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劍定山河
眾人悲痛地掩埋了真一道人。寒松齡把一指龍鳳劍劍還給了鐵血君王,二人因真一道人而握手言和。
寒松齡的內外傷都不很重,熬藥、調息了一番之後,便恢復了個差不多。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凄涼酸楚的痛苦、悲哀、怨恨的哭泣之聲突然傳人在場眾人的耳中,聲音像是來自四面八方,使人覺得好像蒼天之下的人都在這一剎那間遇上了他們生平最傷心的事,而齊聲痛哭起來。
法華寺這一段時間之內所發生的一切,本就使得每個人都覺得心上沉甸甸的像被壓上了一塊重石,悶得心慌,悶得窒息。
那泣聲,就在這種情況下傳來,偏偏那聲音又是那麼撩人愁思,令人鼻酸眼澀的就像孀婦夜位、孤雁哀鳴,也像稚子失恃、老人喪子,就算是沒有什麼傷心之事的人聞之也要為之一灑同情之淚,何況,世間並沒有無傷心之事的人呢!
寒松齡在這些人中,因為一連串發生的事情,心情本來就是最不好的,再加上他的悲慘身世,因此,他首先被感染而淚如雨下。
寒松齡一哭,白鳳公主也就忍不住地跟著哭起來了,憶蘭姐妹也跟著哭了,然後,是玉女鳳君儀、雪俠白鳳儀。
強憋了許久,眼淚總在眼眶子中滾動著,雷電追魂雲飛龍忍不住咒罵道:「這是哪一個他娘的在同一天內死光了十八代祖宗的缺德鬼跑來這裡哭號,他娘的天下這麼大,別的地方你就不能去嗎?偏偏要在大爺們心煩意亂的時候,跑來這裡吊你娘的喪。」說著,眼淚就滾下來了。
幾乎每一個人都想到了自己的傷心事了,荒城孤劍燕行雲、鐵血十八衛,以及鐵血君王的夫人、北海幫主夫婦也全都忍不住傷心落淚了。
四絕書生宮寄霞也忍不任了,但雷電追魂雲飛龍的那一句的「哪裡不好去哭,偏偏跑到這裡來弔喪」的話,把他的心思分開了。
不錯,哪裡不好去,為什麼要偏偏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呢?鐵血君王經驗終究比別人老到得多,他老臉一變,脫口自語道:「是他,心魔,一定不錯,是他,別人沒有這種動人心志的能耐,我得提醒他們。」
自語罷,才想開口,突然腦中又浮現了另一個念頭,心說:「心魔不是個等閑之輩,如他藏在暗處,萬一一出口點破,心魔突起發難,在寒公齡神智不寧的情況下,只怕應付不了他,這……這可怎麼辦?」
心問口,口問心,鐵血君王鳳翔天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了。
明明知道這是詭計,但那泣聲實在使人無法制止;四絕書生宮寄霞漸漸地有些忍不住了,淚珠也開始從眼眶中滴下了。
雲飛龍哭得似乎心有不甘,邊哭邊嘟囔道:「他娘的,你這得失……失心瘋的狗……狗雜種,有朝一……日,老子要是知道了你……你是誰之後,我準會叫你不得一……一日安……安寧,老子一有了傷…——傷心事,就……就跑到你……你住的地方去哭,也叫你嘗……嘗那種替別人傷……傷心的滋……滋味。」
鐵血君王聽了雷電追魂雲飛龍的話,眸子突然一亮,自語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之身,嘿,有了。」轉念間,急忙凝聚內力,傳音向寒松齡道:「寒松齡,趕緊提氣凝功,抱元守一,那哭聲是別人安排下的毒計,他要渙散我們的鬥志。」
心頭一震,寒松齡頭腦為之一清,但那位聲很快又使他陷入悲痛中了。
鐵血君王一見寒松齡沒有反應,忙道:「寒松齡,那人是心魔。」
寒松齡心頭猛然一震,神志立時一清。
鐵血君王連忙又道:「塞北游龍就是死在他手中的,傷心落淚於事無補,我們得設法報仇。」
心智更清醒了,寒松齡開始運功聚氣。
鐵血君王震聲道:「寒松齡,別忘了,我們要報仇,他們欠我們太多,你要忍住不要上當,寒松齡,你明白我所說的了嗎?你能控制自己了嗎?」
寒松齡早已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但是他不願意有所表現,他要敵人以為他已完全不能控制他自己了。
