留下一條內褲,然後,把你們關進後面那間柴房中,天氣很冷,為了不使你們凍僵,我會給你們四人一條大被蓋,恩,大被連床,叫你們祖孫幾個好好親熱一番。」
興奮地搓搓手,他又道:「當然,我會先點你們的穴道,使你們癱瘓而無法行動,此外,我還要用大鐵鏈將你們鎖在一起,我在這裡等待到包二同與萬三葉來了,我再將他們也收拾掉,末了,帶你們一起去見何大器何老爺子,接著見原來的掌門人葛世恆之後,我會照你們在此的模樣,光溜溜的將你們送回『太蒼派』發落,那時,大約你們的感覺決不會比一頭撞死更為舒服。」
大吼如雷,朱伯鶴面青唇白地叫:「你敢!」
秋離冷冷地道:「你馬上就會知道我敢不敢!」.看著秋離那種狠巴巴,硬噹噹的樣子,於是,朱伯鶴不由氣餒了。
他心裡明白秋離不是在開玩笑,他是做得出來的,最可怕的是,他更有這個力量做到,如果情形真的變到那個地步的話,便一點也不假,正象他所說——還不如一同撞死來得甘心——四個人被赤身裸體地縛回堂口,這種羞辱凌侮,委實比被零剮了還要難受得多礙……但是,秋離所提的那三個條件,朱伯鶴一想到就又怒又惱,這條件卻又怎能接受得下?悄悄朝旁縮了幾步,朱伯鶴悄聲地惶恐地問他大師叔:「大師叔,你老看要怎麼辦才好?」神色是悲涼又怨毒的,魏超能咬牙道:「我們拼了!」
心腔緊抽了一下,朱伯鶴談天忐忑地道:「但萬一打不過他呢?他真的會照他方才所說的法子去做,大師叔,如果那樣事情不就更糟?」勃然大怒,魏超能凜烈地道:「依你之意,是向他屈服了?」急忙搖頭,朱伯鶴惶恐地道:「不,不,大師叔切莫誤解,弟子只是提供淺見,以便你老人家參酌,一切全以大師叔的決斷為主。」
重重一哼,魏超能道:「那麼,我們就到室外和他劃出道來2」門那邊,秋離一笑道:「好極了,不過,你們也無須客氣,就四位一起上吧!」
魏超能氣涌如山地大吼:「秋離,頭可掉志不可屈!」
眉梢子一揚,秋離道:「你們連本門幫派都叛逆了,還有鳥的個志氣?」發梢上指,神色獰猛,魏超能面漲成紫色地厲叫:「後生小輩,你休呈口舌之利,我們現在就出去較量一番!」
一拋衣袖,秋離冷笑道:「可以,我一個,你們四個!」
魏超能業已氣瘋了心,他喉頭中響起一聲咆哮,方待移步,「五爪虎」邵達貴卻在這時一個箭步搶了過來,他聲如蚊納般急道:「大師叔,何妨佯做應允,暫將眼前難關渡過僵局化解?」怔了怔,魏超能腦子一轉,不由暗恨自己的粗魯衝動,是呀,為什麼不假裝答應對方條件,藉以來個拖刀之計呢?眨眼間,他硬生生抑制住一股子怨氣,站住回身道:「且慢!」
秋離正待跟著出來,聞聲之下也立即站定,沉下臉道:「還有什麼見教?」要想在突冗之間來個截然不同的大轉變,卻亦是件十分尷尬之事,魏超能遲疑了半晌,才十分窘迫地道:「這個……秋離,老夫忽然認為,呢,你方才所提的三個條件,似乎仍有考慮的價值。」
腦袋裡一轉,秋離業已猜出對方在搞什麼鬼花樣了,但他卻不予說破,故作恍然地道:「呢?真的么?」連連點頭,魏超能道:「當然不假,以老夫的身份地位來說,又豈能以謊言談你?」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也難說。」
魏超能聽在耳中不是味道,立即又變了顏色:「如此說來。
秋離,是你沒有誠意了?」
一咧嘴,秋離道:「笑話,如果我沒有誠意。我還提出這三個條件做甚?逗弄著你們玩?而你們全都七老八十了,也不是些胖囡囡!」
忍著氣,魏超能道:「你先前那三個條件,剛才在剎那間老夫感覺尚有可以斟酌之處,但此時老夫卻無法立即答應你,老夫想暫且回去,召集本派各代弟子加以商議,再做定奪如何?」秋離緩緩地道:「要幾天工夫?」暗裡大喜,魏超能忙道:「老夫以為,多則十日,短到五天就足夠了!」秋離淡淡地道:「可是,如果你回去之後變了卦,或者你們這邊的一干叛逆不肯同意呢?豈非白費了我的心機?」魏超能故意莊重地道:「老夫以信譽保證,決不變卦,而只要老夫出面發言,一干派中弟子亦必不至反對!」
點點頭,秋離道:「那麼,既是如此,你又何不現在就接受那三個條件?省得再往反奔波,多此一舉。」
呆了呆,魏超能忙道:「話是不錯,可是,在道理上說,老夫不好凡事全都自作主張,總該回去問問大家的意見才好決定……」秋離沉吟著道:「你們要知道,我是非要你們接受不可的,否則,就只有武力解決這一條路,希望你們中間不要耍什麼花樣,再說,我認為你們大可不必費此周折,『太蒼派』的叛逆群就以你們幾個為首,你們決定的事就等於大家決定了,何必非要拖上這些日子耗時間?」吸了口氣,魏超能強迫自己不去理會對方在言語中夾著的譏消字眼,他堅持地道:「不,必須回去問問大家的意見才能同意這三個條件!」
秋離正色道:「決不變卦?」
用力搖頭,魏超能道:「決不!」
模摸不領,秋離慢聲道:「好吧……」
魏超能以為狡計得售,異常開心地道:「你答應了?」點點頭,秋離侵吞吞地道:「答應了,不過,為了避免到那時發生變化,也為了表示你們的誠意,我想,你們亦該提出點保證!」
幾個「太蒼派」的大人物面面相覷,還是魏超能沉住了氣,他乾咳兩聲,低沉地道:「你的意思是什麼樣的保證?」
秋離十分平和地道:「只要你們幾位每個人的身上都由我用獨門手法弄上一下——那是一種非常有趣的點穴方法,可以延緩到十天或半個月之後才發作。在我於各位身上施展妥當之後,各位即可回去,等到問過了你們門下弟子的意見之後,各位再到我這裡來,一則履行條件,再則我也就便為各位將穴道解開。我在這裡特別要聲明的是,我欲用在各位身上的點穴法乃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一經施展除了我本人之外,任何人也解它不開,但這卻有個大大的好處,斷了各位的毀諾之念,為了顯示各位的誠意,我所提的這個保證方法應該不會使各位有異議吧?」朱伯鶴第一個大叫道:「秋離,這是瘋狂的想法,你在坑我們!」瞪大了眼,秋離怒道:「姓朱的,你不相信我?」邵達貴也連連地搖頭道:「簡直荒唐透頂,假如你一個橫了心,猛一下點死了我們,或者你那獨門手法不象你所說的十天半月後才發作,突然在三五天或者只有你才知道的時間裡發作了,我們又到哪裡喊天去?」秋離嚴肅地道:「我說的是真話。」
