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爾我詐現身英
魚得水的主要目標是行刺闖王。
這當然是一件困難重重,幾乎是絕不可能的事。
只不過魚、湯二人以為,行刺闖王是目前挽救明祚危機的主要方法,把賊首殺死,烏合之眾且難成大事。
湯堯道:「老魚,有個辦法較有希望,但無法出口。」
「什麼辦法?」
「如果李悔果是李闖之女……」
「這一點你還在懷疑?」
「當然,聽了李禁及李雙喜的話,她的身分不容置疑。」湯堯道:「李悔若肯幫忙,機會就太多了!」
魚得水道:「小湯,不管闖王如何危害國家社稷,父母倫理卻仍然存在,這話的確是難以出口。」
湯堯道:「我也有這種想法。」
魚得水道:「昨夜李悔行刺的目標似乎不是李雙喜,而是那個怪衣人,只是李雙喜臨時出現搶先伸手九龍壁的龍口之內而被銬住。」
「對,如果那怪衣人確是白雨亭,李悔八成是要證明給你看看,白氏父女是什麼人!」
魚得水道:「我沒有說白雨亭是個堅賢之士,卻以為白芝不至於那浪漫,甚至那麼下賤。小湯,你的看法呢?」
這工夫都不在家,李悔獨自外出,湯堯未說什麼。
小熊和小郭初到北京,覺得到處都新奇好玩。
此刻一道寒芒,突然自後窗外瀉入,「奪」地一聲戳在桌上,也就是魚、湯二人相對而坐的桌面上。
兩人坐在座上未離座,可見二人都知道匕首不想傷人而是傳信,但這分穩沉是很夠瞧的,魚得水取下刀身上的紙條展開來。
上面這樣寫:「李闖王今天傍晚會到並海五龍亭鉤魚,可俟機殺之。」下面又畫了一朵雲。
湯堯道;「看來這機會不錯。」
「的確,但也很兇險!」
「五龍亭不在大內,一擊不中逃走的機會不多。」
「當然,正因為如此,明的暗的侍衛也必多。」
魚得水道:「小湯,你看這筆跡是南宮前輩的手筆嗎?」
湯堯看了一下道:「匆促而成,太潦草看不大出來。」
魚得水道:「你看要不要把此事告訴李悔、小熊及小郭?告訴他們,是各有利弊的。」
湯堯道:「我以為,只有我們二人干比較穩妥些。」
未時將盡,魚、湯二人已來到北海附近。
北京北海(也就是以後的北海公園),建於明朝,是皇帝消閑鉤魚及看焰火的地方。
五龍亭是海的名勝,和瓊華島互相映輝。
五龍亭建於水面,在北海的西北方。
中央之亭名為龍潭,左名澄祥,滋香,右為涌瑞,浮翠,雕樑畫棟,碧波盪洋,景色絕佳。
夕陽西下時,水平如靜,水天一碧。
四周有垂柳,也只有帝王才有此享受吧?
申時初,已有數撥武士到達。
李自成攻陷北京,有人以為他會立刻坐下龍椅。
其實不然,以前在荊、襄要級時,構築金殿半途倒塌。鑄洪基軍線也不成,錢上竟無文字。
闖王似也知道自己沒有做皇帝的命,他雖嗜卻也有他的爛規矩,他攻任何一城一鎮,奪鎮列守一天被攻破,他就下令屠殺一天搶掠一天,死守兩天,就屠殺兩天。
當然,死守半月者,一定任賊兵姦淫殺戮半個月。
李闖王進北京的第二天,才有人報告崇禎(即懷宗)的死體所在,披髮覆面,身著藍袍,跣左足,右朱履,衣內有遺治。
大概是用指血寫成,十分模糊:「朕死無面見祖宗於地下,致逆賊直逼京師,以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屍,毋傷百姓一人。」
崇禎弔死煤山壽皇亭(真是諷刺,也是天意)。
死時只有三十五歲,太監王承恩弔死在懷商屍旁。
時為崇禎十七年甲申三月十九日。
最慘的是,賊兵入城之初,崇禎得王承恩飛報,說曹化淳已找開彰義門迎敵兵入都了。禎叫一些后妃自絕全節,往城成國公朱純臣府,司閽入居然不開大門。
回到御前殿,嗚鍾召百官,沒有一人前來。
當然忠臣死節的也不是沒有,而且感人肺腑,一些大臣有的投井,有的投環,有的自刎。
襄城伯李國禎到崇禎屍處弔祭而被賊兵捉住,李自成叫他投降,國禎要求答應三個條件才肯降。
一是皇祖陵初不準挖掘。二是須有帝禮改葬崇禎,第三是不能害太子及永、定二王。
李自成都答應了,且一一照辦,事後李國禎卻自絕了。
當然,闖賊陷了北京,面子顏無恥的成國公朱純臣、大學士魏藻德等居然帶百官入賀,且上書勸進(也就是請他做皇帝。)
但這些無恥的降臣絕對未想到,李自成悄領情,反把他們拘禁起來,用刑拷打,追問藏金,要他們開出名單,多為過去貪滅的臟官。
這雖是閑言,卻因闖王斷送了大明江山,有些重要情節,不能不稍為交代,且說魚、湯二人在北海附近窺伺。
他們眼見一撥撥的護衛賊將高手到達布署。
這任務太艱巨了,只不過二人決心大幹一下。
申時末,李自成騎烏駿馬由李雙喜等人陪來。
李雙喜叫侍從放下一把大交椅,拿出鉤具。
李白成坐在交椅上,隨來的還有軍師李禁。
魚、湯二人不是光憑血氣之勇的人,今天似乎有點類似。
他們知道,一擊不中,他們二人犧牲事小,必定連累不少的人,所以早已計議,想出了一個施襲之法。
這北海之中,各種魚類甚多,年久有的魚長得很大,由於是皇上垂鉤之處,無人敢貿然前來偷鉤。
湖中之魚越來越多,(此處稱海,其實是湖)。
要是換了稍有鉤經驗的人,必然大有收穫。
不知有好幾次,吃了他的魚餌,拉出水面就脫逃了。
李自成那有這份耐心,居然一把抓起交椅,砸入湖中。
但也就在這時,他另一手中的魚線大力一扯。
人在暴虐發脾氣時,自然沒有戒心。
李自成向前一栽,要不是亭邊有欄杆,八成一頭載入湖中。但就在這時,湖中控出一頭一手,飛出一繩索。
這飛索極准,立刻套在李自成的脖子上。
岸上的人大嘩,大叫「有刺客」。
在一邊的李雙喜眼明手快,眼見李自成被拉扯身子向亭外傾仆,李雙喜突然抱住了他的下身。
湖底施襲套的人是湯堯,人在水中拉扯,不易著力,沒有在岸上套穩了步較易使力一些。
另一衛士揮刀切斷了套索的繩子。
到此,行刺的行動已告失敗。
如果李闖落水,在水底他是絕對難逃一死的。
行刺闖王這還得了,李禁立刻下令包圍北海。
北海公園不是個小地方,要包圍起來,要調動大批賊兵,所以只能一邊下令調來賊兵,一邊隨來的一些高手順著湖邊包抄,使刺客不能上岸。
人的水性不管怎麼好,可不能一在兩天不出不吧?
