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妙計
夜已經很深了,榮親王的書房裡還亮著燈。
一條人影射落在書房門前,只聽書房裡響起榮親王的話聲:「誰?」
那人影應道:「是我,玉琪。」書房門開了,李玉琪走了進去。
榮親王一邊讓他坐,一邊說道:「剛從宮裡回來?」
李玉琪道:「是的。」
落了座之後,榮親王道:「皇上預備怎麼提拔你。」
李玉琪道:「從今天起,我進宮伴駕……」
榮親王輕「哦」一聲道:「聖眷隆極,很好。」
李玉琪道:「我婉辭了。」
榮親王一怔道:「那為什麼?」
李玉琪道:「我不敢讓您不安心。」榮親王沒說話。
李玉琪看了他一眼道:「玉珠叔,我很難過。」
榮親王一擺手道:「玉琪,不要提了,嫁給泰齊倒不如死了好。」
李玉琪道:「您不難受?」
榮親王道:「我倒為她慶幸。」
李玉琪雙眉微揚道:「玉珠叔,您真行啊!」
榮親王淡然說道:「一旦看開了,也就沒什麼了。」
李玉琪道:「您把心畹藏哪兒去了?」
榮親王一震道:「玉琪,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那一掌夠重的,儘管鳳冠也都拍碎了,可是我看得出那絕不是心畹,可笑泰齊竟沒看出。」
榮親王變色站起,道:「玉琪,你胡說些什麼?」
李玉琪道:「玉珠叔,那屍體的雙手,比心畹的手要短小些,另外她也比心畹略胖一些,她要是心畹,玉琪願把這條命……」
榮親王厲喝道:「玉琪!」
李玉琪沒再說下去,兩眼直望著榮親王。
榮親王不安地避了開去,半晌之後,突然一嘆說道:「玉琪,你比泰齊強多了……」
李玉琪道:「玉珠叔,老人家不在了?」
榮親王點了點頭道:「我探過天牢了,老人家在三個月以前就去世了,我不能讓泰齊這麼冤我,更不能讓心畹再糊裡糊塗地犧牲下去。」
李玉琪道:「玉珠叔,老人家是怎麼去世的?」
榮親王搖頭說道:「這我還不清楚,大半是受不了那牢獄折磨。」
李玉琪遲疑一下道:「玉珠叔,我本不該問,今兒個這件事,是不是您自己下的手?」
榮親王臉色一變,點頭說道:「不錯,玉琪,我為了心畹,為了我這個家,實在萬不得已,她救了心畹,救了我這個家,是我德家的大恩人。」
李玉琪道:「玉珠叔,她是……」
榮親王道:「心畹身邊的丫頭,玉兒。」
李玉琪雙眉揚起,道:「她是大貝勒夫人,泰齊厚葬了她,而且把她葬在皇家陵墓之內,也算得備極哀榮了。」榮親王沒說話。
李玉琪道:「玉珠叔,心畹現在什麼地方?」
榮親王道:「玉琪,別讓玉珠叔求你。」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玉珠叔,我說過不再見心畹的。」
榮親王道:「玉琪,她現在很好,而且相當的平靜。」
李玉琪道:「那麼我不問了。」
榮親王道:「謝謝你,玉琪。」
沉默了一下道:「我擔心您瞞泰齊瞞不了多久。」
榮親王輕輕嘆了口氣道:「瞞一天是一天了,只要不讓他找到心畹,那就不礙事,死無對證,他奈何不了我的。」
李玉琪道:「我不知道您把心畹藏在什麼地方,要是京畿一帶,我擔心遲早您知道,泰齊的耳目極多。」
榮親王道:「我知道,那地方只有我跟心畹知道,暫時我不去看她,她也不出來走動,諒無大礙。」
李玉琪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但願如此了。」
榮親王目光忽地一凝,道:「玉琪,我為那四個擔心。」
李玉琪道:「您的意思是……」
榮親王道:「你是知道泰齊這個人的。」
李玉琪道:「他四個已經被移送刑部了,泰齊能奈何他們?」
榮親王搖頭說道:「你錯了,玉琪,只要他四個在官家一天,那就等於仍在泰齊的手掌心裡,刑部也不敢不買泰齊的帳的。」
李玉琪道:「那也不要緊,陸英傑既然逃了出去,出不了今天晚上,我霍叔祖必然……」
兩眼寒芒一閃,抬手往外指了指。
榮親王點了點頭道:「好高絕的功力,哪位?」后一句,他是往外發問。
只聽一個蒼勁話聲震得入耳鼓嗡嗡作道:「江湖草民,求見榮王爺。」