鐵青著臉,魏超能道:「用什麼來證明你說的是真話?」忽然笑了,秋離道:「以我的信譽?」冷森地一哼,魏超能搖頭道:「你的信譽只是件虛無的東西,它保證不了什麼,尤其在我們如今的敵對情形上來說!」豁然大笑,秋離故作無奈地道:「那就沒有辦法了——」表情是古怪的,他又道:「而你們既然知道信譽只是件虛無的東西一一尤其在敵對著的立場來說它更是,那麼,你們先前用信譽來向我保證你們不會毀諾,我又怎麼就信得過?換句話說,各位,我們雙方全不相信,不如就兌現的好,現在馬上搞出個結果來,大家都不要再耍花樣了,你們也犯不上回去徵詢門下意見,我也不用對你們人人以獨門手法點制穴道,眼前立即說明白,那三個條件,接受抑或不?」一見自己的拖刀之計給對方識破拆穿,魏超能不由惱羞成怒,他神色大變,憤怒地咆哮:「秋離,早就知道你在故弄玄虛,存心戲耍我等,根本無解決事端的誠意!」
秋離凜然道:「那是因為你們先這樣做的原故!」
青筋浮額,雙目血紅,魏超能吼道:「你的信譽?你聲名狼藉,何來信譽可言?我們怎能相信你這個——毒似豺狼,橫行霸道的劊子手?」哧哧一笑,秋離道:「我講信重譽,但那也要看對象來,就憑你們這群畜生,連宗門都可叛,祖師都可欺,你們的信譽還值幾個子兒?老實說,我聲名狼藉是不錯,但比之各位迎風臭出三十里的卑劣行為恐怕要高明得多!」
怪叫著,魏超能口沫橫飛地指著門外:「小王八羔子,你有種就滾出來!」
一伸手,秋離和和氣氣地道:「請!」
於是,魏超能猛然回身,搶先掠出門外,朱伯鶴、邵達貴也緊跟著離開,當那李斌最後正待跟上的一剎,秋離已動作如電,驀然十掌罩下,李斌只覺勁氣突至,銳不可擋,驚慌下,他拚命旋躍,但是,秋離已在十掌揮出后猝然又加上了一記「苦空八掌」的「鬼指東」,李斌尖號一聲,整個人橫著摔出門外!
先行站到院中的魏超能等三個人也才剛剛到了位置,根本還不曉得後面發生了什麼事,待他們驚然回望,老天,李斌業已撫著左邊折斷的三根肋骨,在地下翻滾著,叫了媽!笑吟吟地,秋離這時方由門內踱出,他一見對方三位仁兄那種驚愕憤怒的表情,不由連連點頭道:「好,很好,各位已經取妥地利之便了。」
言談里,根本就不提有關李斌受傷的一個字,好象那位粗壯如牛的朋友之所以在地下號叫輾轉,和他並沒有絲毫牽連一樣。
氣得就差點閉過氣去,魏超能顫嗦嗦地指著猶在那裡呻吟的李斌,嘴唇泛紫地道:「秋離——你幹得好事!」
秋離故意愕然道:「什麼事?」
尖厲地大叫,魏超能雙目似火:「什麼事?秋離,你這偌大的名氣是怎生獲得的!就憑了你專門在背後暗算人家才揚起的名兒么?」輕淡地瞅了李斌一眼,秋離笑道:「你是指李斌李大爺?」魏超能暴吼:「我還能指誰?」笑了,秋離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只不過砸斷他三根肋骨,藉以換回他方才摔了我那一跤之恨罷了!」
撇撇唇角,他又加上一句:「雖然他摔我那一跤乃是我自願挨的。」
魏超能怪叫:「你用偷襲的手段暗算了他。」
秋離平靜地道:「對什麼人要用什麼方法,姓李的也末見得在襲人之前都先打招呼,況且,說句不客氣的話,憑他那兩下子,我給不給他先招呼全是一個鳥樣,你問他自己,正面上他琢磨著有多少機會?不但他,連你們也毫無例外,剛才,我已等於留給他反擊的空隙了,第一次的十掌他擋不過去,我自然跟著上的一下子便更不會慈悲,是他學藝不精,怨不得人!」
氣得渾身哆咳,魏超能切齒道:「秋離,你連我們也一併照顧了吧!」
淡淡地一笑,秋離道:「本來,我就已是這個意思——」斜刺里,就接著他的語尾,一條黑影摹然橫掃而來,秋離微閃而過,呢,那掃來的黑影竟是一條人腿。
朱伯鶴身形騰空,右掌高舉頭頂,就這一剎,天爺,他的那隻手掌業已變得烏紫泛亮!
冷冷一笑,秋離不待對方發掌攻擊,已搶先行動,二話不說,他一上來便沖著懸空的朱伯鶴來了一記「攀月摘星手」!
當漫突的勁力呼號著驀然旋涌,星芒月弧似的掌影尖嘯著流射的一剎,朱伯鶴的二十三掌業已連成一線暴泄而下,但是,這一串掌勢卻在尚未接近秋離身體之前,便被他施展出的浩蕩功勁所吞了!
顫抖地長嗥著,朱伯鶴的身子被震撞向更高的空中,他凌虛連連翻滾,就象一隻斷了線在狂風中掙扎飄飛的風箏一樣!
剛想出手的魏超能來不及再向秋離進逼,他大吼著急掠;猛撲,欲待接住要自平空墜落的掌門侄孫!
秋離並不去攔阻,他一轉身,正好迎上了瘋虎一般衝上來的邵達貴,邵達貴雙目圓睜,露齒似噬,剛一照面兩掌分拋快合,抖手九招十七式暴擊敵人,同一時間,雙腳也就地齊飛,一蹴對方胸膛,一踢對方小腹!
背腰斜扭,秋離流光也似「呼」的轉開三步,他大反手,九十掌分成九十個不同的角度由四面八方涌罩邵達貴,在邵達貴的倉皇後退中,他大笑道:「老弟,你還差得遠呢!」
剛剛在那密集又猛烈的掌風罡勁中脫困,邵達貴暴吼著再度撲上,掌連掌,腿接腿,狂風驟雨般拚命攻擊,而就在秋離的飛快閃挪里,這位「太蒼派」的首要人物卻猝然斜出半步,驀然躬身,於是,就在他的背後衣領內,響起清脆的一聲「當」,一隻長有五寸,又薄又細的金色五爪銳器,已閃電般射向秋離!
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秋離穩立不動,金芒映閃,已到面前,於是,快得不可言喻,他「喇」地就是雷鳴電掣的一招「鬼索命」!
勁力成流,飛旋直激,掌末打實,那隻五爪銳器已經「嗡」地一震斷為兩半,分朝遠處彈落!
「五爪虎,呢,五爪虎!」
秋離大笑著暴起,雙掌注足「彌陀真力」,呼轟四掌推出,卻故意攻向邵達貴的身邊,在那股令人窒息的罡力排涌里,空氣打著旋轉激蕩,四周的壓力似山嶽般往中間擠合,於是,邵達貴便有如風中柳,水中萍,東搖西晃,踉踉蹌蹌,連站都站不穩了!