由於調來了幾尊土炮,居高臨下,對準了湖中。
只要刺客一出水就開炮。
那時的土炮威力雖不大,都是些碎鐵片、鐵砂子等物,也就因為會散開,殺傷力很大,這是指殺人。
如果用這種炮攻擊一裡外的城牆,效果就不成了。
湯堯也知道,出水上岸越快越好。
他們預先有計劃,一旦失敗,就在附近儘快上岸。
那知湯堯上岸處有七八個高手巡邏。
魚得水也在附近隱伏,湯堯一露出頭來,魚得水立刻以手示意此處不成,叫他再往左二三十步之處。
那知湯堯連試四五處,都有人把守。
最後一次被岸上的土炮手發現,同他的附近水中轟了一炮,水花四濺,水底的湯堯被震得耳膜奇痛。
幸虧這一炮的彈著點距小湯有二十步之遠。
時間越久,賊兵越多。
湯堯一露面,水中就會被轟一兩炮。
魚得水被六七個高手圍住,不易脫身。
雖然他可以且戰且走,有時可以擺脫對方圍攻,但卻無法開出一條路讓小湯上岸突圍。
他們事先的計劃不錯,就是沒有把土炮估計進去。
這土炮轟出,在彈著點附近呈扇面型,如果水中人不潛入水底,極易受傷,且會送命。
二人此刻都以為這計劃不周密,粗心大意,可以說是輕舉妄動。
似乎賊兵方面,不惜傷到岸邊自己的人,也不使刺客逃走,因為小湯在岸邊出水,土炮就必須轟擊湖岸。
湖岸有高手及賊兵,他們也在所不惜。
漸漸地,魚得水看出三門炮的位置。
既然只有三門,一定有它的死角,也就是轟不到之處,於是魚得水指示小湯自死角處上岸。
但對方也不傻,立刻把大批高手調往死角處。
此刻小湯已在死角處上了岸,足有二三十人纏上了他們。
二人都用刀,兩刀聯手,凌厲無匹。
只可惜對方人手太多,倒下兩個會再增加三四個。
而且李雙喜野性大發,竟然把上衣脫了一半,也就是把另一半上衣系在腰上,半衣半裸,指導擒凶,道:「傷刺客的賞黃金百兩,殺賊或擒賊的賞五百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個個死纏硬上,行同野獸。不論二人聯手能造成多大的威力,人多總是麻煩。這工夫另有賊兵在死角處弄來巨炮,裝上火藥,對準了魚、湯和眾賊人交手之處。
在開炮之前,忽然在個蒙面人殺了來,這是個女人,揮動大匕首,所向披靡,這些賊兵那是敵手?
殺光兩具土炮的炮手,只留一人,威脅他向那幾尊土炮開炮,賊兵不敢不從,「轟」的一聲,把另一邊死角上的土炮毀了。
再開另一炮,又毀了一尊。
其實毀了兩尊土炮一事一段,而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成了震撼,形成了混亂,因為死角上那兩尊土炮附近聚焦了三四十人之多,自然傷亡慘重。
甚至李雙喜和幾個高手都被碎片所傷。
魚、湯兩人就在這次混亂之中溜出了北海。
這麼一來,整個北京城中大加搜索,只不過北京內城城地太遼闊,搜不勝搜,找不勝找。
二人返回住所時,熊、郭及李悔已在家。
李悔道:「魚大哥,發生了何事?」
湯堯一邊換衣,一邊在內間就了一切。
小熊道:「不知是誰開炮轟他們自己的土炮?」
魚得水道:「我也想不出來是誰?」
李悔道:「會不會是『南天一朵雲』南宮前輩?」
魚、湯二人以為也許可能。
李悔道:「如果搜索的人到此搜查,咱們這些人的行跡就十分可疑,況且兩位大哥曾在北海露過面。」
「我們都蒙了面易了容了。」魚得水道:「小湯在水中不能易容,他蒙了面,我在岸上易了容。」
李悔道:「這樣也不成,如盤問我們的身分,到北京來地尋親還是訪友?親友的名字是什麼?」
湯堯道:「李姑娘說得不錯,我們要儘快離此。」
魚得水道:「何處是安全的地方?」
李悔道:「如果各位信得過我,我卻有個地方。」
湯堯道:「李姑娘說說!」
魚得水道:「這話也對,是不是賊方的人住處?」
李悔點點頭,道:「這人雖是匪徒一夥,卻是家母生前最信任的人,他叫馬五,為人很忠……」
湯堯道:「他在賊匪中是什麼角色?」
「他會武功,也算是闖王的心腹衛士。」
「心腹衛士會收容刺客?」魚得水道:「這未免太危險了吧?」李悔已對他們表白了身分。
小郭道:「是啊!這簡直是往虎口裡送。」
李悔道:「二位大哥如信得過我,我們就去,如果都和小郭的想法一樣,就不必去了。」
湯堯道:「你是說馬五是你娘的心腹還是李闖的心腹?」
「他是李闖的衛士,也是家母的心腹和同鄉。」
「是不是冒了一份危險?」
李悔道:「湯大哥,我也不能說沒有危險,但比在此安全,我敢說,馬五可以拒絕收留我們,但不會出賣我們。」
待魚得水點了頭,五人離開了這屋子。
離開不到半個時辰,賊兵就來搜查了。
馬五果然是條血性漢子,原來他留在李闖身邊是為姊弟報仇,他的姊弟當然不是李闖新手所殺的,卻是李闖部下所殺。
馬五找不到真正的兇手,卻以為李闖禍國殃民,就在他身邊做衛士,俟機下手,他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他不想被殺,因為他還要為馬家接續香火。
只可惜他還是能貼身的衛士,如果是的話,他早就下手了。馬五願意收留他們,但要他們自己也小心。
賊寇入京,早已禁止搶掠,但嫖、賭則不禁。
這天魚、湯二人帶著小熊和小郭去了賭場。
刺李闖不成,還是以弄錢為南明籌軍餉為優先。
在前門不外不遠處,就有人開賭場。
當然,開賭場的不會百姓,而匪賊部下。
這賭場自然是北京目前幾百個中的一個。
只不過卻是其中最大的一個。
這是一幢四進的房子,過去是太常寺少卿的住宅。
如今主人已死去,家屬已大多自絕或逃走了。
在北京目前這種空屋還很多。
主持這賭場的是賊寇一個較大的頭目,這賭場可熱鬧哩,賭具榜樣大觀,賭注也幾乎從販未見。
當然,以金銀、銀票有手飾為主,但也賭大活人,如美人、小孩和老頭及老太婆等。
賭美女也可以說得過去,賭小孩也行。
賭老太婆及老頭是啥意思?
