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這突然暴起奇襲,隨著指風彈出的,正是聞名天下的「七里聞香斷魂散」。
「獨腳閻王」神態雖狂,但內心絲毫不懈地嚴密戒備著。尤其對「百毒尊者」及「毒手人魔」,這南北雙毒,他更加不肯忽視。
「毒手人魔」剛才趁他說話時,腳下稍稍移動,他早就注意到,此刻眼見對方十指飛彈,一聲冷笑,左手倏然伸出一個卵管粗的黑棒,迎著指風,叮的一聲輕響,立刻噴出一股綠色火焰。
這「七里聞香斷魂散」,雖是一種無色無嗅的晶色粉末,卻是最怕火,指風一觸這蓬綠火,立刻響起一絲滋滋之聲,化作一絲絲濃煙消散。
此刻,廳中群魔紛紛晃身退避,要知道這一毒一火,皆非功力所能抵敵,在這剎那,獨腳閻王一聲厲叱:「谷老匹夫,鬼鬼祟祟,先吃我一掌。」
左掌一招,竟向右手噴出的綠火上拍出,砰地一聲,一道綠火,如電向「毒手人魔」燒去。
這正是黎乙休為防毒物,精心設計的「硫璜噴火棒」。
憑著這掌勁全力,可達十丈之遠。
「毒手人魔」陰謀未逞,眼見綠火燒到,心中大駭,腳尖一墊,雙掌連環拍出三掌,才算擋住這股火勢!
這時,廳中群魔,及廳外「鐵血秘盟」的高手一陣慌亂,紛紛抽出兵器,向「獨腳閻王」包圍。
在這殺機剛起剎那,黎乙休「叮」地一聲,關了火棒機鈕,鐵棒立刻縮進袖內藏好,嘿嘿冷笑道:「誰要再出手暗襲,老夫今天說不得就先燒掉這座古堡!」
「影子血令」倏然冷冷喝道:「未得本令主諭令,誰要先出手,休怪一律以戒律嚴懲。」
「毒手人魔」獨處廳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神色尷尬已極。
他一生得意,從未遇上真正敵手,但是今天,雖未敗落,卻被「獨腳閻王」二番搶去先機,落得一個灰頭土臉,使他內心覺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這時「靈狐」秦嵩走上幾步,哈哈一笑道:「黎堡主,剛才谷兄一時衝動,秦嵩先向你道歉,不過說起堡主失蹤的奇書,我想堡主是誤會了。」
黎乙休淡淡一笑道:「誤會?閣卜不妨先解釋聽聽!」
秦嵩神色一整道:「堡主可是以為陸無忌下手所盜?」
黎乙休不屑地道:「老夫當然如此猜測,不過無論是誰,都是一樣,反正除了你們『鐵血秘盟』之外,沒有旁人!」
秦嵩嘻嘻一笑道:「堡主實在太抬舉我們,但這份抬舉,我秦某可以代表令主說,不大敢承當。」
他所以這麼低聲下氣,卻是另有緣由,同時怕真的對方縱火,結局不論如何,這對「鐵血秘盟」來說,未始不是打擊。
要知道「鐵血秘盟」所以至今未公開於江湖,實是有一個周詳的計劃及陰謀,只因目前尚來到成熟時間,故仍採取神秘行動。
秦嵩身為河洛壇壇主,自然清楚其中道理,可是他表面雖然不落絲毫火氣,內心卻恨不得能一掌劈死眼前的「獨腳閻王」。
他語聲至此一頓,接著神色肅然道「在下不敢偽言,『靈天殘篇』最後四篇,正是神君欲得之物,但卻並非是我們下手,假如堡主認為可以相信我秦嵩的話,在下可以告知那失蹤之物的所在。」
