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就在入「地宮」的石垛子鐵門外,雙方已經站好了位置,也等於排開了陣勢,敖楚戈正面對著他的敵人「十一邪」,單宇則閑閑地負手站立一邊。四周,圍立著大約四、五十名黃衫執刀大漢。這個陣勢雖然簡單,卻是一觸即發的架子。
「蠍心邪」庄弘與敖楚戈站為一條直線,相距約丈余,他的右側,是個方才與他同時露面的矮胖人物,這矮胖人物的一顆腦袋,颳得青皮油亮,長像平凡,卻生了一雙特異的重輪大耳,臉上殊少表情,庄弘的左邊,立著「獨眼邪」保玉,另外,「粉面邪」胡浩「刺膽邪」鮑偉「鐵鎚邪」陳沖「單手邪」孫傑「青皮邪」趙三賢、與另一個臉如重棗,蛇眼削腮的人物便從左右排下去,形成一個約略的弧度一一也是一個約略的包圍圈。
敖楚戈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背後丈多外的李映霞,投去一抹古怪的微笑。然後,他朝庄弘道:「庄老大,我們的『彩頭』呢?是否可以先擺出來瞧瞧?」庄弘嘿嘿笑道:「我們話已說定,敖老弟莫非還信我不過?」敖楚戈道:「不是這話——我同李姑娘全都已經在這裡活擺著,如若我輸,我們二人便任由宰割。但是,萬一我贏了,我可得帶著人走,你們不把人交出來,光用口說,未免叫我心愿不落實。」
庄弘的笑容逐漸僵硬:「你放心,我們言出必行。」
嘆了口氣;敖楚戈道:「我若能放心倒又好了,就是放不下心呀……」這時,單宇笑著插嘴道:「我保證!」
搖了搖頭,敖楚戈道:「恕我也難接受,因為你們之間的關係太密切,而我同列位卻太不密切了。」
笑笑,單字慢條斯理地道:「那就沒法談攏嘍?」敖楚戈道:「我看諸君從頭開始便沒有打算過把李嚴良拿出來做為輸贏的賭注吧?」坦然點頭。單宇道:「不錯,我們只是動腦筋如何誘你出來,你很好講話,比我們揣測中容易了很多,我們原先倒估不及你這麼容易妥協;敖楚戈,其實,你也該預料得到才是。反正你們逃不脫,輸了,及那位姑娘固然要留下,贏了,也-樣要遭受圍攻。總之,是要你們落個輸,彩頭博與不博無分別,我們是要包吃到底的。」
吃吃笑了,敖楚戈道:「怎麼現在才講真話?」單宇清朗地道:「怕你賴在下面甬道里不肯出來。你知道,那兒的地方窄,空間小,可以施展的面積不夠寬,如此一來,占著入多優勢的我們,就無形中吃了大虧,車輪戰往往不及廣面的圍殺來得有利,尤其對付像你這類高手更為如此。」
敖楚戈道:「那麼,你們這言而有信的『信』,只算是放屁而已了?」單宇不慍不怒地道:「兩軍交刃,談的是致勝之道,運用的手法則干變萬化,爾虞我詐,此又何足為異?」敖楚戈一笑道:「很好,閣下也準備著過來湊熱鬧吧!」
單宇道:「這卻要看你夠不夠這個份量了。敖楚戈,我並不輕易向不值得動手的人動手,如果你連『十一邪』都消受不了,就無須再麻煩我了。」
眼角往上一弔,庄弘的聲音已透著狠辣:「姓敖的,你得把招子放亮啦!我們這就要來侍候你了。」
敖楚戈的鋼棒子往肩上一扛,把那個大的布袋在腰上緊了-緊,笑著道:「我再要問各位一句——李嚴良可是已被你們活殺了?」庄弘嘿嘿笑道:「如果你能擺平我們,自己去看吧!」
單宇卻像很誠懇似地道:「這倒沒有。敖楚戈,我說的是實話。李嚴良人瘦了點是真的,心情不好,又失去了自由嘛!又有誰會在囚禁當中發福呢?我們沒有殺他,主要是留著他交換『玉紀』,如今『玉妃』送上門來,便正好一起笑納,得罪的卻是你了。敖楚戈抬頭望天,表情有些怪異,他沒有吭聲。
唇角動了一下,單宇向庄弘丟了個眼色。
首先動手的,不是庄弘,而是庄弘身邊那個大耳矮胖子。
這位矮胖子的動作非常快,他的雙臂抖起圈合,只是一剎間,兩枚拳大綴連著銀色細鏈的「流星膽」已飛射敖楚戈左右「太陽穴」!