榮親王一怔,失聲說道:「老天爺……」
李玉琪急急傳音說道:「玉珠叔,千萬不能讓他知道我在這兒。」
榮親王定了定神,微一點頭,站起來開門走了出去。
身軀魁偉高大的霍玄,站在院子里月光下,隱隱奪人。
榮親王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霍大俠。」
霍玄微微一愕,道:「堂堂和碩親王,認得江湖草民……」
榮親王笑道:「事實上我一眼便認出了霍大俠。」
霍玄面泛詫異之色,炯炯目光緊盯榮親王,沒說話。
榮親王微微一笑,開口說道:「霍大俠夤夜光臨我這小小王府,不知有何見教?」
霍玄定了定神道:「草民不避滔天大罪,夤夜擅進王府,為的是來向王爺打聽兩件事,並求王爺賞賜一件東西。」
榮親王笑了,道:「四位令高足的下落,那姓李的小夥子所在,以及我的一顆大好人頭,可是?」
霍玄呆了一呆,旋即冷冷說道:「在宦海之中,榮王爺的高明與爽快,為霍玄生平僅見。」
榮親王笑道:「霍大俠過獎了,霍大俠要的這三樣,我勉強可以對付一樣,至於其餘那兩樣,我恐怕愛莫能助。」
霍玄道:「草民既然來了,這三樣一樣也不能缺。」
榮親王道:「那麼霍大俠勢必得先制住我。」
霍玄道:「不差,請把護衛們叫出來吧。」
榮親王搖頭笑道:「霍大俠,內城各府邸里都有護衛,唯獨我這小小榮王府沒有一個護衛。」
霍玄道:「那麼草民要瀆冒了。」
幾丈距離,他跨步而至,單掌一遞直抓了過來。
榮親王微微一笑,抬手一搖,五指箕張,反向霍玄那隻右掌抓了過去。
霍玄猛然一怔,抽身暴退,目射威稜道:「降龍八手,你會施降龍八手?」
榮親王笑笑說道:「何只降龍八手,接引神功、大靜神功、天龍身法、伏魔八劍、天龍吟、枯禪掌,我無一不精。」
霍玄神情震動道:「我門神功絕藝,你居然如數家珍……」
榮親王道:「那本來就是我的家珍。」
霍玄道:「據我所知,你是愛新覺羅王朝的皇族。」
榮親王道:「那是因為霍大俠不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如果霍大俠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的話,就不足為奇了。」
霍玄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榮親王道:「我姓德,叫玉珠。」
霍玄猛然一怔,旋即兩眼暴睜,脫口叫道:「你是玉珠……」
榮親王道:「霍叔不認得玉珠了?」
霍玄大叫一聲撲了過來,雙掌抓住榮親王兩臂,緊緊地,鬚髮微張,威態懾人,良久,他突然出氣張口:「可不是玉珠么,你老了。」
榮親王笑笑說道:「您怎麼不瞧瞧您自己。」
霍玄倏然而笑道:「可不,我都這麼鬍子一大把了,小兒女輩焉得不長大,玉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榮親王道:「不少年了。」
霍玄道:「你爹呢,他好么?」
榮親王神情一黯,道:「謝謝您,老人家在天牢里過世了。」
霍玄一怔道:「天牢?你回來了。難道他們沒放他出來?」
榮親王強笑說道:「德家的罪不是我回來所能抵消的。」
霍玄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榮親王道:「三個月前。」
霍玄跺腳嘆道:「德容,你爹他也太固執、太愚了。」
榮親王道:「他老人家受傅侯的影響很大。」
這句話堵住了霍玄的嘴,半晌,霍玄才道:「我沒想到會是你,他們也不知道,你怎麼不告訴他們?」
榮親王道:「您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我不能,也就因為這,我也要請您原諒,我沒能及時放走他四個。」
霍玄道:「這不能怪你,只能怪他四個太莽撞了,我原說沒這麼容易。他們偏不信,玉珠,既然是你,我便不能讓你為難,好在這兒就這麼大地兒,我自己找去。」
