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坐懷不亂敗露疑跡

第二章 坐懷不亂敗露疑跡

事實上眼前這位想吃獨食的朋友背著手站在原地,像連動都沒動過,這事兒玄了!

頭一個往後退了兩三步才拿椿站穩,他直了眼,望著李志飛道:「朋友,你!」

李志飛仍然是淡淡地道:「我叫你們把人放下。」

兩個抱著人的沒放人,另幾個之中突然竄過來兩個,一個手裡握把鐵尺,一個手裡提根鋼絲鞭,兜頭就抽!

李志飛笑了:「跟我玩這一套你們還差得多!」他慢條斯理的,但很瀟洒,前跨一步,微側身軀,鐵尺、鋼絲鞭擦著他身前身後砸下,都落了空。

現在該他了,他一飛射先撞在那使鐵尺的勁裝蒙面人心口,使鐵尺的悶哼一聲彎下了腰,同時又在使鐵尺的後腦補上一掌,使鐵尺的爬下了。

與此同時,他一腳飛起向後踢,正中那使鋼絲鞭的小肚子,那使鋼絲鞭的也悶哼一聲彎下了腰,他微一旋身拾腿又是一腳,使鋼絲鞭的踉蹌著衝出老遠,摔了個狗啃。他,臉都破了,一把鋼絲鞭撤手飛出了丈餘外!

再看李志飛,他轉過身雙手又到了背後,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那兩個抱著人的還捨不得放,但卻腳下移動往後退了!

來了七個人,兩個抱著人,兩個爬下了,還剩下三人,這三個臉上變色,猶豫了一下又掄傢伙撲了過來。這三個手裡使的是單刀,要命的玩藝兒。

李志飛沒動,容得那三個撲近,腳一勾,一抬,爬在地上那個使鐵尺的離地飛起,橫著往那三個撞了過去。

手裡有刀不能往自己人身上砍,那三個一驚往後就退,就這麼一退,李志飛一步跨到了,也沒看見他是怎麼出手的,三把單刀全到了他手裡,而且那三個一聲大叫捂著肚子蹌踉暴退。

李志飛沒進擊,左手持著三把刀,右手曲指連彈,錚然連響聲中,三把刀斷成一段段掉下了地!那三個抱著肚子彎著腰看直了眼,都忘了肚子上剛挨了一下子!

李志飛一鬆手,三個刀把也落了地,雙手往後一背,目光落在那兩個抱人的臉上!他沒說話,那兩個抱人的也沒吭氣兒,但卻乖乖的把人放下了!

兩個俏丫頭腳站了地,但卻沒挪動,四隻眼直直地望著李志飛,給李志飛開門的那個木木然叫了一聲:「李爺……」

李志飛淡然一笑道:「代我問問那幾位姑娘,這夠不夠格?」聲落,轉身便走!

俏丫頭一下子又怔住了!

「八少,請等等!」一聲嬌滴滴、脆生生的呼叫,李志飛停步轉身,後院門開了,謝蘊如站在門口,眸子里包含的是異樣色采。

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帶著一陣熱力跟一陣香風掠了過來,是華筱紅,她落在李志飛跟前,差一點兒沒撞進李志飛懷裡,照模樣兒她也恨不得撲進李志飛懷裡,嬌靨上帶著三分驚,還有三分喜:「八少,我們算開了眼界了!您快請跟我後頭去吧,後頭有貴客等著見您!」

李志飛看了她一眼,邁步就往後院門行去!

華筱紅一怔,旋即急急叫道:「哎喲,八少,您等等我呀!」

她像一陣風般跟了上去,一下子偎在了李志飛身邊!李志飛卻連看也沒看她!

到了後門口,謝蘊如仍然是那麼冷漠,眸子里包含的異樣色采已經不見了,她凝望著李志飛道:「八少原諒,我沒想到宮裡來人到得這麼快!」

李志飛笑笑說道:「姑娘好說,醜媳婦難免見公婆,早見也是見,晚見也是見,反正都得見,遲早又有什麼關係!」

謝蘊如沒再多說什麼,只說句:「您請眼我來!」轉身就往裡去了。

這座大宅院前院大,後院更大,在前院隔著牆看,狼牙高喙,飛檐流丹,如今進了後院再看,亭、台、樓、榭一應俱全,最動人的是那橫跨一灣碧水上的朱欄小橋,天已經近黃昏了,可是後院里還沒上燈,亭台樓榭也好,一草一木也好,都帶著一股迷濛的美,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世間王侯家」,眼前這後院,雖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了!

謝蘊如步履輕盈,在前帶路,華筱紅緊挨著李志飛,身上的香氣不住往李志飛鼻子里送,那醉人的眼波也不住地往李志飛臉上瞟,惱人的是李志飛居然跟個木頭人兒一樣,根本就沒覺察!

走過兩條長長的走廊,到了一間房門口,屋門敞開著,門口抱著胳膊站著兩個黑衣漢子,個頭兒挺高,胳膊老粗,一臉的驃悍色,看上去怪嚇人的。

屋裡傳出一陣陣笑聲,有姑娘家的笑,也有男人的笑,笑得都挺樂的。

華筱紅在李志飛耳邊低低說了一句:「我那十個姐姐都在裡頭,您可別看得眼花撩亂哪!」

李志飛笑了笑,沒說話,進門的時候,兩個黑衣漢子直上下打量他,目光里多少帶點兒輕視,可是李志飛跟沒看見一樣,仰著臉就進了門!