這是賊兵找到富家,搶過之後,知道還有很多錢不知藏在何處,就或富的愛子、愛女及父母擄來作人質。
如果是綁票在賊兵來說就更不稀奇了。
而是以前他們當賭注押來押去。
既是賭注,贏到手的人一定要先看看這賭注值不值?比喻說,押的是美女,美是美,但是不是個處女呢?
為了證明是不是處女,有個穩婆和有經驗的鴇母在場實地檢驗,證明是不是原料封未動的處女?
是處女可押多少?也要看看有未念過書?是否大家閨秀?不是處女如果念過書,也是大家閨秀,也能押不力。
小孩和老人的父母及子女一定在場,看到老父老母還要受賭徒檢查,看看牙齒掉了幾顆,面幾根白髮等。
至於小男孩和小女孩,也當場驗明正身,也就是看看下體會不會是畸型的陰陽人?
試想,那個父女還會不盡一切努力把父母或孩子贖回去?
所以魚、湯等人看了這些情況,不由髮指。
其實此刻在四川的張憲忠(立七殺碑的巨寇,戮殺更甚),重廢指揮頭景被俘,悲聲道:「請殺我,勿殺帝子。」因神宗第五子瑞王常浩也被俘了。
張憲忠偏殺瑞王,而且一片殺聲。
這時天上無雲卻打起了三聲巨雷,有的賊兵被殛斃。
張憲忠指天罵道:「我要殺人,與你何干?」
其暴景至如此,殺死婦女,把小腳堆成山,名為「蓮峰」,後來只差一雙不能成為巔峰,把他小妾的小腳也剁了下來,又點火燃燒,名為「點朝天燭」。
魚、湯二人選了一桌骰子停下來。
因為這一桌的遄子賭得大,而且也沒有美女及老人作注。魚得水下注,湯堯站在他的身後。
小熊和小郭在一邊巡邏,提防有人認出他們來。
魚得水的賭技不遜於李悔,和這些賊兵賭,自然是佔盡了便宜,不到一個時辰,贏了-千多萬兩。
莊家就是這開賭場的頭目,輸了這麼多,有點毛躁,突然叫部下帶來了兩個童男和童女,道:「要不要?」
湯堯正要說話,魚得水接過,怕他被認出,道:「值多少?」
「一個三百萬兩。」
「為什麼值那麼多?」
「因他們兩個都是大財主老來得子生下的。」
果然孩子的父母哭哭啼啼來到,跪在地上,雖然他們是有點積蓄,確以被搶光,實在無錢贖票了。
魚得水惡言惡語的道:「他娘的!沒有錢來幹什麼?」
「大爺,你行行行好,把他們還給我好了,我們的全部首飾都在這裡了……」兩對夫婦豐一縝金飾,淚流滿面。
「他娘的,少在這裡聒噪!老子要試試你們的運氣,要是我贏了,就認倒楣把孩子送還你們。」
兩對夫婦千恩萬謝,這一把果然魚得水又贏了。
兩對夫婦送上首飾,被魚得水丟在地上,道:「別觸老子的楣頭,還不快滾,老子會要這點雞零狗碎的首飾,滾!」
由於是魚得水贏了,他要作人情放人,對方頭目也沒有辦法,又贏了幾把,湯堯示意要走人。
這工夫頭目要部下帶來兩名美女。
「這兩個貨色老弟你大概還沒見過。」頭目道:「這一個是左都御史的女兒,另一個是刑部右侍郎的女兒,都是不折不扣的清水貨,可以當場驗明。」
「不必!你有相人之術,一看便知是不是處子。」
「噢!你老弟多大了?」
「小弟今年二十四歲。」
「在那麼大嗎?」
「天生一張娃娃臉,所以很多人都不信我有二十四歲。」
「你怎知她是不是處女?」
「看她們的眉毛、鬃毛、胸部、臀部極知。」
頭目道:「我押五百萬兩。」
魚得水道:「不值那麼多。」
頭目道:「老弟,你對玩女人大概不大內行,我可以讓你仔細看看,這兩個尤物都有什麼特長。」
立刻要帶魚得水到內間當場讓他過目。
「不必了!好!就賭五百萬兩。」
莊家擲了個九點,魚得水擲了個八點。
小熊和小郭大為可惜,這兩個妞兒美極,還沒動過,自然是為了押個好價錢,不然早就玩過幾百次了!