榮親王道:「霍叔,我所以這麼放心,那是因為我料准了您一定會闖進來救他四個出去……」
霍玄目光一凝道:「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榮親王道:「聽那姓李的侍衛告訴我的,他說您差一點要了他的命。」
霍玄道:「玉珠,對那個姓李的,你知道多少?」
榮親王道:「不多,聽說他藝出無名老人。」
「無名老人?」霍玄詫聲說道:「我怎麼沒聽說過有這麼個人……」榮親王沒說話。
霍玄道:「玉珠,你可知道,那姓李的對咱們這一門的神功絕學,知道得很清楚。」
榮親王道:「我聽他說了。」
霍玄道:「他可知道你……」
榮親王搖頭說道:「他不知道。」
霍玄吸了一口氣道:「那還好……」
榮親王道:「其實,這件事連皇上都知道,我還怕別人知道么。」
霍玄呆了一呆道:「說得是,就是因為你跟夏大哥走了,所以你爹……」住口不言。
榮親王道:「霍叔,不是我催您,這種事早一步總比遲-步好,他四個在刑部大牢。」
霍玄兩眼-睜,道:「謝謝你,玉珠,那姓李的……」
榮親王道:「霍叔,這您要原諒了。」
霍玄沉默了一下道:「我不該讓你為難,你把他四個的所在告訴我,我該知足,我走了,玉珠,過些日子我讓他四個來當面謝你。」他是說走就走,長身破空而起。
榮親王一躬身道:「您走好,我不送您了。」
沒聽霍玄答話,夜空中空蕩蕩的,又不見他的人影了。
李玉琪從書房裡走了出來說道:「好險啊。」
榮親王道:「以我看他老人家不找著你是不甘休的。」
李玉琪道:「我知道,他老人家非除去我不可。」
榮親王道:「玉琪,以我看你不如……」
李玉琪道:「玉珠叔,我要能這麼做的話,何必瞞到如今?」
榮親王沒說話,旋即眼望空中又道:「瞧吧,明天一早就要鬧大事了,也說不定今天晚上劫牢的事會震動整個內城。」
李玉琪笑笑說道:「亂也好,鬧也好,反正找不到我頭上……」
榮親王看了他好一眼……
口口口
榮親王沒說錯,第二天下午,內城裡就鬧翻了天。
內廷高手一撥撥的出動,馬蹄聲響澈每個角落,想多睡一會兒都不行,全被吵起來了。
最倒霉的要算李玉琪,他睡的遲,可卻在同一個時候讓震天的馬蹄吵醒了。
剛睜開眼,門上響起了剝啄聲,李玉琪睡覺向來是不扣門的,在王府里也用不著,當即說道:「哪位啊?」
門外人應道:「李爺,是我。」
「是博多。」李玉琪心裡一跳,馬上就明白了一大半,他坐了起來道:「門沒拴,請進來吧。」
博多推門走了進來,臉上沒笑容,近前哈個腰,笑了,可是笑得勉強:「李爺,您早,吵了您的覺了。」
李玉琪微一搖頭道:「我早醒了,吵死人了,什麼事一大早馬蹄就響個不停,都快把頂棚震下來了。」
博多道:「我就是為這事兒來見您……」
抬手遞過一張便條道:「侍衛營弟兄路過送來的,大貝勒等著見您。」
李玉琪伸手接過便條,便條上只寫著讓他去,別的什麼也沒寫,李玉琪皺皺眉道:「賊也拿了,差也交了,還有什麼事?」
博多身子往前一探,低低說道:「您沒聽一撥撥的人出去么,昨天晚上刑部出了事,有人闖進刑部把賊劫走了,還傷了幾個人。」
李玉琪明知道這回事,可是不能不裝一裝,霍地站了起來,道:「我這就去。」
博多一欠身道:「我還有事,不侍候您了。」
轉身匆匆走了。
為表示震驚匆忙,李玉琪沒多大工夫就趕到了侍衛營,侍衛營里空蕩蕩的,除了大內站班的,其他的全派出去了。
李玉琪一進辦公房便道:「大貝勒,聽說賊讓人劫走了?」
泰齊坐在那兒,還算平靜,不過臉色很陰沉,他看了看李玉琪,道:「我找你來,就是為這件事,坐。」
李玉琪坐在了他對面,道:「昨兒晚上什麼時候……」
泰齊搖頭說道:「不知道,今兒早上提人的時候才發現牢門開了,守牢的八個躺下了四對,拇指般粗細的鐵鏈子硬給扭斷了,來人身手不弱……」
李玉琪道:「怎見得是劫牢,而不是……」
泰齊道:「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劫牢,而不是越獄。」
李玉琪皺眉說道:「這一番走了賊,只恐後患無窮。」