接上又是六掌,秋離一掌連著一掌往外劈,塵土飛揚,風聲如嘯,邵達貴更加站不住了,只見他在這一股股交流激撞的無形罡氣夾縫中滾撞撲騰,無頭蒼蠅也似的亂闖亂舞,一個胖大的身軀業已成了滾地葫蘆,形狀又是可笑,又是可憐!
突然——
在秋離背後,一道銳風似奇快的來勢猛射而至,在秋離多年的搏鬥經驗中,他已馬上判明這道銳風是什麼兵刃所帶起——點鋼槍!
頭也不回,秋離驀地大喝一聲,左手微沉猝斜,七十五掌暴瀉猶在東撞西滾的邵達貴,右手隨著身體狂轉急旋,劃過一度大圓,以反方斜圈猛翻,注入了「彌陀真力」,帶著萬千血刃也似的掌影與呼號的無形力道飛揚,宛如六尊巨神以開山桿齊揮,以雷霆之怒震撼著大地——「閻王斬」,半式「閻王斬」!
於是,兩聲慘叫起在同時,邵達貴一頭往前栽倒,而自背後襲擊秋離的魏超能則手舞足蹈地猛摔而出!
「呼」的收手,秋離站立原地,目光四掃,緩緩搖頭自語:「太不中用了,這些『太蒼派』的好手們……」客堂門內,這時,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兄弟,你將這些老小子們全擺平啦?」回頭,秋離看見馬標正蹣跚行出,他後面,梅瑤萍弱不禁風地隨著到了門口,馬標環目掃視,笑呵呵地道:「有你的,兄弟!果然都給你拾掇了!」
笑了笑,秋離道:「這些角色不算什麼大不了,有幾分功力,卻難稱獨步,比諸以往我對付過的厲害人物,他們還要差上一把火!」
馬標大笑道:「小子,這也難說,你他媽一上來就全用的重手法,剛開始便搬出壓箱底的本事硬幹,你那『攀月摘星手』『閻王斬』,加上『彌陀真力』等等功夫,連『天山派』的頂尖高手可札欽漢及『少林派』的明心大師都吃不住,還論眼前這幾位仁兄?其實怪不得他們窩囊,乃是你太狠了些!」
走到門前,秋離笑道:「大哥,你可以移動么?」馬標點頭道:「當然可以,三天以前為兄的便可以下床走動了!」
回頭一瞥,秋離道:「那麼,煩你過去看看那幾個老小子可有斷了氣的?」馬標皺眉道:「你該沒有狠得全宰了他們吧?」搖搖頭,秋離低聲道:「我下手自有分寸,輕重之間,可以隨心所欲,他們哪一個也死不了,不過,還是查看一下好,免得其中會有受傷過重發生意外的!
「昭」了一揚,馬標緩慢地走了過去,待他隔遠了,秋離才笑對梅瑤萍道:「你怎麼也起來了?小心著涼。」
倚在門框上,梅瑤萍臉兒白蒼蒼地道:「外面爭執得這麼劇烈,你叫我怎麼躺得住?雖然我明知你吃定了他們,但不知怎的心裡仍舊放不下,急得荒,非出來看看不可,我,我早就在這裡了,從你剛剛出手那時就在,秋離,我不得不說,在技擊一道上,你真是個天才、鬼手,這一仗打得好利落!」
哧哧一笑,秋離小聲道:「不用多久,你將會曉得,在男女相悅的談情說愛這一門裡,我也同樣相當的高明呢……」蒼白的臉蛋兒涌一抹桃花似的婿紅,梅瑤萍輕啐道:「你呀,就是誇不得幾句,只要一誇你,看吧,你馬上就輕飄飄的骨頭沒四兩重了……」秋離笑道:「我倒還不致於自我陶醉到這個地步,不過,該受的我卻也當仁不讓呢!」
梅瑤萍小聲道:「對了,秋離,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們?」胸有成竹地,秋離道:「先關起來,然後設法通知『小青山』的何老前輩,請他儘快趕來此地處理這些叛徒!」
微微皺眉,梅瑤萍道:「我們不走嗎?」秋離一笑道:「你與馬大哥的身子俱未復原,怎麼走法?」吁了口氣,梅瑤萍懶洋洋地道:「其實,我可以行動了,只是身子還覺得虛軟一點而已……」秋離體貼地道:「這不結了?可以行動的意思只是表示你再用不著躺在床上,能夠下地略作活動,卻並非意味著你經得起長途奔波跋涉呀,瑤萍,你也是過來人,應該知道迢迢奔勞的辛苦不是你目前未愈的身子所承擔得起的,莫說是你現在的情形,一個強健的人也能叫整天不停顛簸的馬背顛散小嘴兒一噘,梅瑤萍佯嗔道:「也沒見你這麼羅嗦的人……」哧哧一笑,秋離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心頭肉,我羅嗦作甚?這已明確地顯示出我對你那一片真情厚愛來了!」
臉兒更紅,梅瑤萍羞澀地道:「貧嘴……」一挺胸,秋離昂昂地道:「深愛!」
那邊,馬標的聲音適時響起:「小子,四位仁兄一個也沒死,除了其中一個大黑驢似的楞漢象是斷了幾根肋骨之外,另三個全叫你給震暈了,大約全有了不輕內傷……」回過頭,秋離笑道:「怎麼樣?我說死不了吧?我出手的分寸自然有數!」
馬標正站在魏超能身邊,他用腳尖翻動了這位「太蒼派」的大師叔一下,搖搖頭笑呵呵地道:「媽的,剛才這老傢伙還活神活現的呢,就這一眨眼的工夫,卻已瘟得跟頭病豬一樣了……」秋離高聲道:「留著他一口氣,我業已成十足的天官賜福啦!」
又大笑起來,馬標道:「你要把他們怎麼辦?」秋離又將他方才對梅瑤萍講過的話重述了一遍:「都暫時關到後面的柴房中,然後,設法通知『小青山』的何老前輩,請他親自趕來處置。」
點點頭,馬標道:「也好,我與梅姑娘這身子,恐怕也經不起長途辛勞……」瞅了梅瑤萍一眼,秋離笑道:「怎麼樣?瑤萍,馬大哥與我英雄所見略同吧?」哼了哼,梅瑤萍道:「打多少年前,你們就是『英雄所見略同』啦,要不又怎會湊成一堆拜了把子?」秋離笑吟吟地道:「這是惺惺相惜!」
眉梢子一揚,梅瑤萍掩口竊笑:「不害躁,只不過是臭味相投罷了……」一瞪眼,秋離道:「如果你這刁妮子不是帶了傷,哼,就憑你這句話,我也有了足夠理由好好打你一頓屁股!」
柳眉兒倏豎,梅瑤萍氣咻咻地道:「你敢?!」
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刁妮子,你等著瞧吧!」