對方這一出手,敖楚戈已然明白了來人的身份——「十一邪」中,只有老二「眩星邪」謝康才使用這麼一對神鬼莫測的傢伙!
他腳步不動,鋼棒子左右暴揮;「叮噹」兩響,兩團銀膽激蕩歪斜,而保玉的「萬字奪」卻已在這時攔腰掃過來。
鐵棒子淬而迴旋,「萬字奪」急速分揚卻又斗然掛向敖楚戈的面門,他一仰臉,鋼棒子往上翻飛,一抹流電卻倏閃保玉腰眼!
一團人影滾地而來,一把大鋼刀便雪幌幌的,斬向敖楚戈雙腳!
是那個臉如重棗,蛇眼削腮的人物。
鋼刀的鋒刃只隔著敖楚戈的腳股三寸,他的「無雙劍」已「呼」聲刺破空氣,快得匪夷所思的,自那滾地而來的仁兄額角劃過,帶起一溜鮮血。
那人負痛大叫,拚命翻向一側,敖楚戈回手九十劍又封住了謝康的攻撲,同時大笑起來:「『十一邪』的九老弟『蛇眸邪』黃良,你多在地下打幾個滾吧……」這時「青皮邪」趙三賢,「粉面邪」胡浩,「單手邪」孫傑一齊衝來!
敖楚戈身形暴旋,鋼棒橫掃,雙刃倏分倏合,時幻軍輪,時作流芒,時成叉剪,時變弧旋,照面間又將三個人逼了出去。
風聲狂勁,自空而至——「蠍心邪」庄弘出手了,連人帶著他的「九環刀」,在一陣急劇「嘩啦啦」震響聲中撞向敖楚戈。
就像身體突然失去重量一般,敖楚戈隨著庄弘這一鏟之勢、飄然轉開,僅僅只轉了半圈,「無雙劍」便以一『蓬驟雨泄向庄弘。
「九環刀」騰起飛舞,庄弘拼力硬架;「單手邪」孫傑,趁時飛進,只見他套在手腕上的那一團密布針芒的「鐵刺蝟」,在一片藍汪汪的光華幌映里猛砸敖楚戈的左肋。
「無雙劍」幻成了一圈掣迴旋繞的晶瑩彩帶,在強勁的鋒刃破空聲中,硬硬逼退了庄弘與孫傑。
於是「鐵鎚邪」陳仲便正面掩上,他那對沉重的「南瓜錘」在兩團滾動的黃光里,狠砸,狠劈,完全是一派硬功蠻幹!
當然敖楚戈不會以削薄的劍鋒去碰撞敵人的鐵鎚,他也不須要這麼想不開,流轉的光罩淬然有如一團炸碎了的火焰,四散分飛,像煞漫空的金蛇銀芒掣閃,而那種芒焰卻是冰冷的!怪吼如泣,陳仲在兩錘招架不及里,身上連中十一劍,強勁的力道,更將他撞跌得坐倒在地下。
幾乎在同時,「眩星邪」的兩枚「流星膽」已暴襲敖楚戈後腦。
執在敖楚戈左手的鋼棒劃過半度弧線,飛起翻抖,而鋼棒甫沾「流星膽」「青皮邪」趙三賢的「百刀盾」「粉面狼」胡浩的牛耳尖刀,「刺膽邪」鮑偉的「峨媚雙刺」,都已群星聚泄也似罩了過來。
狂笑一聲,敖楚戈猛躍向天,人在空中只是一閃,他的「無雙劍」,已「削」聲分張為二,在一輪寒森森的迴轉里千百劍芒形同刀環滾動,向他進襲的四邪,便慌不迭的,四散分奔!