不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鐵血君王是無法安心的,望了寒松齡一眼又道:「寒松齡,如果你已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就設法讓我知道吧。」
寒松齡動也沒動。
鐵血君王正想走過去看看寒松齡,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細如蚊蚋般的聲音道:「鳳前輩,不要輕易走動,心魔不是尋常之輩,別讓他看出來我們已有了準備了,否則,我們的人會倒楣的。」
鐵血君王長長地嘆息一聲道:「好好,只要你沒事了,我就放心了。」
寒松齡道:「前輩自己覺得如何?」
鐵血君王從一開始就覺得很不自在,但他內功高絕,又加之心有所思,所以還控制得住。這時,一放下心事,立刻就覺得心酸酸的有些難以自制,但又不好意思開口。冷笑一聲道:「放心,屈老邪還奈何不了我。」
寒松齡沉聲道:「鳳前輩,那就好了,當前能保持清醒的恐怕只有我們兩個了,稍停如果動手,心魔攻擊的如果不是我,還望前輩能多照顧著他們一點。」
鐵血君王道:「這個我知道,你放心,不過,你自己可要特別當心,在三佛心目中的唯一敵人就是你,因此,他們不會舍本求末,舍你而攻別人,千萬小心,屈老邪的武功比環刀掩日古嘯天還要霸道三分。」
寒松齡道:「這個我知道。」
過了好一陣子,仍然不見心魔那邊有動靜,鐵血君王有些忍不住了,暗自思忖道:「怎麼還不見屈老邪現身呢?」轉念間忍不住傳音向寒松齡問道:「寒松齡,屈老邪一直不肯現身,你看他會不會是在耍別的花槍?」
想了想,寒松齡道:「前輩一直保持清醒之狀,也許這是他不肯現身的原因。」
鐵血君王一想很有道理,忙道:「你是說叫我也哭?」
寒松齡道:「那只是我的一種猜測。」
鐵血君王道:「你的猜測可能很對,但我卻不敢哭,我怕一哭就無法收拾了。」
寒松齡道:「前輩可以盤膝坐下來,裝作運功抵抗之狀,不必真的哭出來。」
鐵血君王暗忖道:「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辦法呢?」轉念間,人已就地盤膝坐了下來。
鐵血君王坐下不久,從法華寺的高牆上突然冒出來十九個錦衣漢子,個個刀劍出鞘,殺氣騰騰,狀如要衝鋒陷陣的勇士。
寒松齡全都看見了,但他看起來卻像是根本就無心注意這些,因為,他在哭泣著。
十幾個黑衣漢子在牆頭上現身不久,從寺院開著的大門內大搖大擺地走出一個身著綠袍的七旬上下的老人。他向眾人掃了一眼,試著向前走了七八步,見毫無反應,才停了下來。
寒松齡側面向著大門,眼珠子一轉,他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來人。
瘦削的一張皺紋密布的臉,散布著密集而深陷如坑的大麻子,高而聳的鷹鉤鼻子,使人直覺地感覺到像是在臉上裝了一根從嘴根切下來的巨雕嘴,薄如紙的兩片嘴唇四周,疏疏落落地生著一片細而長的黃白色的鬍子,那長相,使人觸目可知其人會有個什麼樣的心地。
此人正是心魔屈志原。
暗自凝聚了功力,寒松齡小心戒備著,他不能主動地攻擊,也不知道對方會採取什麼樣的手段,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小心戒備了。
鐵血君王沒有料錯,心魔屈志原心目中的大敵是寒松齡,他不會舍本逐未地放棄先攻寒松齡的機會的。
目光向牆頭上的黑衣漢子掃了一瞥,心魔屈志原的目光突然如冷電般地落在寒松齡臉上。
寒松齡雖然動都沒動過,他心中仍然擔心被心魔看穿了行藏,他自己並不怕心魔屈志原,但這些人在全無抗拒能力的情況下,心魔萬一放手去對付他們,單靠他與鐵血君王兩人之力,絕無法截住他的。
目光在寒松齡臉上注視了許久,心魔屈志原薄薄的唇角上突然流露出一抹得意而冷沉的笑意。
顯然,他相信寒松齡真的沒有抵抗能力了。