在那廂,馬標急叫;「喂,喂,你們小倆口等下再親熱不成么?現在事情尚未弄妥,老膩在一起咕噥什麼玩意?」雙頰如火,梅瑤萍又急又羞地道:「馬大哥——你怎麼啦?」呵呵大笑,馬標道:「我是一聲獅子吼,驚破你倆的鴛鴦夢吶!」於是,梅瑤萍「嚶嚀」一聲,轉身躲了進去,秋離哈哈笑道:「慢點走,慢點走,彆扭了腰……」馬標大叫道:「得了得了,也不害臊,就當著我老哥哥面前,便肉麻當有趣,還他媽老數划我呢!」
眼睛半眯,秋離笑道:「你更用不著說我的笑話,大哥,拆穿了,你閣下也只不過就是個老來騷罷了,沒什麼熊的!」
哇哇怪吼,馬標道:「看我敲碎你滿嘴狗牙!」
走下來,秋離搖搖手道:「慢著,至少也要等到我將這幾位老人家處置了,我滿口的牙再任由你大阿哥隨便怎麼敲湊近來,馬標正色低聲道:「別鬧了,小子,你搬他們到後面柴房?」點點頭,秋離道:「當然,他們自己又不能動。」
馬標謹慎地道:「提防這四個寶貝醒轉來逃之天天!」
笑笑,秋離道:「他們如能跑了,我的秋字便倒過來寫!」
雙目一翻,馬標怒道:「你他媽就是不識好歹!」
秋離陪笑道:「別生氣,大哥,當然我有把握才說這話,否則,豈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悻悻地,馬標問:「你有什麼把握?」伸出右手食中二指一比劃,秋離低聲道:「點他們的穴道。」
哼了一聲,馬標釋然道:「那就快點,別光說不練。」
於是,秋離彎下腰來,一手拎一個,來回兩趟,將這四位「太蒼派」的大人物全送進了屋后那間堅固又狹窄的柴房裡,那李斌雖未暈絕過去,卻早已痛得只有哼唧的份了……秋離將每個人給他們都點了「軟麻穴」,然後又將柴房門上了鎖,這才拍拍手,功德圓滿地進了客堂中。
馬標坐在那裡等著,一見秋離進來,問道:「辦妥了?」點點頭,秋離笑道:「妥了,又不是造萬里長城,用得了多大工夫?」又好氣又好笑地,馬標罵道:「我真他媽叫你氣瘋了,任何一件事,你要不說上幾句俏皮話,就好象嘴皮子發癢似的!」
哧哧笑著,秋離也拖了張椅子坐下道:「大哥,事情並未完全了結哪,還有兩個大問題需要我們應付。」
馬標愕然道:「哪兩個大問題?」
舔舔嘴唇,秋離低沉地道:「這兩天,萬三葉就會約了那包二同來此與他們會師了,因此,我們還得準備收拾這兩個人!」
點點頭,馬標道:「不錯,我也隱約聽到了這件事,另一個問題呢?」秋離雙目中泛著炯亮的智慧光彩,他平靜地道:「『太蒼派』原來的掌門人葛世恆不是在上次魏超能等人的叛變行動中失蹤了嗎?」
馬標頷首道:「怎麼樣?」
秋離輕輕地道:「我懷疑,葛世恆的失蹤,極可能便是魏超能這一般人將他暗裡囚禁起來或者乾脆殺掉了!」
吃了一驚,馬標低聲道:「你有什麼理由這麼認為呢,兄弟,要知道這可不是憑空臆測得的呀,要拿出證據來!」
笑了笑,秋離道:「當然我有這樣認為的道理,至於證據,大哥,你放心,我會從後面柴房裡的幾個仁兄中逼出來的!」
馬標忙道:「你先說說你的道理看?」
秋離閉目思索了半響。然後睜眼道:「我的第一個理由,葛世恆如仍然活著。或仍是自由之身,事情出了這麼久,他從掌門大位被排擠出來,勢必不會如此銷聲匿跡,毫無反應;第二個理由,『太蒼派』的這幫叛徒得權之後,除了對何老爺子下過功夫追查之外,未聞對葛世恆的下落有什麼積極行動;第三個理由,這幫叛徒篡位之後,並不恐懼葛世恆在外另立宗門與昭揭他們的陰謀,便堂而皇之地宣布了朱伯鶴接任的事——由這些疑點,我認為,除非葛世恆掌握在他們手中或者早已死亡,否則,他們不會這麼疏忽輕鬆,大哥,你以為是也不是?」長長「呢」了一聲,馬標同意道:「果然很有道理……」頓了頓,他又道:「但是,你想從他們口中問出葛世恆的下落,恐怕不太容易吧?這幾個傢伙全都相當咬牙!」
微微一笑,秋離道:「不錯,而且十分狡猾!」馬標關心地道:「那你又如何逼他們說話呢?」秋離緩緩地道:「雖然如此,我仍然看出他們四個人最弱的一環來,我將擇其弱處而下手,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迷惑地,馬標道:「誰是他們當中最弱的一環呢?」抿抿嘴,秋離小聲道:「李斌!」
馬標搖頭道:「你怎麼知道他是最弱的一環?」秋離古怪地一笑道:「他的年紀在那四個人中最輕,閱歷最淺,而且也最不夠種,大哥,你沒有看他才斷了三根肋骨,便已哼哼唧唧地賴著爬不起來啦?哪象你在『白草坡』的時候?受了比他重上一倍的傷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秋離說話中恰到好處地拍了馬標一記,馬標心裡這份熨貼及舒泰簡直就甭提了,他受用十分地摸著下巴道:「晤,晤,兄弟,你倒說的是實情,有道理,有道理,我看,那小子八成是個軟貨,幾下子就能問出名堂來了……」開懷地一笑,秋離道:「等會我就到後面柴房去拎他出來,軟軟硬硬,給他上一套!」
馬標建議道:「可得避著其他三個老傢伙,否則,李斌的心存顧忌,就不敢放開來說話!」
忽然想起了什麼,馬標又道:「對了,兄弟,他們幾個人的傷,是不是需要治上一治?這麼乾耗著不會要了他們幾個老命吧?」秋離點頭道:「問完了正事,我再設法請人替他們治傷,其實就憑我那幾下子跌打損傷的手法,也大可以替他們效勞一番!」
連連搖頭,馬標道:「算了,你那兩手留著自己用吧,別替他們治傷,反倒將他們糊裡糊塗全送進了閻羅殿!」
秋離笑道:「卻不至於糟到這等地步,大哥,有好多次,我也曾自己給自己開方治病,敷藥療傷呢!」
「呸」了一聲,馬標道:「你自己坑了自己是活該,卻莫想去糟蹋別人,我受了傷,就從來不要你沾一下,輕傷也叫你治成重傷了!」
秋離大笑起來,道:「大哥,你可真是從門縫裡瞧你兄弟我哪,連人全叫你給看扁了。」
馬標哼了哼,道:「甭鬧了,小子,『小青山』你要托誰去送信?」沉吟了一下,秋離道:「我想到這村子前不遠的那個鎮甸上去雇個人,那個鎮甸蠻熱鬧,還有家鏢局子呢,就從鏢局子僱人好了。」
馬標慎重地道:「行么?」