照面而來的,又是「蠍心邪」庄弘,他胖臉鐵青,咬牙欲碎,「九環刀」掠舞翻劈,其勢狂猛無比,敖楚戈「無雙劍」叉張,在對方刀鋒縱橫的微小間隙中倏縮,轉眼,雙刃七十劍!
斜刺里,一條人影有如一條狗熊沖了過來。
敖楚戈正眼也不看,叉張的雙刃淬然連成一線-一好像劍身驀地加長了一倍,劍輕顫,暴落狠插。
劍尖插進肉里的感覺方在敖楚戈手回應,但中劍的人卻沒有倒下去,那人甚至從衝來的開始便不打算要躲過這一劍,鋒刃透過那人的背脊直穿前腦,但是,他的腦袋卻也狠狠撞上了敖楚戈的腰間。
人的腦袋競有這等的堅硬沉重法,倒真是敖楚戈始料未及的,這一撞之力,幾乎差點令他閉過氣去,身子一個歪斜,「蛇眸邪」黃良的大鋼刀,便已猛的勾向他的脖頸。
腳步跟艙中,敖楚戈左手的鋼棒子凌空倒轉飛起,恰巧旋至他的頸邊,鋼棒急速翻滾,時間部位竟拿捏如此準確,正好擋上了勾折過來的大鋼刀。
「鏘」一聲碰擊,鋼棒子憑空拋出,而黃良的大鋼刀,也便歪了準頭落向一邊,尚不及收刀換式,敖楚戈的「無雙劍」已十二次刺入他的身體又拔出。
喉頭嗥吼著,黃良抱著肚腹連連轉滾,一頭栽跌。方才,那個用腦袋撞了敖楚戈一記的仁兄一-「鐵鎚邪」陳仲卻早已倒在地下死透。
敖楚戈忍住腰問的悶痛,身形移閃,便口中大罵:「殺不死的程咬金,你他娘的『鐵鎚』居然還用了頭頂上去了!」
「單手邪」孫傑橫掠而至,「鐵刺蝟」照頭揮落。
移閑的身形往回猝挫,敖楚戈便讓尖銳的芒針擦鼻而過,他雙手分握的「無雙劍」抖出兩團丈圓的光圈,光圈映幻里孫傑倒翻急退,但是,從另-個光圈籠罩外的角度,劍刃突出,就像是另一個人揮刺的另柄劍一樣,透胸刺進孫傑體內,更將他挑起輪旋,又猛的拋出七尺之外!
眨眼間,——「青皮邪」趙三賢,狂吼著閃近,他的「百刀盾」飛翻揮劈,當刃芒初現,卻驟而脫手擲出,人也撲了過來。
敖楚戈雙目怒睜,身子立側,「百刀盾」劃過他的肩背,帶去了一條布絮與一溜血水,他右手的劍刃卻已「刮』地一聲削落了趙三賢的半片腦袋。
紅紅白白的腦漿與血在空中灑揚,形成了一幅短促又怪異的圖案;而胡浩的一『雙牛耳尖刀便在他整個人的仰身倒射下,猛插敖楚戈下部。
敖楚戈左右劍劈落如電,但胡浩卻並不閃躲-一他也是用的同歸於盡的打法!
咒罵半聲,敖楚戈往後暴退,胡浩身子彈翻,仍然原式撲上!
