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雨霽萬峰青 蕭寺荒林藏盜跡 江流千里白 孤篷殘夢警芳心(02)
余式恰將兩箭躲過,本要追殺過去,也因瞥見旁賊二次持鏢要打,惟恐燕玉受傷,忙取身旁鋼鏢猛打出去,一下打得那賊腦漿迸裂,丟鏢倒地,再聽燕玉驚呼,知己受傷,忙趕過去。燕玉已將箭拔出,鮮血直流。這時上面人聲烏鳴已遠,二猿不知何往,只聽虎猩遠遠怒吼之聲。余式見心上人受傷,心痛已極,忙驚喚道:「燕妹傷勢如何?快些包紮,免得受風。」一面用劍割下賊衣,想代包紮。燕玉所中箭頭已然透骨,疼得花容失色,跌坐地上,不能起立;見余式滿臉愁急,用布想包,先想推拒,剛說「我自己來,你站開去」,無如疼得手腳直抖,聲音皆顫。余式見狀,越發心疼,忙顫聲道:「燕妹,請你信我,少時還要背你出險呢。」燕玉見他急得失了常態,又恐自己害羞生氣,只管求告,卻不伸手,意態真誠,深情自然流露,不禁大為感動,強笑道:「式哥好意,由你罷。」隨將衣袖揚起,把臉遮住。
余式知她害羞,又見傷處鮮血直流,一條單褲已全濕透,血仍流個不止,心正惶急,直喊:「未帶傷葯,這便如何是好?」忽聽上面有人介面道:「我這裡有葯。」燕玉聽有人來,見余式顫著雙手,低了頭,正用死賊衣襟在包紮傷處,聞言忙推了一下,急喊:
「三叔救我。」車衛道:「我這人不會裝假,你兩個明是一對小夫妻,你嫁他再好沒有,害羞作什?」燕玉羞得滿臉通紅,答不上話來。余式心中暗喜,忙朝上跪倒,高呼:
「車三叔老前輩,無論如何請你下來,先將人醫好再說,弟子無不遵命。此時身在虎穴,勝敗未分,倘有疏失,如何是好?」車衛喝道:「廢話,你還有不遵命的!我是素來實心眼,只問你們願意不願意吧?」說時人已飄然飛墜。余式想答,因見燕玉面有慍色,知她害羞,恐其不快,欲言又止。燕玉嬌嗔道:「三叔你是個老長輩,侄女現在危難之中,你不解救,還來取笑。」車衛把怪眼一翻道:「我是好意,日後自然知道,非乘此時說定不可,你當我愛管閑事么?」隨將身帶丸藥連同水瓶交與余式,令將一丸與燕玉服下,一丸放在口內嚼碎,敷向傷處,當時止痛,天亮便可收口復原,又對燕玉道:
「你倒是願不願?有一句話,我見你師父便有話說。並且這第二丸藥非余式嚼碎口敷不可。再不說話,我要走了。」燕玉聞言,心中一痛,再見余式眼已巴望著自己,深情流露,大有乞憐之容,越發心軟,只得低頭微應道:「三叔作主,侄女遵命。」
車衛笑道:「聽話才好。我既出頭,決不置身事外。你師父已到,關中九俠來了六位。賊黨本約有不少能手,不知怎的會把清江浦兩老怪物引來。霜娥姊弟如非虎猩二猿救護幾乎受傷。並且霜娥先由這裡上去,便遇老賊所養惡鷹和幾個有力賊黨。黑猿幾被那鷹抓傷雙目,幸而賊寨山堂報警甚急,霜娥又被一異人救走。老賊聞知小賊已死,惡鷹又為異人所傷,二猿厲害非常,重又回顧根本重地。二猿、霜娥剛隨異人到了大寨,與尹商相會,異人忽然失蹤,如今打得正急。我恐你二人在此吃虧,抽空趕來,總算運氣。賊黨因見傷亡太多,看出形勢不妙,眾心已亂,無人顧及這裡。我還有事,要走開一會。你二人速往那邊崖后藏起,醫傷之後,由我所開后洞鑽出,不問這裡結果如何,即遠去往諸葛家中暫避,明早出山,事情也就完了。」說罷,縱身一躍,飛了上去。