其實他們可惜的是這二女都是忠臣之女,她們的父母都在北京城陷時死節,而她們卻被賊所擒。
魚得水道:「手氣不順了,不能再賭了。」
頭目道:「別走,老弟,我對你還挺有胃口的。」
魚得水道:「老兄還有多少賭資?」
頭目道:「你想賭多少?」
魚得水道:「一億兩如何?」
頭目一楞,道:「老弟,你的胃口太大了些吧!你有一億兩嗎?」
「小弟沒有那麼多,卻相信老兄進了北京以後,要弄億兩並不能,小弟一看就知道老兄是個腰纏萬貫的人。」
這頭目被奉承之下,道:「好,我就和你賭一億兩,這真是名無前例的賭局,就是皇親國威也不敢如此豪賭。」
這頭目並不是下級頭目,而是等於一民兵階級的頭目,他們的搶掠在分贓時,也是要分等級的。
於是派部下去向其他的頭目湊成了一億兩,如果輸了拿不出一億兩,留下兩條命來。
匪賊們聽說這桌骰子要賭一億兩,都來看這空前盛舉,門外擠滿了人,這工夫有人為莊家代擲。
魚得水道:「在下與老兄對賭,有人代擲,這未免有點……」
莊上道:「只不過是因為爺們的手氣不順,找人代擲一下而已,你如果怕這代擲的人比你高明,那就算了。」
魚得水藝高人膽大,他逮過太多的老千,自一二流老千口中學不少賭場絕技,有的真是神呼其神。
魚得水道:「好吧!只怕這位是位高手。」
代擲的人一身的細皮白肉,不象是匪賊中人。
此人拿起骰子,既不呵氣,也沒有什麼其他毛病,如擲骰子時大聲吼叫等,只掂了掂骰子就擲入碗中。
魚得水全神貫注,看不出他弄鬼。
凡是弄鬼的動作,大致都不外乎向骰子呵氣(把口中的假骰子吐出,真的納入),或者搓骰子等。
搓骰子那是引人視線而自袖內換骰子。
反正不管怎麼變,正是所謂萬變不離其案。
骰子很正常地在碗中滾動,然後停止——「豹子」。
喊叫聲有如巨雷,這一擲幾乎就贏定了一億兩。
湯堯心想:這一次老魚只怕遇上硬手了,拿不出一億兩就要交出兩條人命。
本來就不該答應要別人代他擲嘛!
魚得水雖然有點驚奇,卻仍是不慌不忙。
首先他拿起骰子掂掂,檢查一下,發覺沒有毛病。
於是他也沒有什麼花招,擲入碗中。
骰子停止,小熊和小郭先叫了起來,於是又是一陣鼓噪,原來也是「豹子」,怎麼會這麼巧呢?兩人都是「豹子」。
湯堯手心出了汗,心道:「老魚真有一套,無怪他不慌不忙,好整以暇了。」
這位細皮白肉的代擲人也不由面有奇色。
因為這種巧合也不多,而且也看不出魚得水弄鬼。
他拿起骰子,也沒有花招立刻擲出。
骰子在碗中打滾,就象在匪頭目心中打滾一樣。
如果輸光,這次北京搶掠的人光還不夠,還要欠同僚的數千萬兩,那才是窩囊的事哩!
骰子停止,又爆出鼓噪,屋頂幾乎都被揭開。
因為又是「豹子」。
這細皮白肉之人暖昧地笑笑,似乎在說:「你再擲個『豹子』看看!」的確,可能有很多人也這麼想。
湯堯手心出汗,賊兵太多,其中也許不梵谷手。
一旦輸了,魚得水檯面上全部賭資不到一億兩,拿不出來那就有麻煩,何況要帶走這麼多金銀財寶又談何容易?
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魚得水身上。
他一腳踏著座位,道:「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去……」骰子投入碗中。
所有的眼珠都跟著三枚骰子滾動。
骰子一停,連湯堯都跳了起來。
其餘的觀者如同瘋狂,都說有生以來未見過這種賭局。「豹子」。二人各擲兩次。「豹子」。
觀者瘋狂地叫嚷,說是平生第一次看到這種怪賭局。
莊家也緊張起來,他畢竟是賊盜出身,雖是較高的頭目,畢竟談不上涵養,道:「我你姊!要是你弄鬼,大爺劈了你。」
魚得水沒有出聲,這話一點也不過火。
一旦他弄鬼被對方抓到,劈了是舉手之勞。
細皮白肉之人抓起骰子,猶豫了一下。
似乎他也有點緊張了,能兩次擲成「豹子」,就是高手,只不過不論任何高手都沒有十成十的把握每次都擲「豹子」。
人一緊張,那就什麼也不對勁了。
就算下棋或者唱戲曲,只要緊張,都不會有正常演出。
事關一億兩白銀以及賊頭目的威脅,他怎會不緊張?