秋離一笑道:「出銀子僱人送信,有什麼不行的?我還怕他跑了?」朝椅背上一靠,馬標道:「你去過那鎮甸?」秋離頷首道:「三天前不是去替你買了一提鍋『蓮子粥』回來?就為了大哥你這突如其來的口腹之慾,我這做兄弟的就跑了三十里地!」
嘿嘿一笑,馬標道:「所以說,小於,你孝心可嘉!」
秋離笑罵:「你再口沒遮攔,我就給你一記金鋼腿!」吁了口氣,馬標道:「少羅嗦,小子,你快去辦你的事吧,別忘了順便從前面那鎮甸上再帶一提鍋『蓮子粥』並請個大夫回來!」
站起身,秋離道:「在任何情形之下,大哥,你似乎都忘不了吃!」
搖頭擺腦,馬標笑道:「子曰,食色,性也!」
大笑著往後走去,秋離邊道:「謅你個酸文!」
屋后,靠右側,在竹林邊上,便是那間石砌的狹窄的柴房,柴房只有一扇小小的天宙,那扇厚重的木門早就泛了灰啦,但試試卻相當牢靠,現在,秋離開了門鎖,大步踏進。
在雜亂又隱透著霉味的柴草堆上,昭,魏超能、朱伯鶴、』邵達貴及李斌四人便狼狽不堪地橫躺著,現在,他們全都醒轉過來了,當然他們俱皆無法動彈絲毫,秋離早已逐一點過他們身上的「軟麻穴」啦……四張面孔全是夠瞧的,蒼白、臘黃,帶著青灰,八隻眼睛的光芒都一樣地黯淡與晦澀,一點神氣也沒有,就這俄傾前後,四個人競象大病了一場,每個人的容顏皆是那般蒼老又憔悴了。
秋離當門而立,他溫柔地道:「各位,醒了?」喉頭咕嚕了一聲,魏超能首先羞憤膺胸地沙著嗓門喊:「秋離——你這野種,老夫看你猶能狂到幾時……」哧哧一笑,秋離道:「放心,老狗頭,設若你活得長久,你總能看到的!」
劇烈嗆咳了一陣,魏超能上氣不接下氣地叫:「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但……你卻休想侮辱……我們!」
笑了笑,秋離道:「當然不,你們如今落得這個一敗塗地的下場,業已夠可憐了,我又怎忍得下手再侮辱你們?」大大地喘了口氣,魏超能哆咳地道:「好,秋離,你狠……你夠狠哪……」嘴裡「噴」了兩聲,秋離道:「比起你們那種叛宗逆祖,殘殺同門的行為來,我這哪能算狠?你老人家太客氣了,我與各位一稱量,還差上好大一段呢?」張開嘴,朱伯鶴喘了一陣子,吃力地道:「秋離……想不到……我們今天……全都栽在你的手裡……你……你也太……太兇殘……惡毒了!」
秋離輕描淡寫地道:「不是我太惡毒,姓朱的,是你們太不中用,但你們仍須感激我的手下留情,要不,在我先前那種凌厲的攻擊下,休們哪一位自認可以保住老命?」頓時,四個人全不作聲了,事實勝於雄辯的,他們四個全都是練家子,全都是在驚濤駭浪中打過滾來的,他們當然知道,適才雙方的拚鬥,秋離業已大大的手下留情了,在出招吐力的一剎,他已巧妙之極的消減了大部分勁道,而每當那種連串的攻擊打實的時候,他更以不可思議的變幻在眨眼間將致命的要害讓開,攻擊他們其他較能忍受的部位,他們也清楚,也深切地感覺到秋離所施展的功夫是如何精絕博浩,如何狠辣隼利——而那可以說是根本在他們的力量下無從抵抗,亦無從躲避的,但秋離卻饒了他們,沒有要他們的性命,姑不論秋離留下他們性命的目地為何,至少,他已經在能殺他們的時候恕過了他們,換句話說,他們業已在秋離手下超生一次,再世為人了……搓搓手,秋離笑吟吟地道:「你們不吭聲了?很好,這證明各位至少還有點自知之明,不至於糊塗到連自家吃幾碗乾飯也搞不清!」
不由自主地呻吟一聲,魏超能艱辛地道:「秋離你到底想幹什麼?……」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秋離道:「有件事,我想請教各位一下。」
乾裂的嘴唇翕合了一下,魏超能深含敵意地道:「說……吧?」眨眨眼,秋離道:「不方便當你們夥伴面前說。」
魏超能嗆啞地道:「你是什麼意思?」
走近兩步,秋離道:「什麼意思待會你們就會知道,現在,我先請朱伯鶴朱大掌門與我一起到外頭去一下!」
朱伯鶴倔強地道:「不……我不去!」
哧哧笑了,秋離道:「這卻怎能由得你?」說著,低身輕輕一提,業已將朱伯鶴整個身軀平抬起來,他搖搖頭,皮笑肉不動地道:「老兄,你表面上看著倒還相當強健,怎麼卻只這麼點重量?虛飄飄的象僅剩下一把骨頭了!」
可憐朱伯鶴如今等於是組上肉,瓮中鱉,只能任人擺布,連動都動不了一下,他怒睜雙目,咬牙切齒地道:「秋離……你……不要欺人……太甚!」
秋離笑道:「這是抬舉你吶,老兄,我真正欺侮人的時候,不是藐視你,你可還沒這個眼福見過!」
柴草堆上,魏超能呻吟著叫:「伯鶴……不要上了當!」
朱伯鶴被秋離平抬在兩臂上,他幾乎憋了氣似地道:「大師叔……放心……弟子心裡……有數!」
舉步朝外行去,秋離笑道:「不要緊張,我們只是到外面象兩個好朋友似的談談心……」小心地平舉著朱伯鶴到竹林之中,在寒風吹拂得千竿修遑的簌簌搖動聲里,秋離找了個平坦之處將朱伯鶴放下,他呵了口氣,搓搓手笑嘻嘻,又柔膩地道:「朱老兄,天氣冷啊……」朱伯鶴更是被寒風吹襲得全身哆嗦,他臉色灰青,聲音孱弱地道:「別來……這一套了……姓秋的……有什麼話……不妨明說!」
秋離安詳地道:「好吧,朱老兄,我只有一個問題請教……貴派的正牌掌門人葛世恆如今身在何處?」面孔上的神色急速變幻了一下,朱伯鶴硬綳綳地道:「不知……道!」
心裡業已有了底,秋離仍然十分和氣地道:「真不知道?」咬著牙,朱伯鶴憤恨地道:「他早已……失了蹤,這件事……你已曉得又何用多此……一舉?來……逼問……於我?」秋離哼了哼道:「我看是你們將他囚禁起來了吧?要不,便是宰了他啦?」用力喘息了一陣,朱伯鶴抖著道:「胡……說!」微微一笑,秋離道:「你真的不肯講?」目光中的光芒是怨毒又固執的,朱伯鶴的唇角痙攣了幾下,他強硬地道:「我不知道……此事……你……你又叫我講什麼?」頓時沉下臉來,秋離大聲道:「姓朱的,我老實告訴你,這件事我老早巳得到消息,你們休想抵賴,媽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呻吟了一聲,朱伯鶴沙啞地道:「我……人是一個……命是一條……你不相信我的……話……隨你怎麼辦吧……大難……莫如死!」