余式早把丸藥用水喂與燕玉吃了,人走之後,立即依言行事,笑向燕玉道:「燕妹,我己蒙你不棄,又是車三叔作主,無須再避嫌疑了。」隨說,伸手便抱。燕玉白了他一眼,似嗔似喜道:「你和三叔乘人於危,天下哪有對面鑼、對面鼓的、師父還未稟明呢。」余式道:「聽三叔之言似有深意。我對燕妹實是愛極,惟恐濁骨凡胎,無此福緣消受。你說這話,豈不冤枉?」燕玉嗔道:「你看,你人都不會抱,此時雖然好點,腿上還痛呢。」余式本是雙手捧抱,因恐碰痛傷處,特意捧著大腿近股之處,聞言移向腿彎,輕輕抱住往後平石之上放倒,笑說:「燕妹臉嫩,可將眼閉上,我好為你醫治。」
燕玉也實害羞,依言閉目,覺著余式先用涼水把傷處潤濕,解去先前包紮,一會又覺腿上軟膩膩的,似在敷藥,傷痛漸輕,忽想起車衛口敷之言,睜眼偷覷。原來余式已將葯含在口內嚼碎,正用舌尖輕輕舐敷傷處,褲腿先就撕破,露出一段玉肌,吃余式用口含葯一舐,先前熱痛立轉清涼,舒服已極。又見余式似恐自己疑他輕薄,雙手分撐石上,離身頗遠,低頭輕輕往那傷處去舐,看時剛把葯敷完起立,望著傷處,滿臉愁容,好似又心疼、又著急的神氣,與先前無心摟抱,面帶欣喜之狀全不相同,分明一味憂急,沒有一點別的念頭,越發感動。暗忖:「此人不特情痴,並還是個至誠君子,得夫如此,尚有何憾?」欠身笑問道:「式哥,你怎不嫌污穢?口也不漱,你太愛我了。早知如此醫法,我也不要你醫了。快將水漱口,少歇一會走罷。」余式見她臉上痛苦之容已斂,妙目流波,隱蘊深情,滿臉俱是感激之容,聞言笑道:「燕妹玉骨冰肌,有何污穢?」
隨將水略漱吐去,見燕玉把手一揚,知是招呼並坐,忙走過去,扶起同坐。
先前余式一味擔心燕玉的傷,什麼念頭都沒有。坐定以後,見燕玉傷痛已止,面有笑容,由不得越見越愛,試探著把手握住,笑道:「我二人都是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婚姻之事現已定局,只不知何日行禮呢?」燕玉笑答:「此時身在賊巢,我又負傷,雖有諸位老前輩在此,到底可慮,忙著說這些話做什?」余式見她任憑自己偎抱,握手溫存,全無慍色,只顧心喜,忘了身居險地,聞言側耳一聽,喊殺之聲並未終止,忙道:
「燕妹說得對,我們走罷。」燕王笑道:「固然非走不可,但也不必太急。你不知道我車三叔的脾氣,他乃丐仙王鹿子傳衣缽的門人,本領之高不必說了,性情更是剛直古怪,既在暗中相助,又為我們主持婚事,如有兇險,決不袖手,不然豈敢如此放心大膽。后洞是你來路、不妨先探一下。」余式見她說時暗使眼色,料有原因,口中應諾,忙即起身,往原來壁洞爬行過去。裡面黑暗異常,正要退回,耳聽燕玉在後跟來,低喝「快走」,只得相繼鑽出,就著洞口餘光,看出燕玉面帶苦痛,驚問何故?燕玉悄答:「師父來了,也許還未看見我們。爬時心慌,把傷處碰了一下,有點疼痛,一會就好。快到諸葛老先生家去罷。」余式驚問:「你師父來了正好,何故躲她?洞中太黑,等我把三叔千里火打開,抱你走罷。」燕玉笑道:「我知你想抱我,前途尚有艱難,以後不論到何處都要和你一起,顧不得許多嫌疑。反正是你的人,由你去罷。」余式喜道:「燕妹對我真好,我實在是怕你腿痛,不要多心。」燕玉介面笑道:「少說好聽話,我還不知道你的心事。怕我腿痛,也是有之,一半還是想乘人於危;否則,我這大一個人,你抱著走,只有受累費力,如何會說是對你好呢?」余式千里火已打開,被燕玉接過,聞言含笑未答,仍照前法,將人半捧半抱,往前走去。
燕玉見他邊走邊朝自己注視,知他愛極,便伸左手鉤住他的頭頸,右手舉火照路,笑道:「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沒看過,留神撞到石頭上面。」余式愛極忘形,情不自禁朝她臉上親了一下。燕玉嗔道:「我說你乘人於危不是?由此起我就不會離開你,你忙什麼?」余式本心把燕玉送回庵中,仍往尋師,學成劍木再歸迎娶,驚問何故?燕玉嘆道:「你哪知道我的難處?話長著呢,我只問你,願不願我一路罷?」余式忙答:
