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再次聲明
雲淡星疏,夜黑茫茫,荒野間一片沉寂。
沉寂,沉寂,沉寂得令人感到有些兒窒息、凄清、可怖……
歐陽昭橫旗立掌,神凝氣沉,卓立如山,俊面凝寒如冰,一雙星目,神光湛湛,有如兩股冷電,令人顫粟,不敢接視。
他身旁,俊立著抱劍當胸,英氣勃勃的銀衣書生江敏,陰陽雙判和黑白二無常、四金剛八人,並肩分立在他二人的左右。
站立在他對面丈外之處的,是雙目火紅、神色凄厲,滿懷悲痛的七派掌門和他們派中的精英高手。
他們二十多雙眼睛,精光灼灼,含著無比狠毒,瞪視著歐陽昭等人,以往那種謙和有禮,氣度從容的風範,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雖然,他們一個個都是滿懷悲痛,神色凄厲,雙目火紅,含著無比的恨毒之色,恨不得立將歐陽昭挫骨揚灰,為他們慘死的數十位同門、弟子報仇。可是,歐陽昭的武功實在太高了,他那罕世無匹,威猛的旗招掌力,已經使他們心膽皆寒,消失了出手拚搏的豪勇。
何況先前他們那麼多的人尚且不能奈何他,何況再加上八個玄衣蒙面人,何況又是他們的人,已經傷亡將半的現在……
當然,若不是半途中殺出這麼八個程咬金來,歐陽昭此刻恐怕早已刃血飲恨,慘死在他們的手底,屍體被剁成一片肉醬了。
不過,眼下的情勢完全不同了,體力疲憊,成了強弩之末的歐陽昭,此刻已經恢復了過來。
七派掌門心中均甚明白,此時此際,要想將歐陽昭致於死地,直是勢比登天還難,縱然拚命,亦是枉然。
螻蟻尚且貪生,況論是人,對於死亡,焉有不畏懼害怕的?誰願以卵擊石,白白送死,白白犧牲?
是以,他們雖然都是滿懷著悲痛的怨毒,憤恨與復仇的火焰在體內熾烈地燃燒,渾身熱血沸騰,血管似要爆炸……
但,他們卻都鋼牙咬得格格作響地,拚命地抑止著這仇恨火焰的燃燒,忍受著悲痛的煎熬。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多具屍體,遍地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幸是歐陽昭自那一招臨空撲擊之後,不但未曾繼續揮旗發掌再攻,並且還喊住了八個玄衣蒙面人,阻止了他們的攻撲。
否則,此刻地上的屍體,豈只這十幾具,最少也得多添上個三五具。
七派群雄顯然都已消失了出手拚搏的豪勇,卻又不好就此作罷退走,而且也心有不甘。
歐陽昭此刻如欲退身走去,群雄固然無人敢於攔阻,但他乃是個傲骨天生之人,先前形勢那麼岌岌危急,尚且不肯退身一走,何況是此際?
七派群雄不退,歐陽昭不走,雙方只是相隔丈餘地對立著,蓄勢凝神地目注對方,仍是一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局面。
這種局面,實在非常之僵,場中空氣也更形緊張、沉寂,有如大風暴降臨前的剎那,令人感覺窒悶、恐懼……
陰判卜通忽然嘿嘿一聲陰笑,目視群雄冷冷地說道:「老夫勸你們還是識相點,趁早就此退走吧。」
峨嵋掌門性空大師雙眉陡然微軒,目射精光地望著陰判問道:「施主究系何方高人?請將名號告知。」
陰判陰聲一笑,道:「老夫名號,大和尚最好還是別問。」
華山掌門人江健才嘿嘿一聲冷笑,道:「反正是見不得人之輩,掌門大師何必多問。」
陰判聞言,蒙在黑巾下面的臉色不由微微一變,冷聲喝道:「江健才,你口齒放乾淨點。」-
江健才冷冷地道:「不幹凈怎樣?」
「嘿嘿,老夫便要你……」
歐陽昭忽地朝陰判微一搖手,阻止了他未完之言,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緩緩地掃視了七派掌門一眼,沉聲說道:「現在在下再向你們鄭重聲明一遍,你們各地被殺害的門人弟子,一個也不是在下所殺……」他說至此處,略微一頓,接道:「這冒名嫁禍的惡徒究竟是什麼人?在下深信,事情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眼下距離黃山約期,已只剩二十多天,你們如果信得過在下之言,便請稍作忍耐,待至黃山赴約之時再說,否則……」
青城掌門靜虛道長問道:「怎樣?」
歐陽昭冷傲地道:「悉由尊意。」
峨嵋掌門性空大師心中忽然微微一動,暗忖道:照眼前的境況看來,衡情量勢,今夜已是決不可能奈何他絲毫,如再逞強僵持下去,情形定必更糟,弄不好,七派精英會全部毀於此地,不如就此見風轉舵,乘機下台,讓過今夜,待機再說好了……
他心念微微一動之後,便即望著歐陽昭緩緩地說道:「施主既然口口聲聲否認這些血案不是施主等所為,也許內中確有別情,不過,施主未能提出一點證明,怎能使貧僧等相信。」
江敏朗聲說道:「我不是早就向你們說過,證明不是他嗎?」
性空大師微微一笑道:「數十條人命血案,干係何等重大,施主這種空洞無憑的證明,不但是貧僧等難以相信,即使是三尺幼童,恐怕亦不會相信。」
江敏憤聲說道:「你們這些自命清高不凡的名門正派之士,平素都裝得一本正經,俠膽仁心的樣子,好像武林之中除了你們外,便沒有一個好人似的,其實呢?哼!」他說至此處,臉露鄙宜不屑之色罵道:「你們這些人,沒有一個不是狂傲自負,黑白不分,寡廉鮮恥,不可理喻,君子其表,隱惡偽善之輩。」
江敏這幾句話,實在罵得刻毒絕倫,七派群雄沒有一個不是臉色勃變,渾身發燒。
性空大師雖是修為有素,涵養功深的有道高僧,也不禁被罵得眉頭緊蹙,臉色陡變,雙目遽張,精光電射地望著江敏沉聲喝道:「施主年歲輕輕,儀錶亦頗不俗,口舌怎的如此刻毒,不修口德,沒有一點教養?難道……」
性空大師話到此處,忽然警覺以他一派掌門宗師的身份,當著本門弟子和其他六派群雄之前,實在不便罵人,自失身份,落人話柄。
江敏聰明絕頂,他一見性空大師沒有下文,立時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本待再罵幾句,刺激刺激性空大師,以泄他心中對他們那種不信任別人,不講理,以眾欺寡的怒恨。