一切雖然都準備好了,心魔卻不敢大意,向在場如醉如痴的眾人掃了一眼,心魔屈志原嘴裡一面仍發出哭泣之聲,一面卻向周圍牆頭上的那些黑衣漢子揮了揮手。
就在牆頭上的十幾個黑衣漢子隨著心魔手勢撲下來的一瞬間,心魔屈志原自己已縱身化成一道銀虹撲向寒松齡。
雖然早已有了準備,寒松齡仍然被他快得令人咋舌的速度嚇了一跳。
十指彎曲,根根箕張如剛勁銳利的鋼鉤,隨著心魔鳳馳電掣而至的身形,兩手抓向寒松齡胸口,雖然兩人相距足有四五丈遠,但心魔的速度,仍然使人覺得連眨眼的空檔都沒有。
心魔的速度雖然使寒松齡震駭,但卻沒震住他已成了習慣的機械化似的動作。
抽劍、出劍,就像是在同一下心跳的瞬間中完成的,動作雖有先後之分,但卻絕看不出先後的順序來,就像是一個動作早已安排好放在那裡了似的。
心魔原本就是以極其慎重的動作攻擊寒松齡的,雖然他深信寒松齡當時已經神智不清了,卻仍然把他當成是一個完全清醒的、自己生平僅見的唯一高手來看待,其用心就是防備有那種萬一的變化。
他是防到了,但卻沒料到寒松齡出手會這般快法,快得就像他胸前早就預置好了一把無形的劍而在自己手到的剎那間突然現出形來。
皺紋密布的麻臉一變,心魔眼見抽手已來不及了,把心一橫,雙臂貫滿內力,硬抓過去。
心魔的右手在銀芒飛掠中離開了手腕,「叭」的一聲落在寒松齡因出劍而側轉過來的右肩頭上,五指挾著沉猛的衝勁,深深地陷入寒松齡肩頭上的肉中。
向後退了三大步,寒松齡持劍岸然而立,俊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以奇異的、難以置信的目光,心魔盯著仍然向前伸著的那隻齊腕失去手的右臂,像是無法相信那隻原本屬於自己的手掌怎會在這麼短暫的一剎那間離開他的身體。
哭泣聲因驟然間的變化而消失了,鐵血君王飛身躍起,大喝一聲,撲向四面八方飛奔而至的那十九個錦衣漢子。
鐵血君王一聲怒吼,震醒了沉迷於凄鳳苦雨、愁雲慘霧的眾人,但在他們還未能完全弄清是怎麼回事之前,鐵血十八衛中已倒下了五個。
首先有所行動是鐵血君王的夫人,接下來便是荒城孤劍燕行雲、雷電追魂、四絕書生、白鳳公主、雪俠白鳳儀、北海幫主夫婦以及鐵血十八衛剩下的十三個,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內採取了行動。
怨毒地邊打邊吼叫著,雷電追魂道:「原來弔喪的是你們這些失心瘋、狗娘養的混帳東西,大爺今天非宰光你們不可。」
為了怕被心魔的惑心術所傷,十九個錦衣漢子全都用耳丸把耳朵堵了起來,什麼也聽不見,論武功他們都是三佛以嚇的一等之選,每個都堪與鐵血十八衛及四絕書生等人抗衡,無奈耳朵一塞,聽覺不清,武功大打折扣,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被完全消滅了。
人群,自動地全圍向寒松齡與心魔這邊來了。
凝視著對方,寒松齡與心魔誰都沒有動過,好像誰只要動上一動,就會給對方以可乘之機而為自己帶來災難似的。
人群圍上來了,心魔知道自己已陷身重圍了,有寒松齡與鐵血君王夫婦在場,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
手中的劍緩緩垂了下來,寒松齡抬起左手把右肩頭上那隻深陷入肉內的手掌撕了下來,現在,他可以動了,因為,他有援兵在後。
寒松齡移動了,心魔也跟著把失去了手掌但卻沒有流血的右臂放了下來。
抖手把左手中抓下來的那隻斷掌拋到心魔屈志原腳前,寒松齡冷冷地道:「屈志原,你實在不該冒險前來,因為,我就要去找你們了。」
心魔冷森森地道:「但老夫已經來了。」
寒松齡冷笑道:「如果你與靈佛聯手,可能會天下無敵,但你們卻自毀長城,分散了力量。」
心魔坦然地道:「我始終不相信憑我們三佛之能會收拾不了你一個初出道的後生小輩。」
寒松齡逼問道:「現在呢?」
心魔屈志原道:「老夫知道來得太冒失了,但事情已到了這般地步,老夫也用不著追悔什麼了。」
寒松齡道:「拼到底?」