進門是個客廳,桌椅擺設比前院那待客處又考究了一層。

客廳里沒人,往後看垂著一層層的簾幕,那笑得挺樂的男女笑聲就是從那一層層的簾幕後傳出來的。

人到了,那要見人的人還在裡頭享樂兒,這能叫求才若渴,禮賢下士!

而李志飛他居然沒在意,臉上一點不豫之色都沒有。

只聽謝蘊如高聲叫道:「人到了,您可以出來了。」

笑聲沒停,步履聲響動,一層層的簾幕掀起,眾星捧月一般從裡頭走出了十幾個人來。

這十幾個人陰盛陽衰,粥多儈少,整整十個花兒一般的姑娘,三個大男人。

十個姑娘都夠美,美得各不相同,一邊各五地擁著一個糟老頭子,這糟老頭子好艷福,他也不怕姑娘家身上的香氣熏了他,五十多歲年紀,穿著挺氣派,一身的重裘,頭上扣頂貂皮帽,手裡拿著鼻煙壺,邊走邊往鼻子上抹鼻煙,鷂眼鷹鼻山羊鬍,跟那位「西山居士」一個德性,但比「西山居士」多了份陰鷙,遠比「西山居士」深沉。

他身後緊跟著兩個大男人,壯壯的中年漢子,跟門口那倆一般地驃悍,腰裡頭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著傢伙。

十三個人一出來,廿六道目光一起投向李志飛,糟老頭子跟那兩個壯漢只打量了李志飛一眼,旋即走向座位。十個姑娘那兩道目光可就不同了,一投在李志飛臉上就沒再挪開,跟鐵碰上了吸鐵石似的,連腳下也忘了動了,害得華筱紅忙又往李志飛身邊挨了挨。

糟老頭子居中高坐,手指頭沾著鼻煙往鼻孔一按,猛那麼一吸,他說了話:「這年頭兒還是年輕的小白臉吃得開啊。」

十個姑娘如大夢初醒,又深深盯了李志飛一眼,花蝴蝶般飛了過去,有位在糟老頭子肩上輕輕扳了一下,帶著笑嬌聲說道:「喲,您這是吃得那門子的醋呀,沒瞧見么,人家早有了主兒了。」

糟老頭子笑笑抬起了眼,當他的目光落在李志飛臉上時,他臉上的笑意沒了,撤得可真快:「你就是關外白家的八徒弟李志飛。」

李志飛微一點頭,道:「不錯。」他也夠傲的!站在糟老頭子身後那兩個壯漢臉色微微一變。

糟老頭子自己卻沒在意,道:「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李志飛道:「不知道。」

糟老頭子看了謝蘊如一眼,又低頭吸上了他的鼻煙。

謝蘊如轉望李志飛道:「八少,這位是二阿哥跟前的大紅人,智囊頭兒,首席師爺鮑老。」難怪那麼深沉!

李志飛一抱拳道:「鮑老。」

鮑師爺連眼都沒抬,道:「安全為重,二阿哥也忙,他平日很難得出門一步,無論大小事都交給了我。」

這意思不啻點明,二阿哥胤-的大小事他握有全權,要李志飛能夠對他客氣點兒。不知道李志飛聽懂了沒有,他說了這麼一句:「鮑老系二阿哥的成敗得失於一身,不愧是位首席師爺。」

謝蘊如飛快看了李志飛一眼。

鮑師爺微微一怔抬起了眼:「你的口才不錯!」

李志飛淡然道:「鮑師爺誇獎。」

鮑師爺很快地又低下頭去把弄他那隻鼻煙壺了:「這頭一關你算是通過了,是證明你的身手不錯,可是能對付自己人沒有用,二阿哥所以要用人是對付外人的。」

這句話夠客氣的。

李志飛道:「您說得是,二阿哥是需要多找些能對付外人的人。」

鮑師爺身後那兩個壯漢勃然變色,邁步要動,可巧這時候鮑師爺輕輕地咳了一聲,兩個壯漢把邁出來的腿又收了回去。

李志飛似乎沒看見,難怪,他兩個站在鮑師爺身後,那麼大一張椅子擋著,李志飛那看得見了。

只聽鮑師爺道:「聽說你還讀過書,這趟到京里來把書囊也帶來了,其實這兒的事兒,都是動刀槍的,書派不上用場。」

李志飛道:「您認為書本派不上用場?」

鮑師爺道:「實情如此。」

李志飛道:「您可能容我直言一句。」

鮑師爺道:「說吧。」

李志飛道:「鮑師爺您不會武吧?」

鮑師爺一怔道:「這個……」

李志飛接著說道:「您是二阿哥的首席師爺,您應該知道是什麼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何謂謀?熟讀兵書,詳知戰略耳,兵書是書本,戰略是從書本上得來的,是故,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固然在兵士的驍勇,但主要的還在為將者的謀略,打古至今這種實例不勝枚舉,別的不提,單說諸葛武侯,司馬德操首薦,徐元直再發,劉玄德三顧,卧龍先生豈一武夫,未出茅廬已知天下三分,靠的又是什麼,鮑師爺也是位讀書人,奈何把這書本貶得一文不值。」