就在他嘴唇微微一動,罵聲尚未出口之時,忽聽歐陽昭嘿然一聲冷笑,目視性空大師冷冷地說道:「大師要在下提出證明,在下當必如命,只怕大師等仍然不肯見信。」
性空大師正容說道:「當信則信,只要有憑有據可稽,貧僧等焉會不信。」
歐陽昭淡然——笑,道:「已有前車之鑒,在下豈會那等不智,說那些空洞無憑之言證,徒費唇舌。」
性空大師點點頭道:「既如此,施主便請直說吧,貧僧洗耳恭聽便是。」
這時,靜虛道長等六派掌門與群雄,默默地立在一邊,聞聽性空大師這等談話口氣,一時之間,大家心中都感覺甚是納罕,猜不透他是何用意?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不過,他們均甚明白,性空大師所舉必定有他的深意。
歐陽昭微微一笑,星目電閃,掃視了群雄一眼,俊面忽然一正,目注性空大師朗聲問道:「請問大師,這五十多件血案,最初的一次,是發生在何日何地?」
性空大師道:「本月三日夜晚,湖南省桃源縣境內。」
「是哪一派門下弟子?」
「本派。」
「最後一次呢?」
性空大師微一思索道:「本月十五日夜晚鄱陽湖畔。」
江敏插口說道:「也就是我看到的那一次,是嗎?」
性空大師點點頭道:「不錯。」
歐陽昭微一沉吟,道:「那麼其餘的血案便都發生在本月三日至十五日這十二天中了?但不知都在些什麼地方?」
性空大師道:「大都在大江南北兩岸。」
歐陽昭忽地一聲朗笑道:「由此可見,這些血案發生的地方,雖都留下神州三傑的名號,都根本不是我們神州三傑所為!」
性空大師道:「施主尚未提出證明呢?」
歐陽昭正色說道:「這段時間內,神州三傑根本不在中原。」
「你們根本不在中原?」
歐陽昭豪然一笑道:「若在中原,豈能容忍惡徒猖獗,濫殺無辜,冒名嫁禍?在下早就叫他命斷辟毒追魂旗下了。」
性空大師問道:「你們不在中原,到什麼地方去了?」
「千山凝冰崖。」
「有什麼證明?」
「千山凝冰崖冰魄夫人清修處所,神州三傑偕同南海碧瑤宮主及二婢六人,作客凝冰崖十天,直到本月十日方始離開下山,此事冰魄老前輩自能證明。」
性空大師目注歐陽昭道:「你這些話可是真的?」
歐陽昭俊面凝寒如冰,冷冷地道:「信與不信,全在於大師一念之間,在下不願多費唇舌。」
性空大師沉吟稍頃,忽地轉向六派掌門雙手合十,高宣了一聲佛號,道:「諸位掌門,今夜之事,貧僧意欲就此作罷,一切糾紛仇怨,均留到黃山赴約之時了斷,不知諸位掌門以為如何?」
六派掌門聞言,都不由得微微一怔,彼此互相望了一眼,一時之間都默默不語,誰也沒有說話。
崑崙掌門鐵杖翁皇甫超忽然大聲說道:「不行,我們七派弟子死亡這多,難道就這麼白死了不成?」
歐陽昭豪聲一笑,道:「皇甫超,今夜之事,也能怨怪小爺么?你要是不服,儘管動手,小爺準定接著你的,不會令你失望就是。」
皇甫超不由一聲怒喝,正要縱身撲去時,忽覺身旁有人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低聲說道:「皇甫兄,不可魯莽。」
皇甫超聞聲,已知是邛崍掌門玉面秀士賈文倍。
此人生性陰沉,機智絕倫,素以心黑手辣著稱:乃七派掌門人中,最為險詐狠毒之人。
皇甫超見他忽然攔阻自己,不讓出手,知他必有見地,遂便忍下心頭怒火。
玉面秀士賈文信阻止住皇甫超出手后,忽地哈哈一聲朗笑,道:「歐陽少俠所言,雖然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在真相未白之前,峨嵋掌門大師的意思,乃明智之舉,本掌門非常贊同。」
華山掌門江健才嘿嘿一聲陰笑,道:「賈兄之言不錯,本掌門亦表贊成。」
青城掌門靜虛道長也跟著說道:「貧道也極贊同。」
崆峒掌門無影仙子田茜忽然一聲嬌笑,道:「這情形看來,本掌門也只好同意了。」
這時,她俏目斜睨,瞄了崑崙掌門皇甫超和天山掌門岳公偉二人一眼,嬌笑燦然地望著二人問道:「你們二位的意思呢?」
皇甫超似乎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好吧,既然五位掌門意見一致,少數服從多數,我崑崙派豈能違背眾意。」
皇甫超說至此處,微微一頓,望著岳公偉道:「岳兄以為是么?」
岳公偉點點頭道:「皇甫兄說得不錯,小弟頗有同感。」
性空大師聞言,知道他二人未能了解他的心意,遂不由得朝二人微微一笑,轉向歐陽昭雙掌合十道:「歐陽施主,我們三月十五日,黃山再見吧。」說罷,轉身向靜虛道長等六派掌門群雄說道:「諸位,我們走吧。」話落,當先疾奔而去。
峨嵋弟子與六派掌門群雄一見,便即各自背起死傷的同門,隨後跟蹤疾奔走去,轉眼工夫,全部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七派掌門群雄走了,頃刻之間,消失在夜黑沉沉中。
地上遍處都是一攤攤的血跡,令人觸目心驚。
歐陽昭收起辟毒追魂旗,一雙俊目緩緩地掃視了陰陽雙判等八人一眼,朝八人抱拳一拱,朗聲說道:「承蒙諸位援手,歐陽昭衷心感激!」
八人連忙一齊抱拳躬身還禮,陰判卜通躬身說道:「堂主何必客氣,屬下等來遲一步,致令堂主受驚,尚請勿加罪責。」
歐陽昭微微一笑問道:「諸位身任何職?」
陰判,、通答道:「執法堂屬下。」
「是十二使者中之人?」
陰判搖搖頭道:「屬下等是陰陽雙判、黑白二無常、四金剛。」
「尊駕是陰陽雙判之一。」
陰判點點頭道:「屬下陰判。」
「尊姓大名?」
「卜通。」
「陽判是哪一位?」
陽判殷萬聞問,連忙朝歐陽昭抱拳一拱,躬身說道:「屬下陽判殷萬參見堂主。」
歐陽昭點頭還禮道:「殷兄請不必多禮。」說著目光一掃黑白二無常、四金剛六人,接道:「六位名號亦請示告如何?」
黑白二無常、四金剛六人聞言,立即順序地向歐陽昭躬身行禮,各人自報名號。
他們八人,雖然都是三十年前就已威震武林的黑道梟雄,綠林巨擘,但均已隱跡多年未出江湖,此番被一統教網羅重出,名字雖然仍是本名未改,而號都已非當年縱橫江湖之號。
歐陽昭出道江湖不久,見聞不多,如何能知?