那-劍去若流芒,「察」的一聲,敖楚戈揮刺的右手劍穿過敵人的牛耳尖刀,透進了胡浩的額門中間,胡浩大叫狂吼,卻猛然用自己的牛耳尖刀,死力絞扭住這要了他性命的一劍。
敖楚戈用力抽劍卻尚未能抽回,「眩星邪」謝康已目齜皆裂,狀似吃人般飛射雙膽,並擊向他的面門:後面「刺膽邪」鮑偉也豁死挺刺撞來!
變化是快不可盲的,敖楚戈猛蹲身,頭也不回,右手劍朝著堅硬的礁石地面一『觸,削薄的劍身彎曲立彈,「察」聲寒光映閃,劍刃已從鮑偉歪邪的嘴巴里穿進,透出後腦,將鮑偉四仰八叉的釘死於地!
幾乎不分先後,他的左手劍也在猛彎猛彈之下脫出牛耳尖刀的咬扭,「嗡」一聲倒飛,其准無比的射進了『『眩星邪」謝康的肚皮,將謝康一個跟斗撞翻。
這時,「獨眼邪」保玉扭曲著面孔,獨目凸突如鈴,形同厲鬼也似的揮奪猛劈猛掛,失去兵刃的敖楚戈連連退躲,保玉卻更加的攻擊急勁,狂悍之至。
口中嘯叫著,「蠍心邪」庄弘,也刀似匹練般狠命卷進來。
刀口的鋒利與奪刃的森寒,便組成了泛漾著死亡氣息的光流與冷芒,非常狠辣,非常兇猛,也非常霸道;敖楚戈在四周穿射迴旋的光芒冷電中閃、挪、騰、躍,從表面上看去,他似乎已相當吃力了。
「玉面瘟神」單宇自始至終,便一直目不稍瞬地盯視著雙方拚鬥的情況及變比,他尤其對敖楚戈的身法手眼.招式反應更注意。現在,他已沒有初時的那樣悠閑自得了,他已不再背負著雙手,相反的,雙手已到了垂於腰側的位置,他那張俊俏的面孔,也由開朗而趨干陰黯,陰黯中更帶著難言的沉重。
站在另一邊的李映霞,則早已冷汗透衣,喘息急促,連氣都好像透不過來。她的牙齒緊咬著下唇,雙手緊握著劍柄,只感到周身是一陣又-陣的泛著冰寒……突然間。
在刀鋒與奪刃交揮中穿掠騰起的敖楚戈,猛的一個空心跟鬥倒翻九尺,「蠍心邪」庄弘一閃追上,刀刃斜起,在光華暴起中,刀身卻又分顫成六十六個不同的角度卷罩下去。
燦亮穿繞的光彩甫映入眼,敖楚戈已貼地飛旋,飛旋的瞬息,只見-圈月弧也似的瑩瑩藍環由下往上暴飛;跟著這圈斗大藍環飛起的,還有庄弘的前半片面子孔!當篷濺的熱血四散,庄弘全身驀然縮曲。就地打了個轉-一天爺,他那血糊糊的沒有了五官的猩紅肉顫的平面腦瓜上,露現著原先不該露現的腦紋漿汁,血骨筋絡!就這樣,連號叫也沒有,這位「十-邪」的瓢把子便斷了氣。
剛剛撲上來的「獨眼邪」保玉,睹狀之下,頓時心摧膽裂,他不似人聲地尖叫,腳步踉蹌,驚恐到了極點地往後猛退。
四周立著的幾十名黃衣大漢,呼喊器叫,紛紛執刀往前圍攏,但叫儘管叫。卻沒有-個真敢衝上來試試。
此刻,單宇的聲音極清晰,極穩定的傳出:「通通退下,讓我來。」
在突然沉寂下來的僵凝氣氛里。單字緩慢地步向前來,他在距離放楚戈八步之外站定,目光冷清的注視著敖楚戈方才用以擊殺庄弘的兵器——那是——只奇怪的圓環,大小如斗,環刃粗逾寸半,打造成菱刃形,環刃的上下脊。凸起有如鋒口,兩側也同樣銳利無比。通體泛閃著一抹汪汪藍光。藍得透亮,藍得晶瑩,那是環身本質的光彩,另外:有-條細細的黑練於系著環刃,以適於遠攻。這玩意,一看之下,就知道是一種很犀利的殺人武器。