「焉有不願之理?但我還要入川尋師,你能同去么?」燕玉氣道:「你當我和世俗女子一樣,忙著想嫁不成?不和你同走,還不說這話呢。」余式恐她誤會,忙要分辯。燕玉將他嘴按住,低聲說道:「我知你心不會嫌我,什麼都聽我的。難得你並未因我中止尋師之念。方才三叔已有暗示,你自不曾留意,無暇詳說。前面想離出口不遠,路上千萬不可再提,到時自知。任他多麼險阻艱難,我決不嫁別人。照我所說,相機行事,包你如願。萬一途中遇見師父盤問,你就推在三叔身上,話越少越子余式聽出內中還有文章,婚事並非容易,心中愁急,燕玉又不許再問,只得悶走。
到了洞口,先援縱上去,再解下帶子把人繫上。月光正從頂下照,比起來時容易分辨,賊黨先前想用火攻,地上又堆滿木柴樹枝,將後半險徑污泥填蓋,反較好走。出口一段荊棘雜草又被人斫去,更易通行,一會走出。燕玉出洞以後,便由余式二次捧起,出口立照來路前行,耳聽喊殺之聲漸止。燕玉喜道:「殺聲全是賊黨所發,此時停住,必已大敗。我怕遇見師父,還有一個討厭的人。我又跑不動,式哥走快一點才好。」余式連忙加急前馳,剛轉過來路崖腳,忽見遠遠一條人影正順賊巢那面往獸阱石牢跑去。燕玉附耳低喝:「快快藏起,等上一會再走,不可出聲。」同時,又瞥見賊巢起火,烈焰熊熊,正往上冒,道旁恰有一個小崖洞,偏在轉角邊上,外有矮樹遮住,原是余式來時無心發現,忽然想起,地勢十分隱僻,忙即繞樹鑽進。燕玉神情似頗驚慌,因恐余式間話,又回手將口按住。余式始終不知何故,因覺燕玉的手涼滑柔細,便回手握住,放在口邊連親不已。燕玉也由他去。只朝外面偷覷。
余式覺她神情緊張已極,忽聽有人馳來,燕玉抱緊自己,勢更慌張,正自驚疑,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已由身側馳過,其行如飛,心方一動,忽聽前面不遠有人攔路問話,正是車衛聲音,似將少年攔住,笑罵道:「這條路我有用處,此時誰也不許由此經過。
你尋那人並未走過,你當知我車三太爺要做就做,向不怕人,用不著說假話騙你。趁早回去,免遭沒趣。」少年說了兩句,不曾聽清。車衛介面冷笑道:「祝燕玉實未打此經過,你不信我的話么,實對你說,這是你的運氣,她如先來,我一定放她過去,你再執意一追,我黨出頂好一個女孩子,你不配娶她;偏要強迫,我車三大爺一生氣,你就糟了。看在你那兩個老糊塗面上,不與你一般見識,再如麻煩,你就吃苦了。」少年意似不服,隨聽車衛一聲怒喝,又聽少年驚叫了一聲,緊跟著人往迴路跑來。車衛拖著兩片鞋皮,踢踏踢踏的跟在後面。一會少年跑過崖那邊去,車衛也未再追,自言自語道:
「癩蛤膜想吃天鵝肉,真他媽的混蛋!打這車三太爺這裡就通不過。也有這種糊塗師父,如今有我給你兩個作靠山擋橫,還不快走!」燕玉低聲喜道:「三叔真好,有他老人家暗助就無妨了,我們快走。」
余式出去一看,並無人影,心終納悶,便順谷徑取路,往前飛馳。忽想起來路起點是大片危崖,上去容易,如何下法?只好到了再說。及至上崖回顧,賊寨火光已照得半天通紅,只不聽一點救火喧嘩之聲。一會走到前上之處,心正發愁,抱著一人,如循沿崖險徑下去,萬一失足,如何是好?忽聽二猿低嘯,回頭一看,正是尹商同了黑白二猿由崖那面飛躥上來,余式大喜,未容詢問,尹商已先開口道:「師姊你嫁與余師兄,果比那姓蕭的好得多。師父已知此事,姓蕭的又愛說壞話,差點和車三叔翻臉。如今命我傳話,將你逐出師門,永不許再見她面,進門便即處死。師父雖說得凶,不過一時怒火頭上,還好一點。蕭家母子卻須留神才好。」燕玉似早料知此事,淚流滿面,不發一言。
