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舊債今償
朝著華山,陝境。
仍然是秋離與周雲雙人雙騎,他們的身影是那麼飄逸而孤零,投奔於蒼灰的原野中,就象好久以前一樣,並轡策行在一道。
離開滇境缺肥山已有一個半月多了,氣候逐漸轉涼,偶而,可以嗅著秋的落索氣息……騎在黃驃子背上,秋離揚目四盼,語聲裡帶著一般掩不住的傷感:「已經是過第二十六個秋天了,每等秋至,總象失落了些什麼,心懷裡空蕩蕩的,連斜陽也老帶著那麼一絲兒凄嫣,象這以前與往後的黃昏不大一樣,看看這些,更使人感觸不已……」周雲單手拴著馬緩,緩緩地道:「但,你總比我幸福得多。」秋離淡淡一笑道:「這是浮面的,心裡活得充實才能算數。」馬蹄輕脆地敲擊著地面,「得得」的蹄聲傳出老遠老遠、他們的長衫被風拂起,頭巾飛揚,那股子勁,帥極了,沉默了一會,周雲道:「到了華山,你準備流血?」秋離抿抿嘴唇,懶懶地道:「那要看他們是否準備流血望看道路兩邊的景緻在急速後退,周雲低沉地道:「我認為你在缺肥山的措施很對,秋兄,洗幫主愛你如同愛他自己的生命,他定會為你做出一切的,假如你接受的話,則武林又是干戈四起,一片血雨腥風、荒郊野地,又不知要埋掉多少冤骨了……」秋離點點頭,道:「不錯,這太殘酷。」周雲一笑道:「幸虧你沒有答允,起先、我還認為你對打殺之事甚感興趣。」秋離吁了口氣,似是有些疲乏地道:「慢慢地。你將更會了解我多些。」周雲扯扯蒙面的面罩,低聲道:「飛狐幫上下一心、個個用命,他們所以有今天的聲勢,憑藉的不是缺肥山上堅強詭異的防衛埋伏,不是一干高手們的精湛武功,更不是嚴厲的幫規,靠的是團結一心,靠的是親愛無間,那種互信互助的親熱勁兒,幾乎在空氣里都可以聞到。」笑了笑,秋離道:「你還忘了一點,他們對老洗的崇敬與愛護。我知道老洗如何對待他的手下,那不僅是象一個幫主,更象是一家之主了……」周雲沉吟了片刻,道:「在缺肥山,秋兄,洗幫主他們可曾問起過我蒙面的原因么,照說,這是很不禮貌的……」秋離含笑道:「老洗闖蕩江湖三十多年,是個如假包換的老油子了,他的閱歷十分深刻,腦筋反應快捷無比,你沒見從開始見面一直到我們離開,他甚至連朝你身上多瞧一眼都未曾,他當然有些奇怪,但他卻明白你必有苦衷,因為,你並非是個不識禮數、故作神秘的人!」頓了頓,秋離又道:「對初次相識的朋友,者洗從不盤人家的道,他說過,交情深了。對方自然會將什麼話都告訴你。反之,則是交情不夠或有難言之痛,你的事,我已私下告訴了老洗,希望你不會見怪。」周雲一笑道:「如果你不告訴他,我才會見怪呢。」馬兒賓士了一陣,秋離側首笑道:「你對我那年輕三嫂子有什麼感想?」周雲怔了證,有些遲疑地道:「很好,當然很好……」秋離豁然笑道:「你一定認為她過於妖嬈隨便了些,昭?」周雲窘迫地道:「哪裡,我沒有這樣想……」揉揉面頰,秋離正色道:「老實說,我那位嫂子的個性非但不象她的外表那樣,而且她的賢淑貞烈更令人吃驚,她不擺架子、不故作拎持,不矯情,尤其是在我面前。你知道她是如何嫁給老洗的?不是老洗求她,而是她求老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雲驚惜地道:「她求老洗?」秋離肅穆地點點頭,道:「在七年之前,她的父親遭五個仇家圍殺,老洗經過那裡恰好碰上,於是便伸手管了下來、那五個人被者洗獨力擺平,老洗也受了不輕的傷.她的父親背著老沈回家,將老洗的病養好了。他女兒,便是我這位凌娥嫂子,便非要嫁給老洗不可,老洗不允,且逃之夭夭,嫂子便千辛萬苦追上缺肥山,在一處絕崖邊緣哭了三天三夜,老洗萬分無奈。只好厚著臉皮點頭。嫂子嫁給老洗,她事後坦然直陳。除了為報答老洗救她父親性命之恩外,更重要的,卻是她競愛上老洗!」唇角浮起一抹深邃的笑意,秋離目注周雲,接著道:「正如你往日所說,男女之情並不能用常理來推斷它的進展方式、尤其是,一個人的內涵重於他的外貌,者洗不美,但是性情中人,嫂子表面冶艷、但卻格守本份,他們是一對好夫妻。」周雲訥訥地道:「可是、洗幫主又為何娶了第四房妾?」秋離笑道:「這是嫂子逼他做的,原因很簡單,老洗的妻室連她在內俱是未生子嗣!」