是以,他於聞聽他們報出名號之後,只微笑地點了點頭。
陰判忽然望著歐陽昭問道:「請問堂主,目前意欲何往?」
歐陽昭略一沉吟,答道:「七派門下既然大都被害於大江南北各地,擬即沿著長江兩岸,探查那冒名嫁禍的惡徒……」說著微頓,目視陰判問道:「你們幾位呢?」
陰判恭敬地答道:「屬下等當隨堂主的行蹤而定。」
歐陽昭愕然,問道:「你們是要跟著我一起走?」
陰判點點頭道:「教主聞報七大門派掌門人,均皆親率派中精英高手下山追尋堂主,唯恐堂主人少勢孤,遭遇……」他說至此處,微微一頓之後,接道:「教主極是關心堂主之安危,所以特命秦代堂主率領十二使者與屬下等下山,分頭尋找堂主俠蹤,協助保護。」
「哦!」歐陽昭沉吟地說道:「歐陽昭何德何能,竟蒙貴教主如此關懷愛戴。」
陰判答道:「堂主武功蓋世,敝教主甚是仰慕,愛才若渴。」
歐陽昭微一笑,問道:「但不知貴教主究是何人?卜兄肯予見告否?」
陰判道:「敝教主與堂主淵源極深,堂主駕蒞總壇就職之時自知,此刻請原諒屬下實在未便預為奉告。」
歐陽昭心中雖然急想知道這個一統教主究竟是誰?與他有什麼淵源?但他一聽陰判的這等口氣,和苗嶺三龍一樣,知道陰判決不會告訴他,再問也只是徒費唇舌,白問。
於是,他便就不再多問,目光朗朗地掃視了八人一眼,說道:「今夜多謝八位援手,你們就此請回吧!」
陰判搖搖頭道:「屬下等乃系奉命保護堂主安危,協助堂主清了一切恩怨糾紛,俾堂主俠駕得能早日前往總壇就職視事而來,任務未完,豈能就此退回。」
歐陽昭一聲朗笑道:「貴教主這番盛情厚意,著實令歐陽昭感動,不過……」他說至此處,微微一頓,接道:「歐陽昭一身恩仇糾紛,應當自己清了,怎敢勞動八位大力,八位還是就此請回吧。」
陰判道:「堂主豪氣經天,屬下等心中極是欽佩,本應遵命,但是,教主喻令如山,屬下等如果就此回去,必受嚴……」
不待陰判說完,歐陽昭便朝他搖搖手,俊臉陡現一片湛湛神光,威儀凜人地朗聲說道:「你不要多說了,煩請歸告貴教主,歐陽昭之事,不喜歡,也不容許他人插手協助。否則……」說著星目緩緩地掠掃了八人一眼,沉聲接道:「對我歐陽昭便是一種莫大的輕視與侮辱,歐陽昭必不與其干休。」
他說時星目神光有如兩道寒光激射,凌厲逼人,語聲沉毅,神情肅穆,不怒而威,令人覺著似乎有一股說不出,而又無法抗拒的氣度與威嚴。
陰判,卜通等八人,雖都是三十年前就已威震武林,生性桀傲的黑道梟雄,但在歐陽昭這種不怒而威的神情氣度下,竟也不由自己地低頭垂手肅立,不敢出聲。
歐陽昭仰頭望了望天上的星斗,朗聲又道:「現在天色已過三更,歐陽昭言盡於此,時間不早,請八位即此上路返教,將歐陽昭之意,轉告貴教主吧。」語音鏗鏘,尤如撞金擊石,字字震人心弦耳鼓,隱隱地含著一股無比的力量,使人不敢違抗。
陰判卜通和陽判殷萬等七人互望了一眼,雙眉微皺地沉思稍頃,這才向歐陽昭恭敬地說道:「堂主既然這等說法,屬下等只得遵諭,即此告辭返回總壇,並向教主轉告堂主之意便是。」說至此處,朝歐陽昭躬身抱拳二拱,道:「堂主請多珍重!」說罷,身形半轉,向陽判殷萬等七人一揮手,道:「走。」
聲落,八條人影疾縱掠空,捷逾電閃風飄,有如八縷輕煙,向西飛馳奔去,瞬眼消失一片黑茫茫的寂靜夜色中。
目送著八條背影的飛馳消逝,歐陽昭的心中忽然興起一股莫名的感觸,輕輕地長長地吁嘆了口氣。
他這一聲輕長的吁嘆,不知道他是為著今夜的死裡逃生而發的呢?還是為了什麼?