鮑師爺聽直了眼,一時沒說上話來。那十位姑娘也聽怔了。

謝蘊如美目凝注,異采不住閃爍。

那兩個壯漢臉上又變了色,齊聲叱道:「姓李的,這兒不是你賣弄口舌的地方。」

李志飛淡然一笑道:「論武也是一樣,二位可要試試。」

兩個壯漢臉色大變,閃身要動。

鮑師爺忽然乾咳一聲道:「不許胡鬧,我剛說過,二阿哥用人不是為對付自己人的。」兩個壯漢子沒有再動,鮑師爺他抬了手:「你坐下。」

李志飛道:「謝謝。」他過去坐上了下首。

華筱紅扭腰肢,移蓮步跟了過去,儼然李志飛是她的人,她是李志飛的人,也不知道是誰給他配的對兒!

鮑師爺那裡輕咳一聲又道:「眼下的情勢,想必這兒的姑娘們已經告訴過你了。」

李志飛道:「是的,華姑娘已經告訴過我了。」

鮑師爺道:「論謀士,二阿哥身邊的謀士可以說比他們任何一個都多,缺的只是能打善斗的助手,當初二阿哥所以採納『西山居士』之議,聘個關外白家的人來,就是為借重白家享譽江湖,名傳遐邇的武功,所以暫時只有委曲你!」

李志飛道:「鮑師爺恐怕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所以斗膽直陳,並不是想躋身謀士之列。」

鮑師爺抬手攔阻,沒讓他再說下去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告訴你,二阿哥求的是才,有才不能不用,目下缺的是能打善斗的好手,而你又文武兼備,所以我想先借重你的武學,以後看情形,視需要再借重你的文才。」這解釋有點牽強。

李志飛不知道有沒有覺出,他道:「眾所皆知,白家是武林門第江湖人,我雖然愛讀書,但所讀不多,也一無所成,何敢自不量力,妄談文才,我看我還是在賣命出力的行列中待著吧。」

鮑師爺擺擺手道:「你也不用客氣,反正到時候我會看情形的……」

頓了頓道:「二阿哥身邊這些人,照例要通過這頭一關之後,還需要建一椿功勞,攤開了說也就是要試試他的忠誠,能再通過這一關,才算正式進了二阿哥的門,要不然就是身手再高的好手,二阿哥也不敢用,你出身關外白家,又是『西山居士』所薦,忠誠自不會有問題,可是站在我的立場卻不便破例!」

李志飛倏然一笑道:「這個我懂,鮑師爺您儘管吩咐就是。」

鮑師爺道:「好說,眼下有椿事兒希望你去辦一辦。」

他從袖子里取出了一張疊著的紙,抬手遞給了李志飛,道:「什麼人,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全在這張紙上,你拿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志飛接過那張紙展開一看,旋即抬眼說道:「鮑師爺您是要……」

鮑師爺臉上突現一絲笑意,這笑意卻透著陰鷙:「二阿哥講究的是首功……」

李志飛一點頭道:「我明白了,到時候我把鮑師爺要的東西送到鮑師爺您面前來就是。」

鮑師爺一點頭道:「那好,今兒晚上我不走,就在這兒等你的功勞,沒事兒了,你回去吧。」他站起來往後去了。

兩個壯漢子緊隨身後,那十位姑娘也跟了去,簾幕一陣掀動,人全不見了,簾幕那邊又傳來嘻笑聲!

李志飛把紙條往懷裡一塞站了起來,華筱紅忙道:「走,我陪你回屋去。」

李志飛沒動,望著謝蘊如道:「謝姑娘還有什麼事么?」

謝蘊如道:「沒事兒了,您請回吧。」

李志飛轉身行了出去。

望著李志飛的背影,謝蘊如的一雙美目之中閃漾起異樣的光采!

華筱紅現在跟李志飛很熟,兩手捉著李志飛一隻胳膊,身子緊貼著李志飛,拐過彎,看不見那兩個抱著胳膊的雲衣漢子了,她立即眉飛色舞地道:「我的好八少,您真行,自從我們姐妹十二個住進了這個大院子,我可從沒見過一個敢對二阿哥跟前這位大紅人兒這樣兒的!」

李志飛笑笑道:「有姑娘你在邊兒上壯膽,我怕什麼。」

「哎喲。」華筱紅格格嬌笑,笑得花枝亂顫,她抬手輕輕擰了李志飛臉蛋兒一把,嬌媚無限地道:「我的八少哇,您這張嘴可真會說話,怪不得鮑師爺讓您頂得沒話說,您既然認為我能給您壯膽,那往後我可要多給您壯點膽嘍!」