噓了口氣,周雲額首道:「她卻探明道理。」秋離道:「當然,自她下嫁老洗,非但家務治理得有條不紊,連飛狐幫的聲威也蒸蒸日上。她安內攘外,協助老洗擴展他的基業,老洗很多事也多半與她商量,家有賢妻,國有良相,便是如此了。」面罩后的目光露著羨慕與了悟的神采,周雲沉緩地道:「女人的確是令人不能揣摸的……洗幫主在情感與基業上,可以說都沒有遺憾了……」秋離一笑道:「只有一點,他至今無後。」周雲道:「老來得子的情形很多,對了,洗嫂子會武功么?」秋離眨眨眼,道:「相當高明,伯比起那玉里刀來還強上一籌………」此刻,正是黃昏時分,天空是灰藍色的,夕陽向西墜沉,在澄瑩卻蒼茫的天幕上抹過幾條淡淡的婿紅,而蒼穹連著天地、有一股使人帶著微微悒鬱的意味。從這裡,越過小屏嶺,只要三天時間,便可到達華出了。
前面,轉過一個小山彎,便看見一片簇擁於大道兩邊的房舍,有幾叢樹林子點綴在這片小村落的四周,遠山在目力的極限處浮映著隱約的暗影,灰沉沉的煙霧,便飄飄忽忽地自那些暗影處籠罩了上來。
伸手抹了把汗,秋離朝那村子一指,道:「胡村,今夜我們憩在那裡、」周雲凝視著秋離,謹慎地道:「你還記得這地方?」秋離深沉得有如古井無波:「記得,我曾在這村子外暈倒,一個中年婦人扶我進入她家,灌我紅糖姜水,並替我做全身搓揉,飽食之後,我自己匆匆離去。那是個大雪天,你知道,我除了疲睏飢餓之外,在華山門裡還挨了一頓惡揍!」馬兒的奔速緩了下來,周雲將韁繩弄在手上,道:「離此之後,你曾否再來過?」秋離搖頭道:「沒有。」周雲吁了口氣,道:『「難得你仍然記憶如此清晰。」唇角微一抽搐,秋離笑笑:「這些事,沒有死,便永不能忘」想說什麼,但周雲又沉默無語,八隻馬蹄輕巧地接近了胡村。隔著尚有十來丈遠,一方青布酒招已映入視線。
秋離舔舔嘴巴,一笑道:「先打個尖來兩杯。然後再找宿處,如何?」周雲道:「悉聽尊便。」於是,雙人雙騎來到了這家村首的小酒店門外,他們下了馬,將韁繩在門前的一抹白楊樹上隨便一繞,大步進入店中。
這家酒店,真是稱得上一個「斜家,總共只有五張木桌,一個小櫃檯,牆上貼著粗糙的剪畫,櫃檯後面一張「財源茂盛」的紅聯也早發了黃,糊窗的宣紙灰澀澀的沾滿塵污。映得酒店裡頭越發黯淡了。
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了下來,櫃檯后那個枯乾瘦癟的小老頭慌忙走近,一面堆起滿面笑容道:「二位客官,是走遠路來的吧?道上辛苦啦:二位要吃點什麼?小店自釀的『舌香』又醇又厚。先來兩斤吧:要不,斤半也夠了……」秋離疲乏地吐了口氣,道:「來兩斤吧.有什麼好吃的也端上來,是你自己掌廚么?」小老兒殷勤地笑道:「呢,是小老兒的渾家掌廚,東西做得不怎麼樣,二位湊合著嘗嘗,好歹填飽肚皮包就是了。」說著,他彎腰打拱地退去,周雲輕輕地道:「這老先生可是謙懷得緊。」秋離將長衫脫下,順手把脖子上的黑色汗巾解在手中,用力擦擦面頰,一笑道:「滿則招損。」他望著周雲。又道:「老友,你整天衣冠整齊,面罩子連睡覺也不脫,這種悶氣虧你也受得了。」周雲苦笑一聲,道:「久了,也就習慣了,脫下來駭著人家,自己心中也不是味兒……」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秋離目光閑閑地朝這間簡陋的小酒店打量著。屋子裡顯得十分沉靜,除了後面偶爾傳來的爆油聲及鏟勺聲外,靜得連他們彼此間的呼吸也可聽到。忽然,秋離皺了皺眉,他尚未說什麼,周雲脫口低聲道:「又有人來了。」秋離咬咬手指甲、道:「也是兩個雙騎、正朝著這個店,此時尚隔著五十餘丈。」於是,他們沉默著,.片刻后,一陣清脆的蹄聲那麼瀟洒地傳來,果然。在這家小酒店的門外停祝是兩匹灰白雜斑的花馬。
周雲眨眨眼,剛剛張開嘴,卻又愕然怔住,秋離的神色在剎那問由帶著微笑的平靜驀然變得冷厲生硬,眉宇唇角,隱隱浮露著一股令人顫慄的狠酷與怨毒之氣。
有些迷茫,周雲低沉地道:「有岔眼的事?」秋離的話聲象是一顆顆的冰珠子自唇縫中進出:「華山派的馬匹,看馬額心的紅色纓絡。」周雲移目瞧去,可不是,兩乘雜斑馬的額心中間皆垂搖著一團鮮艷奪目的紅色纓絡!