低沉的,單字道:「終於,我等到的『鬼泣環』出手了。」
敖楚戈吁了口氣道:「我曉得,你一直在觀察,在等待,你要摸清我的武功路數。招式和慣性-個高手的目光是銳利的,冷眼看別人的技藝現示,有如本身在對敵一樣。所以,我留著『鬼泣環』便專門準備應付你!單宇,不錯,我還是先行使用出來了,但好在只有一招,你尚無法得窺奧妙的全貌。」
單宇的笑容,已不如先前那樣的自若了,他冷冷地道:「雖然無法得窺全貌,但有此一招,也可多少啟示我這環上的竅要所在。」
敖楚戈笑笑道:「現在,大約該輪到你這答應過『不插手』的高人下場了?」單字陰沉地道:「你早就料中過的」。
接著,他頭也不回地道:「保玉,上去將李嚴良押上來!我若勝了。自會把他們凌遲碎剮;我若一旦落敗,便先斬李嚴良,至少,我也能找個人墊棺材底。」
保五答應-聲,匆匆奔入鐵門之內,此時敖楚戈搖頭道:「單宇。你真是心狠手辣,歹毒之極。」
那邊,李映霞驚怒交集地尖叫:「你們不能下這種毒手一-單宇你們要守信諾!你說過不傷害我爹……」單宇冷冷地道:「妮子,我說過又不算數的話太多了,事到如今,還談什麼『信諾』不『信諾』。」
李映霞容顏慘變、咬牙咳目地哽著聲叫:「單宇,你競如此卑鄙齷齪,行為無賴。你,你算是哪一類畜生?」望也不望李映霞-眼,單宇生硬地道:「我已慣於漠視你這種幼稚女人的存在。丫頭,留著點精神擔心你自己吧!」說著話,這位「玉面瘟神」緩緩伸手進入他寬大的青衫之內,當他右手再度出現的時候,業已多了一柄奇形小劍——一柄只有小手指寬窄,尺半長短,隱隱流動著暗青光華的小劍。
敖楚戈心室微微收縮了一下,喃喃地道:「『斷腸指』……『斷腸指』……」「不錯,『斷腸指』,見血封喉。」
敖楚戈正待說什麼。鐵門之中,人影晃動,「獨眼邪」保玉已經親自提著一個人走了出來,那人,滿頭花白亂髮,方窄窄的一張瘦臉,黃中泛灰,三角吊眼,尖削的鼻準,薄薄的嘴唇,額頭上皺紋深疊,但是,若仔細看,他的額頭中間卻有幾條特別深刻的紋理,隱約地組成了一個「王」字……不用說,此人一定是李映霞的老爹,天下八大惡棍之一「虎頭人屠」李嚴良了。
「爹,爹爹礙……」
天光原本耀映得李嚴良黯淡失神的眼睛有些畏縮,但李映霞這悲惶辛酸地一聲哭喊,卻使得這位「虎頭人屠」全身一震,雙目暴睜,他急切回顧,一邊也顫生生地叫著:「誰?是小霞么?可是小霞么?」李映霞瘋狂似地往前撲來,張開雙臂,又是激動,只是哀傷地泣呼著。
「是我,爹爹,是我,是你的小霞……」敖楚戈怒叱:「快站住!」單宇便在這時展開了攻擊——他的出手非但凌厲無比,更且快逾電掣,只是身形一動,便形成滿空的青雨寒光,自四面八方匯聚向敖楚戈!暴移三步,敖楚戈的「鬼泣環」霍一聲飛舞開,形成一剎間的圈弧映現,幾乎不分先後,環刃本身又石火般斜切敵人的胸膛,光暈的顫動,更包括了對方的全身!