他抖著手擲出。
骰子在碗中滾動,先是兩個停下,是「豹子」的架勢,只不過最後一個停止卻是二點,不是「豹子」。
很多人發出惋惜聲,甚至驚叫。
湯堯把手心的汗重慶衣上擦了幾下,小熊和小郭也像兩根壓緊的彈簧鬆了下來。
魚得水搓搓手,抓起了骰子。
他很小心,絕對不使任何人抓到借口,說他有花招,弄假等等,因而他就絕不作出怪動作來,輕輕一擲。
骰子停止,全場嘩然,是「豹子」。
細皮白肉之呆了。
甚至他渾身抖了起來,莊家道:「你是不是太緊張?」
細皮白肉之人道:「是……是的……」
「你對我沒信心?」
「有……有,只不過……我怕大爺拿不出一億兩而為難,所以……所以……緊張極了……」
莊家目光中好象有磨刀聲,未再說什麼。
他卻把一億兩銀票推了過去。
湯堯幫他整理,邊整邊納入口袋。這工夫觀眾紛紛走開,因為贏了這頭目這麼多錢,幾乎所有的人知道會有什麼火爆場面。
說不定這頭目會當場把這二人切成——百零八塊。
對方只知道魚、湯二人一夥,還未注意小熊和小郭。
那知這頭目還不死心,也可以說還不想動粗野蠻橫的,道:「老弟,咱們的賭局還沒有完。」
魚得水道:「完了!」
莊家道:「還沒有完,最後還有一次。」
魚得水道:「老兄是說你還有一億兩管用?」
「這雖不是一億兩銀子,卻比一億兩還管用。」
「這話我就不懂!」
莊家拍拍手,吆喝道:「亮寶!」
「亮寶?亮什麼稀世罕見的寶物?」
什麼寶物能值一億兩?因為現在對方要賭,沒有一億兩是不成的。這時立刻有人轟喏,立刻逐出旁觀者,用一塊布圍了一塊約一張八仙桌大小的地方,不知道是玩什麼把戲。
在裡外圍布的人都是女人,這使人相信,這布圍這內必然是個女活寶,不然絕不會用女人負責圍布。
莊家道:「這個寶作價一億兩,老弟願賭就賭,在下並不勉強。」
「我總要看看貨色。」
「當然!」
「看了之後,賭與不賭其權在我。」
「當然!」
魚得水道:「那就亮寶吧!」
此刻除了魚得水及莊家,誰也不準看布圍。
這表示這寶是十分尊貴的,和一般綁票而來的女人不一樣,莊家命令道:「上升尺半。」
布圍立刻緩緩上升約一尺半。
在魚得水的位置上,可以看到一雙溜光水滑的玉足玉腿,只是看到的僅僅是這女人的小腿部分。
魚得水以為,這是一雙至美的玉足,不論是腳的長與寬比例都好,腳趾長度也好,幾個腳趾的大小比例也好。
尤其這美足上沒有一根浮筋,也不見骨痕。
「這固然是一雙美足,但僅是一雙玉足就值億兩?」
「當然不!你再往上看。」莊家道:「再上升半尺。」
布圍又緩緩上升半尺。
現在可以看到膝部稍上一點,不論男女的腿,膝部都是緊要關鍵,只要膝部突出,這雙腿凸出,這雙腿就和美絕緣了。
這膝部很平直地把大小腿連貫起來,很好!
莊家道:「再上升一尺!」
這一尺非常重要,因為魚得水已可看到這玉腿的根部了,現在整個玉腿和玉足都完整地表現出來。
甚至這位寶在布圍內還緩緩轉身,讓魚得水能看到她的玉腿前後及上下任何部位的全貌。
陡然間,魚得水的心頭好象被戳了一下。
他的目光盯在一塊小小的茶色胎記上。
那是在她大腿的外側上端部分,有塊小指甲大小的茶色胎記,但由於太往上,接近布圍邊緣,還不敢確定。
魚得水道:「可否再上升半尺,或者三四寸?」
莊家揚揚手道:「半尺不成,三寸是極限,好,再上升三寸。」
現在,魚得水看清了那塊胎記,茶色,小指甲大小。
這是白芝右大腿外側所有的。
那次到白府去抓白雨亭,白芝和金大嬸表演了色狼入侵勾當,魚得水曾把白芝抱上床,那時她是全裸的。
他看如了她的胴體的十之八九。
只要最緊要的下體部位由於浴盆小,身子蜷在內而看不到,卻看到了她右腿上部外側的茶色胎記。
這是絕對錯不了的。
第一,她的玉腿及玉足天下無雙。
大概也只有李悔差堪比擬,而這胎記卻是獨一無二,相信天下不會有第二個人在那部位有此胎記了吧?
魚得水道:「好!就賭她一億兩。」
莊家道:「不會後悔?」
「不會!」魚得水道:「但我要問清一事,如我再贏了,可以把她帶走?」
「當然可以!」
「請問,這是你剛俘虜嗎?」
「正是,剛剛俘獲的,但她保證遇上好買主她可以值一億兩,你來之後,她告訴我,在你面前值一億兩。」
魚得水道:「老兄知不知道她的姓名和來歷?」
「只知道她叫白靈,她自己說是明朝新樂候的外甥女,所以也可以說是貴胄千斤哩!」
魚得水認定,這正是白芝。
白靈也就是白靈芝的意思。
關於是新樂候的外甥女,那是胡扯的。
問題是她如果真的被俘,為何不說出自己的身分來?
莫非在大內看到的怪衣瘦小之人不是白雨亭?
莊家道:「老弟決定賭了?」
魚得水道:「賭了!」
於是莊家對細皮白肉的人道:「這次你自管放心大膽地擲,不必緊張,就是再輸一億兩也無妨。」
這人擲起骰子,心情還是緊張,只是比上次好得多。
這次賭的是個女人,賭女人總比一億兩差得多。
這一擲又不是「豹子」,而是八點。
湯堯以為,魚得水不該再賭了。
湯堯雖未看到那雙腿,他大致也能猜出來,這女人可能是白芝,他是自白靈這名字產生聯想的。
魚得水的心情非常輕鬆,因為他太有把握了。
不必擲「豹子」,擲個九點就贏了。
果然,魚得水擲了個九點。
他不能老是擲「豹子」,那會令人懷疑的。
現在連這布圍中的女人也是魚得水的了,只不過這些銀票和這個寶貝如何安全帶走?,
似乎這莊家並不想攔阻他,只是問了他姓名,他胡扯了姓名,帶銀票及白芝返回住處。
這是因為發現確實無人跟蹤,細皮白肉的人當場被剁去了雙手。
白芝在魚得水的心目中的確是個寶,為了立刻送走銀票,就派堯出京,就迫直隸交給地方上的府尹,儘快送交史可法大人。
或者就在附近兌現了把銀子交給史大人。
白芝很熱情,但對任何其他男人都冷冰冰地。
今夜小熊和小郭外出逛街。湯堯未回,兩人在對酌。他要是和她對酌。即使是喝最劣的酒,或者只有幾顆花生米作餚,也是美味。
「哥,幸虧你救了我!」
「真巧!我要是不去賭怎麼辦了」
「那我就要認命!」
「落入賊手,能保持清白嗎?」
「哥,你會不會懷疑我『花徑已經緣客掃』了?」
魚得水道:「不……不……」
「你回答得太勉強,哥,為了你的信任,也為了我的清白,我一定要證明給你看,哥,來……」
拉起魚得水,進入內間閉上門。
一個是真的喜歡,無人能取代她。
一個是要急於驗明自己的節操和清白,博得情郎的信王。
這時很正當的,但不是很合理的方式,不能由於證明就立刻上床,不過他們二人都不排斥這辦法。
