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仙女崖
船已進入漫無邊際的大海,船卒們仍是日夜輪班操槳,不停的航行。
豪華的船艙里,猶如皇宮的縮影,天真快樂的趙亞琪正自黛眉愁鎖,望著床上靜靜躺著的季雁萍,四天四夜,仍舊在昏迷中。
四個俊俏的少女羅列一旁,那藍衣公主卻凝視著茫茫的大海出神,窗口吹進來的海風,撩動她烏雲般的黑髮,分外顯得高貴清雅。
趙亞琪幽幽的道:「姊姊!他已服下了九葉紫芝,為什麼還沒有好呢?」
藍衣公主精通醫理,她心中暗然嘆道:「就是把這整株九葉紫芝給他服下,也醫治不好他那破碎支離的內腑了!」但她為了安慰妹妹,仍然再給季雁萍服下了一葉。
藍衣公主笑了笑道:「妹妹,他傷的很重,一時間恐怕醒不過來,我們再給他服下一葉好了。」說畢命一名少女把九葉紫芝,從玉盒中拿了出來。
只見那葉紫芝乃植形圓狀,沒有葉柄,葉脈,僅在高約一尺細小的紫色杆子上,長著八片紫得發亮的葉子,基部少了一個缺口,想是給季雁萍服下了那一葉的去處。
一股清香沁入肺腑,趙亞琪憂聲道:「姊姊,父王的病呢?」二女待親至孝,所以才敢冒千萬重危險,親身到中原來取葯,趙亞琪雖然是把季雁萍看得此自己還重要,但那至孝的天性,仍使她忘不了父王病重臨危。
藍衣公主笑道:「妹妹,父王最多只要三片就夠了,你不用擔心,快給他服下吧!」
趙亞琪伸手接過,轉過身子,突聽季雁萍沉沉的嘆息了一聲,睜開星目,這一來,趙亞琪可驚喜萬分,四個少女都睜大著眼睛看著季雁萍,她們心中都在暗想:
「難怪小公主對他那麼入迷,原來他不但臉蛋兒長得俊俏,還有這麼一雙迷人的眼睛哩!」
藍衣公主怔住了,她奇怪何以季雁萍會醒過來?
當然,她們誰也不知道季雁萍曾服下一株天材地寶——萬年參精。
季雁萍目光掃了四周一眼,平靜的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趙亞琪輕「哦!」一聲,愉快的嬌笑道:「在船上,我們要把你載回國去,然後找我師傅給你醫病,嗯!你不知道,我師傅什麼病都會醫呢?」她聲音清脆,猶如珠落玉盤,悅耳動聽之極,歡愉的嬌靨上,把她內心的愉快表現無遺。
季雁萍對自己所受的傷,心裡有數,暗忖道:「只怕大羅金仙也難醫我了!哀莫大於心死,季雁萍此刻已萬念俱灰,對一切已看得十分淡泊,他不再那麼冷漠了,平靜的道:「世界上只怕誰也醫治不了我了。」
趙亞琪信心十足的道:「我師傅一定能把你醫治好,來,你快把這一葉紫芝服下去,這紫芝功效可真大呢,要不是先前姊姊給你服下了一片,恐怕你現在還是昏迷不醒哩!」說著把那紫芝向季雁萍嘴邊送了過去,動作是那麼自然。
季雁萍伸手接過,撫弄著,對藍衣公主道:「姑娘你不是要取在下的性命嗎?何以……」
藍衣公主冷冷道:「你別以為本公主是在向你賣什麼人情,我是怕你死得不服氣。」
季雁萍並未生氣,仍舊淡淡的道:「你想一個再與我較量的機會,只怕今生已沒有了!但是,我季雁萍一息尚存的話,仍要恨你……」他平靜的聲音夾雜著一絲悲憤和凄涼,是的,他有多少未了之事。
藍衣公主冷漠的臉上一陣搐動,匆匆的轉身向艙外走去,兩顆珠淚順鰓滾下。
季雁萍看看倉惶失措的趙亞琪,緩緩把那葉紫芝服下,道:「你去休息吧,我要調息了。」
「我替你守護。」
季雁萍感激的笑道:「小妹妹,你心腸很好,但是,要你在這兒給我護法,我心中實在難安,心中不安怎能調息,好在船上沒有外人,你只要叫他們不要闖進來就行了,快去休息吧,」這一聲「小妹妹」叫得趙亞琪心裡甜甜的,儘管季雁萍也只不過是十四五歲的男孩子,但她心裡的想法是無人知道底。
趙亞琪無奈何的起身道:「留小翠在這裡照顧你罷,有事可一定要叫我!」話畢率三女而去,其他三女雖然都願意留下,無奈公主已經吩咐下來,只好跟著出去,只有那叫小翠的少女心中高興無比。
船航行於茫茫無際的大海之中,看來特別緩慢,十天的時光,就在這茫茫大海中渡過。
趙亞琪幾乎天天都在季雁萍艙里陪他聊天,她愉快的言行使季雁萍減少了很多煩惱!趙亞琪已改口稱他「萍哥哥」,季雁萍也確實希望有這麼一個快樂天使般的「琪妹妹」。