單宇的彈躍彷佛一隻激射的怒矢,倏然飛出,又在眼看著他飛出的一剎便又回到了跟前,「斷腸指」輕輕一顫,劍尖的指向,便封住了敖楚戈的面門五官。
「鬼泣環」「察」聲由下往上旋起,藍汪汪地光華有如一泓晶瑩,散似秋水,卻在又旋轉的同時斜切過去,閃過一溜要命的冷芒!
單宇身子側仰,背脊幾乎貼地,「鬼泣環」擦過他的臉前他的「斷腸指」便在微幌之下流虹也似筆直刺往敵人心口。
敖楚戈腳步一惦,已讓出六步,他的目光瞥過伏在地下的李映霞,身形粹然凌空,在連串的跟斗翻滾里:「鬼泣環」發出「嗚」「嗎」的怪嘯.燦爛眩耀的環刃布成了圈圈相連,團團不息的漫天弧光,縱橫交織著齊襲單宇。
這時,單宇卻卓立不動了,他雙目凝聚,神色森寒.手中的「斷腸指」要地像自己有了生命一樣,飛掠彈起,四散蓬射的星芒冷電奪目眩神,在-片密集的金鐵撞擊聲中,他居然以手中小小的一柄「斷腸指」著著穩准地碰開了敖楚戈的飛滾。
額上已經出了汗水。敖楚戈嘴唇緊閉,「太陽穴」在「突」跳動,他呼吸有些急促,「鬼泣環」在他手握的細練搖幌下作著幅度不大的跳動。
鐵門邊,保玉緊張無比的,盯視著場中的龍爭虎鬥,同時他的一對「萬字奪」便架在李嚴良的後頸上,另外,尚有四名黃衣大漢的「鬼頭刀」也頂著李嚴良的左右腰眼.「虎頭人屠」的一條老命!千鈞一髮。
李嚴良的雙臂反縛背後,被捆綁得結結實實,兩隻腳踩捆連在一起,用以束縛他的,全是又細又勒的牛皮索,加合著銅絲,如今,他除了嗔目切齒,怒髮衝冠之外,任什麼事也不能做。
現在,敖楚戈與單宇的激戰更已進入了白熱化,已快臨分生死,斷存亡的關頭,只見二條身影在急速穿走掠回,進退俱如電閃,他們的出手全是招中套招,式里含式,稍沾即分,每一接觸的瞬息,都是百十次攻拒的濃縮,每一度迴轉,皆乃下步百十次攻拒的連續-一看得人目搖神迷,難分難辨,而環刃經天泄地,藍光掠倏,弧芒隱現,劍鋒穿飛,蛇劍流旋,光與刃的組合,像已把此處的每個空間充斥滿溢了。
就在這種沉重窒息的尖銳壓力之下,事情突然有了急劇的變化——一直伏卧地下以避單宇毒手的李映霞,猛地一個躍身而起,她彷彿無視於身邊的鋒芒流虹足以構成生命的威協,就像發了狂一樣,飛掠向她父親那邊!丈多遠的距離也只是眨眼工夫便到,扶著李嚴良的保玉正自-楞,方才破口大罵道:「小婊子,你要作死呀!」
李映霞充耳不聞,「青鋒劍」抖手飛刺,「吭」的一聲,一名黃衣漢子,業已捂著肚皮摔了出去;另一名黃衣大漢舉刀猛砍,卻在她橫劍斜鋒之下,「哺」聲割開了那人的胸腹,滿頭滿臉濺染了鮮血!這位「玉妃」這時候活像是瘋了,形同雌虎,悍不畏死的揮劍暴刺,第三個黃衣大漢,寒光閃處,那位仁兄也怪叫著肩頭上見了彩!
李嚴良真是父女同心,他在突然間奮力前撲撤肩,身側的另-個黃衣漢子,「唉哈」一聲被撞出五步,李嚴良的脖頸,雖然也被保玉架在兩邊的奪刃劃破,但他卻已掙了出來!