心魔冷冷地道:「寒松齡,那是我們唯一能走的路,也是必須走的路,不管留下來的是你還是我,這段武林中十數年的公案都得清除了。」
寒松齡冷笑道:「尊駕還要不要再等什麼?」
心魔沉聲道:「用不著再等什麼了,老大一向行事謹慎,他不會來的。」
寒松齡道:「你該告訴他應該來才是。」
心魔一笑道:「我以為他高估了你了,因此想等到拿到了你的首級之後再回去告訴他我到什麼地方去了,卻沒想到他並沒有估計錯誤,也許,這是無意,寒松齡,你沒有說錯,只要我們二人聯手;你雖然有寒劍門至深至奧的絕招,也絕逃不出我們二人手掌之中。」
寒松齡冷聲道:「屈志原,你是在提醒我不要放你回去?」
心魔狂笑一聲道:「寒松齡,我們之間的恨有多高、仇有多深,你我心裡都非常明白,我屈志原此刻就算只剩下一口氣在,你也不會放我離開的,反過來,情形也會是一樣。」
寒松齡凝視著心魔道:「很對,屈志原,在我們未動手之前,我想有一件事你一定肯告訴我。」
心魔思忖了一下,道:「我們老大在哪裡?」
寒松齡冷峻地點點頭道:「對,他在哪裡?」
心魔道:「你有把握我會告訴你?」
寒松齡道:「不錯,我有把握,因為,告訴我他的住址之後,你知道我必然會去找他,以逸待勞,對他有利。」
心魔冷笑道:「寒松齡,你不可能為我們設想,但你說的卻是千真成確的對我們有利的事實,寒松齡,說說看,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寒松齡道:「我擔心他會逃掉。」
心魔凝目望了寒松齡許久,才突然大笑道:「寒松齡,哈哈……你聽說過靈佛逃避過什麼人來的嗎?」
寒松齡道:「因此,我知道你會告訴我。」
心魔臉一沉,道:「他就在距此約有五里地的松原嶺上本幫關外第一座指揮分壇上。」
寒松齡冷聲道:「寒松齡要問你的就只有這一個問題。」
心魔道:「你是告訴老夫我們之間的話到此為止了?」
寒松齡陰冷地笑笑道:「起碼,寒松齡要問的問完了。」
心魔道:「老夫也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寒松齡冷然一笑道:「請問。」
心魔道:「你方才用的那一招,招名叫什麼?」
寒松齡爽快地道:「劍飛九洲雪。」
心魔道:「老夫果然沒有猜錯,寒松齡,老夫想再看看你那一招。」
寒松齡緩慢冷冽地道:「有必要的時候,寒某自然會再用。」
心魔陰沉地道:「對老夫,你只怕不能不用。」話落一頓道:「寒松齡,多說無益,我們得決定誰該留下來了。」
寒松齡道:「請!」
目光在白鳳公主臉上打了個轉,心魔森冷地道:「請!」話落也向後奶字一步。
荒城孤劍燕行雲就站在白鳳公主身後,因此,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心魔的目光在白鳳公主臉上掃過時的那種奇特的森寒光芒。
向前跨進了兩步,荒城孤劍燕行雲站到白鳳公主身邊去了。
彼此盯視著對方的雙目,一步一步的,緩慢而慎重的,寒松齡與心魔各自挪移動著腳步向對方走過去。
距離,在兩人緩慢移動著的腳步下縮短著。
兩人的腳步雖然都很緩慢,但在相距不到六尺的距離,很快的便接近上。
寒松齡的劍與心魔的掌,幾乎在同一瞬間揮出,人影立時幻成一片,使人無法看清他們誰是誰來了。
在場圍觀的沒有一個是弱者,但卻沒有人能看清他倆在這接觸的剎那之間,各揮出了多少變幻不定的攻擊招式。
鐵血君王感慨地搖搖頭,付道:「一山還比一山高,我鐵血君王雖然有個稱王稱尊的雅號,但與寒松齡這個無名無號,初出江湖不久的後生相比,卻仍然差了一大段,出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此言非欺人之談。」
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寒松齡與心魔已互攻了將近兩百招了,表面上,自是個勝負難分的架式,但交手的二人心中卻各自有數。
心魔手無寸鐵。更加之失去了右手,人一走動,手腕斷處,疼痛難忍,功力無形中已打了很大的折扣,雖然表面上仍能攻守自如,實際上他內心已起了恐慌了。