藍衣公主也常常走進艙來,不過,都是在季雁萍睡去的時候。
這一天,一輪紅日從海底冉冉升起,金霞萬道,神秘無此,突然船頭瞭望的一名頭目大叫道:「弟兄們!我們的國土已在望了,大家努力呀,馬上就可以休息了。」那些船卒聞言都高興的歡呼起來,只有常在海中的水手才知道陸地的可貴。
藍衣公主,坐在船頭一張高高的軟椅上,美目注視著遙遠的地方,那兒有數以百計的巨大戰船停泊著,由旗號看來,那是諸侯的艦隊,她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這麼早來參加仙女崖之祭,而且還帶這麼多的戰艦。
時近中午,島上的景物已隱約可見,藍衣公主突然從椅上跳了起來,高聲道:「空餘的兵士注意,立刻備戰,有人侵略國土,船行加速!」
那些士兵眼力有限,看不清遠處,但一聽有人侵略國土,不由個個氣憤填胸,匆匆披甲佩劍,跳上甲板,摩拳擦掌,躍躍欲動。
在眾人加勁划槳之下,船行如飛,不大工夫,島上人物已清晰可辨,只見人影蠕動,正在那兒打得難分難解,地上躺著無數屍體,不知是死是傷?
藍衣公主黛眉深鎖,心中暗驚道:「怎麼?連緊跟隨父王身旁的『鐵臂雙衛』常氏兄弟,也加入了戰鬥?莫非……」
只見岸上兩個身高一丈的大漢,每人舞動著一根沉重的大石柱,左衝右突,擋者不死便傷,但圍攻他二人的人太多,儘管他二人有萬夫莫敵之勇,也無法二把敵人擊斃,看情形兩人似乎還受了傷。
看遠處勇士不下千人,但並未加入戰鬥,想是國王怕他們白去送死,是以不准他們加入,再後面便是一群持了鋤頭鐵棍的農民,當然他們更不可能加入了。
藍衣公主很快的在那群士兵中,找到父王人影,只見他身旁有十二個金甲衛士,戰況之慘烈,已可想而知。
船越行越近,只見岸上一個七旬老者,正在大劈大殺,擋者立斃,藍衣公主認出此人正是東侯,他帶來的還有四五十人,個個武功都甚了得,看來父王這邊是吃了大虧,好在這時那東侯已被神山二老截住,否則戰況就不堪設想了。
藍衣公主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飛上岸去,大殺他一陣,以解父王之危。
這時趙亞琪已上得船面,焦急的問道:「姊姊,怎麼辦?」
藍衣公主吩咐道:「等船靠岸時你可不要下去,他們一敗必奪船而逃,季雁萍傷勢太重,必須留人保護,記住我的話,守住艙口!」話落蹤身而起,向岸上飛躍過去。
藍衣公主武功確實高絕,只見她嬌軀在半空中曼妙的一旋,嬌叱一聲道:「東侯!你敢造反!」一式「乳燕穿簾」,急如驚電直撲而下,二十餘丈的距離,她竟然不用借力。
藍衣公主一落地便擊斃一個敵人,奪過一柄長劍,沖入戰圈,只見銀光閃閃,血雨紛飛,狀如虎入羊群,不大工夫,已被她殺了五六個高手。
那些士兵一見大公主趕來,立時又傳來一聲震耳怒罵聲:
「東侯你膽敢欺君,老身放不過你。」聲音未落,場中閃電般飛落一個白髮老婆婆,直取東侯,人未到,排山倒海般的掌風,已把東侯震退三步。
東侯一見來人正是性烈如火的「瓊霄娘娘」,不由駭得面無人色,因為他連她的弟子二位公主都打不過,更何況……
這時戰況已完全扭轉,場中不知何時又多出了一個七星王子,大家都在激戰中,誰也不知道他是由哪兒來的。
只見七星王子,一柄七星劍,勇不可當,無論是人還是兵刃,碰之立亡,端的勇如猛虎,捷如蛟龍。
東侯眼見大勢已去,長嘯一聲,乘眾人大亂之際,跳入海中,一閃而沒,「瓊霄娘娘」被自己人擋住,不敢出掌遠擊,不由急得直跺腳。
那些隨東侯來的高手,一見主帥已去,登時鬥志全消,逃的逃,死的死,轉眼間,一個不剩了。
藍衣公主奔到父王面前,跪拜道:「女兒來遲,父王受驚了。」公主這一跪,旁邊立刻又跪下了七八個人,有「瓊霄娘娘」、「神山二老」、七星王子、及「鐵臂雙衛」常君左、常君右。
國王急忙離坐,親自扶起「瓊霄娘娘」,忙道:「眾卿快快起來,免禮免禮。」眾人恭敬的謝恩站了起來。