魚得水以為,反正遲早是他的。
白芝怎麼想呢?魚得水並不是真正地了解她。
在這雙方的需求下,度過於美妙狂熱的一個時辰。
果然證明她是處子。
一個男人證明自己的女人是處子,在心理上就很自豪,似乎表示,他是第一個走這條處女巷的人。
不過他更進一步發現,她表面冰冷,內心火熱,甚至熱得驚人。
此刻,小熊和小郭在東來順吃「刷羊肉」。
二小吃到一半,來了三個人,為首的居然是「雲龍」任弋清,這老賊玩女人太多,且開妓院,玩過之後,就往妓院一送零賣。
小熊整他,帶了三盒禮物,乃是牛、羊和人的米田共,且當場要他各吃一口,老賊自知不敵,也只好認了。
想不到他也會來北京。
看來正是狼到天邊吃肉,狗到天邊吃屎。身邊沒帶著那個麻面醜女,卻帶了兩個細皮白肉,嫩得能捏出水來的漂亮小妞。
兩小互視一眼,小郭道:「這老賊還真有辦法。」
小熊道:「顯然他在敷衍我們,滑遵守諾言。」
小郭道:「要整整這老賊。」
正好此刻任大清在和帳房談話,似要交待些特別的食物,小熊向兩個少女低聲道:「你們是任大清的什麼人?」
兩個少女望著兩小,道:「二位是……」
小熊道:「我們認識任大清。」
「你們是朋友?」
「不是,是仇人。因為任大清在徐州開妓院,他玩過的女人就往妓院一送,那命運可就慘了。」
二女不由色變,道:「真的?」
小郭道:「難道二位小妹還看不出他的為人?他是如何得到你們的?」
「他花了五千兩買了我們的。」
「兩個大活人那會只值五千兩,你們跟我們走吧!」
「你們?」
「是啊!我們年紀輕,和你們相配,更不會把你們送人勾當。」
「我們怎麼相信你們的話?」
「不信的話,你們等會問問他開未開妓院?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然後,我們在一家客棧等你們。」
「那一家客棧?」
「長安客棧,在王府井大街上。」
這工夫任大清返座,少女之一道:「任大哥,你開了一家妓院嗎?」
這話問得太突然,任大清面色一變,吶吶道:「誰說的?」四面打量,兩小低頭吃飯,任大清也未認出來。
任大清絕對想不到兩小會來到北京吧?
少女道:「我們是來北京以前聽人說的。」
任大清道:「別信謠言,老夫是武林大豪,開什麼妓院?」
兩女半信半疑,這工夫兩女向兩小望去,兩小向她們擠眉弄眼,任大清也未注意,年輕人當然喜歡年輕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當任大清食畢到帳房櫃檯算帳時,兩小丟下銀子,招呼二女溜了出去。東來順在西直門附近,四小疾奔,進入衚衕中。
在北京,衚衕就是南方的巷子,七轉八轉,算是逃出任大清之手,這兩個傢伙把二女帶入客棧中。
小熊道:「兩位妹子貴姓?」
「我叫桂花,她叫白蘭。」
「你們有沒有被老賊欺負了?」
「還沒有,今天晚上就一定會。」
小郭道:「你們在北京很危險,被賊兵遇上,八成逃不了,不如跟著我們,可以保護你們。」
「兩位大哥不嫌我們,我們就是兩們大哥的人了。」
桂花道:「兩位大哥先洗個澡,我們在內間等……」
小熊和小郭一樂,立刻就去洗澡。
洗好,只穿了短褲在內間等兩個妞兒。
他們以為,玩任大清的女人不算缺德,況且他們願意負責。
那知叫了兩聲「桂花妹子,白蘭妹子」之後,屋外傳來腳步聲,道:「別急!這就來哩。」
只不過進入內間的不是兩女,而是任大清。
這是怎麼回事呢?
任大清雖怕魚、湯二人,但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什麼場面都見過,怎麼會真的聽他們擺布?
他早就把那醜女殺了,由於有一臭味相投的朋友「魔鉤」龐大元在李闖手下當近衛,就把他拉了來。
任大清也知道,在闖王身邊絕對沒有一個人獨來獨往自在些。
在闖王身邊喜怒無常,很難討好,只不過在闖王身邊很快就可以暴富,暴富之後再遠走高飛。
而且有闖王撐腰,魚、湯二人也不敢再難為他。
他絕未想到兩小也在北京,更未想到魚、湯二人也在。
兩個少女乃是他的心腹,也就是負責管理妓院的人。
她們看來二十左右,其實已快三十了,是真正回鍋油條:裝啥象啥,裝純情少女,把小熊和小郭騙得一楞一楞地。
現在任大清站在炕前,陰笑道:「小雜種,你們想不到有這天吧?」
兩小大驚,這才知道自己聰明不足,經驗更不足。
這兩個小浪貨居然比他們二人還會表演。
兩小急忙找衣衫,已被兩女收去,他們身上只有短褲。
任大清好開心,兩個少女在他身後大笑。
他八輩子也忘不了那三盒「禮物」的事。
那三盒「禮物」就是小熊帶去的,似可看出是小熊出的主意,當時魚、湯二人並不知道是什麼「禮物」?
真想不到,到了北京他們會落入他的手中。
兩小未帶兵刃,因為此刻是巨寇統治北京,帶刀帶劍的必須是他們的人,要不就要和他們有關連。
桂花道:「老爺子,你要如何治他們?」
「治我們?」小郭道:「你以為他那兩套夠看?」
任大清撤出劍來,小熊大聲道:「你們看,他多大年紀對付我們還要用劍,可真是差勁到家哩!」任大清道:「好!我就不用劍,看看能不能辦得到。」
雙方動上手,兩小全力施為,三十招過去勉強平手,五十招一過,就有點縛手縛腳施展不開了。
別以為任大清在魚得水手下走不了幾招,任大清當時還有點不服,他只怕「獵頭湯」而不怕「一把抓」。
沒想到魚得水一把抓住了他的長刀。
由此可見,小熊和小郭的功力,和魚得水相差多了。
六十招時,小郭被砸了一掌。
六十七招時小熊被制點了穴道,再過兩招,小郭也躺下了。
任大清道:「說魚、湯二人是不是也來北京?」
小熊道:「不,他們還在金陵。」
「你放屁!」任大清道:「他們不來,你們兩個小崽子敢來北京?八成闖王在北海鉤魚遇刺是他們乾的。」
兩小心頭一驚,一旦送到李闖那兒,有十個腦袋也不砍的。
小郭道:「要是他們來了,我們絕不會放單!」
「現在有個辦法使你們說實話。」
小熊道:「任大清,你是一號人物,可不能以卑鄙的手法整我們!」
任大清道:「只要你們招出魚、湯二人有未來?住在何處?我就不整你們,甚至考慮放了你們,不然的話……」
「宰了我們?」
「那有那麼便宜?」他回頭道:「你們兩個去洗洗下體,洗完把水拿來。」兩女不由掩口而去。
兩小一聽面色大變。
吃米田共不過是臭些,這兩個女人既是任大清的人,不知被多少男人玩過,這水怎麼能喝?