幾乎就在他們注視馬匹的時候,門口,已出現了一男女兩人。那男的年約二個四五,長得身材碩長,唇紅齒白,雙鳳目襯著濃黑入鬢的雙眉,氣質在文雅中含著一股隱隱的傲氣,他風度翩翩,在顧盼之間,目光里時而露出令人不取逼視的鋒芒,這年輕人身邊的少女,更是面如芙蓉,美艷嫵媚,那滑如凝脂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貿然一見,幾疑是圖畫中人。
秋離忽然深深吸了口氣,他側首向周雲古怪一笑。沒有任何火爆意味地道:「這真是一對,恩?」周雲尚未回答,秋離又懶洋洋地道:「今天的這頓晚膳,我抱歉,只怕要遲些兒再用了。」周雲看得出來。秋離雖然如此冷靜而平和,但隱在那冷靜與平和中的、卻是如刃的仇恨,帶血的羞辱,火辣的憤怒.一抹自嘲似的蒼涼……於是.用雲悚然驚悟,這是強力壓制下的自我拘束形象.只要這壓力一解,那宛如熔漿般的怒火就會一發而不可收拾:但,令人迷憫的是秋離為何會突然如此:莫非與進來的這雙男女有關么?
連正眼也不向他們這邊瞧一下.那對俊俏的男女已旁若無人般選了那張靠近櫃檯的桌子坐下,在坐下之前,男的殷勤地為那少女在持上鋪一條雪白的絲帕。
少女向這年輕人含情脈脈地一笑,那微笑漾在她櫻桃般小巧唇角.有如一朵展放的百合花。好清雅.好美。
年輕人一拋衣袖,洒脫地低笑道:「累不?」:少女溫柔地搖搖頭,輕輕地道:「不累、你呢?」眉梢子一揚、年輕人道:「鐵打的筋骨又在狂風暴雨中吹了多少年了。你想想、連你都不累。我會嗎?」深情款款地望著他.少女資美道:「白英,第一跟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如何的超脫拔俗、華山的三輩弟子中,以你最為突出,看到你與他們站在一起,我就自然想起『鶴立雞群』那句成語來了……」年輕人眨眨眼、低沉而喜悅地道:「謝謝你這麼誇譽我,我只要盡量朝高的地方奮進,我希望有一天在武林中能有一席之地,可以留萬古名於華山山門之內……」少女深深地凝視著他、連連點頭道:「你會成功的,白英你是那一種有毅力的人,」於是、年輕人從桌底下伸過手去,那麼用力地握住了少女的一雙柔荑,四目相投、目光有如長絲千縷,纏繞得再也分不開了。
一側——
周雲移過面孔,悄細地道:「這是一對情侶,秋兄。」秋離毫無表情地一笑,淡漠地道:「老友、看我棒打鴛鴦兩分離!」怔了證,周雲終於小心地道:「我想,那年輕小夥子你認得?」冷冷一哼,秋離道:「便是他挫骨揚灰,我也能在沙土中將他揀出!」吸了口氣,周雲又道:「當年在華山門內,曾經凌辱過你的那人,秋兄,約摸就是眼前這位墜入情網中的後生了?」唇角一撇,秋離冷冷地道:「什麼墜入情網?十足的把肉麻當有趣………」笑了笑,周。雲壓著嗓子道:「看他們親親熱熱,似乎不知大難將臨,這情景,也委實令人心中代著捏一把汗,只是,陷入男女之愛的年輕人,眼裡往往只有他們的世界,別的人和事,早已不存在於他們的天地中了……」看著周雲,秋離顯然盡量壓制著心中一股熊熊的仇恨之火,他雙目光芒冷酷,語氣卻仍然異常平靜。
「我了解你,老友,你是過來人,可是,我卻難以顧到這許多,我生平不近女色,我想,這大約便是我少煩惱的原因!」張張口,周雲又默然無語,他明白秋離的那股子仇,那股子恨,是如何的深刻與沉痛,而且,他所說的道理又何嘗沒有根據呢?這時,從裡面,掌柜的小老頭正滿面堆笑地趕了出來,他來到那張桌子旁邊,哈著腰道:「這位公子與小姐要吃些什麼?請隨意點點,荒村野店,調理不出什麼好東西來,二位得多包涵了。」年輕人頭也不回地道:「老頭子,你少廢話;有什麼最好的東西挑乾淨些的送過來,記著,碗筷要擦洗清潔,有一點臟少爺就拆你的店!」老頭兒似是估不到對方竟然是這種跋扈口氣,他怔了怔,連忙咳了兩聲,強笑道:「公子放心,小店東西少,但一定乾乾淨淨……」』年輕人威凜凜地雙目一瞪,不屑地道:「好了好了,別盡在這裡窮蘑菇,喂,站遠點,你的手沾髒了這位姑娘的衣裳啦,怎麼這般不懂規矩?」