李志飛道:「當然好,求我都求不到。」

要是這時候李志飛伸手摟上華筱紅的纖腰,那可正是時候,可是李志飛沒動,夠惱人的。

倒是華筱紅身子又往李志飛身上貼了貼,兩片誘人的香唇湊近李志飛耳邊,吐氣如蘭,低低說道:「用不著您求,我自己會給您送到門口來。」

李志飛道:「我的門從不上閂。」

華筱紅突然激動起來了,一雙美目直直地望著李志飛,道:「您這張嘴,真能害死人。」

李志飛倏然一笑,道:「能害死人的不是我這張嘴,是鮑師爺給我的那張紙條兒。」

華筱紅一怔忙道:「對了,他是要您……」

李志飛道:「姑娘站在我身後,不是把紙條兒上的字兒盡收眼底了么?」

華筱紅臉一紅道:「我只是隨口問問,八少,這件事可扎手啊,我聽說那是他們花大錢請來的好手。」

李志飛道:「所以說鮑師爺給我的這張紙條兒能害死人,這件事我要是成了,二阿哥添了個能派用場的人,當著那麼多人殺人,我也別想往別處跑了,要是辦不成,死的是我,跟他鮑師爺沒關係,他也為二阿哥省了個吃閑飯的,橫豎都是他佔便宜我吃虧,是不。」

華筱紅皺眉說道:「鮑師爺也真是,幹嗎不挑個好對付的,那您……」

李志飛笑笑道:「對付好對付的,我將來不一定能派大用場,也顯不出我的能耐,是不,放心,我怎麼走出這個門,還會怎麼走進這個門的,你回後頭去等著我吧。」

華筱紅道:「怎麼,您現在就要去。」

李志飛道:「這種事也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早走比晚去好,早走可以找個便於下手、便於抽身的好位置,是不?」

華筱紅遲疑了一下,很不情願地鬆了李志飛那隻胳膊,滿面憂慮地道:「那您辦完事兒千萬早點兒回來,免得我在家等得耽心。」

李志飛現在卻又不解風情了,什麼都沒說,答應一聲,扭頭就走了!

上燈了,京城裡原就繁華熱鬧,上燈以後更顯得繁華熱鬧了,處處車水馬龍,處處行人熙攘。

這條大街過得車馬似乎比別處多一點兒,偶而還可以看到一隊隊的駱駝,駝峰高聳,身上馱滿了東西!

李志飛背著手,邁著瀟洒步,順著這條大街往前走著,邊走邊四下看,顯得很悠閑,很從容!

迎面來了一輛馬車,馬蹄敲在石板路上發出均勻而清脆的聲響。

這條大街過的車馬相當多,一輛馬車應該算不了什麼。

可是這輛馬車跟別的馬車不同,讓人說不出它跟別的馬車有什麼不同,但卻覺得出。這是輛黑馬車,高篷,雙套,談不上華貴,但很氣派,車身上很乾凈,一點兒臟都沒有,除了上過油的輪軸,不管你摸那兒,絕不會摸一手黑。

套車的馬是兩匹黑馬,健壯、神駿,從頭到尾沒有一根雜毛,渾身上下黑得發亮。高坐車轅那車把式也跟一般人不同,健壯、雄偉、皮襖、皮帽、皮靴,一臉的絡腮鬍,濃眉大眼,威猛懾人。

就這輛馬車,使得李志飛突然不悠閑、不從容了,神色一怔,頭一低,就要往旁邊一條衚衕里拐!

那位車把式眼挺尖,他看見李志飛了,一怔,扯著喉嚨就喊:「那不是翎少爺么?翎少爺。」沉腕收韁,馬車停下來了!

「翎少爺!」

李志飛的姓名里沒個「翎」字,不是叫他,他一步便跨進了那條黑衚衕里!

李志飛不見了,那輛馬車的車簾掀開了,裡頭露出了一張臉,是個中年人,年紀在四十上下,白面無須,一張臉冠玉般,劍眉星目,英挺異常,罕見的美男子,他望著車把式道:

「小翎?在那兒?」

車把式馬鞭一指那條黑衚衕道:「拐進黑衚衕里去了,許是沒聽見我叫。」

那中年人道:「你這麼大嗓門兒,八街都聽得見,別是你看錯了吧,小翎怎會跑到京里來,要是小翎他還會不到家裡去。」

車把式忙道:「爺,絕沒錯,要是錯了您把我眼珠子掏出來,別人我或許會看錯,自己人我還能認不出來,那我這雙照子白長了!」

中年人皺了皺眉,略一沉吟道:「走。」

「走?」車把式一怔。

中年人一擺手道:「叫你走你走就是。」

車把式沒敢多說,答應一聲趕動了馬車。

馬車走出沒多遠,中年人一聲:「走你的,別停,也別等我。」

一縱跳下馬車,快速往街邊行去。

車把式一怔,旋即虯髯抖動笑了,趕著馬車走了。

中年人有一付頎長的身材,看上去英挺俊拔,穿一件袍子,灰色的皮袍,他步履輕而快,兩步便到了衚衕口,兩手往後一背,就站在衚衕口外的暗影里。

沒一會兒工夫,衚衕里出來個人,是李志飛,他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出衚衕轉身要走!

中年人在暗影里說了話,話聲低沉,隱隱有懾人之威:「閣下,你可知道這是條什麼衚衕么?」

李志飛身軀猛地一震,他不得不停了步,道:「死胡同!」

中年人道:「幸虧是條死胡同,要不然我還等不著你呢!」

李志飛轉過了身,一臉窘迫焦急的笑:「你真行,我算是服了你了。」

中年人揚了揚眉道:「你什麼時候學得不知道叫人了。」

李志飛忙道:「小翎怎麼會,又怎麼敢,姨父。」他恭恭敬敬見了一禮!