余式惶急問故。尹商道:「你兩人不要愁急,我來時曾遇三叔,有話到諸葛家再談罷。」
說罷,將帶來的長繩遞過。余式先下,再把燕玉縋下。到了竹林,天已將亮,竹簾高卷,窗門不掩,仍是靜悄悄的。余式因昨日冒失,見天還早,恐主人尚睡未醒,見昨日桌椅未撤,便就院中坐下,想弄點熱水與燕玉吃,又不便走進屋去,低問燕妹:「你餓沒有?」燕玉搖頭笑道:「你放心,我傷痛已止,也不覺著饑渴。這裡我曾來過,女主人昨晚不知歸未。她姊妹怕熱,暑天清早不便驚動,還是等上片時,等人起來,或是有人迴轉,再行求見的好。主人萬一不肯收留,我雖痛止,傷還未愈,如何同你上路呢?」
余式早就想問底細,均被燕玉暗中止住。這時見她秀眉緊皺,面有憂色,又憐又愛,忍不住湊近身旁悄說:「燕妹放心,我上天下地……」話未說完,燕玉本來翹起傷腳斜倚竹榻之上,聞言伸手微推,悄聲說道:「這是什麼地方,如此冒失,還不坐那邊去。」
余式見她面帶嬌嗔,星波斜睨,似有慍色,晴忖:「此時天明,焉知主人未起,果然不應如此親密。」連忙應諾,退回原處。
眼看紅日逐漸高起,天時已近辰已之交,室中仍無動靜,也未見有人來,燕玉又不令往門前探詢,心恐傷后饑渴,正在愁煩,燕玉忽指桌上空碗,令取溪水解渴。余式說:
「溪水生冷,你傷未愈,如何能用?還是向主人討一杯罷。」燕玉未答,余式忙去門前叩問數聲,終無回應,試往窗前探頭一看,原來主人均已他出,尚未歸來,隱聞身後女子笑道:「又去我姊姊窗前探頭探腦,昨天的罰還沒有受夠么?」回頭一看,正是昨日所遇麻女劉明,不知由何處走來,正和燕玉談話。燕玉笑道:「我知你和二姊天明前不會歸來,室中無人,不便升堂。這裡涼爽,就懶得進去了。老伯父呢?」劉明答說:
「小賊侯鼎死後,老賊弟兄本要拚命,不料你們這面來了不少異人,眼看全勝,正佔上風,賊黨日前忽在無心中請來一個異派能手,師徒三人恰好趕到,如非遇見盧老前輩將其敵住,關中老俠冉老前輩幾乎受傷。老賊立時乘機帶了天山鷹去往石牢獸阱尋你報仇。
幸而關中九俠中的孫、浦二女俠看出詭謀,舍了群賊趕去。到時小妹妹已在危急之中,黑猿正與惡鷹拚命,幸而車花子由別處趕來,擋了一擋,才得保命,緊跟著孫、浦二俠和另兩位俠士相繼追來,才將老賊侯元*趕往後寨,先行除去,群賊紛紛傷亡。只那異派妖人厲害,與盧老前輩飛劍苦鬥,殺了個難解難分。義父本來不想管這閑事,因二姊和我不放心你姊妹,前往暗助。他老人家最是疼我,知我膽大妄為,本領比二姊又差得多,明說不管閑事,卻在暗中跟去,但快天明才到。一見面,便認出是昔年成都慈雲寺漏網的妖賊,義父曾吃他的暗虧,知其無惡不作,如何能容?立請盧老前輩暫退,鬥了一陣,妖人逃走,義父和二姊便追了下去。同時,地行仙左老前輩因白猿趕回報信說來了兩妖人飛來助戰,也是剛到。這班毛賊如何能是諸老對手?雖有幾個會劍術的,也被關中九俠殺了個落花流水,傷敗逃亡。如今賊寨已成劫灰,連屍首也被化去。恭喜大仇得報,後患已除,只等賢梁孟尋師回來,完遂良姻,同偕白首了。」