少女也微表憎嫌地往裡挪了挪身子,皺著眉道:「老頭子,你快點去弄東西嘛,老在這裡羅嗦算是怎麼回事?」.老頭兒急急退了兩步,有些惶然地應著匆匆走了進去,少女望著他的背影拂動手中的粉紅小絹帕,厭惡地道:「真討人煩,身上好象還有著汗酸臭……」年輕人忙道:「貝貝,等下飯菜來了,若是有一點不幹凈咱們就不吃,看我教訓這窩囊傢伙……」輕輕一笑,少女掩著唇道:「這老頭子還經得起你教訓哪I你只要用小手指一點,我看他這一身老骨頭就得全散了……」年輕人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那股子驕狂自大的味兒,看在人眼裡,著實不大好受用。』口裡「噴噴」響了兩聲,秋離笑吟吟地朝周雲道:「老友,你瞧見了。華山就是這個調調兒,囂張跋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鑽出來的綠毛龜,帶著一身霉氣還以為他那殼子夠硬秋離的聲音提得很高,高得足令這間小小酒肆的任何角落都可以聽見他所吐露的每一個字,於是,就在他的語聲帶著一個嘲弄尾韻停止時,房子里的空氣已象僵了一樣驀然凍結了。
緩緩地,櫃檯邊坐著的那對男女轉過臉來,四隻眼睛里閃射著可怕的憤怒與敵意,那麼一動不動地盯視著秋離,兩雙眸子中,似是燃著一把火!
懶散地舒舒腰,秋離半斜著眼還敬過去,左手姆指彈出清脆的一響,慢條斯理地道:「看什麼f你們小倆口在親熱著,莫不成還想要大爺我插進一腿?」年輕人的唇角猛然抽搐了兩下,面孔漲得通紅,他用力一拍桌子,「砰」的二聲大響中他『『呼」地站了起來,雙目怒瞪秋離,厲聲道:「你是那裡來的江湖蛇鼠,宵小走卒?竟敢在此處大言不慚,滿嘴胡說地凌辱華山一派?」那少女也豎起那道柳葉眉兒,恨恨地道:「光看這人那下:流齷齪的樣子,就知道一定出身不正,非匪即盜!」秋離不悅不火地舔舔嘴唇,笑笑道:「說得有理,不錯,我『又是匪又是盜,又是蛇鼠又是宵小,只是,你們兩位算什麼呢?算武林中的俠女豪客,江湖上的名門俊彥,還是關在華山山門裡相對吠哮的兩頭瘋狗?」年輕人氣得連眼珠全紅了,額際的青筋突浮:喉結在不停地顫動,他死死盯著秋離,慢慢地,伸手入懷。
一跺腳,那少女尖聲叫道:「你……你這滿口污穢的無賴………你好不要臉!」』用汗巾擦擦兩頰,秋離氣定神閑地道:「你們可叫要臉,頂著華山派那塊腐朽老邁的招牌在這荒村小店裡相對吹噓陶醉,關著門往自家面盤上貼金,這當然比起大爺我來要光彩個那麼幾分,哈哈哈……」』年輕人飛起一腳將桌子踢翻,在一片嘩啦啦的暴響中,秋離依然若無其事地擺擺手道:「小朋友,要發威到外面去,別拿著人家辛苦經營的店鋪當耍子,這稱不得英雄!」咬牙切齒,年輕入呼吸急促地道:「好,狂徒,你有種就到外面來。」說著,他一拋衣袖,閃電般掠出屋外,那美麗的少女也狠狠瞪了秋離一眼,寒森地道:「華山派的招牌是否腐朽老邁,你即會知道!」秋離撇撇唇角,頜首一笑:「當然,呢;當然。」少女哼了一聲,也跟著轉身奔出,秋離不慌不忙地扯扯衣襟,拉拉袖子,閑悠悠地道:「周兄,你別動手,我一個人玩玩。」周雲注視著他,憂慮地道:「原無大仇,秋兄,體須手下留情!」哧哧笑著站起,秋離道:「我會記得你的忠告,但是,也要看這對男女娃娃將我的火氣引到什麼程度而定了。」於是,秋離推椅而出,走了兩步,他站定,半側身向瑟縮在簾后的老掌柜眨眨眼,溫和地道:「老闆,你別擔心,這只是一場小小的遊戲罷了,事情會很快過去,店裡缺了什麼,我負全責賠償。」他行出了店門外,而門外,白楊樹葉枝籠罩下。光線更是幽暗得一片模糊了。在十步之外,年輕人與他的伴侶正分左右而立,年輕人的手上,呢,已經握著一把形狀怪異,長足兩尺的「龍舌錐」。這龍舌錐粗若酒杯,通體雕盤著細緻而奇異的龍紋,在昏暗的光度下,閃耀著燦銀色的絢爛光芒I那少女也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一條五尺來長,黃光隱泛的魚鱗鞭來,鞭身後粗前細,附嵌在鞭身上的魚鱗銅片,卻是枚枚皆如指甲蓋一樣大小!