銀衣書生江敏的銀色儒衫上,濺染著些許殷紅,歐陽昭卻是滿身血跡,他自己的混和著別人的,點點斑斑,簡直成了個血人。
忽然,他劍眉微皺,望著江敏說道:「江兄,你這是何苦呢!」
他這句話說得無頭無腦,突如其然,江敏不由微微一怔,滿臉愕然不解地望著他問道:「什麼何苦?」
歐陽昭道:「江兄今夜實在不應該出手多管閑事。」
江敏道:「為什麼?」
歐陽昭道:「江兄與七大門派之人本無怨仇,與小弟又只萍水相逢,實在不該蹦這場渾水,為著小弟之事,和他們結仇,樹此強敵。」
「哦!」江敏恍然若悟,玉面忽地一沉,目含怒氣,瞪視著歐陽昭,說道:「你這人,講不講理?」
歐陽昭不由微微一怔,問道:「小弟怎樣不講理了?」
江敏氣鼓鼓地說道:「我一番好意,拔刀相助,你不但不說一句感謝的話,反而說我不該多管閑事,你這算是講理么?」
說時,那玉面凝寒,氣鼓鼓的樣兒,簡直像是少女在撒嬌的神情。
歐陽昭劍眉微皺了皺,笑道:「江兄所責甚是,對於江兄的好意拔刀相助,俠膽義心,小弟至為感激欽敬,只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江敏忽地朝他搖搖手,阻止他的話聲,微笑著說道:「好了,你不要說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過……」江敏說至此處,略微一頓,接道:「現在我閑事也管了,仇也已經和他們結下了,你再說不該又有何用呢。」
歐陽昭苦笑了笑,喟然一嘆,道:「江兄話雖有理,只是七大門振人多勢眾,江兄為著小弟之事,結此強仇,小弟心中實感不安。」
江敏淡然一笑,道:「虧你還是個武林男子漢呢,說話怎地這等迂腐,你心中不安,於事何補?況且,我們雖然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但是我已經決心交你這個朋友,為朋友之事,義之所在,縱赴湯蹈火,亦該不辭。」說著,一雙俊目凝視著歐陽昭,嘴角含笑地問道:「歐陽兄,小弟這話對嗎?」
歐陽昭聞言,心中不由暗想道:他說得一點不錯,他閑事已經管了,和七派之人仇也結下了,我說這些話,於事又有何補?何況今夜既然相識,今後便是朋友……
他心中這樣一想,便即望著江敏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江敏忽又望著他微笑地問道:「歐陽兄,剛才那八個玄衣蒙面人,他們都是你的屬下么?」
歐陽昭搖搖頭道:「不是。」
江敏奇怪地問道:「他們不是都稱呼你做堂主嗎?」
歐陽昭解釋地道:「他們教主聘請小弟為該教執法堂堂主,所以他們便稱呼小弟做堂主,而自稱屬下。」
「哦!」江敏這才明白地問道:「他們是什麼教呢?」
歐陽昭道:「一統教,江兄聽說過嗎?」
江敏想了想,搖搖頭道:「沒有,小弟只聽說過武林中有九派一幫和南海碧瑤、巫山天魔二宮,卻未聽說過有個什麼一統教。」他說至此處,略微頓了頓,目視歐陽昭接道:「這一統教,看來好像很神秘呢?歐陽兄以為是嗎?」
「唔!」歐陽昭漫應了一聲,點了點頭,表示同感。
江敏忽又望著歐陽昭問道:「歐陽兄準備接受這一統教的聘請嗎?」
歐陽昭劍眉陡地一軒,搖搖頭,朗聲說道:「不,對於該教的情形,小弟不但毫無所知,連教主是誰?也都不清楚,豈會那樣盲從,隨便接受該教的聘請?而且,這個什麼執法堂主的職位,雖僅次於教主,但小弟對它根本就不感覺興趣。」
他說到這裡,略微一頓,星目陡然精光電射地,朗聲接道:「再說先嚴當年號稱神劍震八荒,一身武功,天下無敵,譽滿寰宇,小弟雖然生性愚鈍,不如先嚴遠甚,但亦不甘屈居人下,受人約束,聽人命令支配,這有辱先嚴聲譽。」說時,俊臉神情肅穆,目如朗星,神光湛湛,豪氣如雲,一片高傲凜然之色,令人不敢仰視。
江敏聞聽,心中不由暗自點頭讚佩歐陽昭這份干雲豪氣。
歐陽昭說罷之後,忽地目視江敏問道:「江兄知道他們八人的出身來歷嗎?」
江敏搖搖頭道:「小弟初出江湖,對於江湖人物知之甚少,不過……」說至此處,略一沉吟,接道:「從他們說話的口氣,以及一身深湛高絕的武學功力看來,顯然都是成名江湖多年的老輩人物,絕頂高手。」
歐陽昭點點頭道:「江兄說得不錯,他們確是個個身懷奇學,武功身手均較七派掌門只高不低,若論單打獨搏,只怕七派掌門誰也不能勝過他們八人之中的任何一人。」
江敏微微一笑,又道:「由此可見,這一統教的實力之雄,必然極其強大,教主更必是個身負奇技絕學,武功深不可測的人物……」
歐陽昭又點了點頭,沉吟地自語道:「可是……這教主究竟是誰呢?」
江敏道:「陰判不是說他與你極有淵源么,難道你就一點都想不起來可能是誰嗎?仔細地想想看。」
歐陽昭不禁緊蹙起一雙劍眉,仰首望著天上那閃爍的繁星沉思,出神地靜靜地思索著,想著……良久,良久,他終於感覺失望地輕吁了口氣,望著江敏搖搖頭,苦笑地說道:「小弟實在愚笨,竟是無法想得出這個極有淵源之人……」
江敏笑了笑道:「既然想不起來就算了,將來總會知道的。」
歐陽昭點了點頭,心中暗想道:這一統教主究竟是誰?我雖然不接受他的聘請,但黃山踐約,了斷血仇之後,我一定要去一統教總壇看看,弄清楚……
他心中正在暗想之際,江敏忽又望著他說道:「歐陽兄,現在已是三更將盡,距離天亮只差個把更次,我們別盡站在這裡說話了,走吧。」
歐陽昭問道:「江兄要去哪裡?」
江敏道:「小弟奉命下山歷練江湖,並無一定行止,隨便走哪裡都行。由此東行三十多里,便是一座鎮店,我們到鎮店上去找家客店休息休息吧,大概我們到達那裡時,天已大亮,客店也已經開門了。」
歐陽昭點了點頭,答道:「好。」
江敏撮口一聲輕哨,那匹赤紅如火的寶馬,立即回應地發出一聲低嘶,蹄聲得得地走了過來。
寶馬走近江敏的身旁,馬首依著江敏的膀臂輕輕摩擦著,意甚親熱。
江敏伸手愛撫地拍了拍馬頸,忽然,他想起了什麼似地,望著歐陽昭感覺有點為了難……
原來他想起歐陽昭的坐騎,在歐陽昭那麼輕輕的一掌猛擊之下,早已驚奔而去,奔得不知去向。
馬只有一匹,人卻是二人,怎麼辦?
他心中暗想:自己騎馬,讓歐陽昭步行,這……對於一個剛認識,初交的朋友,太不禮貌了。
雖然,一馬雙跨,兩人共乘一騎,未始不可。
但是……但是……那怎麼行?那怎麼好意思?
敢情這位銀衣美書生江敏,他並不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偉丈夫,和白衣追魂一樣,也是位易釵而弁的冒牌貨色。
否則,兩個大男人,共乘一騎有什麼不好意思呢?
歐陽昭見他忽然面現為難的神情,不由詫異地問道:「江兄,你怎麼了?」
「呵……」江敏面孔不禁微微一紅,說道:「小弟想起你的那匹坐騎,被你那一掌擊得驚賓士去之後,此刻不知已馳去了哪裡,太可惜了。」
歐陽昭淡然一笑道:「一匹普通的馬,能值幾何,隨處皆可購得,何可惜之有,江兄還去想它作甚,請上馬,我們走吧。」
江敏搖搖頭,道:「我騎馬,你走路,那怎麼可以,乾脆我們都走路吧。」歐陽昭笑道:「江兄何必客氣呢。」說罷,便即身形一動,邁步向東走去。
可是,他剛一邁步跨腿,頓時感覺右腿胯一陣劇痛,直痛得他劍眉緊皺,右腿索索直抖,同時背後也疼痛難當,終於支持不住,一屁股跌坐地上。
原來他背後和左腿胯的兩處劍傷,固然只是無關緊要的外傷,但傷勢卻頗不輕,先前雖經他提著一口真氣,運功封閉住血道,止血止疼,不過,那畢竟是暫時性的,怎能夠支持得住長久的時間,何況他此刻真氣已漸漸鬆弛,封閉住血道的功力,也已逐漸散去。
他如果靜立著不動還好,這一邁腿行動,便即立時牽動傷口。
他一身功力雖然高絕,集四位武林奇人之內功真元,但仍是血肉之軀,並非是鐵打的金鋼,如何能忍受得這等劇痛,怎得不疼得眉皺腿抖?