心不寧則氣不順,心魔很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在此生死關頭,誰能真箇視死如歸的坦然無俱呢?心魔心血一浮躁,左掌的招式就開始亂無章法了,這正是高手相搏的大忌。
冷沉的哼聲發自寒松齡口中,劍光在他的哼聲中如熱油沾火般的「砰」然爆起。
似乎知道寒松齡緊跟著要出手的一招是什麼,也知道自己絕抵不住那最後的煞手,心魔暗自把心一橫,霍然凌空飛躥而起。
一陣錐心蝕骨的劇痛起自心魔大腿上,紅色劍穗中隱藏著的利器,在心魔雙腿上連扎十幾個深達腿骨的深洞,但心魔終究還是脫出了紅光的包圍,射向白鳳公主。
速度太快,白鳳公主又沒料到心魔會捨命攻擊她,等她看清心魔彎曲如鉤的左手五指是向著她來的時候,那五根手指已距咽喉不滿一尺了。
這種距離,就算白鳳公主在有準備的情況下,也是無法躲得過白勺。
一聲冷喝聲中,揚起一片蒙蒙的劍芒,白鳳公主自己沒有準備,但她身邊的荒城孤劍燕行雲卻是早就在等待著了。
血光才從心魔胸口撤出,寒松齡回身的一招『劍飛九洲雪』已然攻到。
血光隨著荒城孤劍拔出的古劍爆射飛灑的剎那間,心魔一個巨大的身體己被交織如網的蒙蒙銳光分成了八十一塊。
一代梟雄,就這麼突然的從人間消失了。
荒城孤劍燕行雲持劍的右手撫在左肩頭上,他那條左臂已完全無法動轉了。
急步走到荒城孤劍身旁,寒松齡急切地道:「怎麼樣?」
荒城孤劍臉上浮著一絲安慰的笑容道:「沒什麼,小主。」
白鳳公主關懷地道:「你左臂怎麼了?」
燕行雲笑笑道:「不要緊的,公主,沒什麼。」
寒松齡沉緩地道:「告訴我,行雲,你那條左膀子是不是已經廢了,你的臉色告訴我你的情況並不輕鬆。」
荒城孤劍道:「我原以為無法保住這條命的,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要不是小主你在他攻來時先傷了他的腿,我絕保不住這條命的,廢了一隻膀子,算得了什麼。」
白鳳公主一呆,美目中突然浮上了歉疚的淚珠,自怨自艾地道:「為了我,為了我使你失去了一隻手,你叫我怎麼能安心。」
荒城孤劍平和安祥地朗聲笑道:「公主,假使你真那麼想的話,燕行雲就沒有理由該活到現在了,你知道,小主早就該殺我了,因為我曾立意要殺他,那情況你還記得嗎?哈哈,公主,知己不言恩怨,因為我們彼此都沒有存心要為對方做些什麼令他感激或感恩圖報的事,對嗎?」
歸劍人鞘,寒松齡十分吃力地道:「我想看看你的膀子。」
燕行雲略做猶豫了一下,把撫在左肩頭上的手拿了下來。寒松齡看罷,沉重地道:「肩頭骨碎了。」
燕行雲忍住劇痛道:「這隻膀子等於是全廢了,我看還是把它切下來的好。」
寒松齡道:「不必,北海幫的巧手神醫賀山崗現在白雲山莊,他醫術如神,肯定治好你的傷,你現在馬上就去白雲山莊吧!」
目光凝注在寒松齡臉上,荒城孤劍燕行雲道:「小主,此間的事你一處理妥當,就上松原嶺嗎?」
寒松齡道:「我是有那麼打算。」
荒城孤劍道:「你的傷也不見得輕,對嗎?」
寒松齡道:「我知道,但也不很重。」
荒城孤坦率地道:「你也知道靈佛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對嗎?」
寒松齡道:「是的,我知道。」
荒城孤劍道:「這是最後的一戰,也是最重要的一戰,成敗在此一舉,你覺得我們不該慎重一點嗎?」
寒松齡凝重地道:「這些我全都知道,但是,夜長夢多,你想我有時間等養好了傷再去嗎?」
荒城孤劍燕行雲道:「小主,我知道你沒有時間養傷了,因此,我也沒有時間了。」
寒松齡一呆,正色道:「行雲,你與我不同。」
荒城孤劍燕行雲凝重地道:「因為我是外人,因為我在碧血中是客居身分是嗎?」
寒松齡長嘆一聲道:「行雲,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以為……」
荒城孤劍燕行雲臉色依然很難看,肅容道:「小主只是認為一條手臂廢了,對我的一生會有很大的影響是嗎?」