國王對「瓊霄娘娘」嘆道:「君弱臣欺,今日如非老家人趕來,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
「瓊霄娘娘」急忙謙讓道:「陛下仁政愛民,令人敬愛,老身閑雲野鶴,未能常侍陛下身側,盡臣民之責,已有重罪,些許小事,怎敢當謝。」話落轉問公主道:「琳兒,那九葉紫芝可曾到手?」
藍衣公主恭身道:「師傅,九葉紫芝已到手了,只是……」
「莫非出了什麼事?」
藍衣公主期期艾艾的道:「徒兒已擅自做主,給一位中原少年服了兩葉,因為他傷得很重,願父王與師傅重責。」
「瓊霄娘娘」慈祥的笑道:「陛下貴恙只需三葉已足,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誰?值得你如此看重他。」
藍衣公主粉臉微微一紅,轉臉向船上望去,突見季雁萍已與趙亞琪站在身後了,當下一指季雁萍道:「就是他。」
眾人隨聲看去,只見一個俊美絕倫的少年,與趙亞琪並肩而立,雖然他臉色蒼白如紙,但仍使人覺得他有一種高雅脫俗的神態,敢情眾人只顧聽大公主說話,沒有注意到。
「瓊霄娘娘」,一見季雁萍的臉色,心中不由暗嘆道:「他內腑已全都破碎了,真是天忌英才,可惜啊!可惜。」
七星王子的星目中此刻掠過一絲陰毒的光芒。
季雁萍打量了眾人一眼,-再看那年約五十上下的國王,面方眉清,一臉正氣,和靄近人,使人有一種敬愛的感覺,那「瓊霄娘娘」年約八十,眉發如銀,皺紋密布的臉上,紅潤無比,雙目神光湛湛,透人肺腑,「神山二老」則年約七十來歲,臉上顯得有些陰沉。
季雁萍並沒有看七星王子,因為他自己知道,看它一眼只有增加更多的恨意,季雁萍緩緩的朝那國王一揖道:「在下中原季雁萍拜見陛下。」
「小友免禮,孤家趙清雲,響往中土有年,小友似乎身負內傷,不可久站,請到王宮休息吧。」又對其他人道:「娘娘與王子也請到王宮小住如何?」「瓊霄娘娘」是來給趙清雲醫病的,自然要到皇宮去了,七星王子另有圖謀,自然也不反對。
常君左喚來三抬轎子,眾人坐上轎,回王宮去了。
沿途只見田陌縱橫,雞犬相聞,人民安樂的情形一目了然,百姓夾道歡呼,聲如雷動。
皇宮建在一處山坡上,前面是一望無垠的凝碧島平原,後面是插入雲霄的翠微山,山上翠綠如黛,古木參天,最高的「接天峰」直揮雲霄,那仙女崖就在接天峰上。
皇宮建築規模宏偉,碧瓦粉牆,雕龍畫鳳,翠樹成蔭,桂花飄香,儼如仙宮神府,樓閣連綿,不下十幾里,建造之精巧,真是鬼斧神工,端的令人讚歎。
季雁萍被安置在東院,這裡是大公主與二公主居住之處,本來是不準外人進入的,因趙亞琪執意要季雁萍住在這兒,也只好破例了。
夜色寂寂,海風陣陣,清涼無此,樵樓上二更鼓響剛過,「瓊霄娘娘」的房中突然出現了大公主。
「瓊霄娘娘」靜坐榻上,望著進來的大公主,慈祥的笑道:「琳兒,你父王的病好了嗎?」
大公主緊靠著師傅在床邊坐下,嬌笑道:「好了,師傅。」想不到地在師傅面前竟然這麼溫柔。
「瓊霄娘娘」銳利的目光掠過大公主粉臉,只見她美目中隱含愁意,不由心中一動,問道:
「琳兒,你還有什麼事嗎?」
大公主強壓下雜亂的心緒道:「師傅,你看那季雁萍的傷有沒有法子治?」
「琳兒!你的醫術不亞於為師,為什麼還要存非份之想?唉!」「瓊霄娘娘」臉色一正,道:「連九葉紫芝都沒法治了,哪還有什麼東西能救他呢?」
大公主心頭一驚脫口道:「真的天下這麼大,就沒有一樣藥物能救治他嗎?」
「瓊霄娘娘」不答反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救他呢?」
「因為……因為妹妹喜歡他。」
「就只為這個嗎?」
大公主粉臉突然一寒,道:「他是與我比斗時,遭七星王子暗襲受傷,我們尚未分出勝負,所以我要將他醫治好了以後,再決一次勝負。」
「你所言是實?沒有騙我嗎?」
大公主撒嬌道:「琳兒什麼時候騙過師傅來著?」
「瓊霄娘娘」慈顏一整,道:「亞琳!你現在所說的就是瞞騙師傅的話。」
趙亞琳心頭狂跳,兩眼與師傅的目光一觸,不自覺的把頭垂了下去,兩顆淚珠順腮而下,她有多少辛酸,誰會知道呢?