兩小整人也太過分了些,如今他們自也要被整。
不久,桂花端來一盆水,兩小大為焦急。
萬一被灌下這「八寶湯」,祖宗八代都會蒙羞。
任大清道:「找個湯匙宋,一口一口地喂。」
桂花去拿了一支湯匙,任大清道:「小崽子,你們只要不說,我就叫她們不停地灌,一直到統統喝光一小盆『高湯』為止。」
小熊道:「他們沒有來叫我們說什麼?」
任大清道:「好!開始灌。」
原來兩女也懂武功,一指按在「承漿穴」上,小熊就非張口不可,小郭大聲道:「慢著,我說!」
任大清道:「還怕你們不說!」
小郭道:「解開我們的穴道,我們帶你去。」
任大清道:「說了地址,我自己去找。」
小熊道:「別吹了,任大清,你一個人敢去找嗎?」
任大清老臉一紅,在小熊臉上蹴了一腳。
桂花道:「說不說?」
小郭道:「解我們的穴道,由我們帶你們去。」
任大清道:「你們兩個小王八蛋的點子最多,休想!」
「這樣吧!」小熊道:「不解穴道我們帶你去。」
任大清道:「不成,我不能不防你們一手。」
小郭道:「任大清,你膽子太小了吧?」
任大清道:「灌!」
桂花伸手又要去按小熊的「承漿穴」,那天小熊一拳搗向盆底,那上木盆竟然向任大清間臉上扣去。
由於任大清也蹲在一邊,要眼看他喝「高湯」的表情,所以很近,閃避不及,一盆「高湯」弄了任大清一臉。
甚至還濺到他的口中一些。
別人沒喝,他先嘗了鮮。
原來小熊已解了穴道,這也是任大清低估了他們。
其實兩手技藝有限,解穴卻快。
這是魚得水和湯堯暇時教給他們的,這其中有決竅。
解穴快有很大的好處,能在敵人絕對想不到的時間內解了穴,就可以發動奇襲,他們二人目前正是如此。
任大清本要別人喝,他自己卻先嘗了,暴怒之下撤出長刀,可是他又忽略了一件事,以為只是小熊先解了穴,或者這穴沒有點實,過了一會自動解了。
自然沒想到小郭也解了穴。
任大清長刀剛剛舉起,要砍向小熊,小郭自左後側一把抓住了他的睾丸,這東西被抓牢能痛死人。
任大清大驚,手上力道一失,長刀垂下。
小郭要是想要他的命,再用力捏碎,不死也會昏過去。
他們兩小愛整人,手段卻並不狠毒。
小郭抓住他的睾丸,不太用力也不太松,任大清一掙扎,他就握緊些,他立刻呻吟起來而不敢動了。
不熊則制住了兩女道:「你們要死要活?」
兩女道:「請饒我們一命,叫我怎樣都成。」
小熊道:「任大清帶你們到北京來幹啥?」
兩女交一眼色,桂花道:「我們是闖王尚未攻陷北京時就來了的,不是以後來的,只是來玩的。」
兩小經驗差,信以為真,道:「你們兩個是他的什麼人?」
桂花道:「他的武功高,又有勢力,我們怎敢不聽他的?」
小郭道:「你們再去洗一下,半盆就夠了。」
任大清大驚道:「小兄弟,殺人不過頭點地,上次你們的三盒禮物我已嘗過,為人不必趕盡殺絕。」
小熊道:「上次的禮物是八寶醬,這次是『八寶湯』,味道不一樣,可惜剛剛那一盆濃濃的被我弄翻了!」
任大清道:「小兄弟,老哥哥認栽。」
小郭道:「認栽怎麼說?」
「老哥哥向二位賠罪,奉上白銀三十兩,然後讓二位玩玩這兩個妞兒,不是老哥哥吹噓,貨色不同。」
小郭道:「有什麼不同?」
「一試便知。」任大清道:「你們二人還不快點侍候二位小兄弟,從今以後,老夫和他們是忘年之交,兄弟相稱。」
這老賊簡直一點人格和自尊也沒有了。
兩女還真要寬衣解帶,小熊道:「算了!任老頭,我閃也不想和吃過田米共的人稱兄道弟,你身上的銀票要給我們。」
任大清暗暗咬牙,心道:「小王八蛋,咱們還有機會碰上的。」口裡卻道:「小兄弟,你們自管拿去。」
小熊一搜,得到銀票七千多兩,還有兩塊蒜條金。
然後把三人都點了兩個穴道,離開了此處。
小郭道:「小熊,好險!」
小熊道:「如果真的喝了怎麼辦?」
「我會一頭撞死!」小郭道:「你以為老賊真有意和咱們作忘年之交?」
「聽他胡扯!不過時救命的絕招而已。」
「你是說咱們不該放了他們?該帶回去交給魚、湯二位?」
小熊點點頭道:「不錯。」
小郭道:「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小熊道:「算了,咱們快點回去吧!」
二人返回住處,對魚、湯二人說了一切,湯堯道:「你們應該把他們帶回來,這老賊來京一定有目的。」
小熊道:「怎見得?」
魚得水道:「以他那兩套,敢帶著長刀及兩個年輕妞兒招搖過市嗎?你們不以炎他們與匪寇有點關連嗎?」
兩小直抓頭皮,小熊道:「的確有點道理。」
小郭道:「我們的腦子裡裝的全是漿糊,怎能和你們兩位比呢?」
湯堯道:「點了兩小穴道,也許現在還來得及。」
魚得水搖搖頭道:「來不及了,已過了一個時辰了。」
這工夫李悔也回來了,還帶來一些食物,有酒菜。
五人邊吃邊談。
湯堯道:「李姑娘一定知道李闖的動向。」
「知道一點。」
「說說看如何?」
「他本想又要做皇帝的。」
「怎麼?又遇上了什麼阻撓?」
李悔道:「昨日他要做皇帝,在武英殿剛升座,見一白衣人立在座前,高約數丈,作狀欲擊。」
湯堯道:「真有此事?」
「李嵌、宋企效、李雙喜等人都這麼說的。」李悔道。
「而且龍椅下的龍爪也躍躍欲動,不由大驚,立刻下位。」
