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輪迴
任登龍表情陰寒的來在石炕之前,雙目灼灼的逼視著范苦竹,那模樣,倒像是范苦竹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重罪,正等著他來審斥似的。
至於歐陽淳,彷彿也對他這位二師兄的突然出現感到迷惑不解,他站在一邊,有些不知所措的怔愣著,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范苦竹毫不畏懼的迎接任登龍的目光,過了半晌,他才語聲沉痛的道:「二師兄,你大概不是來主持公道的吧?」
任登龍冷漠的道:「什麼叫公道?天下沒有公道,江湖沒有公道,甚至連我們『幻翼門』之中亦早公道不存,誰要講公道,誰就一輩子抬不起頭!」
范苦竹的面頰肌肉顫動著,他艱澀的道:「這和你平時的舉止言論大不相同,二師兄,為什麼你會忽然變了?變得和以前的你恍若兩人?我只坐了三個多月的牢,三個多月並不算長,但這一進一出,人心的遷異卻使我幾疑隔世……
重重一哼,任登龍道:「我沒有變,我一直就是我,問題在於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環境逼得我不能不戴上虛偽的假面,做些違背我本意的事,說些表裡不一的話;如今既然情況有了轉變,正好大家抖出來,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
范苦竹茫然道:「二師兄,我們之間,何人與何人有冤、何人又與何人有仇?」
一指范苦竹,任登龍厲聲道:「我們兩個當中就有冤屈,不過受冤屈的不是你,是我!」
范苦竹低緩的道:「小童害我是為了鳳凰,老五害我是看上那點財物,二師兄,你對我如此不容,卻是為了什麼?我已再也沒有引人覬覦的東西了……」
任登龍揚著臉,神情寡絕的道:「我便老實告訴你是為了什麼;范苦竹,在我們『幻翼』一門,第三代弟子共有七個,你排行第四,功力之佳卻是七人之首,你憑什麼有這等逾越常情的造詣?不,不是你的資質佳,稟賦好,也並非你穎悟超人,聰敏伶俐,而是我們師父有私心私念,對你格外偏愛之故,把他的密技絕活暗裡通通傳授予你,我們幾個只學得幾手他的爛把式,這還不說,十年前師父病危之際,幾乎不顧武林傳規,竟堅持將掌門大位交承給你,視我兄弟幾人宛如無物,范苦竹,種種般般,叫我好恨好惱,這口冤氣,可憐我已憋了快有十年……」
范苦竹正要回答,任登龍已用力擺手阻止,又接著往下說:「你待提那一年是你拒不承位的事!不錯,你是懇告師父不願接位,但卻全是做給別人看的表面功夫,再者亦正好顯露出你實際絕非如此的謙懷美德,范苦竹,你清楚師父喜歡淡泊明志的人,嘉許忍讓無爭的個性,你就投師所好,十足的扮演了這一段偽君子的把戲;師父的老邁昏聵,加上你的巴結得宜,便使幻翼門門章大亂,倫常離失,便令我們師兄弟含悲忍辱直到今朝!」
深深嘆息著,范苦竹悲哀的道:「二師兄,這全是你偏激不實的想法,我料不到你的觀念竟然歪曲到這種地步,胸襟狹隘至這般程度,就算我是善於做作的偽君子,能從小做到現在,也該是真的了;二師兄,提到受業,師父傳授我們的技藝絕無多寡明暗之分,我們之間所以會有差異,只在於個人的體質、領悟力、以及下的功夫深淺而已,你們學的,也是我所學的,我沒有從師父那兒多得到一丁一點,至於接掌本門的事已成過去,我那時不曾起意,眼前更無貪戀,二師兄耿耿在心,我可以由你斥責泄憤,卻不該辱及師尊,這不僅有失弟子之禮,恐怕猶要背上逆倫失德的萬世罵名……」