中年人道:「這還差不多,跟我來。」轉身行去。

李志飛一臉苦像,遲疑了一下只有跟了上去,到了中年人身邊,他馬上陪上笑臉,但卻笑得很不自在,道:「姨父,我準備明天一早上家裡去……」他打算及時抽身。

中年人看也沒看他,道:「你什麼時候到京里來的?」

「剛到,還沒半個時辰。」李志飛忙應了一句!

中年人道:「你這趟到京里來,有什麼事兒么?」

李志飛答道:「我上南方去,從這兒經過,明兒個晌午就走。」

中年人「哦!」一聲道:「上南方去,好好的往南方跑幹什麼,誰讓你去的?」

李志飛道:「我爹,他老人家這些年身子不大合適,讓我代他老人家赴個約。」

中年人道:「到了京里不上家裡去,老哈叫你你不理,這也是你爹教你的么?」

李志飛情知遲早會有此一問,他早想好了辭兒了,當即很從容地道:「不敢瞞您,我爹另外還交待了件事兒,我只有這麼一會兒工夫,想趕著辦辦,所以沒馬上到家裡去,給您二位請安去,老哈叫我我聽見了,我知道車裡坐的不是您就是我姨媽,我怕我爹交待的事兒耽誤了,所以沒敢答應……」

中年人道:「牽強,過去見見就會耽誤你爹交待的事兒么?」

李志飛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您跟姨媽都疼我愛我,這是在京里,您二位見了還會讓我走……」

中年人道:「你要是跟我們倆明說你有正事兒在身,明兒個一早再到家裡去,我們倆不至於那麼不通情理,非把你往家裡拖吧。」

「這……」李志飛辭窮了,臉紅了,陪著一臉苦笑道:「姨父,小翎知罪了,您就不能抬抬手。」

中年人突然停了步,道:「還要我怎麼抬手?我要是不抬手還跟你嚕囌,見了你的面我扭頭就走了,你的事兒非今兒晚上辦不可?」

李志飛忙道:「是的……」

中年人道:「那麼我就不耽誤你的正事了,你去辦你的事兒吧,明天一早給我上家裡去,聽見了么?」

李志飛心裡一喜,忙道:「謝謝您,您放心,明兒個一早我一定上家裡去給您二位請安去,既然到了京里,還能不上家裡去,小翎不會,也不敢,您說是不?姨父,您請回吧,我走了。」他一躬身,轉身走了,根本就沒敢讓中年人再說話。

中年人也沒再說話,望著李志飛的背影,他微微皺起了眉鋒,一直到看不見李志飛了,他才轉身走去!

李志飛腳下沒敢放太快,可也沒敢走太慢,一直到走完這條大街拐了彎兒,他才吁一口氣放快步履行去。

片刻工夫之後,他到了一家飯莊子前,這家飯莊橫額三個金字:「萬福樓」,一塊大招牌掛得老高。

「萬福樓」門前往日這時候早停滿馬車軟轎了,可是今兒晚上既沒見馬車,也沒見軟轎,只那拴馬椿上拴著十幾匹馬,清一色的蒙古種坐騎,往日樓上猜拳行會的鬧聲比樓下大,今兒晚上樓下卻擠滿了,鬧聲壓過了樓上。

李志飛進「萬福樓」就往樓梯走,夥計們瞪著眼看著他,想攔,可是看他那身衣著打扮,看他這個人卻沒敢伸手。但樓梯上站著兩個壯漢擋了他的駕,左邊一個冷笑道:「樓上有人包了,你在樓下湊合湊合吧。」

李志飛笑了,道:「你們倆不認識我,我是秦爺的把兄弟,剛到,聽說大夥兒在這兒給秦爺接風,我就趕來了。」

兩個壯漢一聽這話,馬上躬身哈腰陪上笑臉:「原來您是秦爺的……」

李志飛一抬手道:「別客氣,誰叫咱們沒見過,一回生,再有兩回就熟了。」

他邁步登上樓梯,上得樓頭看,偌大個地方不過擺了兩桌,廿來個人正在斗酒,有中年漢子,還有幾個老頭兒,一看就知道全是江湖上的人物,誰也沒留意有人上了樓,等到發現有人上了樓,李志飛已然到了席前。

二十幾個人都靜了下來,停杯的停杯,放箸的放箸,四五十道目光全盯上了李志飛。有個臉上有刀疤的中年漢子站了起來,詫異地望著李志飛道:「你是……」

李志飛笑指左邊桌上座一個陰沉臉瘦高中年人道:「他們諸位不認識我,老秦你也不認識我么?」

那陰沉臉瘦高中年人一怔站了起來:「恕秦某眼拙,朋友是……」

李志飛笑著走過去:「老秦哪,你的忘性可真比記性大,連我都忘了……」

一句話工夫他已到了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身邊,接著道:「我提件事兒,你准想得起來,那年在口外『黃風寨』……」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臉色倏變,脫口驚叫:「你是……」