黎乙休心中一怔,旋即冷笑一聲道:「那你以為是何人下手?現在何處?」
「靈狐」秦嵩心中一聲冷笑,暗暗忖道:「任你老奸巨滑,也要叫你中我一石二鳥之計!」
口中卻平靜地道:「堡主可曾聽說過最近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神秘人物?」
黎乙休在「地靈神乞」到少林以前離開,立刻一路趕程,到這秦家古堡,自然對八駿寶車之事,毫無所聞,聞言皺眉道:「是誰?」
秦嵩鄭重地道:「是誰至今還是一個謎,此人不但氣派豪華,而且舉止驚世,還有一輛特製的馬車,到處招搖賓士,行縱飄忽」
黎乙休微感不耐,截口道:「閣下不必兜著圈子說話,老夫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
秦嵩哈哈一笑道:「堡主感興趣的在後面哩,最使人莫測高深的,卻是在那輛馬車後面,張著一幅與車一樣大的布告,布告明白地寫著挾奇書邀游天下,會晤有緣之人」
「獨腳閻王」心中一愕,道:「老夫怎麼沒有聽說過?」
秦嵩道:「此車出現江湖,不過僅三四日,堡主或許心急趕路,未曾探聽最近江湖風聲。」
黎乙休暗想道:「看他不像說謊,但這八駿馬車主人是誰?」
心中轉念著,口中冷冷道:「此事確實驚奇,但對老夫此來之意,似乎沒有關連,難道說那神秘人物真也有靈天殘篇不成?」
秦嵩點點頭道:「當然!」
黎乙休冷笑一聲道:「閣下親眼見到過?」
秦嵩一指「毒手人魔」道:「這事谷兄親眼見到,怎會有假。」
黎乙休哼一聲,轉對「毒手人魔」道:「閣下既看到那本奇書,請問是什麼模樣?」
「毒手人魔」冷笑一聲,仰首不置言詞,秦嵩忙道:「谷兄,此刻不是逞意氣之時,回答堡主,也撇清本幫嫌疑,嘿嘿,以後本壇要借重黎堡主之處良多。」
這時,「毒手人魔」才緩緩道:「那時我谷某也不信,當今江湖上,皆知道『靈天殘篇』除了黎乙休有八篇抄本外,尚有四篇正冊,至於神君則有八篇正冊,但我追到那輛八駿寶車后,以言相激,卻見車中那人伸出一根金仗,杖上系著一張薄薄絹書,封面寫著『天門武譜』四個硃砂大字,字作篆體。」
黎乙休心中砰然一震!
此刻,他相信了,因為「天門武譜」四字,正是他親筆所提。
他暗忖:「難道是那八駿寶車中的神秘人物到自己居處下手盜取不成?」
他心中一片謎霧,覺得真的有些莫測高深起來。
念頭千轉下,心中又是一動,對秦嵩冷冷道:「剛剛閣下既已說亟欲得到那四篇殘書,何以知道東西下落,卻不下手?」
秦嵩哈哈一笑道:「堡主問得好,這點我秦某可以代令主保證,決不棄權,目前本盟已派出三批高手追蹤,不過至今還沒有迴音而已,所以說,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天!」
語聲甫落,廳外倏然奔進一個壯漢,行色匆匆,向秦嵩低聲道:「屬下有重要消息報告!」
秦嵩道:「什麼事快說!」
壯漢目光掃及神威凜凜的「獨腳閻王」黎乙休,遲疑片刻,才道:「那輛八駿寶軍,已闖入本堡三里之內,急馳而至,來意不明,如何處置,請示定奪!」
這突然的消息,使黎乙休一陣錯愕!