冷笑一聲,任登龍道:「這種師父,不足為人之師,我也就難執弟子之禮,罵他幾句,已是客氣,依我的性子,不去將他掘墳鞭屍,已經算忍之又忍!」
背脊上泛起一陣寒意,范苦竹變色道:「二師兄,我們相處半生,至今我才知道你是這麼樣一個衣冠禽獸,枉披著一張人皮的畜生!」
任登龍鬚眉怒張,咬牙切齒的道:「我叫你罵,范苦竹,你罵不多時了,只待這裡收拾了你,下一個就輪到那顢頇無能、捧著師父靈牌當聖旨的常家鵬!」
全身一震,范苦竹脫口道:「你怎可對大師兄下毒手,他風燭殘年,體弱多病,何時又招忌於你?」
任登龍形容猙獰的道:「不妨一併向你明說——我們這位大師兄業已立好遺囑,你猜他那混帳遺囑是怎麼個內容?開宗明義的頭一條,就指定由你繼承本門掌門大位,更可惡的是竟叫我與展老三去署名見證,好,他是師父一脈相傳,是師父的乖徒兒,他會拍死人馬屁,沖著那堆腐朽的骸骨做奉承,我卻不吃這一套,范苦竹,我已受了十年鳥氣,我不再受下去了,幻翼門的掌門,只在常家鵬一朝歸陰之後,就該我姓任的接替!」
范苦竹還沒有說話,一邊的歐陽淳已趕忙介面:「二師兄,誰來接掌門可不關我的事,我只等銀子到手,立時遠走高飛,別處逍遙,你們這灘渾水,我是決不趟不沾……」
眼底深處掠過一抹殺機,任登龍卻連連點頭,語氣分外柔和:「這個我知道,你和小童不是說妥了么,拿到銀子,你馬上離開,走得越遠越好,本門諸事,不可宣洩,就好像你從來沒進過幻翼門,從來與我等不曾相識一樣!」
歐陽淳咧嘴笑道:「一定,二師兄,我一定會照你的吩咐去做——就好像這輩子從沒進過幻翼門,打生出來就不曾認識你們一樣!」
任登龍不似笑的一笑,道:「印記拿到了么?」
這一問,歐陽淳怒氣又升,他悻悻的道:「回二師兄,到現在還沒有拿到,姓范的光和我扯些閑談,愣是拖拉著不把那印記交出來,我正在琢磨怎麼給他吃點苦頭;他娘的,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東西!」
任登龍又轉向范苦竹,沉著臉道:「坦白說吧,范苦竹,你橫豎是個死字,早晚都逃不過這一關,印記不交出來,你莫非還想帶到陰間去享用?」
范苦竹也是豁開了,他冷冷的道:
「這是我的事,二師兄,銀子是我辛苦賺來,並沒有藉助你一絲一毫的幫襯,眼下你當著老五逼財逼命,這其中,你又打譜多少好處?」
呆了一呆,任登龍悖然大怒:「好個放肆大膽的范苦竹,你竟敢如此污衊於我?我爭的是一口氣,要的是一個名,豈在乎你這點小小身家?我全是在為老五打算。」
范苦竹不屑的一笑,道:「用不著假撇清了,二師兄,你的底子我們清楚得很,你有什麼產業,多少積蓄,說穿了不值一曬,你不過利用老五的莽撞粗魯,從我這裡逼出財物,然後坐享其成,更明確的講,一旦銀子兌現,老五能分得多少,甚至分得到分不到,都是一大疑問!」
任登龍瘰癧的頰肉微微抽搐起來,他抑壓著火氣,嘿嘿冷笑:「范苦竹,你到頗識挑撥離間之道,只可惜這個方法過於古老和幼稚,我固然不可能受你的騙,老五也一樣不會上你的當……」
他是這樣說,歐陽淳卻不禁心頭忐忑了,這位「幻翼門」的第五號弟子形色不安的道:「二師兄,這筆錢的分配,是小童與我早就說定了的,二師兄另有所圖,我是一定支持,但二師兄,你總不會橫插一腿,分一杯羹吧?」
任登龍臉上有點掛不住,他雙目一瞪,厲聲道:「老五,我豈是這等貪財圖利的小人?你把頭腦弄清楚,這全是范苦竹在耍花樣,想造成我們彼此間的猜忌,你可不要中他的詭計!」