豁然大笑,秋離惡狠狠地道:「真他媽的,給我耍起江湖來啦,大難莫如死?你想得怪好,就憑你們這群敗典忘祖,大逆不道的畜生,我會那麼便宜的叫你們死?你盼著吧,我要你們嘗試一下比死更難受的滋味!」
朱伯鶴強硬地叫:「我……不……含……糊。」
冷冷地,秋離道:「很好,希望你記得你現在的英雄氣概,不要到了時候耍起狗熊來那才叫窩囊!」
氣吁吁,朱伯鶴哆嗦地道:「天下之大,……並非……你一個人……才是硬骨頭!」秋離沒再說話,但是,他卻也不立即將朱伯鶴抱進去,獨個兒,他在竹林中踱著方步,轉著圈子,就好象他十分喜歡在這種寒天凍地里徜徉於這常青不凋的竹林里一樣。
好一陣子。
朱伯鶴實在忍受不住了,他冷得一個勁地顫抖著道,「喂……姓秋的……你想怎麼著……悉隨尊意……這等折磨人法可不是……好漢行徑!」
長長哦了一聲,秋離笑道:「嫌冷?」
麵灰唇紫,朱伯鶴十分氣憤地沙著嗓子叫:「難道……你還熱?」哈哈大笑,秋離過來提起朱伯鶴,連連點頭道:「是不熱,是不熱……」將這位不入正格的太蒼派掌門人送回柴房之後,第二個便著那位「太蒼派」的大師叔來到竹林。當然魏超能也是不肯講的,秋離依樣葫蘆,照舊拖延了一段時間,才將魏超能也送回去,把邵達貴象老祖宗似地搬了出來,但邵達貴也一口咬定不知道,於是,秋離再故意耽擱了好半會之久,送回邵達貴,最後一個,他才小心翼翼地抱著李斌來到竹林。
當然,秋離早已料到魏超能、朱伯鶴、邵達貴三人是決然不會承認此事的,而他們三個年紀較大,地位較高,閱歷豐,經驗足,也世故老練得多,要想套他們的口風,不用說是相當困難的,便算用強,亦不一定能有滿意結果,因此,秋離並不將希望放在他們身上,秋離之所以先將他們三個人逐一請出來問講,又故意拖延時間,其目的便是造成一種煙霧,造成一種撲朔迷離的形態,使他們彼此猜疑,彼此互不信任,一則可以為李斌脫嫌,再則,令他們四個人全有推諉責任的機會,也只有這樣,才能誘使李斌這粗漢敢於放膽啟言。
現在秋離將李斌放下,李斌躺著的地方,也正是前面那三位師叔師伯師祖等人躺過的位置,很平坦,很冷風刺骨。
一定是有些吃不住勁,李斌齜牙咧嘴,嘴唇發烏,他瞪著眼,咬著牙,身子卻不停地抖,看情形,這種又痛又凍的活罪,他恐怕消受不了啦……秋離舒舒泰泰地在他身旁坐下,又將長衫拉緊了點,完全一副準備長期說服的架勢,李斌看在眼中,不由心裡就叫了天,方才容身的柴房說也相當簡陋,但是,至少比這冷風刺骨的竹林子好得多礙……搓搓手,秋離笑眯眯地道:「好冷哪,這天氣……」李斌嘴巴緊閉,一聲不吭。
秋離抬頭看看天色,又嘆了口氣道:「快下雪了,唉;只要一入冬,任什麼景緻看上去也都那等悲凄凄灰蒼蒼的啦,好不令人心裡悵然哪……」頓了頓,他接著道:「江湖上的苦哈哈們到了大雪天也就更苦了,冒風頂寒的,也得在外頭辛苦奔波,有什麼法子?全為了一碗飯,總不成到了入冬就餓著肚皮硬挺,便是自家挺得住,一家老小又怎麼辦呢?刀頭舔血,耍刀弄棍的生涯可真叫不好過,如果再加上風雪一逼,就越發難羅……」再也忍不住了,李斌火吵吵地開口道:「姓秋的,你有話快說,有屁就放,光扯這些閑篇幹嗎?他娘我這裡還喝著西北風哪!」「哦」了一聲,秋離笑道;「你不願和我談談?」李斌怒道:「孫子才願和你談!」
溫柔地一笑,秋離道:「聽你說話的聲音,還中氣蠻足的,句句都說得挺清楚,不象你那三個老不死的同門師尊,一開口就要斷了氣一樣!」
重重哼了哼,李斌憤然道:「秋離,你也不要侮辱我的尊長!」
秋離頷首道:「對,你相當地孝敬他們,就說我吧,有人當我的面冒犯了我的師門尊長,我還不照樣不答應?」氣咻髹地,李斌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姓秋的,我沒有這麼多閑工夫聽你瞎扯!」哈哈大笑,秋離道:「沒有這些閑工夫?你急什麼呢?我不點頭,莫非你自己還有什麼法子拂袖而去么?」一下子又泄了勁,李斌頹然道:「秋離,你想問什麼?說……」搖搖頭,秋離道:「我什麼也不想問你,只是高興和你聊聊,因為我要問你的問題,已經由你那三位同門尊長之——講出來了。」
迷惑地,李斌道:「什麼問題?」
秋離淡淡地道:「葛世恆的下落。」
冷冷一笑,李斌道:「他的下落我的師叔伯及師祖會透露給你?笑話,我不相信!」
秋離認真地道:「我不騙你,邵達貴說的,他說葛世恆已被你們宰了!」
李斌「嗤」了一聲,脫口道:「那是唬你這壽頭——」驀然,李斌驚覺自己的失言,他立即住口不響,但是,一張粗臉卻由臘黃變成了通紅泛紫!
哧哧低笑,秋離道:「很好,老弟,現在便請你告訴我這壽頭實話,可不能再唬我了哪!」
李斌嘴巴緊閉得象用鐵鍬也不撬不開,他的臉色在陰沉中顯露著無比的痛恨和怨毒,懊惱,後悔與惶恐之色,半個字不吐。
笑了笑。秋離道::怎麼樣?不說話?老弟,還是大方點坦率講出來吧,這樣你和我都可以省掉許多麻煩。」
悶著頭,李斌的嘴唇閉得更緊了。
秋離緩緩收斂了笑容,道:「說出來吧,老弟,要知道我的性子並不平和,尤其是,我發了狠只怕你吃不消呢。」
現在,李斌非但嘴巴閉著,連牙也咬緊了,他硬是一聲不口向。
雙目中煞氣畢露,秋離冷森地道:「你真要表現你的硬骨頭?」李斌仍不回答,沉默著象個啞巴。
蕭索地一笑,秋離道:「我看過很多吃了無數苦頭,最後仍然全說了的角色,在開始的時候全和你現在的情形一樣,李斌,但那十分愚蠢,識時務者才為俊傑,你故充好漢,又能得到什麼收穫?——除了你自己受盡活罪之外?」眼角朝上抽吊了一下,但李斌還僵持著。
於是,秋離嘆了口氣,道:「這就叫我為難了——口裡是淡生生的還帶著點悲天憫人的味道,但秋離手上的動作卻狠得緊,他摹然以二指並起猛戳李斌肋下——那肋骨折斷的地方!