李志飛馬上截口說道:「想起來就行了,別嚷嚷,你認識我,在座的諸位又不認識我,是不是?」

他表現得很熱絡,抬手搭在了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肩上,笑吟吟地問道:「老秦,這些年還好吧,看樣子你是混闊了,要不然你不會跑到京里來,更不會成了眼前諸位的座上佳賓,是不!怎麼樣,提拔提拔我這個當年關外道兒上生死朋友吧。」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剛才那股子猜拳行樂的樂勁兒沒了,臉上的血色也不知往那兒去了,但是他臉上堆起了笑,只不過那笑比哭還難看,他一張嘴,就要說話。

李志飛似乎不讓他說話,馬上又道:「這兒說話不方便,是不是,不要緊,咱們換個地方。」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道:「不,不,方便,方便……」

在座這些人照子都夠亮的,一見這情形誰還不明白幾分,那刀疤中年漢子一雙銳利目光盯上了李志飛,一聲沒吭,腳底下挪動到了李志飛身後,拾腿從靴筒里拔出一把攘子,照準李志飛後心要害挺腕就扎。

李志飛腦後好像長了眼,他身子一動沒動,只見他左手後伸只那麼一晃,那把攘子已經到了他手裡,他跟個沒事人兒似的,望著陰沉臉瘦高中年人笑吟吟地道:「老秦哪,你的這些朋友怎麼這樣對人法。」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身子似乎發了軟,直往下溜,嘴裡直道:「你,你,你……」

那中年刀疤漢子楞在了李志飛身後,他不相信這眼前見也沒見過的文弱年輕人,手往背後這麼一晃,就能把他的攘子奪了去,而事實上如今那把攘子不在他手裡,在人家手裡,這一點他很清楚。

「砰」,「嘩啦」!碗破了,盤碎了,杯箸齊飛,酒、菜灑了一地,有個鳩面老者掀了桌子,十幾二十個人動作飛快,馬上圍住了李志飛。

樓下兩個壯漢跑了上來,夥計也跟著跑上來兩個,可是一見這情形,兩個夥伴嚇得一縮腦袋又溜了下去。

那鳩面老者目射寒芒,逼射著李志飛冰冷說道:「你小子瞎了眼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眼前都是些什麼人……」

李志飛淡然一笑道:「我看得很清楚,這兒是天子腳下,京城重地,你們諸位么,也都是有來頭,有靠山的,我沒有看錯吧。」

鳩面老者道:「不知者可以不罪,你既然知道……」

李志飛笑道:「別跟我來這個,我不吃這一套,我么,不是猛龍不過江,來者不怕,怕也就不來了,這是我跟秦某之間的事,你們要是照子夠亮,就別管這件閑事,淌這池渾水!」

鳩面老者兩眼寒芒暴射,就待再說。

一名文士裝束的圓臉胖老者乾咳一聲,拱手陪笑道:「恕老朽托個大,這位老弟台,你跟秦老弟之間究竟結有什麼梁子,我們這些個人不清楚,不過老弟台你既然來到京里找他,這段梁子恐怕小不了,我們這些局外人根本不該過問,可是老弟台你是個明白人,眼下什麼時候,什麼場合,老弟台你應該看得很清楚,秦老弟今兒個到京頭一天,我們這些個朋友為他接風洗塵,老弟台你要是在此時此地作了斷,可叫我們這些個人往後拿什麼臉在外頭走路,以我看不如這樣,老弟台,今兒晚上看我們這些人的薄面,高抬貴手,坐下來喝兩盅,咱們交個朋友,錯過今兒晚上,時地隨老弟台你挑,我擔保秦老弟他一定去跟老弟台作個了斷,如何。」

李志飛一雙目光緩緩投注在圓臉胖老者那張白裡透紅的胖臉上,道:「容我請教,閣下是……」

圓胖臉老者忙道:「好說,不敢當,老朽姓吳,口天吳,在大阿哥『立郡王』府混口飯吃……」

李志飛道:「原來是『立郡王』府的吳頭兒,失敬,吳老的話倒是幾句好話,奈何我這個人軟硬都不吃,我也是為一口飯,不得已,還請吳老原諒。」

他動作快如閃電,搭在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肩上的那隻手一偏,一指點在陰沉臉瘦高中年人喉結下,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身子一晃要倒,他攔腰抱起了陰沉臉瘦高中年人,帶著一聲輕笑穿窗掠了出去。

圓臉胖老者為之一怔,鳩面老者等究竟是出身江湖的練家子,但見喝聲中都穿窗掠了出去。鳩面老者等在滴水檐沾足,抬頭一看,就這一轉眼工夫,人已經沒了影。

就在這時候,頭頂傳來一陣異響,鳩面老者聞聲仰臉,只見一團黑影從樓頂檐上落了下來,外頭太黑,他一時沒看清那是什麼,忙驚喝道:「留神。」

隨話閃身往裡躲,那團黑影帶著一陣風從他身邊掠過落了下去,砰然一聲摔在樓下街上。

樓下傳來幾聲驚叫,隨見行人紛紛走避。

鳩面老者等忙竄了下去,落地一看,都臉上變色怔住了。

地下躺的是那個姓秦的瘦高中年人,是那個姓秦的絕沒錯,但如今腦袋卻不見了,斷頸處還在往外冒血呢!

李志飛提著個圓包袱回到了那座大宅院里,那塊包袱皮兒顏色很怪,上頭一半是白的,下頭一半是紅的。

從院子里,他往他那沒點燈的屋子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是看什麼。

這當兒夜不怎麼深,但後院兩扇門已經關上了,他沒敲門,翻牆就進了後院,進後院就直奔見鮑師爺的那間屋!