江敏見狀,心中不由陡吃一驚,急問道:「歐陽兄,你怎麼了?」敢情歐陽昭受了傷,他還不知道。
歐陽昭緊皺著兩道劍眉,道:「小弟一時失慎,受了點外傷。」
「很重嗎?傷在哪裡了?快給我看看,要不要緊?」說時,滿臉焦急關心之情,溢於言表,她瞪起一對明亮的大眼睛,不停地在歐陽昭的前身上下搜索,尋找傷處。
歐陽昭一身血跡斑斑,背上的傷口雖是清晰可見,江敏偏偏沒有注意到,而他的腿胯上的傷口,卻又遮掩在長衫底下,江敏的兩隻眼睛,雖盡在不停地搜索尋找,又如何能夠找到?
歐陽昭見他這種焦急關心的神情,心中甚是感激地苦笑了笑,道:「不太要緊,一處傷在背後,一處傷在腿胯上。」說著伸手掀起長衫,露出了腿胯上的傷口。
江敏一見歐陽昭掀開長衫,露出腿胯,俊臉上不由頓時飛起兩片紅暈,羞得閉起一雙搜索的明眸,不敢看視。
的確,一個大姑娘家,怎麼可以看男人的這種地方呢?羞煞人!
雖然羞煞人,但是那關切之心,仍使她情不由己,忍不住朝他露出的腿胯傷處,偷偷地瞄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竟使她嚇了一大跳,不禁脫口說道:「呵呀,傷得這麼重,還說不要緊,既然受了傷,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呢,你這人,真是太要強了……」語氣雖然滿含著埋怨與責怪的成份,但卻更顯得對他的關懷之切之深。
她一面說著,二面急急伸手入懷,取出一隻白玉小瓶,交在歐陽昭的手裡,說道:「這是我爹爹配製的生肌止血散,乃是專治外傷的靈藥,你趕快把它敷些在傷口上,敷好了,我再替你敷背後的傷處吧。」
歐陽昭打開瓶塞,立聞一股清香撲鼻,他仔細地倒出些許粉末,敷在傷口上,頓感一陣清涼之氣,直沁心脾,傷處疼痛立止,舒服異常,不禁贊道:「江兄,你這葯真好!」
江敏微微一笑,從他手裡接過藥瓶,替他背上傷處敷好葯之後,望著他問道:「歐陽兄,你現在覺得怎樣?」
歐陽昭感激地答道:「謝謝江兄,傷處疼痛已經停止,清涼舒服極了。」
江敏收起藥瓶,含笑說道:「那麼你就坐著不要動,好好地調息一會兒吧,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傷口便會長出新的肌肉,合縫痊癒了。」
歐陽昭滿眼感激之色,望了江敏一眼,點點頭,便就地閉目調息起來。
江敏見他已經閉目調息,覺得閑站著很是無聊,遂在他身旁坐下,閉起雙目,調息養神。
忽然,一縷簫聲,悠悠傳來。
那簫聲悠揚柔和已極,也幽怨已極,直如子規悲啼,婺婦夜泣,扣人心弦,引人哀思,泫然欲淚……
只聽得歐陽昭和江敏的心中,均不禁一陣酸楚,兩人都在暗想:這簫聲太凄涼幽怨感人了。
歐陽昭心中在暗想:這是什麼人?竟在此時此地,這更將殘的荒野地方,吹奏如是哀傷凄婉的曲調,難道有什麼特別傷心之事。
他緩緩地微睜雙目,望向坐在身旁的江敏,只見江敏竟已被這哀婉的簫聲曲調,深深地感染,感動得一雙眼角上,掛著兩顆明晃晃的淚珠。
他本想繼續閉目調息,但卻已不能靜下心神,無法抗拒那簫聲的吸引之力,不禁望著江敏脫口說道:「江兄,這簫聲太哀怨感人了,我們去看看好么?」說著,便不自覺地自地上長身站起。
江敏略一猶豫也自地上站起,目含關切之色地望著歐陽昭問道:「歐陽兄,你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么?」
歐陽昭感激地笑說道:「江兄靈藥,神效異常,小弟此刻已覺得完全無妨了。」
江敏微笑地點點頭,道:「好,那麼我們就去看看吧。」
於是,二人便並肩緩步,朝那簫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夜黑如漆,荒野一片凄涼。
那悠揚如訴、幽怨如泣的簫聲,飄蕩在這凄涼的荒野空際,更令人心底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凄涼意味。
他二人緩緩地走著,似乎都不願驚斷這幽怨感人的簫聲,破壞這凄涼,而又引人哀思的氣氛……
是以,他二人的腳步,都放得極其之輕,輕得幾乎要施展出踏雪無痕的上乘輕功。
夜深沉寂,稍微一點音響,均可傳出很遠。
這簫聲聽來很是清晰,好像不遠,其實卻遠在三數里之外。
他二人腳下走的似緩實快,不一會工夫,已走到一處山穀穀口。
此際,那簫聲益轉凄切,真是如泣如訴……
聽聲辨位,這簫聲竟是傳自山谷之內。
他二人互相望了一眼,同時點頭微微一笑,身形略晃,竟展開輕功身法?齊向谷內馳去。
馳進谷中,二人頓覺眼前境界驀地煥然一新。
目下雖然尚是二月下旬的時候,但這谷中的花草樹木,卻已是一片碧綠,百花齊放,溫暖如春。
陣陣花香,隨著陣陣溫和的微風,飄送到他二人的鼻端,他二人不禁立時感到一陣心曠神怡,大有飄飄若仙之感。
歐陽昭心中不由暗想道:不知這是什麼地方?此谷何名?