泰齊道:「都怪皇上,要依我就地把他們砍了,什麼事兒也沒有了。」
李玉琪沒接話,道:「那麼,大貝勒找我來是……」
泰齊道:「這件事還得借重你的才智。」
李玉琪道:「內廷高手不是派出去了么?」
泰齊道:「派是派出去了,恐怕沒什麼用,要有用當初拿賊的就不會是你了,你知道,這一趟來劫牢的人,身手高得怕人,侍衛營的這些人怕應付不了。」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他沒闖進大內去,應該是不幸中的大幸。」
泰齊微一點頭道:「說得是,我也想到過了。」
李玉琪沒說話,半晌才道:「大貝勒,我恐怕撥不出工夫來。」
泰齊目光一凝道:「撥不出工夫來?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我力辭伴駕,可是皇上要我每天往宮裡跑一趟去……」
泰齊臉色-變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玉琪道:「昨天,昨天我護駕回宮的時候。」
泰齊兩眼一瞪道:「你可別想搶……」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這個您放心,我是個江湖人,我不會離開江湖的,我要有這個心,我就不會力辭伴駕了。」
泰齊凶態稍斂道:「皇上那兒自有我去說,宮裡的事也自有我在,你只管拿你的賊……」
「大貝勒。」李玉琪道:「我在萬親王府是客位,官家的事跟我無關,上次拿賊我是為了我三叔,這一次……」
泰齊道:「怎麼樣?」
李玉琪道:「我不敢再接了。」
泰齊道:「不敢再接了?為什麼?」
李玉琪道:「一句話,罪我受夠了。」
泰齊道:「誰給你罪受了?」
李玉琪道:「賊。」
泰齊道:「別開玩笑了,這件事非你不可。」
李玉琪道:「大貝勒,我說的是正經話。」
泰齊兩眼一瞪道:「你真不接?」
李玉琪道:「大貝勒原諒,我不能接。」
泰齊一拍桌子道:「這是令諭,你敢抗命?」
李玉琪目光一凝道:「大貝勒,我剛說過,我在府里是客位,我不願做的事連萬親王也無法勉強我……」
泰齊道:「我不比萬親王。」
李玉琪道:「說句話大貝勒別生氣,大貝勒更無權命令我。」
泰齊霍地站了起來,指著李玉琪道:「你只不過是個江湖人。」
李玉琪淡然說道:「在皇上面前我的身份跟大貝勒一樣,而且我曾獲領黃馬褂,這一點恐怕大貝勒還比不上我。」
泰齊為之氣結,一張臉鐵青,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臉色才轉趨正常,他坐了下去,又沉默了片刻,這才開口說道:「你這是跟我拿喬?」
李玉琪緩緩說道:「大貝勒錯了,我絕不是跟誰拿喬。」
泰齊道:「那麼你是為什麼?」
李玉琪道:「這次不比上次,賊僥倖不死脫身,很可能已離京遠走,只須往江湖間一躲,人海茫茫,宇內遼闊,要想再言拿賊,那難同大海撈針,大貝勒要再來個限期拿賊,什麼人都不敢接這差事。」
泰齊搖搖頭道:「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樣,這種賊不同於一般,俗話說的好:『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他們要的是兩顆頭顱一頂『九龍冠』,在他們沒得手之前,絕不會就這麼甘心離去的。」
李玉琪也知道,泰齊判斷得十分正確,可是他這麼說:「但願如此,可是事關重大,我不能不防萬一。」
泰齊道:「那麼這樣,我不限期,什麼時候拿著賊,什麼時候交差。」
李玉琪沒說話。
泰齊濃眉一揚道:「你還要我怎麼樣?」
李玉琪微一點頭道:「我接了……」
泰齊霍地站了起來,道:「好……」
李玉琪接著說道:「大貝勒,我有幾個條件。」
泰齊一怔,凝目說道:「你有什麼條件?」
李玉琪道:「皇上讓我每天進宮一趟,我不敢抗旨,皇上面前大貝勒說去,得皇上點個頭。」