兩個人四道目光冷森森地盯注在秋離身上,目光里,說不出包含了多少仇恨,憤怒與輕蔑!
長長吁了口氣,秋離把纏在手腕上的黑色汗巾解了下來,在鼻尖上擦擦,滿不在乎地道:「你們二位敢情已把架勢都擺好了?乖乖,不簡單,也罷,大爺我便硬著頭皮與二位耍上一耍,不過,二位是一起上呢還是分開來上?點到為止呢還是至死方休?」年輕人不屑地橫視著秋離,緩緩地道:「少爺一個人,就可活宰你這等雞鳴狗盜之徒干百!」口中「嘖」了兩聲,秋離笑道:「你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氣!」年輕人慢慢踏前一步,生硬地道:「污衊華山一派,狂徒,你們的代價將是獻出你的生命,而且,你即會明白我方白英此言是否真確!」點點頭,秋離淡淡道:「你叫方白英?」年輕人傲氣凌人地道:「你畏懼了么?」秋離平靜地道:「方白英,你願意和你身旁的這位姑娘結為夫妻?看情形,你們該是一對情侶,是么?」方白英怒吼道:「你管不著!」哧哧一笑,秋離道:「但眼看著你們便結不成夫妻了,從現在開始的一剎那,你們即將幽冥兩隔各為異類。」方白英驀然仰天狂笑一聲,道:「狂徒,你死在臨頭猶敢大言不慚,自誇自賣,實在可笑可悲……」舔舔嘴唇,秋離冷冷地道:「既然你認為如此,來吧,小友,大爺教訓教訓你這井底之蛙……」「蛙」字還在他的口唇上打轉。一抹斜飛的掌影已宛如帶血的利刃猝然斬到,來得那麼快速,那麼無影無痕,以至當方白英始才察覺,掌緣已幾乎到了他的咽喉!
心腔猛地蹦跳,方白英厲叱一聲拚命仰轉倒旋而出,龍舌錐翻起刺截,尖銳的舌尖幻成一面扇形的半畫……那一側的少女驚呼一聲,行動卻也夠快,魚鱗鞭帶著刺的銳響飛劈而來,卻在秋離大搖大擺似的躲讓中全數落空J方白英身子尚未站定,已脫口大叫道:「鬼手,原來是你!」秋離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連你也曉得我,可見我確是多少少出了點名啦,只是,希望你不要因此怯場才好!」怔仲地瞪著對方,方白英面孔有些苦澀的表情,半響,他喃喃地道「鬼手,華山一派與你無怨無仇,你何若如此難我們?」秋離哼了哼,平淡地道:「很簡單,看你們不順眼,想宰玩玩,這種解釋你滿意么?」一旁的美麗少女也幾乎楞了,她驚悸地道:「他就是鬼手?真令人不敢置信……」.秋離冷漠地道:「天下之大,不敢置信的事正多,你還是慢去經歷吧,老實說,你們華山派,個個都是欺弱畏強,吹拍馬的能手,都是眼高於頂,卻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才,今天大爺要一個一個擺平你們,叫你們這些一千針也不出一滴血的附炎趨勢之徒知道江湖上還有正義,武林中有公理,冥冥里自有報應!」「報應?」方白英忽然驚叫道:「秋離,你與華山有仇?」秋離冷酷地道:「說深不深,說淺么,卻也不淺i」頰了頓,他又道:「把你方才那股狂勁拿出來,記得要向人稱能,別只會依在婦女懷中往臉上貼金。」方白英面孔赤紅,胸口起伏劇烈,他羞怒交集地厲聲道:手,你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踏上一步,秋離冷硬地道:「如何?你要試,你的小手指否一下子拆散這把老骨頭?」那俏麗的少女有些激動地叫道:「白英,華山派的人都有一口咽不下的傲氣,白英,不管這人是誰。今天我們就是把命犧牲了,也不能替華山派失額!」秋離一伸姆指,眯著眼贊道:「好,有骨氣,有志節,大爺我就喜歡此等不屈不撓的娘們。何況,嘖嘖,還出落得這般標緻!」大吼一聲,方白英尖叫道:「秋離,你嘴巴放乾淨點,你你……你還有一些黑道大豪武林霸主的身分么?你你……你簡直下流!」笑吟吟地望著那張被怒火燒得變了形的英俊面孔,秋離懶洋洋地道:「華山派上流?包括你閣下,全是一群披著人皮的豬狗,滿肚子男盜女娟的偽君子!」暴叱聲如金石驟裂,龍舌錐閃耀著眩目的光彩分成幾個不同的角度一齊刺下,九錐相連,淡淡的銀芒似已布成了一面光網!