景色竟是如此之美,氣候溫暖如春,真是一處世外桃……
他心中正在暗想之際,忽聽江敏輕聲問道:「歐陽兄,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么?」
歐陽昭低聲答道:「不知道,小弟正想問你呢。」
這時,二人已深入谷中中心。
循著簫聲發出之處望去,只見六七丈外,一片花樹叢中,秀立著一個身著白衣,長發披肩的女子,嬌軀兒弱不勝衣地斜依著一株花樹樹榦,正在聚精會神地吹奏著一枝白玉洞簫。
雖然,他們和那白衣女子的距離,尚在六七丈外,並且只看到她的側影,但是,從她那苗條的身段上,已經隱約地看出,她長得很美,年紀不大。
這白衣女子的側影,一入歐陽昭的眼帘,他便止不住心頭一陣劇跳,情緒極為激動,驚喜地脫口喊道:「燕妹。」身形陡然飄起,直向那白衣女子的身側躍去。
他喊聲甫才出口,那簫聲便即戛然而止。
隨聽卟哧一聲嬌笑響起,一個宛如黃鶯啼鳴般的柔美聲音,甜脆無比地接著說道:「喲!你是誰呀?怎地這等冒失,嚇了我一大跳。」
歐陽昭身形落地,不由愕然一呆,望著白衣女子發怔。
原來他一見這白衣女子的側影,竟把她誤認作是失蹤的卓小燕。
這白衣女子年紀,看來只不過十八九歲,生得眉目如畫,明眸秋水,美絕塵寰,一身白衣羅襦,更襯托出她清秀脫俗,宛似瑤池仙子。
只是,在她美絕清秀的氣質中,那如畫般的眉目之間,隱隱地含著一種媚盪之氣。
白衣少女見歐陽昭身形落地后,便即不言不語,愕然呆立,望著她發怔,她秀目微微一轉,忽地蓮步輕移,朝歐陽昭面前走近兩步,美麗的臉兒上,神情似笑非笑地嬌嗔道:「喂!你這人是怎麼啦?先前那麼冒失地一聲大喊,嚇了我一跳,這時卻又像是個木頭人兒似地呆站著,好像連話都不會說了,你倒是說話呀。」
歐陽昭和她面對面站立,相隔本就極近,她這一往前走近兩步,二人之間的距離,便已接近得不足兩尺,雙方的呼吸均隱約可聞,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香氣,往歐陽昭的鼻孔里直鑽。
歐陽昭心中不由微微一盪,趕快往後連連退了兩步。
白衣少女陡又卟哧一聲嬌笑,道:「別往後退啦,再往後退,花兒就被你踏壞啦,踏壞了美麗的花兒,你不覺得殘忍么?」說完,竟自掩口輕笑,明眸流波地斜睨著歐陽昭。
歐陽昭發覺自己一時冒失認錯了人,心中已經感覺很是尷尬,白衣少女再這麼一嬌嗔,他更感尷尬,脹紅著一張俊臉,訥訥地說道:「在下一時冒失認錯了人,打擾姑娘清興,實在冒昧之至,尚望姑娘原諒,在下就此告退。」說罷,朝白衣少女拱了拱手,向江敏說道:「江兄,我們走吧。」他轉過身形,正要與江敏掠身離去,忽聞白衣少女嬌聲說道:「慢著。」
歐陽昭返身目視白衣少女問道:「姑娘有何見教?」
白衣少女朝他嬌媚地一笑,聲音極其柔美地問道:「你把我錯認做誰了?」
「在下的一位朋友。」
「她長得和我很相像么?」
「遠看側影身材,像得很。」
「她很美嗎?」
「唔。」歐陽昭點了點頭。
「我和她相比呢?」
歐陽昭俊目微閃,在她眉目如畫般美麗的嬌靨上,輕瞥了一眼,沉吟地道:「有如百合之與幽蘭。」
白衣少女向他柔美地一笑,贊道:「你說的技巧,倒是頂高明的嘛。」
歐陽昭俊臉微微一紅,訕訕笑道:「姑娘誇獎。」
「我是百合嗎?」
歐陽昭搖搖頭,道:「不,幽蘭。」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望著他問道:「她叫什麼名字呢?」
「卓小燕。」
「是你的愛人?」
「朋友。」
「你在找她?」
「唔。」
白衣少女眨了眨明眸,又問道:「你怎會到這裡來的呢?」
「是被姑娘的簫聲引來的。」
白衣少女嬌媚地一笑,道:「我吹得很好聽嗎?」
歐陽昭點點頭道:「姑娘吹奏得太動人了,只是……」
「只是太凄哀了,是不?」
歐陽昭點點頭,笑說道:「姑娘的年華,正如春花初放之時,似乎不應該吹奏這種哀怨、凄涼的曲調。」
白衣少女突地格格一聲嬌笑,道:「好,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就吹一隻輕鬆愉快的給你聽好啦。」
歐陽昭搖搖手道:「姑娘盛情,在下甚是感謝,不過,在下還有他事,這就告辭了。」
白衣少女嫵媚地卟哧一笑道:「你忙什麼呢,雖然我不是你的燕妹,可也不是什麼吃人的老虎呀,何況你們既能來到我們迷仙谷中,便算是有緣,有緣就何妨且作逗留,先聽我吹奏一曲仙音,然後便在我們谷中盤桓些時,領略領略溫柔滋味,享受一番人生樂趣呢……」
白衣少女說至此處,忽然明眸流波地斜睨著江敏,嬌媚迷人地一笑,嗲聲媚氣地接著說道:「人生如夢,年華似水,人嘛、便應該把握住青春時機,能行樂時且行樂,江相公,你說對嗎?」
歐陽昭一聽這白衣少女,竟然說出這等污穢之言,而且說來毫無一點羞恥之態,心中不由暗嘆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麼一個美麗出塵、清秀脫俗的絕色少女,竟是一個淫蕩女子。」
他俊面忽地一沉,冷冷地說道:「姑娘以一個女流之輩,怎地說出這等無恥之言。」
白衣少女一聲媚笑道:「唷,看你倒不像是個不解風情的呆鳥,怎地說出話來,竟是這麼無情無義,開口就罵人呢?」
歐陽昭已不願和她說話,冷哼一聲,向扛敏說道:「江兄,我們走。」聲落,便即轉身與江敏雙雙飄身躍起。
驀然,二人陡覺眼前樹影一花,嘭嘭兩聲連響,二人躍起的身形,竟同時撞在一棵花樹榦上,只撞得二人眼冒金星,身形墜地。
二人身形落地,定神一看,不禁齊皆愕然一驚。