「攘外安內」,對朝廷大有裨益,皇上焉有不點頭的道理,李玉琪明白這一點,他所以這麼說,是有用意的。
泰齊也明白這一點,他當即點了頭:「好,皇上面前我說話去,皇上要是不放你,我另外找人,行么?」
李玉琪道:「我得防著賊子離京遠走,到那時就得帶著人出京追緝,深入廣大江湖,人手恐怕不夠,我要各地督撫全力支援。」
泰齊點頭說道:「一句話,我馬上行文各省,諒他們不敢有絲毫輕忽怠慢,還有么?」
李玉琪道:「內城各府邸,我有權隨時進出」
泰齊一怔道:「這是幹什麼?」
李玉琪道:「萬親王府出了個勾結叛逆的護衛領班,別個府邸誰敢說沒藏著不良分子。」
泰齊一點頭道:「對,行,我馬上派人通知各府邸,連我那貝勒府也任你通行。」
李玉琪道:「謝謝大貝勒。」
一欠身,站了起來。
泰齊道:「沒有了?」
李玉琪搖頭說道:「沒有了,請通知派出去的各位領班,讓他們隨時向我報告情況。」
泰齊道:「這一點更容易,我要你馬上採取行動。」
李玉琪道:「大貝勒,我得等皇上點頭。」
泰齊一點頭,擺手說道:「行,我這就進宮去,我擔保皇上一定點頭。」
李玉琪辭出了辦公房,出了侍衛營,他打算折回萬親王府去,剛轉過路口,迎面走來一人,那是個親隨打扮的中年漢子,近前一哈腰道:「您是李玉琪李爺?」
李五琪微一點頭道:「不錯,我是李玉琪,你是……」
那親隨打扮的漢子從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雙手遞向李玉琪。
李玉琪接過一看,只見信封上字跡娟秀,像是出自女子手筆,他當時心裡就跳動了一下,拆開信一看,他猛然一怔,抬眼說道:「你是」
那親隨打扮漢子道:「小的不便多留,告辭了。」哈個腰,轉身走了。
李玉琪拿著信直發怔,旋即他皺了眉。
這是大格格心畹寫的,她匿住白雲觀,想跟他見一面。
這叫李玉琪怎麼辦?去是不去?
不去,心畹一定很傷心。
去吧,他親口答應過榮親王,不再跟心畹見面的。
他考慮了良久,暗一咬牙,把信往懷裡一塞,邁步行去。
他沒回萬親王府,他出城直奔了白雲觀。
白雲觀在西便門外二里處,是個道教的上觀,當年德怡郡主就曾在那兒住過,事隔多年後的如今,榮親王又把心畹送到了那兒。
白雲觀距西便門不過二里,以李玉琪的腳程,那要不了多大工夫。
剛到白雲觀前,一個長髯老道迎了上來,一稽首道:「李玉琪李爺么?」
李玉琪道:「正是李玉琪。」
那長髯老道道:「大格格在觀后春花園裡,您請自己進去吧。」
李玉琪謝了一聲,邁步進了白雲觀。
春花園裡美景如畫,面對著春花園這般如畫的美景,再想想當年德怡郡主也在這兒住過,這「春花園」的一草一木,無不經德怡郡主觸摸著,李玉琪心裡有種異樣感受。
正觀望間,只聽一個驚喜的甜美話聲傳了過來:「玉琪。」
李玉琪循聲一看,心畹站在一間精舍門口,一身淡裝,清癯多了,滿臉的驚喜掩不住容顏的憔悴。
李玉琪心裡為之一酸,邁步走了過去,近前看,大格格心畹未施脂粉,滿頭青絲也有點亂,她望著眼前人兒,心裡感受難言。
大格格心畹勉強一笑,笑得有點羞澀:「我沒想到你來得這麼快,我連頭都沒梳,別笑話。」
李玉琪如大夢初醒,定了定神道:「好些日子不見了,格格好。」
大格格心畹悲怨地看了他-眼道:「你看我好么?」
李玉琪沒說話,這叫他怎麼說,他不能說不好,說好,那可是違心之論,索性不說話。
大格格心畹頭一低道:「屋裡坐吧。」轉身行了進去。
進門處是個小客廳,裡間垂著一付珠簾,那想必是大格格心畹的住處。
落座定,大格格心畹打量了李玉琪一眼:「你還是老樣子。」
像是多年不見似的,也難怪,在大格格心畹,一日不見如三秋,多少日子不見,那就不知有多少秋了。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這個人一向如此,吃得飽,睡得著。」
大格格心畹輕淡一笑道:「送信的是在什麼地方碰見你的?」
李玉琪道:「侍衛營門口。」
大格格心畹道:「我讓他到萬親王府找你去,想必他沒找著你又去了侍衛營。」
李玉琪道:「格格要見我有什麼事兒么?」