寒松齡莊重地道:「我的本意是如此。」
荒城孤劍燕行雲道:「小主可願意聽聽我的本意如何嗎?」
寒松齡黯然地輕嘆一聲道:「行雲,你不說我也知道。」
荒城孤劍燕行雲道:「那你怎麼說?」
寒松齡沉重地道:「我不反對你去,只是,你將使我終生覺得我虧欠你的太多。」
燕行雲長笑一聲道:「小主,我只聽到了前面那一句。」
鐵血君王豪放地大笑道:「唯有肝膽相照、生死與共才算得上是血性男兒,好,大家都有這份心意,也該他靈佛倒楣,咱們什麼也不用多說了,行雲,你那條左膀子一動就會痛,怎麼辦?」
燕行雲道:「封住左肩井穴。」
四絕書生道:「但是,那樣你一條左臂豈不……」
荒城孤劍燕行雲道:「咱們說過不提這條膀子的事了。」
鐵血君王鳳翔天豪聲道:「來,大家快動手,咱們把這裡的一切趕快處理完了,就去找靈佛那老小子算帳去。」
四絕書生走到寒松齡身前,道:「小主,可要回去將幫中人手調齊一起帶到松原嶺上去嗎?」
寒松齡道:「也好,不過,我並不想再回頭去走一趟了。」
四絕書生道:「本座去,咱們在哪裡會師?」
寒松齡道:「松原嶺下!」
凄厲的西北寒鳳吹拂起滿天陰霾,才放晴沒幾日的天空,又布滿了陰暗低沉的雲層,冰凍雪封,寒鳳拂面,冷得使人覺得好似連空氣都要凍結似的。
松原嶺上,落盡針葉的滿山枯乾的松枝迎鳳晃動,枝上的積雪成片成團的落葉飄舞著,一進松林,就使人覺得像是在下著雪。
松原嶺就在這種陰沉寒冽的狀況下出現在寒松齡等一行人的眼前。
一夜之隔,寒松齡的傷雖然仍然沒好,但卻已包紮停當,換上了一件新衣服,外表看起來,像是個沒有任何病痛的人。
四絕書生已招來了碧血盟中所有的弟子集結合聚於松原嶺下,此刻,他們正拉著近一百五十個人,大群的向松原嶺上邁進著。
一個個心中的激動使他們忘了身外的寒意,刀劍出鞘,急步奔行,似有迫不及待之感。
在嶺腰松林邊緣上,寒松齡止住了腳步,深具戒心地向林內望了一眼,轉向身邊的鐵血君王鳳翔天道:「依前輩看,這林中可有什麼不對之處嗎?」
鐵血君王迴轉身去向玉女鳳君儀道:「儀兒,你看呢?」
鳳君儀搖搖頭道:「林中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也許,靈佛已決定要跟我們硬拼一場了。」
雷電追魂雲飛龍道:「那是最痛快不過的事了,盟主,咱們往裡闖吧!」
寒松齡點點頭道:「走吧!」話落當先向林內走去。
走進林中不到五丈遠,寒松齡發現前面不到三丈處並肩站著一僧二道,這三個人,年紀俱在八旬上下。
微微一怔,寒松齡脫口道:「是三位掌門人?」
鐵血王鳳翔天介面道:「不錯,前面是少林、崆峒及武當派的三位掌門人,他們來這裡幹什麼?敵我難分,小心為要。」
說話之間,眾人又向前走了七八尺。
老和尚左側的是個童顏鶴髮,白眉白髮,精目微眯,嘴角下撇,傲氣天成的老道士,此人正是武當掌門人云鶴真人,只聽他開聲叫道:「前面可是碧血盟的寒松齡?」語氣十分據傲。
寒松齡道:「不錯,在下正是寒松齡,道長是武當掌門人云鶴真人吧?」
雲鶴真人道:「不錯,貧道正是。」話落一指身側那個慈眉善目,蒼松古月般的老和尚道:「這位是少林掌門人佛光大師。」接著一指佛光大師右側的那個面色清癯,瘦短身材,神色精明幹練地道人道:「這位是崆峒掌門人悟玄真人。」
寒松齡拱手道:「幸會,幸會。」
寒松齡平靜而毫無驚奇之色的表情,立時引起了雲鶴真人的不滿,忍不住冷笑一聲道:
「寒松齡,你可知道我等來此的目的?」
寒松齡道:「在下的確不知。」
雲鶴真人道:「咱們是來找靈佛算帳來的。」
寒松齡道:「算帳?算什麼帳?」
雲鶴真人道:「算這許多來年,他慘害中原武林同道性命的那筆舊帳!」
輕輕「哦」了一聲,寒松齡上下打量了雲鶴真人一眼道:「說起來真巧,寒松齡也是來找他算舊帳的。」
雲鶴真人沉聲道:「三佛台在中原的餘黨,已全被九大門派的人消滅了,他們公推我等三人來找靈佛易天行以除此凶,卻沒想到在這裡會遇上你,你找他算的什麼舊帳?」
在三人面前三四尺處,寒松齡與鐵血君王鳳翔天等人同時停住了腳步,寒松齡道:「親仇師恨。」