他目光一掃;見廳中群魔神色間也是一片驚疑。
倏然,秦嵩暢聲一笑道:「說到曹操,曹操就到,倒使秦某想不到」
接著一轉身,向「影子血令」道:「令主有何吩咐!」
「影子血令」目光一閃,道:「此事在秦兄職權之內,本令主交你處理!」
秦嵩躬身道:「恭領諭命!」
接著向庄漢一揮手,沉聲道:「下令外圍伏樁,一律靜待勿動,任馬車到堡前,暗中緊密包圍,並傳諭那車輛一到,立刻大開堡門迎接!」
壯漢一聲應諾,躬身而退。
「百毒尊者」神色疑惑地道:「秦壇主,這是什麼意思?」
秦嵩抱拳一笑道:「尊者稍安勿燥,屬下自有主見。」
接著向「獨腳閻王」一笑,道:「幸好堡主正在,秦某剛才是否謊言,等下自可分曉,那八駿車既然已到,稍待在下與堡主一齊看看那神秘車主,究竟是怎樣一位人物!」
黎乙休鼻中一哼,冷冷道:「諒你不敢欺騙老夫,現在少陪了!」
語聲中,咚地一聲,身形一飄,竟掠出廳外,超過院中群立的高手頭頂,落入院中。
在院中屹立的一批「鐵血秘盟」中幫徒,神色一怔,然未得命令誰也不敢擅動。
黎乙休身落院中,見無阻攔,正欲越牆而出,驀然耳聞堡外遠處響起一片急驟的馬蹄聲,如雷鼓一般,急遽接近。
也在同時,只聽廳中「靈狐」秦嵩大聲喝道:「大開堡門,戒備侍候!」
呼地一聲,緊閉的古老木板,迎風大開,一批灰衣人物,灰衣晃動,潮湧而出。
此刻,黎乙休不敢待慢,身形一長,陡升八丈,如秋風落葉一般,躍牆而過。
身形剛出一丈,已見一點白影,帶著一圈廣達三四丈的毫光,一點點擴大,從荒道遠處,如飛馳而來,正是那輛充滿神秘的八駿豪華馬車。
他此刻心念一轉,立刻改變了中途截攔的企圖,暗忖:「秦嵩所以肯讓自己安然而退,顯系一石二鳥之計,要我先作衝鋒,出手試試這車中神秘人物的功力!我何不在此靜以待變,要他心計落空!」
這點,的確正好猜中「靈狐」狡計,但黎乙休與秦嵩怎會想到這馬車中的神秘人物來意完全出於人的意料之外呢?
且說車中的黃衫老者,自與三掌震天地陸無忌互相約定好后,一直閉目養神,再也不言不語。
而那駕車老者也始終面對車窗,駕御馬匹賓士,從不回首向陸無忌望上一眼,彷彿他座后沒有人一樣!
而陸無忌在迷茫中,一直摸不透心中的謎霧,見二人一背對自己,一閉目靜望,心中一動,立刻暗暗運氣沖穴起來。
他自負內功精湛,區區麻穴被點,只要半個時辰,就可以沖開。那時再出其不意猝下殺手,諒對方功力再高,決難防範。
豈知費了半天功夫,絲毫沒有效果,這時,他才恍悟對方所以如此大方,卻是下了獨門點穴法,不怕自己暗中異動。
於是陸無忌暗暗嘆了一口氣,也死了這條心,同時閉目瞌睡起來。
不知經過多少次,身軀一動,倏然驚醒,卻見黃衫老者嘻嘻一笑,道:
「陸大俠睡得舒服否?」
陸無忌臉色一紅,卻聽得那駕車的錦衣老者道:「秦家古堡快到了!」
陸無忌心中砰然一跳,暗暗道:「好快!」
只見黃衫老者臉色倏然一沉道:「陸大俠,老夫現在相信你了,等下尚請你能引見一下『影子血令』及『絕天魔君』,而且老夫對你決不加絲毫損傷。」
說到這裡,一頓又道:「但你到時不要認為血穴已解,功力恢復,就可異動,要知道老夫既能放你,就有制你死命把握。」
最後一番話說得其寒無比,聽得陸無忌心中一凜!
但他生性傲桀不馴,平生未說怕過誰過,黃衫老者雖已事先警告,他心念一動,肚中冷笑道:「我就暫且答應你,到時奇書既在我手中,就由不得你了!」
心中這樣想,口中卻益發鄭重地道:「老夫理會得!」
黃衫老者臉色立刻和緩,哈哈一笑道:「理會就好!」
這時,車輛嘎然而止,黃衫老者一撥重幕,已見到了一座古堡門口三丈遠處。
陸無忌轉首向外一瞥,只見堡門大開,二三十名灰衣人,個個手執兵刃靜靜屹立。
門口中央站著五六個人,正是「影子血令」以及「極樂仙子」「靈狐秦嵩」等人。
因為視線角度關係,黃衫老者及陸無忌卻沒有看到側站一旁的「獨腳閻王」黎乙休。
這時錦衣老者已離座,首先推開車門,下車目光一掃,一見「獨腳閻王」,目光一頓,微微一怔,似乎頗感到意外。
這瞬眼之間,秦嵩已朗聲道:「耳聞尊駕崛起江湖,今晚突然光臨,在下秦嵩恭候大駕,不知有何指教?」
錦衣老者哈哈一聲大笑道:「敝上耳聞『絕天魔君』及『影子血令』一代人傑,故特邀貴盟陸無忌大俠同車而來,想一親睹尊顏,尚請秦大俠能賜予容納!」
「毒手人魔」嘿嘿一笑,低聲道:「我谷某之言如何,陸老匹夫果然與對方沆瀣一氣。」
秦嵩心中一怔!