大格格心畹道:「想見你一面,難道非有什麼事不可?」
李玉琪一笑說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問問。」
大格格心畹沉默了一下道:「九龍冠的藏處,我已經給你打聽出來了。」
李玉琪的心裡一跳,忙道:「真的,在哪兒?」
大格格心畹道:「瞧你那麼急,那麼高興,既然叫你來了,還會不告訴你么?」
李玉琪有點赧然,道:「謝謝格格了。」
大格格心畹輕輕地嘆了一聲道:「看來我不如一頂九龍冠,一聽說九龍冠的消息,你馬上就那麼高興,見著我你卻表現得那麼淡漠。」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大格格錯了,聽說『九龍冠』的下落,我高興,我能表示,也敢於表示,見著大格格,不管我有什麼感受,我不能表示,也不敢表示。」
大格格心畹目光一整道:「真的么,玉琪?」
李玉琪道:「大格格明知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大格格心畹道:「我相信你,玉琪,有你這番話,我也很感安慰……」
頓了頓接道:「那頂九龍冠就藏在泰齊府里。」
李玉琪一怔道:「怎麼,那頂九龍冠就藏在泰齊府里?」
大格格心畹道:「就藏在泰齊書房的頂棚上。」
李玉琪道:「我還當是藏在大內呢,格格是怎麼打聽出來的?」
大格格心畹搖頭說道:「這你就不用管了。」
心畹既不讓管,李玉琪也就不便再問,他沒說話。
大格格心畹卻注目問道:「一旦拿到了這頂九龍冠,你就要走了,是不是?」
李玉琪搖頭說道:「我要的是兩樣東西,九龍冠只是這兩樣東西中的一樣,這兩樣東西我一定要得全了才走。」
大格格心畹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要的是兩樣東西?那另一佯東西是什麼?」
李玉琪揚了揚眉,道:「泰齊的項上人頭。」
大格格心畹一怔,美目倏睜道:「玉琪,你,你這是為什麼?」
李玉琪道:「不為什麼,我只是不能讓他活在世上。」
大格格心畹道:「不是為了給老人家報仇?」
李玉琪道:「老人家求仁得仁,求義得義,那一顆忠心驚天地而泣鬼神,我若說是為他老人家報仇,那會……」
大格格心畹沒容他說完話,一點頭道:「我懂了,玉琪,只是,你有把握么?」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若殺他,易如反掌,我只是不願用我這雙手殺他而已。」
大格格心畹道:「那你是想讓誰殺他?」
李玉琪道:「大格格等著看好了。」
大格格心畹沉默了一下道:「殺了泰齊之後,兩樣東西你就得全了,到那時候你就要走了,是不?」
李玉琪點了點頭道:「是的。」
大格格心畹又沉默了一下道:「你這麼來,又這麼走,可以說是來去匆匆了……」
李玉琪道:「我從江湖來,總要再回江湖去的。」
大格格心畹道:「京里雖然會很亂一陣,但相信很快就會平靜了。」
李玉琪道:「希望如此。」
大格格心畹道:「我恐怕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平靜。」
李玉琪道:「格格這是何苦?」
大格格心畹苦笑一聲道:「誰知道,希望有個人能告訴我。」
李玉琪道:「格格,宦海之中不乏……」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這話你不該說,我怡姑婆的當年你是知道的。」
李玉琪道:「當年事的結局,格格也應該明白。」
大格格心畹道:「天心不會那麼刻薄,德家人總不至於代代悲慘。」
李玉琪道:「其實,悲慘的又何只德家。」
大格格心畹目光一凝,道:「玉琪,我們能不能改變它?」
李玉琪吸了一口氣,道:「在上一代已經有所改變了,不願改變的只是德家。」
大格格心畹美目一睜道:「玉琪,你是說……」