以上對下的神態,雲鶴真人點頭「哦」了一聲,沉聲道:「父仇不共戴天,貧道等雖然千里迢迢地追他到此,但卻不好抹煞你一片孝心,這也許是天意,否則,靈佛要是晚走上一步,只怕你親仇便永遠也報不成了。」
實在忍不住了,鐵血君王鳳翔天開口道:「道長,靈佛易天行盤踞中原有多少年了?」
雲鶴真人一怔,目光轉向鳳翔天,冷聲道:「鳳老兒,你問這個幹嘛?」
鐵血君王鳳翔天道:「我奇怪這許多年來,你怎麼一直讓他活著,而且,一直活到他溜出了中原你們才追出來。」
一看情形不對,佛光大師忙道:「鳳施主,咱們該同心對敵,除卻擾亂武林安寧的元兇才是。」
鐵血君王道:「大師說得極是,不過,在動手之前,咱們可得說明白了,別等事情完了之後,讓人說誰沾了誰的光。」
雲鶴真人臉一沉道:「鳳翔天,寒松齡是你什麼人?」
鐵血君臉色一寒道:「他不是我什麼人,但是,站在武林同道的立場,老夫眼見不平之事,就不能不說。」
悟玄真人介面道:「鳳大俠這話可就說得太牽強了,你我都是為了武林同道日後的安寧來出力的,會有什麼不平之事可言呢?」
鐵血君王冷聲道:「道長話是沒說錯,但是,有個問題三位如不說清楚了,鳳翔天總覺得不平。」
悟玄真人沉聲道:「什麼問題,鳳大俠何不說出來。」
佛光大師沉重地道:「鳳施主,不說也罷。」
鐵血君王冷聲道:「大師,看在你的面上,我是不該說。」
雲鶴真人冷聲道:「鳳翔天,你以往行事,好像不是這般縮頭縮尾的。」
臉色猛然一變,鐵血君王鳳翔天目光突然注視在佛光大師臉上,沉聲道:「大師,你怎麼說了」
佛光大師沉重地嘆息一聲道:「施主,老衲是一番好意。」
鳳翔天緊逼道:「大師可曾替我想過嗎?」
佛光大師沉重地嘆息了一聲,沒有開口。
目光在雲鶴及悟玄二人臉上打著轉,鐵血君王冷聲道:「各位既然有能力收拾靈佛易天行,老夫想問一聲,各位何以讓他在中原武林擾亂了十多年而直到今天才追來這裡,既然追到這裡,各位何以不直接去找他而卻在這裡相候?」
雲鶴真人冷聲道:「你以為我們在等你?」
鐵血君王冷笑道:「當然不是等我,因為我有自知之明,絕非靈佛之敵,不過,我可以斷言,各位是在等人。」
悟玄冷聲道:「等誰?」
鐵血君王冷冷他說了三個字,道:「寒松齡。」
不錯,他們確實在等寒松齡,但這種情況之下,卻使他們無法承認是在等寒松齡。
雲鶴真人冷笑道:「笑話,你把貧道等看成什麼樣的人了?」
鐵血君王鳳翔天道:「各位何必要鳳某說出來呢?如果二位真能行如所言,鳳某這些話不就完全被事實否定了嗎?那麼,我今天所說的,也就會等於放屁了。」
悟玄真人不滿地冷聲道:「鳳大俠,你自見面至今,從來就沒說過一句中聽的話啊。」
鳳翔天道:「忠言千句逆耳難聽,二位還請多多包涵,鳳某人一向不會用虛言奉承別人。」
雲鶴真人忍無可忍冷聲道:「鳳翔天,哪個要你來奉承了?」
鐵血君王冷笑一聲道:「也許兩位都用不著老夫來奉承,因為二位全是中原名門正派中的大人物啊。」
佛光大師道:「各位施主,我等是同心協力來除魔安道的,怎好未對敵前就先自亂了陣腳了。」
鐵血君王心中有氣,有意拿話先把兩個老道套住,冷笑一聲道:「大師,如果他們二位也像你一樣謙和有容人之度量,今天我鳳翔天再多說上一句就不算人,但是,方才你們一開始就想著要拿話來扣一個後生晚輩,然後自居除魔衛道的首功。」
雲鶴真人冷喝道:「鳳翔天,你說話最好客氣點,道爺要是沒有這份自信也不會千里迢迢地往這裡跑了。」
鐵血君王冷聲道:「這麼說是老夫看錯人了?」
悟玄道:「你本來就有眼如盲。」
鐵血君王縱聲大笑道:「哈哈……老夫自信這雙眼睛還沒有瞎,因此,老夫深信不會看錯。」
雲鶴真人賭氣道:「事實將會證明你是有眼無珠。」
鐵血君王冷笑道:「那也得等到事實以後才能相信。」
悟玄真人冷聲逼問道:「相信什麼?」
鐵血君王冷冰冰地道:「假使真有事實可以作證,鳳翔天將無言以對,那就真是有眼無珠了,到時,鳳翔天將親手將這對照子獻給二位。」
佛光大師臉色一變道:「鳳施主,你……」
截住佛光大師的話,雲鶴真人冷聲道:「我們這就走嗎?」
鐵血君王冷聲道:「三位請。」