歐陽淳連忙陪笑道:「二師兄這一點明,我就放心啦,你寬念,二師兄,我又不是傻子,姓范的搞什麼名堂我自會有數,他絕對騙不了我……」
任登龍板著臉說:「老實說,小童找你合作辦這件事,還是經過我的首肯,你日子不好過,心裡懷著怨恚,我也知道,給你這麼一次發橫財的機會,指望的是你將來少說話、少挑刺,多維護著這一邊,老五,你可要識抬舉,別起什麼三心二意!」
歐陽淳一個勁的點著頭:「我懂得利害,二師兄,包管不會誤你們的事——」
任登龍嚴峻的道:「不止是『我們』的事,老五,你拿了錢,便算有一份!」
乾澀的咽了口唾沫,歐陽淳吶吶的道:「拿到錢,我就得走啦,二師兄,不是這麼說的嗎?」
任登龍神色一轉,竟然笑起來:「不錯,是這麼說的,實際上你是走了,名義上我們的行動你卻曾經加入,所以你維護我們,即是維護你自己,明白么?」
歐陽淳無可奈何的道:「我明白……」
任登龍仍在微笑:「但是,老五,小童在與你密商這件事的時候,不也同時賦予你一個任務么?一朝銀錢到手,你該做什麼善後呀,目下辰光業已延宕甚久啦……」
眼皮子跳動了幾下,歐陽淳強笑道:「二師兄,該做什麼我知道,只是至今還逼不出印記,那善後如何做得?」
任登龍目視范苦竹,陰沉的道:「我再問你一次,范苦竹,你是自己把東西交出來,抑是要我們逼你交出來?」
范苦竹淡淡的道:「二位如何逼我交出?」
任登龍向歐陽淳下令:「用『錯脈手』,老五,我不信他是銅澆鐵鑄!」
「錯脈手」是一種十分歹毒的內家制敵手法,功能錯脈絞筋,逆血截氣,一旦施於人身,則百骸欲裂內腑翻騰,其痛苦不亞於生刮活剝;這種功夫,武林中有數家大同小異的出處,「幻翼門」所傳,尤為入木三分!
嘿嘿一笑,歐陽淳竟有幾分自我滿足的形態:「這玩意曾對外人使過幾遭,的確有效,卻料不到有一天會沖著咱們師哥下手,說起來真叫遺憾,真叫遺憾……」
任登龍催促著道:「不要嘮叨,老五,快下手、快拿錢、快了結!」
用力吸了口氣,歐陽淳雙手微曲有如鷹爪,慢慢逼近炕前,眼神凝聚,隱現血光——
低喟一聲,范苦竹幽幽嘆道:「罷了,印記給你就是。」
歐陽淳雙爪做勢欲落,心裡又是興奮、又是惱怒;他惡狠狠的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東西,先是談條件,后又瞎扯淡,磨時間把我當猴耍,早知你這樣犯賤,一上來就該下手整治你才對!」
任登龍大聲道:「快取印記,少說廢話!」
歐陽淳怒目瞪視范苦竹:「說,印記藏在哪裡?再要拖延,我馬上就叫你識得厲害!」
范苦竹平靜的道:「我的金箭和弦索你置放何處?」
一怔之後歐陽淳悖然色變:「姓范的,你還想玩花巧?我要的是印記,你提你的兵器做什麼?」
范苦竹道:「印記就藏在金箭底座的桿心暗洞內,只要扭旋箭翎,你就可以得到那枚竹字花押印記……」
歐陽淳半聲不響,連忙轉到炕前火眼前面,蹲下身來伸手進火眼之內掏摸,很快便取出一隻金光燦亮的長箭,與一條黑色的、極富彈性力的牛皮絞索。
金箭長約三尺有二,粗似核桃,通體燁燁炫麗,箭鏃尖銳;黑色絞索扯開正比人身,若拇指粗細,稍加留意,便可明白絞索的徑圓恰配金箭的尾翎嵌口。
將絞索棄置於地,歐陽淳迫不及待的便去扭轉箭翎,這時,站在他後頭的任登龍突然有了驚人的動作——身體挺前,雙掌在如此短促的距離內暴揮十三次,十三掌的過程連成一個形式,掌掌有力,著著兇狠!
歐陽淳做夢也沒想到他的二師兄會在此情此境之下向他痛下殺手,他完全不曾防備,絲毫未具戒心,因而任登龍的十三掌就結結實實的整個落在歐陽淳的身上,不但力透勁貫,更無一掌落空!