猛向前傾又閃電般側施而去,秋離轉挪得如此快速,就在這一閃之間,成串的掌影已有如魔鬼的詛咒、象四炸的飛石暴烈地溜瀉而出,這威力是浩厲而尖銳的,一剎那間,方白英已呻吟似的驚呼著踉蹌躍退。』金芒倏晃,魚鱗鞭已帶著條條的光影映罩而至,秋離眼皮也不眨一下,洒脫地一個平拋身,雙掌一沉淬翻,兩片似已凝聚成形的掌風已呼嘯飛去,隔著尚有三尺,那揮來的魚鱗鞭已在一抖之下被盪出五步!
身軀在虛空中突然平平橫起,又風車似的一個急促,「鬼在哭」在瞬息里已被秋離一口氣運展了七次!
漫空的掌影宛如縱橫天際的流星,那麼來去無蹤卻威力暴烈地翻飛著,方向英的龍舌錐極力揮舞抵擋,在他正拚命阻拒之際,』一聲慘痛的呼叫已自左邊傳來。
這呼叫的聲音對方白英說是太熟悉了,象一條索子忽然纏緊了他的心臟,他在陡然間痙搐了一下,恐怖地移目搜尋。
他的心上人,那美麗多姿的少女,現在,正撫著胸口,面色雪也似的慘白,身子在搖搖晃晃地往地下跌倒!不容方白英來得及第二個意念興起『,就在他目光一閃的空隙里,一』片掌影已擦著他的肩頭括過,散碎的衣衫與四濺的血雨並飛,就象利刃划斬,痛得他奮力往一側跳出。秋離寒著面孔跟進,兩隻手掌做著奇幻怪異的顫抖,而每每在他的雙掌激動,掌影便自虛無中湧出,又在虛無中隱沒,來無影,去無蹤,令人不可捉摸,這象夢囈中來自沉沉黑暗裡的招魂呼喚……肩頭火辣辣地疼痛著,汗水自眉睫間流淌,背後的衣衫也全被浸透,就是如此,血滲著汗,仇揉著恨,方白英咬著牙,切著齒,氣息急促地傾力拚搏,那在平素使來得心應手的龍舌錐,在此刻,他卻覺得竟是這般沉重獃滯了。
身形暢流而美妙地翻飛旋展著,掌勢閃掠如電,秋離幾乎只用了他本身力量的十分之二三,已將眼前這位華山派的後起之秀逼得左支右細,招架無方了。秋離明白,這場比斗大勢全操在自己手裡,。自己想造成什麼局勢便可造成什麼局勢,最好的,或是壞的。
酒肆門口,周雲正悠閑地注視著雙方的格鬥,就他對秋離的相知程度來說,這實在引不起他多大的興趣來,周雲知道。眼前的較量,在秋離,只是一場小小的,舒散筋骨的活動罷了,甚至連「較量」兩個字眼也用不上;倏忽十七掌劈出,秋離懶洋洋地道:「小友,你未來的老婆被我傷了,你不心痛么?」方白英大叫一聲,灑著血與汗奮力衝來,龍舌錐點、戳、刺、挑,動轉得如風起雲湧,盤雕的花紋已彷彿幻成螺旋般圈圈映印空中,他的面孔扭曲著,唇角哆嗦著,兩隻眼睛也全發了紅!暴喝之下,秋離不退競上,雙臂呼嚕嚕地掄起一道大圓,但是,當人們的視覺在察看到他掄起的背影時,十六片掌影卻早已神鬼不覺地融在旋臂的勁風裡礪然斬來,就和十六隻吸血的蝙蝠一樣!』於是——「吭」的悶哼似是擊破了一麵皮鼓,龍舌錐飛到一丈之外深插入土中,方白英則面如淡金,抱著胸口一屁股坐倒於地!那邊,使魚鱗鞭的少女顫抖著尖叫,她已半仆在地上,這時,她競圓睜雙目,披頭散髮地一躍而起,握鞭的手腕倏抖,在一陣突起的「錚錚」輕響中,一蓬黃恍恍的星火已似正月的花炮般涌射過來!眉梢子一場,秋離閃電般伸手將坐倒地下的方白英一把拖了過來,手腕急旋J晤,方白英的整個背脊便全迎了上去!