一聲殺豬似的號叫尚未揚起,秋離的左手已用力撫任了李斌的嘴巴,頓時,那聲號叫便成了窒息般的呻吟,李斌那張醜臉一下子似是縮小了,臉上五官也歪曲得離了原位!
放開手,伸出舌尖在唇上舔了一下,秋離笑吟吟地道,「很痛么?當然,那地方原是折了骨的傷處呀,但這不算什麼,等一會,還有更痛的呢。」
象是在津津有味地形容著一道大菜,秋離又溫柔地道:「馬上,我要將你的衣裳剝光,找根夠粗的竹子把你吊起來,當然,你斷骨的傷處是朝著竹子的那邊,然後,我們開始玩一種盪鞦韆的遊戲,我扯你的身子到一個適當的距離,放手狠推,於是你那斷骨的地方就剛好碰上了竹子又粗又糙的杆子上,我會再點你的『啞穴』,令你叫不出聲,嘖嘖,這樣一來,我看著蠻好玩,你呢,恐怕就不大是滋味了……」臉色連變,冷汗滾滾,李斌顫抖著喘道:「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殺胚!」
低笑著,秋離道:「別罵,老弟,上面說的那種遊戲只是第二道菜,還並不算完……」搓搓手,他續道:「第三道菜呢,更簡單明了,我們來玩拋繡球,當然,你就是球,我來拋,我可以準確無比地將你擲高低接,隨意揮抽,而我每一次接任你的時候勢必是你斷骨之處,因此,不用拋擲很久,你就會喊媽,另外,你那一身沒有斷的骨頭大約也就差不多要抖散了。」
顯然的,李斌是恐懼了,他顫抖地道:「姓秋的……你……你敢!你敢!」
秋離一笑道:「不敢?我怕什麼?」
口裡說著話,秋離又是如法炮製,象剛才一樣,用一指頭插在李斌肋骨折斷的地方,當然,他的左手也早撫上了對方的嘴!
一聲慘啤化成了勒著脖子似的嗚咽,李斌突然雙眼翻白,臉色變灰,全身急速抽搐,連口涎白沫也流了出來!
收回手,秋離望著李斌臉頰肌肉的顫動,他慢條斯理地道:「怎麼樣?是不大好受吧?這還是最輕的呢,等一下,你再嘗到了那兩種味道之後,就曉得更不好受了。」
好一陣子——
李斌才悠悠喘出一口氣來,他喘息著,嘴巴大張,鼻孔急速翕合,眼角也不由自主立即一個勁往上吊抽……湊近了點,秋離又伸手出去,作勢要解開李斌的長衣:「好了,現在開始給你吊高竹……」猛一瞪眼,李斌驚恐之極地哆嗦著開了口:「不……不要……我……我說……我說……」秋離的雙手並不收回,他狠厲地道:「真說?!」
喉嚨里咕嘻了一陣,李斌哀求道:「真說……當然真說。」
逼近李斌的臉孔,秋離暴烈地道:「聽著,李斌,假如你胡扯八道或是言有不盡,你看我會怎麼整治你,有一點你必須搞清楚——我是先找到葛世恆後放你們,換句話說,如若你誆我,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到那時,就算你給我叩頭,我也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呻吟著,李斌訥訥地道:「我……我不騙你……我決不騙你……」收回手,秋離道:「反正你說實話就沒錯,否則,我上了當回來,我們兩個見面的時候就更加有趣了!」
劇烈地嗆咳了幾聲,李斌微弱又可憐今今地道:「人還在你手裡……我……唉,我哪敢返你?」秋離冷酷地道:「你能明白這一點,乃是最好不過的。」
他沉緩地又道:「現在,說吧,葛世恆在哪裡?」艱辛地吞了唾液,李斌憂慮又畏怯地道:「但……秋離……我若說了只怕師叔師伯師祖他們……他們會要我的老命礙……」哼了哼,秋離道:「不用擔心,這個我早為你留了退路!」睜大眼睛,李斌囁嚅地道:「你……早為我……留了退路?」點點頭,秋離低聲道:「不錯,我方才不是也將他們三個老傢伙搬出來耽擱了很久么?因此,你在外面這一段時間也和他們的時間差不多,他們自是不會承認泄漏了什麼秘密給我,而你也用不著承認。」
想了老半天才想通了,李斌放心地道:「你是說,只要你不講出來,我的同門師尊們便不會曉得是誰泄漏的?因為我們四個人全被你請出來問過話,時間情形又差不多,誰都可以推諉抵賴而不被查出?他們不承認什麼,我也可以不承認?」秋離硬邦邦地道:「就是如此,他們假設要猜,讓他們去猜好了;況且,老實說,只要葛世恆複位,你那幾位師祖師伯師叔恐怕就不會再有什麼戲可唱了,你還含糊什麼?在這件事上,你多少也有點功勞,我一高興了,說不定還保你一本,免掉你的罪!」
李斌越聽越有道理,越琢磨越清楚自己該作什麼選擇,他立即轉憂為喜,一片誠意地道:「秋——呢,秋爺,還請你老多提攜多照應……我,我這就說啦,不錯,葛世恆葛老掌門並沒有死,他被囚禁在隔著『百齊鎮』東去不遠的一處小山頂上,那座小山叫『蛇背崗』,上頭全長著些白楊林子,山雖小,卻十分深幽掩隱,老掌門便被禁于山頂的一間石屋裡,由我師父親自守著……」秋離微微點頭道:「你師父就是從掌門人排下來的第三位師弟?」李斌合作地道:「正是,他老人家名諱孫泰,號稱『鐵鏈銀刀』……」「呢」了一聲,秋離在口中念了一遍:「『鐵鏈銀刀』孫泰?」李斌低聲道:「是的……」若有所思,秋離又緩緩地問:「何大器何前輩的一雙腳筋乃是被利刃所挑斷的,我曾察看傷處,疤形極似刀鋒所留,而魏超能、朱伯鶴,邵達貴三個人我都已對過招了,看樣子,何老前輩的腳筋更似你師父的傑作……」面色變了變,李斌期期艾艾地道:「這……這我卻不太清楚……」秋離深沉地一笑道:「當何前輩被擄之時,他尚沒有殘廢,是在被擄之後才由人加以傷害的,據何前輩說,他被擄的當晚,雙手被反剪著綁起,踉踉蹌蹌地讓人推著走向一條雜草叢生的小道上,那邊,『大寧府』的鷹爪孫由『青皮狼』陳昭生領著也推著囚車沿相對的方向趕來會面,就在夜色黝黯中,在外面押解何前輩的那群叛徒里,突然有人出手挑斷了何前輩兩腳的腳筋,出手的人行動很快,又非常準確,等何前輩痛過了頭,稍微恢復了點知覺之後,卻已被關入囚車之內了,所以他也不知道是誰傷了他,但是,無可置疑的那兇手乃是你們這般叛逆中的一個,而以那人的功夫快狠情形來推斷,你老兄這一輩里的師兄弟是望塵莫及的,那麼,便只有朱伯鶴這一輩的人了,朱伯鶴這一代的人連何前輩算上,一共是五位,除了你師父是用刀的,朱伯鶴與邵達貴全使一雙肉掌,連魏超能也用的『點鋼槍』,葛世恆和何前輩是一條線上的人,自然不可能暗算何前輩,因此,數來數去,只有你師父最可疑!」
經過秋離這一翻詳細剖析.李斌業已啞口無言。但是,他卻不肯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僅只沉默以對。
吁了口氣。秋離又沉重地道:「我特別問過何前輩,『百隆派』幫著你們這邊的那些人有沒有可能出手暗算他?何前輩告訴我,當他被擒之際,你們的反叛行動業已接近尾聲,『百隆派』那邊的人早已聚集向大堂檢點傷亡去了,押解池交付到陳昭生手裡的人,全是你們本派的叛徒,約有八十個之多,因為人太多了,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有誰混雜其中,不過,據我看——頓了頓,他徐徐地道:「恐怕何前輩心裡猜得是誰傷了他,只是何前輩為人寬厚,不願說出來而已……」李斌苦澀地道:「何大師伯並沒看見那傷他的人……秋爺,也難說是哪一個礙……「凝視著李斌,秋離平靜地道:「我不怪你替你師父隱瞞,做人弟子的當然該幫著師父講話——縱然那為師的行為無恥無義!」
不敢與秋離那兩道利劍也似的目光對視,李斌垂下眼皮,他嗆咳了一聲,囁嚅地著道:「秋爺……請……呢,不要談這個問題,因為,就是你剮了我,我也不能告訴你什麼……」冷凄凄地一笑,秋離道:「好,我不談,反正我們心裡全有數,做過這件卑鄙事的人他永遠無法逃遁,很快了,他很快就會遭到報應,沒有人能替他承擔一丁點!」
兩個人全沉默下來,片刻后,李斌畏縮地道:「秋爺……我可以進去了么?再晚,恐怕師祖他們就要起疑心了……」不再說什麼,秋離將李斌抱起,送回柴房,也不管柴房中魏超能等人投來的怨毒目光,迴轉身,下了鎖,逕自離去!