保玉有些驚惶失措了,他雙奪急攻李映霞,卻又不知道,是否可以動手殺死李嚴良!正在這稍一遲疑問,已與李映霞拚鬥了三招,而李嚴良僅以肩腰之力,便躍跳著撞翻拐跌了四、五個圍攻上來的黃衣漢子!
全身一弓猛長,李嚴良的頭頂猛然兜胸將一名沖近的敵人仰撞出去,振吭大叫:「小霞,快來替爹把身上的綁索削斷!」
李映霞此時一面竭力抵抗著保玉的狠攻,一邊急切地大叫道:「爹!你小心,我馬上就來,爹……只要一會……」雙奪翻飛,快進急旋,保玉嘶啞地叫著:「單公子,可要解決這一對混帳父女?」趁他這一嚷一叫稍為分神的空隙,李映霞滾地翻出,「青鋒劍」起如毒蛇吐信,「颼」的一閃已將一個揮刀劈向李嚴良的黃衣漢子雙腳斬斷,在那名漢子的尖叫聲里,她劍刃微偏猛壓,「崩」「崩」兩響,李嚴良腳跟上的皮索業已應聲削落2身形立騰,雙腳暴飛,又一名空削三刀的黃衣漢子「吭」的一記被李嚴良踢得倒仰出去。李嚴良再全身凌空迴轉,「吭」「吭」兩響,又端翻了一對黃衣大漢,他狂笑著:「小霞,乖女,爹就幫著你來收拾這群豬狗!」
斜刺里,人影暴閃,李映霞十一劍倒卷,光芒映織中,那人猝閃向側,右手一揮,李映霞的背腰處已血濺肉翻,她咬牙急退,寒電又起,左腳上再度見彩!
是保玉的「萬字奪」!
李嚴良大吼一聲,整個人斜射而出,兩腳蹴保玉頭臉!保玉立退三步,李映霞的劍刃掠空,又再狠攻上去——可真是上陣父女兵啊!
這時,就好像在虛無中突兀凝成的形,單宇竟從三丈多外與敖楚戈死拼的那邊,-閃而到,他猛往下沉,「斷腸指」幻成一抹扇狀的光輝罩向李映霞,李映霞竭力抵抗,卻在劍鋒與單宇的劍輝相觸的一剎間,「嗆郎郎」脫手震飛形掌進裂!
單宇的表情,狠酷無比,他往前慎伏,「斷腸指」對著李映霞的咽喉截下!
李映霞死命躲翻,但卻躲不開那如影隨形的冰寒劍尖,就在這干鈞一發中,李嚴良由一側橫著猛撲,雙腳暴賦單字面門。
單宇唇角噙著一抹冷笑,下插的「斷腸指」,淬然上翻,快逾石火,李嚴良踢來的雙腳距離他的面門尚有五寸處,「斷腸指」已然「哺」聲穿進了李嚴良的大腳根處。
「礙……呦……」
痛苦地嘶號,出自李嚴良歪裂的嘴巴;這位「虎頭人屠」傾力翻躍,又一頭撞向單宇!單宇身形猝閃,再攻九十一劍,九十一劍全部插入李嚴良身上又拔了出來。但是,當第九十一劍剛拔離李嚴良肌體的瞬息,李嚴良猛然又把自己的身體湊上劍鋒,用他的血肉來吞沒單宇的劍刃!