余式聞言,才知燕玉早知主人不在,為防糾纏,故意坐在外面,忙向劉明見禮,朝燕玉看了一眼,燕玉見他面有不快之容,忍不住要笑。劉明問故,燕玉笑道:「我的事你也知道,雖蒙車三叔作主,前途何等艱危?我師父那一關先不好過。就說師父能看車三叔和諸老情面,不與我這苦命人計較,那姓蕭的能饒我么?我已無家可歸,也不怕姊姊笑話,師父不許回庵只好在此稍歇,回到庵前望門謝恩之後,便隨式哥人川去了。他也不想想事多難險,偌大一個人,連句正經話都沒有,多氣人呢!」說時,又看了余式一眼。余式不便分說,只笑了笑。劉明隨請二人去至房中落座,一面備辦酒食。吃完,諸葛父女仍未迴轉。燕玉原想托主人向乃師勸解,見久不回,心中奇怪,方自凝盼,霜娥姊弟忽同趕來,進門便對燕玉道:「姊姊,師父知你身許余師兄,本極憤怒,與車三叔幾乎爭吵變臉。後來盧老前輩突然出現,從中勸解,力言姊姊如非余師兄,必死賊手,一則患難之中無法避嫌,又經車三叔力主,迫不得已,方允稟明師父再定。先因傷重,避難在此,少時仍要回來請命,並非不告而行。又說此是一雙佳偶,你那侄兒人品太差,婚姻之事須從男女心愿,如以師長之尊相強,豈不有失當初救她之意?師父重盧老前輩情面,雖不再似前堅執,怒終未息。我看師父最疼愛你,恐因前言膽怯,不敢回去,特地趕來送信,你意如何?」
燕玉本因師恩難忘,意欲回去,謝恩拜別,但知師父極不好說話,就許連累余式也吃大虧,聞言驚喜,立向主人辭別。所幸傷處漸愈,痛已早止,不礙行動。余式終不放心,辭了主人,走出不遠,便再三強勸,仍由余式半扶半抱,走到谷外,再雇了一副山架,同往庵中走去。中途遇見魏國梁帶了轎馬來接。見面一說,才知國梁事前得冉腸谷的指教,帶了幾個能手,乘機將來時所遇水寇一起除去。經此一來,當地水陸兩大害掃蕩無遺。鐵鷹寨除前山小鎮幾家窮人和諸葛父女外全是賊黨。昨夜諸老俠把住出口,將賊寨金銀取出分賜,遺散歸農,令在三日之內離開本土,不得停留,把山中盜田果園分了一些與山口窮人,下余由關中諸俠招人耕種,並設公倉,周濟窮苦。這類事關中九俠常做,設想周密。為首諸賊已全伏誅。惟防盜黨死灰復燃,日久重歸,知左老俠尚無回山之意,所居崖洞竹屋雖甚僻靜,沒有當地風景清幽,賊寨更是深居谷內,與世隔絕,便由諸俠力請,暫為坐鎮。又有諸葛父女在彼隱居,決可無事,那伙水寇由魏國梁帶人設計誘往僻處殺死,屍棄河中,再往賊家警告,令下余婦孺各自安居,不許聲張。一日夜間殺死許多水旱盜賊,地方全未驚動,辦得甚好。因聽冉腸谷說起余式、燕玉受傷訂婚之事,特來迎接。眾人隨即乘坐同行,送到白雲庵左近。
國梁知庵主性情古怪,自帶轎馬先別馳去。霜娥姊弟當先趕往庵中稟告。余式扶了燕玉同去庵前望門下跪,敬待師命,由申時起跪到戌初,庵門緊閉,霜娥姊弟也未出來。
余式見燕玉滿面憂惶,惟恐受傷新愈,不耐久跪,更是愁急,幾次想要發話求告,均被燕玉止住,並有怒容,不忍違背,只得隨同跪候。燕玉見他跪久,也是萬分憐惜,就此走去,前途又多兇險,再說師恩深厚,無論如何也須見上一面,拜辭再走,照此情勢,分明師父怒極,難於挽回;否則,怎連霜娥姊弟也不令出?再見余式眼望自己,滿臉均是擔心憐愛之容,想起丈夫為我受苦,心中難過,又不敢開口,正強裝笑臉,向余式以目示意,令其忍耐,心中悲苦,無計可施。忽見庵門啟開,尹商在門內現身,喝道:
「師父說師姊違命私婚,本要重罰,看在盧老前輩分上,又經我姊弟跪求多時,姑念木已成舟,悔過雖誠,無法挽回,特加寬恕;但師父不願再見你面,可速去往魏家住上數日,傷愈上路。蕭家由你自去應付,師父也不再追究了。」說時面帶笑容,並打手勢,比了兩次,說完,將手一揮,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