早就在他們的卧室里等著了,馬標與梅瑤萍對坐著全象有什麼心事。
秋離一進門,馬標即問:「怎麼樣,套出來啦?」點點頭,秋離道:「不只套,還加上逼。」
馬標咧口笑道:「可象你所預測的那樣?」秋離倒了杯冷茶,頓首道:「一點不錯,葛世恆果然在他們手中,還好,沒被他們宰掉,如今被囚在『百齊鎮』東邊的一座小山『蛇背崗』上。」
馬標寬慰地道:「真是皇天保佑,若葛老頭一完蛋,何老爺子這獨腳戲就算唱成了也難以善後啦!」大口灌了半杯冷茶,秋離抹抹嘴道:「老實說,在剛才沒有問出實情之前,我可真不敢對葛世恆的生死抱太大的希望。」
梅瑤萍介面道:「為什麼?」
秋離拉了把椅坐下來道:「因為他們對他可留可不留,留著,或者是因為這批叛逆還有點天良,還略顧著幾分同門之誼,也或許是為了平息外間的指責與安定下頭弟子的情緒,總之,此乃是他們這些混帳唯一尚值原諒的地方,若不留,他們也很可以要了葛世恆的老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輕輕地,梅瑤萍道:「那麼,他們大約便象你前面所說的原因了,沒有除掉葛世恆是因為他們還有點天良,有點同門之誼,以及擔心外面的武林各派指責與安定晚輩弟子的情緒波動……」秋離懶洋洋地道:「不過,我認為這些傢伙不殺葛世恆的理由還是以後面兩點的可能性較大,但無論如何,他們以後如能活命,只怕也就全靠這件功德啦!」馬標低聲問道:「是誰泄的底?」笑了笑,秋離道:「李斌。」
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馬標道:「給你估對了!」
秋離又喝了半口茶,笑道:「不用估,一看就准!」
模摸下領,馬標半眯著眼道:「約摸,你又賞了他一頓生活?」用手敲了敲桌沿,秋離道:「當然,要不他肯這麼聽話?不過我們不要講出去說是他泄的底,我答應這小子替他保密的。」
點點頭,馬標道:「如果叫魏超能幾個人知道,伯就將這小子活剝了!」
秋離笑道:「這是一點也無庸置疑的事!」
注視秋離,梅瑤萍溫柔地道:「聽馬大哥說,你要到前面的鎮里去僱人送信到小青山?」舔舔唇,秋離道:「是的,等會就走。」
馬標又叮吁道:「別忘了帶個大夫回來,另外,我的不待他說完,秋離已接著道:「你的一提鍋『蓮子粥』是么?」馬標與梅瑤萍全被逗笑了,馬標道:「媽的,這小子就是又精又滑,從小便是這副刁鑽古怪的德性!」
哧哧一笑,秋離道:「大哥,你自小也是又凶又橫的吧?」一擂桌子,馬標笑罵:「我撕破你這張碎嘴子!」
斜眼瞄了瞄梅瑤萍,秋離道:「你若撕碎我的嘴,大哥,只怕有人要不依了。」
馬標倚老賣老地道:「誰敢不依?」
伸出指頭,秋離指向梅瑤萍道:「她!」臉蛋一紅,梅瑤萍羞嗔地道:「我才不管呢!」
連連鼓掌,馬標大笑道:「好,好,回答得好;媽的,我叫你這小兔崽子息子自作多情,硬朝那張熊臉上貼金!」
秋離笑嘻嘻地道:「大哥,瑤萍不過是說的反話罷了,女兒家的心事你又怎能揣摸得透?如果你真撕碎了我這張嘴,你看梅瑤萍和不和你拚命。」
梅瑤萍又急又臊地道:「秋離——談正事嘛,你老是亂扯!」
馬標笑道:「你就快點上道吧,早去早回,雖說萬三葉去請那包二同來還待些時候,不過萬一他們來早了你如不在就糟透啦,我和梅姑娘兩個人濟不得平常一個人用,碰巧象我說的這樣,我兩個除了喊天就沒路上了!」
哧哧一笑,秋離道:「你也有自認不行的時候哪?」一瞪眼,馬標道:「我這是帶了傷在身上,要不我含糊誰?」站了起來,秋離忽然想起了什麼,又道:「對了,大哥,方才我在盤詰那李斌的時候,』還問出了一件事——他沒敢直說,但我包管不會猜錯!」
馬標忙道:「什麼事?」
秋離低聲道:「找出來挑斷何老爺子腳筋的人!」
梅瑤萍急問:「是誰?」
搓搓手,秋離徐緩地道:「孫泰,他有個稱號叫『鐵煉銀刀』,是李斌的師父——」說著,他簡單明了地將自家的分析與李斌當時的神態述說了一遍,未了,又道:「因此我判斷,暗算了何老爺子的人,除了這孫泰,決不會有第二人,這件事,何老爺子必也心裡有數,只是他為人厚道,不願說出來罷了!」
連連點頭,馬標道:「有道理,小子,反正姓孫的人還活著,到時候沒有查不出個水落石出之理!」梅瑤萍又催促地道:「秋離,你快去吧,早點去也好早點回來,這些事留著回來再談吧……」笑笑,秋離向二人揮揮手,轉身飄然行去,片刻后,馬標與梅瑤萍已聽到如雷的蹄聲從後面竹林的小徑直往村路上飛奔遠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