厲叱一聲,單宇急退拔劍,然而,那圈藍汪汪的光華已似來自九天,淬閃之下劈向他的頭頂了,他不及拔劍,矮身縮頭,先避此致命一擊,但他卻疏忽了他的手——他執劍插在李嚴良肚腹中的手,剎那間環刃暴斜,「刮」的一響,單宇的右手便連同他的「斷腸指」留在李嚴良的身上了。
哼也不哼,單宇流星也似彈翻七丈,左掌豎立如刀,急泄而下,飛斬敖楚戈!敖楚戈猝閃兩丈,「鬼泣環」旋身飛舞,藍光流燦中環身如落月突殞,暴取單宇。
單字的右手乃齊肘削斷,血肉模糊的斷肘處所濺灑的鮮血染沾得他青衫上下一片斑紅,他的臉色灰白,五官歪曲,喘息粗濁有如在喉嚨管里拉動著風箱,但他仍不屈服,仍然在騰閃的一瞬之後,豁死與敖楚戈糾纏。
此制,方才曾經延阻了敖楚戈須臾工夫的保玉,又撲向了正在擁屍痛哭的李映霞!猛一咬牙,敖楚戈任由單宇的十七掌劈進了自己的中空之內。他在對方掌沿將要沾體的一剎間,粹然拋肩斜身的慣力往回倒飛一一他反應快若電掣,卻任單宇的弱勁掌力劈在肩頭,打得他一個溜滾,但是,他的「鬼泣環」,卻已狠狠地切進了單字的胸肋之內。
往後倒射、單宇脫出了切進胸肋內的「鬼泣環」,他嗆咳著,隨著大量鮮血的噴涌,他腳不沾地,搖搖晃晃的狂奔而去,經過幾次縱躍,竟然奮力投入波濤洶湧的海浪之中。
方自拿樁站穩的敖楚戈,不惶多看,那邊,李映霞又在保玉的猛攻下負傷多處。
敖楚戈連人帶環,就似極快的流光射到,保玉厲吼著雙奪反摔,敖楚戈不避不讓,整個身軀淬然橫滾,任由奪刃括過他的胸背,在他肌肉立即翻卷中,他的「鬼泣環」已一下子套進了保玉的腦袋,於是藍芒飛揚,保玉的醜惡頭顱也滴溜溜站上了半空!單膝點地,他的「鬼泣環」「呼」聲橫旋飛回,在「括」「括」悶響連串,四周的「十-邪」所屬,又七八顆腦袋,血淋淋地拋起。
尖嗥悲號之聲。頓時亂成一片,殘存的黃衣漢子們,馬上四散奔逃,狠奔系突,每個人都是心膽俱裂了……敖楚戈緩緩來到李映霞身邊,李映霞渾身血跡斑斑,披頭散髮,俏麗的面龐上,淚水融在苦極的悲痛里,她跪在李嚴良屍體前,李嚴良的屍體冰冷,臉孔泛著烏青,雙目半閉,神情痛苦,全身上下,全叫血給浸透了……仰起臉龐來,李映霞凄涼酸楚地道:「我爹死了……他是為了救我而死的……」敖楚戈俯視著李嚴良的面容,低沉地道:「我知道……李姑娘,令尊名聲狼藉,素行邪惡,但是,終其一生,到底也做了兩件好事。他並非是個肯於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人。他卻為了解救自己的女兒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證明他的人性深處,至少尚有未曾渦滅的骨肉親子之情。另外,我也蒙他之賜,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吞食了單字的毒劍,要沒有這剎那間空隙,老實說,我真不敢定,能否勝得了單宇,這個『玉面瘟神』。」
李映霞突然激動地叫:「單宇這劊子手是不是逃了?」搖了搖頭,敖楚戈道:「他已在重傷之後,自行投海了-一-這是個倔強又高傲的人,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不為人見的地方,不肯將他最後的慘狀示露人眼……今天真險,我的『無雙劍』不在手上,而『鬼泣環』只適於遠攻,這一點單字知道,所以他一直和我近身搏鬥,不肯遠離,他的『斷腸指』,卻是近博的利器。李姑娘,若非保玉遭危,單宇反撲相救,這距離便難以拉開了,那時,生死之間,亦就難說了……」李映霞此時神色凄楚,泣聲宛如瀝血,她悲痛逾恆地道:「我怎麼辦!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再也沒有相倚為命的爹,再也沒有人來關懷我,保護我了……久聽人說『孤苦伶仃』的滋味,我到現在才知道,竟是如此傍徨,如此的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