連串的呻吟融合在恐怖絕望的慘叫中,「噗噗」之聲密密響起,只這一剎,上百枚指甲大小的鋒利魚鱗銅片已大都嵌進了這位華山俊彥的背肉里:象瘋了一樣,那位如今已變得狼狽不堪的少女,拚命嚎叫著撲了過來,揮舞著光溜溜的鞭子,摟頭蓋臉發了狂似的抽打秋離i淬然斜身,秋離左手俊閃忽揚,十四記耳光清脆地甩在這少女的面頰上,打得她滿口噴血,旋著轉子一下摔了出去,地下的灰塵沾滿了她整個面孔!望著倒在地下的這一男一女,這在不久之前當是令人羨慕的一對,秋離搓搓手,平靜得象是個局外人般道:「十分抱歉將二位揍成這種不雅之狀,有名俗話兒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因為你們在當年曾施捨給我,所以我也不便不奉還,或者比之當年重了一點,但加上這些日子的利息也就差不多了。」緩緩地,周雲從後面踱了上來,他帶著悲憐的眼光瞧瞧地下的兩人,語聲沉鬱地道:「秋兄,當你幼時,在華山門內他曾凌辱過你。但那時尚是個無知無識的孩童。今番,我們卻深體世故,似是不該將此二人傷得如此之重……」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秋離悠悠地道:「說的有理,但我卻實在忘不了那一段惡夢似的羞辱與苦澀日子,也許我先天的血液中已把恩仇隔得太強烈。我要做一個毫無遺憾的入,因此,我覺得我必須補償往昔那些遺憾的事,不論那些事是令我感懷的,抑是令我怨恨的,武林中糾紛太多,我想,可能有很多人抱著與我同樣的看法……」輕輕吁了口氣,他又道:「這兩位表面上是傷得很重,但卻不致於喪命或成殘,自然,他們得要好好地養息一段時間。」周雲苦笑了一聲,道:「這斑斑點點的血,秋兄,我怕又會刻下綿綿不絕的仇……」豁然大笑,秋離豪壯地道:「若是如此,老友,就莫怪我鬼手將他華山變為亂家之崗!」秋離的語氣鏗鏘有如金鐵交擊,震蕩得周雲心腔急跳。於是。他知道,秋離不是在作狂言,不是在說氣話;如果華山派向他報復,他會這樣做的,而且、憑鬼手之名,華山只怕難佔上風。
面罩后的眸子蒙上一層憂戚的色彩,周雲輕喟一聲,低沉地道:「江湖中爭紛難了,便是在於大家都咽不下這口氣,若是退一步想,即海闊天空,仇憤自平……」正要答話,秋離已閉嘴不言,原來,撲倒地下的方白英這時已經掙扎著爬了起來,他緩緩轉朝秋離,帶著血跡的面孔越發憔悴蒼蒼,髻發散亂地披拂,連那雙眸子,也是如此黯淡無光了。
搶上一步,周雲本能地想去攙扶他,但步子剛剛跨出,隨又警覺地縮了回來,他側首,向秋離微窘地一笑:「這人傷得重………」秋離微微拱手,笑道:「無妨。」方白英定定地睜著那雙失神的眸子凝注秋離,半晌,他微弱地道:「為什麼?你……為的是什麼?」用食指括了一抹汗水向空彈出,秋離安詳地道:「約在十年之前,在一天的黃昏,有一個十來歲的瘦弱孩子喘息來到華山,他衣著檻樓,疲乏而飢餓,更跋涉了一段辛苦的路程,到華山來,他沒有別的企圖,用意只是祈求華山能收留他,給他一口冷飯殘羹,教給一點防身之技。但是,他這一點可憐的要求競被號稱天下七大門派之一的華山派所拒絕,而且,非但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更唆使一個年紀比他還小的孩子出來侮辱他,那時,他毫無技擊根底,又在饑渴交迫之下,於是,他被那孩子狠狠揍了一頓,然後.被驅趕出華山山門,那個時候,正是天寒地凍,飄著鵝掌般的大雪……」忍著刺骨的痛苦,方白英有些動容地道:「華山派……會做出此等不近人情之事?……」哈哈一笑,秋離道:「方白英,你真是夠健忘的,那揍人的孩子,恩,就是閣下。」「是我?」方白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然後,他垂下頭來,開始苦苦思索,十多年的時光,可是夠長久了,想要串連起來,卻也需要慢慢摸探……半響、猛地退了一步,方白英身體大大地搖晃著,表情有如惡夢初醒,他血跡斑布的面孔在痙攣著,喃喃地自語:「是了……我記起來了……我那時還協……這已是十分長遠的事……」舌尖在嘴唇上轉了一圈,秋離半眯著眼道:「而那挨揍的小角色,便是區區在下。」大張著嘴,方白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震駭著看著秋離,好一陣子,才恐懼地道:「是……是你?」秋離面孔一沉,道:「十年河東轉河西,想不到吧?」