不知道那些姑娘們那來那麼大樂勁兒,到現在還有那一陣陣嬉笑聲從那間屋裡傳出來。

那間屋裡燈光挺亮,但透射出來的不多,只因為燈光全在那一層層的簾幕後,全讓簾幕遮住了,可是那一層層的簾幕卻遮不住那一陣陣樂勁兒挺大的笑聲。

門口站的仍是那兩個壯漢,李志飛一到門口就被那兩個壯漢擋了駕,左邊一個道:「你等等,我給你通報一聲。」他轉身要進去。

李志飛抬手攔住了他,道:「不用了,這時候見鮑師爺未免有點煞風景,這個煩代呈鮑師爺,就說我幸不辱命就行了。」

他把那個圓包袱往那壯漢手裡一塞,扭頭走了。

剛才他怎麼進後院,如今他怎麼出後院。出後院直奔他住的那間屋,推開門走進去,摸黑進了卧房,一進卧房他就道:「抱歉,勞姑娘久等了。」

「喲。」黑暗中響起了一聲嬌滴滴,軟綿綿的輕叫:「您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李志飛道:「我臨出門的時候,姑娘不是說要等我了么?」

黑暗中傳來一陣吃吃笑:「八少真是個有心人。」

李志飛過去就要點燈。

黑暗中吹過了一陣香風,一隻炙熱柔軟的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一個炙熱柔軟,而且滑膩的嬌軀帶著輕顫偎進了他懷裡,一個夢囈般話聲在他耳邊響起:「幹嘛呀,您看不見誰呀。」

李志飛手碰到的不是衣裳,而是肉,柔滑細嫩的肉,他先為之一怔,繼而心頭震動,但他沒躲,伸手摟住了那個帶著輕顫的軟綿綿嬌軀往床前走去,剎那,那軟綿綿嬌軀顫抖得更厲害了。

李志飛到了床前把懷中的嬌軀往下一擱,伸手拉過被子蓋上了,他道:「春寒料峭,入夜更冷,凍著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轉身過去點上了燈。

燈下再看,華筱紅躺在床上,一雙嫩藕般粉臂露在被外,她嬌靨上紅紅的,水靈靈的大眼望著李志飛:「八少,您這是……」

李志飛笑笑道:「天兒這麼冷,我怎麼能一點兒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萬一凍著了姑娘,那可不是我的罪過。」

華筱紅道:「那您幹嘛……」她那雙目光掠向桌上那盞燈。

李志飛道:「我告訴姑娘件事兒,恐怕姑娘還不知道,我自己興了這麼一個規矩,為的是死後不落十八層阿鼻地獄,每當殺過一個人,我總要齋戒三天,所以姑娘這份好意我只有心領。」

華筱紅為之一怔,道:「八少,您……」

李志飛道:「姑娘,我這是一點兒折扣不打的實話,不該今兒晚上讓我干血腥事兒。」

華筱紅揚起了眉梢兒,挺身坐起就要掀被子。

李志飛道:「姑娘,我齋戒的時候連眼都要凈。」

華筱紅倏地一聲冷笑道:「我沒想李八爺您原來是這麼個人,好吧,您請把燈熄了。」

李志飛抬手熄了燈,黑暗中只聽一陣急促的唏嗉響,轉眼工夫之後,一陣香風從他面前掠過颳了出去。

李志飛笑了,抬手又點上了燈,屋門口多了個人,不是華筱紅,赫然是謝蘊如!

她站在屋門口沒動。

李志飛連頭都沒回便道:「姑娘怎麼不進來坐。」

謝蘊如道:「沒有主人的話,我不敢隨便進人的屋。」她裊裊行了進來。

李志飛回身含笑,道:「姑娘,這兒的主人不是我。」

謝蘊如道:「至少這間屋現在是八少在住。」

李志飛笑道:「既是這樣,那我這個主人就肅客了,姑娘請坐。」

謝蘊如落了座,坐下便道:「我來告訴八少件事兒,『西山居士』剛派人立信兒來,白老爺子不放心讓八少一人在京,特地把白六少跟七少也派了來,再有一個時辰就可抵京了。」

李志飛微微一怔道!「真的么,謝姑娘。」

謝蘊如抬手遞過了一封拆開口的信,道:「您看看,這是『西山居士』剛派人送來的。」

李志飛接過信抽出信箋,看過之後他搖頭笑道:「我們老爺子也真是,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憑他老人家傳授的這身武功,還怕誰能吃了我不成。」

他裝好信又遞還給謝蘊如。

謝蘊如接過信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這份鎮定功夫很讓我佩服。」

李志飛微微一愕訝然道:「姑娘這話……」

謝蘊如道:「很簡單,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你不是關外白家的李志飛。」

李志飛大吃一驚,旋即笑道:「謝姑娘,我明白了,是鮑師爺叫你來的吧,不要緊,請代我回覆鮑師爺,他用不著這樣對我一試再試,他要是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到別家去,看眼下京里的情勢,憑我這身所學,不怕沒人搶我。」