魚得水道:「這真是天意,這種人做了皇帝還得了!」
小郭道:「他做了皇帝,你不就是公主了?」
李悔上前就是一個耳光,小郭居然沒有閃過。
小郭道:「你能說他不是你父親?」
「他是,但我不承認,他做不了皇上,就是做了我也不會做公主。可惜殺不了他,我比你們更想殺他。」
小熊道:「為什麼?」
「為李家祖宗少造些孽!」
魚得水道:「還有些什麼消息?」
李悔道:「這次鑄的永昌錢,上面的文字又不清楚看不懂,鑄九璽也未鑄成,能不說是天意?」
魚得水道:「李闖到此,就該覺悟了。」
李悔道:「好戲還在後頭。」
「什麼好戲?」
「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和陳圓圓落在李闖手中,且叫吳襄寫了投降書給吳三桂,但聽說吳三桂抗命不從,大軍要來攻打北京了。」
湯堯道:「這的確有好戲看。」
魚得水道:「吳三桂引清兵入關,不管有什麼理由,就算拿下北京,只怕也是為清軍打天下。」
李悔道:「聽說李闖已殺了吳襄,下令把所有的金銀加緊鑄成金銀餅,聽怕也是為清軍打天下的。」
湯堯道:「他根本不想抵抗?」
李悔道:「他是一個沒有遠見的賊寇,差不多都是只攻不過,攻下一城一鎮洗動之後就放棄,所以他辦不成大事。李嵌等人為他做的一些討好民眾的小惠,都被他自己弄糟了。『迎闖王,不納糧』是一部分窮人說的,但窮人也不喜歡亂殺亂砍哪!」
魚湯二人點頭,李悔又道:「魚大哥,有件事你可能又不喜歡聽。」
魚得水道:「只要是真話,不好聽也要聽。」
李悔道:「白家父女都在北京,白雨亭很神秘,大概只有李闖和李嵌知道他的一切,或者雙喜也知道,其他眾人絕對不知。」
魚得水道:「怎能證明白雨亭在北京?」
「我是猜的,白芝在此,白士雨亭一定在。」
「這可不一定,白芝和其父不同。」
「魚大哥,即使稍有不同,也相差不多。」
「我看相差很多,淑女和非淑女基本上就不同。」
李悔知道是在諷刺她,她忍下了,道:「魚大哥,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一事,我本不想說,但又不能不說。」
「如你以為我不喜歡聽,最好別說。」
「我知道你不喜歡聽,但對你卻有益。」
小熊道:「李悔,你為什麼要討人嫌?」
李悔道:「何謂討人嫌?」
小熊道:「魚大哥喜歡白芝,你不是多餘?」
「正因為魚大哥盲目地喜歡她,所以我有話要說。」
湯堯道:「李姑娘,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
湯堯知道魚得水不喜歡聽別人說白芝的短處。
李悔道:「湯大哥,我是為別人好,別人不喜歡聽我還是要說。」
魚得水道:「那你就說吧!」
李悔道:「我聽到耳語,白姑娘和李雙喜……」
「李姑娘已經對在一說過一次了。」
「但是他們……」
「我老實告訴李姑娘,我和白姑娘也許不久就要成親了。」
李悔道:「魚大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們可能已有了不可告人的關係……」
「呸」地一聲,魚得水在她臉上吐了口唾沫。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蔑白芝,尤其是在他們有了真正的夫妻關係之後,他以為李悔在瞪著眼說謊。
「魚大哥……」李悔的身子顫抖得很厲害。
有那樣一個父親,她本就自卑,只希望自己全心全意何對待魚得水,而能得到她自己付出一半回報。
只不過,她得到的卻是殘酷的侮辱。
「魚大哥,你這是交友之道?」
「李悔,我把唾沫吐在你的臉上,就表示我們已不是朋友了!」
「就因為我剛才那句話。」
「不錯!說謊也該先打下草稿。」
「你以為我是說謊,侮辱白芝?」
「怎麼?你還要巧辯?」
李悔厲聲道:「有人親眼看到她和李雙喜在御花園榭中擁抱,而且李的手伸入她的……」
「呸!」又是一口唾沫吐在李悔臉上。
兩口唾沫她都沒有擦去,道:「魚得水,你會自嘗苦果的,你把一個爛貨當作了寶貝。」
魚得水一字字地道:「我不妨再告訴你進一步證明,我們已有肌膚之親,就是小湯出城去送銀票,小熊和小郭二人外出逛街時,試問落紅可否證明她的清白?」
李悔張口結舌,突然掉頭奔道:「她不是……她絕對不是清白之身,你會上當的……」
「李姑娘……李姑娘……」湯堯叫著追出,小熊和小郭未追,因為他們和魚得水的看法一樣,白芝絕對比李悔正派。
尤其剛才李悔曾打了小郭耳光,自然恨她。
湯堯道未追上,小熊道:「這女人很難捉摸,既知她是賊頭子的女兒,她會不會告密來抓我們?」
湯堯道:「我以為不會。」
魚得水道:「那就很難說了,我們搬家吧!」
湯堯道:「搬到何處?」
「到白芝所住的地方去。」
現在大家都不能反對,因為李悔在被辱之下,就難以臆測了。湯堯對李悔有些了解,他以為李悔外表上放浪,事實上那是一種不滿現實的反射,她的本性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