凄厲的號叫著,歐陽淳的身體猛烈的旋翻滾撞,每次旋翻一口鮮血,每次滾撞一聲痛嚎,這一切的怖栗情景,又在剎那間歸於寂然。
炕上,范苦竹閉著雙眼,眼皮卻在不住痙動,這樣的結果,他早已料及,只是當狀況真正發生,他又覺得無限的悲楚無奈……
任登龍從地下拾起金箭,先不去轉動箭翎,他望著范苦竹冷酷的道:「你明白會是這麼一個收場,對不對?」
范苦竹睜開眼睛,看了看房角那邊蜷曲著的歐陽淳,而斑斑血跡濺印周遭,猩赤刺目,空氣中甚至還飄蕩著鮮血慣有的那種鐵鏽味,絕情傷情,最是此刻;他胸隔間宛如梗塞著什麼,脹悶得想嘔……
任登龍又陰森的道:「老五太貪,定力又差,這種猶豫優柔之徒難以成事,卻乃禍患之源,所以必須除去;范苦竹,如果是你,大概也會像我這樣做……」
范苦竹的形色冷靜得出奇,說話也冷靜得出奇:「二師兄,但我不是你,從我出生到現在便不是你,將來也永不可能變成你,人和畜牲總有分別,不能混為一談!」
額門上的筋絡暴浮,任登龍長長吸了口氣,硬是把自己的火性壓住:「你想激怒我,好死得痛快一點?范苦竹,你錯了,讓我們慢慢消遣,我們的時間長得很……」
范苦竹太息著道:「老五真是可憐,他從小就資質差穎悟不足,長大了沒有半點進展,卻多添了一份貪婪外加一份糊塗,他居然會相信一個欺師滅祖的禽獸,一個殘害同門的孽畜,與虎謀皮的下場便是殺身之禍……老五隻要稍稍深入盤算一下,就不該上這種當!」
任登龍獰笑道:「套句你的話,他也不是你!」
范苦竹道:「從你突然出現的那一刻,我就有了預感——老五恐怕要遭殃,因為你一亮相,即已表明幾個事實:其一,你必然參預了這樁陰謀;其二,你必是來察探老五行事的結果;其三,從老五見到你的反應看來,老五以前並不知道這裡面有你一份,你不惜讓他知道,更不惜任他取到財物遠走高飛,則結論只有一個,二師兄,你根本沒有打譜留著這張活口!」
任登龍粗厲的道:「說得對,只可惜老五沒有你這麼聰明,即使你告訴他他也不會相信!」
范苦竹低沉的道:「所以我不提也罷……」
舉起手中金箭端詳著,任登龍目光怨恨,喃喃的道:「就是這隻箭,這隻箭抑壓了我多少年,委屈了我大半生,這是只邪箭,毒箭,冷箭……我要毀了它,連它的主人一起……」
范苦竹忽然和悅的說:「二師兄,你且莫詛咒我的兵器,我還有點小小疑問,是否可以請教?」
放下金箭,任登龍耶揶的道:「你儘管問,范苦竹,在我而言,你已經算一個死人了,對一個死人,還有什麼不可說的?」
范苦竹很能把持,毫不激動的道:「陷害我的這件事,是二師兄你的籌劃,還是小童的計謀?」
任登龍坦然道:「老實說,是小童的手筆,直到有一天我發覺他對鳳鳳的態度不正常——
那是你在牢中的時候,——才生出疑竇,經過再三觀察,旁側敲擊之下,小童始露了口風,他有這個打算,我也有我的苦衷,正好可以配合起來各得所需。「
微微點頭,范苦竹咬了咬下唇道:「鳳凰和他……是鳳凰自願?」
任登龍戲狎的大笑:「這個我倒沒有問過,可惜你也沒有機會問啦;范苦竹,你卻不妨想想,如果鳳凰不是自願,一個巴掌如何拍得響?」
面容扭曲了一下,范苦竹沙啞的問:「如今,鳳凰和小童正在一道?」
任登龍道:「好像是吧,我已有一陣子沒有看到鳳凰了,你知道,婦道人家惹上這種事,總歸難以為情,免不了閃閃躲躲,遮遮掩掩……」
范苦竹沉默了,一顆心不僅在滴血、更宛如被毒蛇嚙咬著,被利刃剝割著;在整個事情的過程中,只有一項疑點他不能解開,除此之外,全盤狀況已昭然若揭——身處此情,心受此煎,其感觸不單是寒天飲水,尚有著難以承接的絕望與顫慄!