潤潤乾裂的嘴唇,方白英艱澀地道:「今日之舉………你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點點頭,秋離冷漠地道:「鬼手秋離自來恩怨分明,絲毫不爽。」身體又晃了晃,方白英語聲黯啞地道:「如今……你已用我們的鮮血……補償了你的羞辱………你……秋離……你還想……想做什麼?」懶散地伸腰,秋離道:「我是寬宏大量的人,我想,這樣算了也罷,雖然比起我原定的報復計劃差了很多,但我實在心腸太軟。」說到這裡,他上挑的眼角煞光畢露,惡狠狠地道:「本來,我是想從你們華山『朝聖門』一路殺上去,用你們的屍體墊我的腳,用你們的熱血洗我的手!」方白英驀地打了個寒慄,他曉得,對方這句話不是在嚇唬他,對方有這個能力可以做到,而且,江湖上素來有傳言,鬼手秋離心狠手辣,有如惡鬼豺狼!但是,武林中講究的卻是一把傲骨與一口不屈之氣,方白英雖然心中寒瑟,明知便是傾全派之力也未見能抵過秋離,他卻不能就此認栽裝熊,硬著頭皮,提著膽子,他咬著牙道:「秋離,狠毒兩個字,今天已自你的身上得到最好的顯露與解……釋。不錯……今天我與貝貝是栽了……但華山派不會放過你的,任是天涯海角……華出派的弟子也必會找著你……一雪今日之恥!」哧哧笑了起來,秋離揉揉下頜,道:「我知道你會交待這幾句場面話,可是我不怪你,我同情你那硬生生充起來的勇氣,沒有關係,回去告訴你們華山派上中下三輩弟子,就說你們是被我姓秋的放倒的,我姓秋的隨時等著你們來索債,只要你們在江湖上傳出風聲,我自會專程趕來,那時,我們以命搏命,以力鬥力,生生死死,一拍兩結。」搓搓手,他又道:「老實說,今天在你身上,我已嗅到了華山絕技沒落的氣息,你和我比,差得太遠,你回去好好再練功夫,否則,仍以你如今的身手,不是我藐視你,我可以以一己之力搏殺你三十餘個。」大叫一聲,方白英頹然坐倒,他用雙手抓著自己的頭髮,將面孔深深垂下,竟然痛哭流涕起來。
周雲輕輕靠近,低沉地道:「秋兄,別再刺激他,你自己可能察覺不出,你的唇舌如刃:「秋離淡淡一笑,道:「兩方交兵,原無餘地可留,相打無好手,相罵,又豈有好口?」有些詞窮地攤攤手,周雲道:「放他們去吧!」秋離道:「當然,我帶著他們去碼頭賣解不成?」移過目光,秋離又道,「方白英,你與你那一位皆是皮肉之傷,說重不重,輕么,卻也不輕,回去后,好好體養幾個月自會還原,記得將身子養好,等咱們後會之期。今日對你,唯一抱憾之處,便在於我未在你那一位面前替你留臉,但環境相逼,我也無從再挑選個有好風水的地方。」說著,他轉身回去解下兩區馬的馬韁,向店裡招呼一聲,順手把一錠重有十兩的紋銀拋到一張桌上,然後,拍周雲肩頭,二人已偏身上馬。
側過頭來,秋離揚揚手,道:「大丈夫有淚不輕彈,莫輕彈,我加諸於你的,你全應加倍索還,我等著,以一條命,滿腔血!」抖韁而去,在八隻鐵蹄的翻飛里,在塵土的撲揚中,後面的哭聲已變成哽咽。男子哭泣,尤其是一個平素心高氣傲的男子哭泣,其聲最是令人心痛,象包含了無限的蒼涼,至極的悲切。
暮靄早已轉為沉沉的黑暗,象濃濃的墨汁塗抹在大地。田野中響起了蟲蛙的鳴叫,聽似繁囂。實則孤單寂寞,而夜空無月,只有星光數點,寥寥閃眨,看去,越加覺得幽邃空茫了!
周雲沉默了一陣,低低地道:「秋兄、你實在夠狠……」點點頭,秋離正色道:「我高興你說實話……不過,我也有幾句心裡之言奉告、江湖中風譎雲詭,處處陷阱,尤其是黑道里,更是勾心鬥角,陰毒叵測,其中內幕及黑暗,不是如老友你出身名門大派那種直來直去的心眼可以體會到的。為了生存及活命,就難以離開一個狠字,你不吃人人便吃你。我無意刺傷你,在當初,你可曾預料到無邊湖的那個角色會以這種下流手段對付你?在你心目中,一定還以為他會堂堂正正地與你展開一場決鬥呢,是么?」周雲長長嘆了口氣,垂首無語,秋離伸手撫摸著坐騎的鬃毛,緩緩地道:「不要難過,更須面對現實,要知道,對好人,要去扶持他,維護他;對惡人,當你明白不能感化他時宰掉是一種最好的方法,一時的姑息,將會惹來無窮後患,遺禍千年5」茫茫凝視遠處的夜色,周雲低啞地道:「此去何處?秋兄雙目微緊,秋離一笑道:「天山。」「天山!」周雲全身一震,脫口叫了出來。
友善地望著他,秋離誠摯地道:「早晚也得去的,不是么?那是你心上的一個結,一把刀,一場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