他驚愕的卻不是「毒手人魔」的話,而是對方出於意料之外的客氣。
在這剎那,他倒有些對這車中人物,莫測高深起來!
但秦嵩智機深沉,表面依然笑容可親,哈哈一笑,道:「老丈太客氣了,不知貴主人及閣下如何稱呼?」
錦衣老者答道:「敝上宇內神君,至於老朽嘛,呃呃,賤名不值一提,不過昔年江湖上也給老老朽一個綽號『黃山追雲叟』。」
秦嵩暗暗苦思,覺得江湖從沒有聽說過有這一號人物。
其實其餘人,包括「獨腳閻王」在內,也深深奇怪,覺得這「宇內神君」
及「黃山追雲叟」的名號頗為陌生。
但秦嵩認為對方名號,並不關重要,心中一轉念,立刻敝聲道:「原來是宇內神君閣下及追雲叟老丈,請問陸大俠現在何處?」
錦袍老者一拉車門道:「就在車內,為表示仰慕貴盟魔君令主之意,敝上宇內神君借陸大俠之手,奉上一本「靈天秘笈」作為見面之禮,希望貴盟笑納。
此言一出,群魔一陣錯愕,以秦嵩這等智謀,也感到大為意外。
尤其一旁的「獨腳閻王」雙目一亮,臉上立刻泛起一股煞機,但在尚未見諸行動以前,他穩住不動。
因為他要看看這宇內神君的話,倒底是真是假?在一片錯愕之中,只見「黃山追雲叟」一撩重幕,車中一人跨出車廂,赫然就是「三掌震天地」陸無忌。
只見「黃山追雲叟」伸手向車內,縮手時,手中已多了一本黃絹薄冊,交給陸無忌道:「陸大俠陪伴而來,一路辛苦,老朽先謝過啦!」
說完一揖,側身後退二步,狀若恭敬。
在旁人看來,覺得這「黃山追雲叟」執禮甚恭,但誰知道他卻借這一揖之間,小指微彈,一縷指風,已解開陸無忌身上被制的脈穴。
陸無忌在車中被黃衫老者解開麻穴,點斷了真氣,此刻指風觸體,陡覺體內真元舒暢,一怔之下,心頭大喜!他伸手接過「天門武譜」。施禮道:
「承二位恭送,陸某也敬謝了!」
但他暗中卻藉此些微時間,暗運真元,循運全身要穴,發覺果無絲毫異樣,精神立刻一振!
同時,他手中拿著這當今武林,人人觸目的奇書,心中砰然亂跳,目光一掃,腦中念頭千轉,想伺機而逸。不過,這時他表面仍無異樣,舉步向堡門走去。口中道:「在下幸不辱令主使命,得書而回。」
這番話,誰也沒有聽下去,因為此刻站在堡門口的群魔,人人見露出奇書,目注奇光。
其中只有「毒手人魔」的神色是一片驚愕及茫然,因為他剛才尚在詆毀陸無忌,想不到現在竟是這樣的結果。
但他怎知道陸無忌步履緩慢,是想到中間距離后,遁身逸走。
陸無忌此刻心中已存下獨佔這冊奇書之意,腳下走著,暗暗已提足周身真元,準備來個措手不及。
但當他倏然見到「獨腳閻王」時,心中倏然一動,忖道:「黎乙休此來,不用說,必是為了這本秘笈,欲不露痕迹,正好待他出手」
果然,此刻「獨腳閻王」一聲暴叱,身形一晃,雙掌一圈,竟向陸無忌撲去,口中叱道:「陸老匹夫,留下老夫書來!」
本來,他也打算靜以觀變,但是出乎意外情形,使他不得不改變方式,搶先出手。
因為書既到了對方手中,黎乙休覺得如不搶先劫下,再也沒有機會。
這一掠身而起,猶如電光石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