任登龍表情詭譎的道:「你還有什麼話要問么?我已答應過你,對於一個死人,我不會吝嗇於唇舌的施捨……」
定了定心,范苦竹道:「小童現在何處?」
任登龍冷笑一聲:「怎麼著?你還想打他的主意?范苦竹,恐怕你是聽多了洗冤雪恨的故事,看多了遊俠異志的閑書,現實生活中,哪來這等的奇迹巧遇?眼看著生死只在一線,你就不必再為身後操心了!」
范苦竹低沉的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敢於啟問,假若我能以脫險逃過劫數,你也不會回答了;二師兄,莫非你還在乎一個要死的人?」
任登龍大聲道:「當然不在乎,就算你不曾受制,我也不怕你,我從來就沒有怕過你!」
所謂「色厲內荏」,大約就是任登龍現在的模樣了,范苦竹心中有數,說起話來便更形謙和:「兄尊弟卑,你對我自是無須顧慮,尤其對於一個生機渺茫的卑下帥弟,就更沒有什麼好忌諱的,二師兄,那你為何不能告訴我小童的隱藏所在?」
任登龍悻悻的道:「小童人在『大鵬樓』;你知道他的下落,又能將他怎樣?充其量剩個瞪眼磨牙罷了!」
范苦竹仔細的問:「就是三芝岩往南十二里地的大鵬樓?包攬七府六十三縣地面騾馬馱運生意的三才幫全壽堂全老爺子的堂口?」
哼了哼,任登龍道:「你明白這是誰的堂口,乃再好不過,就憑你,只怕還惹不起全老爺子!」
范苦竹道:「就算我惹得起,我現在又如何去惹他?二師兄,莫非在你的下意識中,認為我尚有生出的機會?」
眼下的肌肉不自覺的抽搐起來,任登龍突兀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努力摒拒這種預感,盡量讓回答的聲音提高放重:「你不用作夢了,范苦竹,你沒有任何活命的機會,實際上沒有,我的下意識中更沒有,你必須死,而且還要死透死絕!」
范苦竹有些疲乏的道:「二師兄,我要問的話已經問完,你該怎麼做也可以行動了——但求二師兄念在師門一場,下手的時候給我一個痛快!」
暴烈的一笑,任登龍道:「別忙,咱們還有一道手續未曾了結,范苦竹,待我查明金箭底座之內是否真箇藏有那枚印記,然後你再上路不遲,萬一你誑了我,留你一口氣在尚有得追逼,你若先挺了屍,我則又找誰去?」
范苦竹神色幽暗的道:「你考慮得倒真周全,二師兄……」
任登龍冷硬的道:「你向來奸詐成性,不多防著點,行么?」
說著,他又將金箭拿起,平舉眼前,右手用力扭動底座箭翎,只聽到「咔」
的一聲輕響,整個翎座應聲轉脫,但是,從中空的箭桿內出現的卻非什麼印記,而是一蓬以強勁力道噴出來的光雨,金芒如絲般的燦麗光雨!
距離這麼近迫,那蓬數以百計的細銳金針又是在如此勁道之下做扇面形的彈射,再加上任登龍的絕對意外,鑄定之後果便難倖免——任登龍狂叫如泣,本能的將手中金箭奮力投向石炕上的范苦竹,在金箭出手的瞬息,他面孔五官上密密麻麻插滿的金針出在閃動映炫!
范苦竹閉目屏息,暴擲向他的金箭卻在任登龍的極度痛苦裡失去準頭,金光流燦下「嗆」的一聲重重撞擊在扣鎖范苦竹右腕的鋼環筍鎖接合處,鋼環「嘭」聲彈開,任登龍亦長嚎著衝到門外!
長嚎慘凄全身沁著鮮血,伴著哭叫,在一陣碰撞聲后,那麼凄厲的沿路歪斜而去,好一陣子,餘音仍似裊繞未散。
范苦竹依舊閉目未動,這須臾前後,恍若一世,幾同永恆——當金針噴出,當金箭射來,任何一絲偏差,任何一點變異,都足以影響他的生死,而命運之神是多麼眷顧於他,老天還是有眼,還是悲憫的啊……
房中很靜,范苦竹的眼角慢慢溢出淚水,淚水清瑩,卻是滾燙滾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