李玉琪道:「大格格,人非草木,而我更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格格心畹道:「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李玉琪道:「我三叔帶著他那愛女離京他去,這件事格格是知道的。」
大格格心畹道:「是的,我知道,難道這件事跟你那苦衷有關么?」
李玉琪道:「大格格,鳳棲心已許,我那三叔也把我當成未來的女婿,要不是事情到了無可挽救的地步,他父女不會那麼做的。」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格格不必再問,總之一句話,我今生今世不能再做他想了。」
大格格心畹道:「是誰,玉琪?」
李玉琪道:「格格可記得那位名角兒金老闆?」
大格格心畹一怔,道:「是她,我可真沒想到那位金姑娘倒也是江湖上的奇女子……」
李玉琪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把它咽了下去。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當初我說你不是那種朝秦暮楚的人……」
李玉琪道:「我現在已經不願多做解釋了。」
大格格心畹道:「現在我仍相信你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
李玉琪道:「謝謝格格,事實上……」
大格格心畹道:「不管你跟她怎麼樣,我都不會在意。」
李玉琪道:「大格格或可不在意,可是我不能……」
大格格心畹道:「要是她點了頭呢?」
李玉琪道:「大格格,玉珠叔曾經對我說過……」
大格格心畹道:「這你別管,爹那兒我自有話說。」
李玉琪道:「大格格怎麼好再讓玉珠叔受累。」
大格格心畹道:「受什麼累?大格格心畹已經成了泰齊的亡妻。」
李玉琪怔了一怔,一時沒說話。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答我問話。」
李玉琪一咬牙道:「格格能等么?」
大格格心畹點頭說道:「能,一輩子我都能等。」
李玉琪道:「我不敢讓大格格等那麼久,等我向義父稟明之後。」
大格格心畹道:「你來接我。」
李玉琪道:「我一定來。」
大格格心畹突然低下了頭,哭了,哭得好厲害。良久,良久,她才收淚說道:「我等這句話等得太久了,真不容易……」
李玉琪道:「格格該原諒。」
大格格心畹一搖頭道:「這格格兩個字,你要叫到什麼時候?」
李玉琪郝然一笑沒說話。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從現在起,我安心了,你也可以安心去辦你的事了,我在這兒等你,你不來我不出這『春花園』一步,等你再來的時候,我會打扮打扮迎你……」
清癯的嬌靨上浮上一抹飛紅,低下了頭。
李玉琪一陣激動,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心畹的玉手:「心畹……」
心畹嬌軀一頓,猛然抬頭,美目中異采閃漾:「玉琪,這是緣,打從天橋戲園子見你頭一眼……我知道天心不會那麼刻薄的……」
熱淚突又奪眶,她又低下了頭。
李玉琪揚了揚眉道:「心畹,別讓我難受。」
心畹抬起了頭,帶淚而笑:「傻子,我這是高興。」
李玉琪赧然而笑。
心畹輕輕地從李玉琪掌握中抽出柔荑,抹了抹臉上的淚跡,道:「玉琪,別在這兒待得太久,你知道,我怕泰齊……」
李玉琪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這就走。」
他站了起來。
心畹跟著站起,道:「我催你走,可又捨不得,玉琪,可別讓我久等。」
李玉琪道:「我知道,日子應該不遠了。」
心畹道:「我送你出去。」
李玉琪沒再多說,轉身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