「瓊霄娘娘」慈愛的把趙亞琳摟入懷裡緩緩道:「痴兒,忘了他吧!」
趙亞琳全身一陣驚顫,絕望的泣道:「師傅,難道真的沒有東西能救得了他嗎?」
「除非能上得魔島,但是,這是不可能的,琳兒,那裡的二流人物,師傅就無取勝的把握,何況……」
趙亞琳美目中透出一絲希望的光芒,少女的心是難以捉摸的東西。
驀地,門外閃進精神愉快的趙亞琪,即嬌聲道:「師傅,你要給萍哥哥治傷的葯在哪兒?」
「瓊霄娘娘」一怔道:「我什麼時候說有葯可以治他?」
「神山二叔叔說你叫我來拿嘛!」
「瓊霄娘娘」心頭一震,突然跳下床來,拉著趙亞琪道:「快帶我去!」
趙亞琪一楞,趙亞琳已有幾分明白了,掠身奪門而出。
「瓊霄娘娘」與趙亞琪飛奔入季雁萍房中,只見趙亞琳失神的站在那兒,床上被褥微顯零亂,季雁萍卻已不知去向。
「瓊霄娘娘」大喝道:「痴兒!你們還不快追!」
趙亞琳心神一清,拉起趙亞琪就往外奔去,「瓊霄娘娘」自語道:「我道憑神山二老的功力,何以會雙戰東侯不下,原來他們已生叛離之心!」
趙亞琳拉著趙亞琪奔到院門,只見一名侍衛立在那兒,趙亞琳問道:「王順,你看到神山第二位師爺沒有?」
王順鎮定的道:「二師爺不是奉公主之命送一位少年去盤龍島嗎?」
「妹妹快追!」
兩人剛欲起身,突聽暗角一個微弱的聲音道:「大公主!」
趙亞琳一怔,回頭只見牆角暗影中,有一名侍衛倒在血泊中,兩手吃力的撐住身體,他見公主回頭,急忙吃力的道:「大公主……這……這是陰謀……那……那少年……被……被帶到……仙女……」話未說完,那獃滯的目光看了公主一眼,仆地身亡!
趙亞琳突然轉身,冷喝道:「王順,你從實招來。」
王順深知大公主的厲害,心知已無生望,心頭一寒,雙眼緊閉,嚼舌而亡。
趙亞琳怒極,一掌把王順屍體打出六七丈遠,拉著趙亞琪就向仙女崖奔去,快如閃電。
天近四更,只見高插霄漢的仙女崖上,神山第二老挾著季雁萍走到崖邊,他陰沉的笑道:「小娃兒,你的傷無人能治,只有去求那聞名不如見面的仙女了!」順手把季雁萍拋了下去。
季雁萍功力全失,只有長嘆一聲!任人擺布了,只見他身如流星,剎那間沒入崖下雲層中去了。
驀聽一聲嬌喝:「二師爺!」
來人正是趙亞琳姊妹,但前後之差,季雁萍已置身崖下了。
趙亞琪一看神山老二身旁不見了季雁萍,登時哀號一聲,倒入趙亞琳懷裡!
驀地又是一聲大喝,與一聲冷哼,接著一聲凄厲的驚叫:「你!你變卦……」神山老二已被人擊下崖去!
來人是神山老大,與「瓊霄娘娘」,他們並非一道而來,但卻同時到場,是巧合?抑是……
趙亞琳的機智此刻好像已離她而去,她摟著昏絕了的妹妹,木然的注視著崖下層層的白雲,飄忽在深約五十丈處。
那兒葬送了恨她的人,也葬送了她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