只見眼前一片茫茫,樹影重重疊疊,情景竟是完全大變,來時的路徑,竟已突然隱去不見。
返身看時,那白衣少女竟也於這眨眼之間,失去了蹤跡。
歐陽昭和江敏正在同感驚愕之時,忽聽那白衣少女嬌笑著說道:「二位也太心急啦,我這迷仙谷中,雖然未必真的定能迷仙,可也不是個任人隨便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那麼容易的地方呢,二位現在已陷身在花樹迷仙陣中,想要出陣,卻是很難呢!」
歐陽昭不由劍眉陡軒,怒聲說道:「我就不相信憑著一座小小的花樹陣,便能困得住我們。」說著,左手一挽江敏的手臂,道:「江兄,我們闖。」
覷定一處花樹樹影空隙之處望去,挽著江敏騰身急躍撲去。
明明看是一處空隙,哪知騰身躍去時,陡又覺得樹影一花,眼前一黑,急躍撲去的身形,一時未及收止。嘭嘭兩聲,竟又撞在一顆花樹樹榦上,撞了個滿眼金星。
歐陽昭心中不由大是氣怒,右手一揮,劈出-一股驕陽神功掌力,劈向那重重疊疊的花樹樹影。
他驕陽神功掌力,雖說是罕世奇學,威力無儔,力能摧枯拉朽,無堅不摧。可是,在這片花樹迷仙陣中,卻英雄無用武之地,掌力劈出,竟如泥牛入海,不起絲毫作用。
江敏見狀,不由雙眉緊皺,向他低聲說道:「歐陽兄,這花樹迷仙陣,看來頗為玄妙,不比尋常,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們且先沉定心神,仔細地看看再說吧。」
歐陽昭聞言,心中暗暗一想,覺得江敏的話甚是有理,遂微點了點頭。
忽聽那白衣少女又是一聲嬌笑,說道:「委屈你們二位,暫且在這片花樹迷仙陣中休息一會兒,養養精神吧,現在我便吹奏一曲妙韻仙音,給你們聽聽好了。」
聽那白衣少女說話的聲音方住,站立之處,好像就在他們的左側,距離不遠。
但是,二人轉目向左側望去時,除了茫茫的一片花樹樹影外,卻是一無所見,看不到白衣少女的身形影子。
歐陽昭怒聲說道:「丫頭,你想把我們怎樣。」
白衣少女吃吃一笑,道:「唷,你說話那麼凶幹嘛,我怎會把你們怎樣呢?我也捨不得呀,你儘管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歐陽昭一聲冷哼,恨聲說道:「無恥的丫頭,小爺出陣之後,定將你這迷仙谷的一切,夷為平地。」
白衣少女又是一陣吃吃嬌笑,說道:「等你出陣以後再說吧,現在何必發那麼大的狠勁,還是靜靜地聆聽我為你們吹奏一曲妙韻仙音,將你們引入人間最神妙的仙境里去吧。」說完,突地發出一陣悅耳的格格盪笑。
這陣盪笑聲,若珠走玉盤,又若銀鈴盪空,清脆,甜美,動聽至極。
這時,五更早過,天色已經大亮。
天色雖是已經大亮,可是花樹迷仙陣中,仍是昏茫茫的一片,與天色未亮之前並無差異。
歐陽昭萬萬料想不到,先前看來一片並不高大的花樹,竟是這等神妙怪異,心中不禁又是懊喪,又是氣惱。
驀然,一縷簫聲響起,音韻悠揚輕快,回蕩繞耳,猶如流水淙淙,又如鶯歌燕啼,鸞鳳和鳴,確實輕鬆悅耳動聽之至。
歐陽昭心中的懊喪氣惱,立時被這縷輕快悠揚的簫聲一掃而空,心情也跟著轉為輕鬆,臉露欣喜之容。
漸漸,那簫聲竟由輕快轉入柔媚,音韻靡靡,真似一雙青春愛侶,獨處深閨調情,喁喁私語。
歐陽昭心中不禁霍然一驚,暗忖道:這女子吹奏的曲調,怎地如此動人?
他心中暗忖未已,音韻陡然又變,竟漸入微妙佳境。
片刻之後,音回韻轉,若柳暗花明,春風和暢。
只聽得二人心醉神迷,意飄飄,心旌搖搖,把持不定。
這時,二人已被這音回韻轉的簫聲樂曲所陶醉、沉迷、意盪神搖,他們被引入一片妙相幻境中。
恍恍惚惚,好像有無數個妙齡美女,秋波含媚,倩笑盈盈,在面前蠻腰款擺,蓮步輕移,旋轉婆娑起舞……
舞姿曼妙輕盈,嬌軀柔若無骨,令人意飄神馳。
旋而,簫聲稍稍轉快,那無數個妙齡少女,一個個竟然寬衣解帶,卸脫羅衫,展露出膚色晶瑩、雪白如玉的嬌軀。
剎那之間,眼前頓呈一片乳浪臀波,搖搖擺擺,晃晃蕩盪,那芳草菲菲的神秘私處,隱約可見,令人蝕骨消魂。
歐陽昭早被這片幻境妙相,靡靡的樂聲,引撥得心兒狂跳,意飄神顛,心旌搖搖,把持不住。這一來,不禁更被撩撥得春情泛濫,慾念狂熾。
此刻,他神志已迷,心中除卻春情慾念之外,已是空洞洞的一無所有,他兩臂一張,便待朝那些妙相畢露的妙齡美女撲去。
陡然,他耳畔響起一聲輕嚶,扭頭看時,只見江敏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玉面酡紅似火,一個身子,軟綿綿地直往他懷中依偎了過來。
一股似蘭似麝,少女們特有的芬香,往他鼻管里直鑽,刺激著他的嗅覺神經,更刺激著他如火般狂熾的春情慾念。
雖然,他並不知道江敏是個女兒身,但在神志迷糊下,卻是情不由己地雙臂一摟,將江敏的嬌軀兒緊摟在懷裡——軟玉溫香抱滿懷。
「哥哥!」江敏口中一聲輕喚,兩隻玉臂一環,摟緊著歐陽昭的頸項額子,將一張熾熱火燙的櫻唇,壓上了歐陽昭的嘴唇,丁香舌吐……
吻……
歐陽昭的腦子裡忽地-陣昏眩,兩隻腿兒一軟,二人摟抱著,軟弱無力地雙雙跌倒了地上……
像一陣狂風似地,卷落了二人身上的衣服,散亂丟棄在地上。
一陣陣,激動、瘋狂、急促的喘息聲,從二人的口中飄出……
若斷若續地飄出……飄出……
於是,這一對剛認識只還不過一夜時間的少年男女,竟在那靡靡樂聲,幻境妙相的撩撥下,糊裡糊塗地共同闖過了那人生最神秘的第一關。
雖然,彼此都是破題兒第一遭,雙方的損失與享受都是相等的,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卻是遺憾的,可恨可悲的!