謝蘊如靜靜聽畢,微一搖頭道:「你冤枉鮑師爺了,也有點抬舉他,他是二阿哥的首席師爺,可是有些時候我覺得他比我這個女流差得多,他對你的身份深信不移,你殺了大阿哥重金禮聘來的北六省黑道巨擘,他也很高興,已經帶著姓秦的首級回去見二阿哥去了。」

李志飛「哦!」地一聲道:「這麼說是姑娘你……」

謝蘊如道:「不錯,是我自己看出來的,這兒的人看出你不是李志飛的,也只有我謝蘊如一個。」

李志飛道:「那麼姑娘又憑什麼說我不是李志飛,姑娘見過李志飛?」

謝蘊如道:「我沒見過李志飛,要是我見過李志飛,頭一眼我就看穿你了,雖然我頭一眼沒能看穿你,可是我頭一眼就對你起了懷疑。」

李志飛道:「我身上有什麼破綻?」

謝蘊如道:「當然有,你的書囊,據我所知,李志飛武功很好,在白家也是出類拔萃,但卻不是喜歡書本的人,他是個典型的武夫,劍不離身,但絕不會隨身攜帶書囊!」

李志飛道:「姑娘說這話不怕我聽了生氣么?」

謝蘊如道:「足見你不是李志飛,你要是李志飛早就對我動手了。」

李志飛微一搖頭道:「姑娘還是算不得熟知李志飛,姑娘所知道的李志飛只是以前的李志飛,現在的李志飛是書劍俱備,文武雙修,他知道只學劍不讀書的害處,就像我跟鮑師爺所說的,憑一把劍了不起是個十人敵,憑一本書卻可成為萬人敵,一個人要是讀了書,雖不敢說他能脫胎換骨,至少他懂得『非禮勿動』四個字,既懂『非禮勿動』四個字,他又豈會輕易動手打人,尤其是對個姑娘家。」

謝蘊如冷冷一笑道:「鮑師爺沒說錯,你的確能言善辨,李志飛要是像你所說的這麼個人的話,他就是個不凡的年少英雄了。」

李志飛道:「姑娘可以到關外江湖道上去打聽,誰敢說白家的李志飛不是個不凡的年少英雄?」

謝蘊如道:「這一點我倒信得過,用不著打聽,關外江湖道上的確沒有敢說李志飛不是個不凡的年少英雄,只是你恐怕不知道,李志飛他不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李志飛道:「姑娘敢是指剛才華姑娘……」

謝蘊如道:「不錯,我那十二妹是我們姐妹中最艷最媚的一個,你要是李志飛那個色中餓鬼,求都怕求不到,又豈會讓她進了這間屋再出去,尤其是在她那種情形下投懷送抱,極盡挑逗之能事。」

李志飛淡然一笑道:「謝姑娘,那是以前的李志飛;,如今的李志飛懂得四字『非禮勿視』,又豈會做這種淫亂之事,固然,書本上敦我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色性也,可是我也不能不看人,來者不拒啊,李志飛閱人已多,南國嬌娃,北地胭脂都見過,眼光還不至於那麼低。」

謝蘊如輕「哦!」一聲道:「這麼說我十二妹你看不中意。」

李志飛微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謝蘊如哼哼一笑道:「要是有誰連我十二妹都看不中意的話,那當世之中恐怕再也沒有讓他能看中意的了。」

李志飛一搖頭道:「不,謝姑娘,你錯了,論妖艷狐媚,也許當世之中沒有人能勝過令十二妹,可是有的人並不喜歡這一類型的女子,這就跟有的人喜愛色彩鮮艷的花朵,有的人喜歡那出污泥不染,濯青漣而不妖的白蓮,有的人喜歡狂飲烈酒,有的人則喜歡斟杯性溫和味芳香的淡酒,輕品細嘗的小酌一番的道理一樣,所以,以我看這世上勝過令十二妹紅粉女兒大有人在,謝姑娘你就是一個。」

說著話,他舉步向前,伸手搭向謝蘊如的香肩。

謝蘊如臉色一變,霍地站起,冷叱道:「你看錯了人了,謝蘊如雖是『十二金釵』之首,可卻跟她們十一個不同。」伸出水蔥般一根玉指點向李志飛的腕脈。

李志飛一笑說道:「謝姑娘好俊的『蘭花指』!」

只見他手腕一翻,謝蘊如那條晶瑩如玉圓潤皓腕竟然落進了他手裡。

謝蘊如臉色大變,就待有第二步行動。

李志飛已然鬆了她的皓腕,微微一笑道:「我愛的就是謝姑娘你與她們不同,要不是這四宇『非禮勿視』,謝姑娘你今兒晚上可就錯了,夜已深,人已靜,我要睡了,謝姑娘請吧。」

謝蘊如臉色煞白,目光如霜刃,直逼李志飛:「任你能裝善扮,只等少時白家六少、七少到了之後……」

李志飛「哦!」地一聲截口說道:「謝姑娘不提我差點忘了,我先睡了,我六哥、七哥到了之後,請派個人叫我一聲!」說著,他抬手就脫衣裳。

謝蘊如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行了出去!

李志飛笑了,抬手熄燈,脫衣上床。

被裡枕畔,那股子醉人的幽香不散,只聽他道:「不錯,寒夜衾冷誰與共,香伴我來我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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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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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坐懷不亂敗露疑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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