由激動的瘋狂,而轉趨於沉寂,那急促的喘息樂,漸漸地靜止了,終於不復聞聽到了……
他們互相地摟抱著對方的身體,緊緊地摟抱著。
此刻,他們的靈魂兒,似乎已脫離了他和她的軀體,在空中,在虛渺中,飄蕩,飄蕩……
這是一場暴風雨後的必然現象,也是愛的升華。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時間,他們的靈魂兒方始返回了他們的軀體,漸漸清醒了過來,恢復了神智。
敢情那音回韻轉,令人志迷神搖的靡靡簫聲,這時已經停息了。
二人神智甫一清醒過來,首先發覺的當然是彼此赤身裸體,一絲不掛,令人羞然的丑相。
「呵!」
「呵!」
二人不禁同時發出一聲驚叫,急急抓起自己衣服,飛快地穿著。
就在這穿著衣服的飛快的瞬間,二人的腦子裡已經像閃電似地,掠過了剛才那粗獷、瘋狂,而又是旖旎神秘的一幕,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對於這件事兒的發生,在江敏的心中,她簡直不知道應該是悲,還是喜,抑或是羞?
這件事關係她一生的幸福,對她賣在太重要了。
悲、喜、羞,在她底芳心裡交織著,終於,她嚶嚶地低聲啜泣了。
歐陽昭心中本已愧悔交作,惶急萬分,愕然呆望著江敏,不知道如何對江敏說話解釋才好?江敏這麼嚶嚶一哭,他不由更是惶急愧悔得沒有一點主意。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過了,光是愧悔惶急,於事何補?有什麼用呢?
歐陽昭略為定了定神,心中暗暗想道: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敢作敢當,雖然我和她只才認識一夜的時間,雖然她並不是我心目中的愛人,我和她還沒有一點愛情,但是,大錯既已鑄成,就應該勇敢地負起一切後果與責任。
他心中想到這裡,雖然仍是滿懷惶愧與不安,但已經較先前好得多了。
於是,他鼓起勇氣,向江敏躬身一揖,訥訥地說道:「江……姐姐,請你不要哭了,都是小弟不好,致使姐姐……」他說至此處,覺得下面的話頗難出口,不由微微一頓,接道:「小弟雖然罪該萬死,只是大錯已經鑄成,但望姐姐能夠原諒小弟,小弟當必終身追隨姐姐身邊,永不分離,此生不渝。」
他雖然鼓起勇氣,說出了這些話,期望獲得江敏的諒解,停止那嚶嚶啜泣。
但是,江敏並沒有。
歐陽昭見江敏仍在嚶嚶啜泣不停,誤以為江敏不肯原諒他,兩道劍眉逐不禁緊緊蹙起地,長嘆了口氣,又道:「唉!
小弟雖是出於無心,但鑄此錯,已感無顏見人,姐姐如果不肯見諒,小弟說不得……」他說至此處略微頓了頓,暗地一咬牙,接道:「小弟只好死在姐姐面前,以為謝罪了。」話落,便即舉起右掌,往自己頭頂百會穴拍落。
江敏的嚶嚶啜泣,本是悲、喜、羞,三種因素交織的心情下,一種無可奈何的發泄,是以,她雖在嚶嚶啜泣不停,對於歐陽昭的言詞舉動,卻極為留意。
歐陽昭舉掌擊向天靈百會大穴,她心中不禁駭然大驚,花容失色。
剎那之間,羞意、矜持,都被歐陽昭的死念,嚇得崩潰了,消失了,她口中急得一聲驚喊道:「昭哥哥!」身形急晃,右手倏伸,已快逾風飄電閃地,輕輕地托住了歐陽昭即將拍落頭頂的腕臂。
她明眸含著怨嗔地說道:「你真傻!」
歐陽昭望著她淚漬未乾,猶如梨花帶雨似的玉面,訕訕地問道:「姐姐,你能原諒小弟么?」
江敏含情脈脈地說道:「我又沒有怪你。」
「那麼姐姐是原諒小弟了?」
江敏點點頭,柔聲說道:「你這人真是個死心眼兒,唉。」
她說至此處,輕嘆了口氣,將嬌軀兒輕輕地依偎到歐陽昭的懷裡,含著無限羞意地低聲說道:「只要你能記住你剛才所說過的話,心口如一就好了。」
歐陽昭聞言,兩隻健臂不由一緊,緊擁著她的嬌軀兒,說道:「姐姐,你儘管放心好了,小弟決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負心之人。」
江敏微微一笑,說道:「如果你言不由衷,無情無義負心的話,我便以三尺青鋒,刎頸一死,以了此生。」
歐陽昭聽得不禁心頭一震,急急說道:「姐姐,你千萬不可存著這種想法,小弟敢於發誓,此心對天可表,如果言不由衷,小弟便不得好……」
他死字尚未出口,江敏的一隻縴手,已經飛快地掩在他的嘴唇上,滿臉嬌嗔地說道:「你這人真是……我只不過這麼隨便說說,誰要你發什麼誓了?」說時,明眸脈脈含情地望著他的俊臉,俏臉兒上的神情,似嗔似喜,似喜還羞,嫵媚到了極點,美到了極點,也可愛到了極點。
歐陽昭對她,心中雖本只有責任,並無情愛,但在這一會兒的工夫里,心底竟然不知不覺地產生了愛意,由責任而變成了情愛。
兩性之間的情愛,真是微妙,神奇難測,不可捉摸。
忽然,他猛地一低頭,吻!像驟然下降的雨點似地,落在她的額上、眼睫上、瑤鼻上、雙頰上,終於找到了目標,兩隻嘴唇密密地膠合上了。
這一次的吻,完全不同於先前。
先前,二人的神智是迷糊的,是屬於機械式的,粗野的,瘋狂的,說得真切一點,那完全是原始性的。
現在,二人的神智是清醒的,因而這一吻,也便是屬於情愛的,纏綿的,實實在在是純真的,甜蜜的。
他緊緊地擁抱著她,她也緊緊地摟抱他。
郎情似水,妾意如夢,二人的心底充滿了蜜意柔情……
驀然,一陣格格浪笑盪空,驚開了他們兩人的蜜吻。
只聽那白衣少女聲音柔美地說道:「唷,二位可真親熱呀,剛才的一番瘋狂,好像尤未盡興嘛,要不要我再吹奏一曲迷仙妙韻,引二位重入溫柔鄉,再仔細地品嘗品嘗那巫山情呢?」
江敏一聲嬌叱道:「賤丫頭,住口!」
白衣少女嬌笑著說道:「怎麼?不要了,是不是因為他太瘋狂了,你有點兒消受不了是嗎?不過,你這是破題兒頭一回呀,破題兒頭一回當然要……」
這種穢言猥語,江敏哪能聽得入耳,不待白衣少女再說下去,立時又是一聲嬌叱,罵道:「淫婦!你真不要臉。」
白衣少女格格一笑道:「呵呀!我這麼說話,便算是不要臉,那麼你剛才顛鸞倒風,翻雲覆雨,那算是什麼呢?」說罷,又是格格一陣浪笑。
江敏聞言,不禁氣得玉面鐵青,銀牙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