平垣的嶺頂上,古松林立,密集盤絞的枝葉,使人觸目有一種陰森幽暗的感覺。
三佛台的關外總指揮分壇就設在這樣的一片黑松林中,樓台高聳,堅實的圍牆環圈著巨大的宅第,古老中顯得壯偉,寂靜中帶著陰森,這裡,就是三佛台目下主力的集中地。
兩扇黑漆油亮的大門是洞著的,自門內向外成對地密排著兩排刀劍出鞘的黑衣漢子,一個個臉色刻板冷沉,靜立不動,狀如排了十幾個黑衣石人一般。
從洞開的大門向內望,可以看見院中部分景色,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院中的情景與院外完全相反,那裡連一棵樹都沒有。
寒松齡等一行,在伸出達二十丈的兩排黑衣漢子最外端止住腳步。
心中怒氣似乎仍未消除,雲鶴真人冷聲道:「你們去兩個給我向你們當家的稟報一聲,就說武當掌門人要見他。」
兩個黑衣漢子彼此對望了一眼,再看看眾人,轉身走了進去。
不大工夫,兩個黑衣漢子又走了出來,站在左邊的一個開聲,道:「本幫幫主叫你進去。」
雲鶴真人冷聲道:「他就說了這麼一句嗎?」
各自站回他們原來站的位置,右側一人道:「我們幫主所說的就是這麼一句。」
雲鶴真人冷森森地道:「你們再給我進去稟報一聲,就說武當掌門人要見他。」
右側漢子道:「我們不是已報過了。」
「再去一次。」
「我們不敢再去了。」
雲鶴真人冷喝道:「你們莫非要找死?」
右側漢子冷冷地道:「真人如果不怕失身分,但請下手。」
鐵血君王有意讓靈佛真人及悟玄真人臉上掛不住,上前一步,冷聲道:「你們進去稟報靈佛一聲,就說寒松齡求見。」
兩個黑衣人臉上同時一變,脫口道:「寒松齡,哪位是寒松齡?」
寒松齡上前一步道:「我就是。」
兩個黑衣漢子上下打量了寒松齡一陣,急步向內奔去。
未見人,就先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大笑聲道:「哈哈……寒盟主,老夫就料定你一定會來的,果然沒錯,哈哈……」
大笑聲,影壁大石兩側,首先轉出八個錦衣佩劍的武士,他們的年齡都在三十到四十之間,個個精神飽滿,雄猛剽悍,跟在八人身後的是玄陰童子與一個年在四十上下,打扮妖冶狐媚的婦人,她就是淫名滿武林的七巧夫人,這兩個人身後又跟著兩個人,走在右邊的是個背插大刀,身著黑裝,散眉鷹眼,生相十分猥瑣的六旬老者,鐵血君王一見此人,不由一冷笑道:「三絕刀厲君山。」
走在三絕刀厲君山右側是個天生禿頭、紅光滿面的七旬老者,此人一身血紅裘袍,面如古月,人似蒼松,白眉如銀,目射銳利精芒,但卻並無兇殘之光,頷下一把齊胸長髯飄拂,由外表誰也看不出他就是當今之世的第一號兇狠人物。
寒松齡一向少有變化的俊臉微微一凜,道:「靈佛易天行?」
鐵血君王凝重地道:「不錯,是他。」
除了他,誰會有這種令人觸目為之心動的肅煞威猛的威儀呢?雲鶴真人老臉上實在掛不住了,沒等靈佛易天行停下腳步,他已搶先開口道:「易幫主,你終於出來了。」
靈佛冷笑道:「我是出來了,不過,掌門人,老夫不擅長說虛話,我出來可不是為了你。」
雲鶴真人冷聲道:「易幫主,你可真會說話。」
靈佛易天行冷笑道:「掌門人過獎了。」
話落臉色一整道:「哪一位是寒松齡,寒盟主?」
寒松齡還沒來得及開口,雲鶴真人已搶口怒聲叫道:「易幫主,咱們的事還沒了,只怕你沒有時間去找別人吧?」
靈佛在眾人面前三尺左右處停住腳步,看了雲鶴真人一眼道:「掌門人,有沒有了我心裡明白,能不能找別人我心裡也明白,說實在的,掌門人,這都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了。」
雲鶴真人氣極狂笑道:「哈哈……易天行,你我既然搭上腔,事情就不能完全由你一個人決定了。」
靈佛上下打量了靈鶴真人一眼,曼聲道:「掌門人,你可知道你自己現在是在跟誰說話?」
雲鶴真人厲聲道:「姓易的,貧道是在跟你說話。」
靈佛冷笑道:「掌門人,你能活到今天已經不容易了,何必一定要自取滅亡。」
雲鶴真人冷笑道:「笑話,貧道活到什麼時候,你能決定得了嗎?容易與否,那是貧道自己的事。」
靈佛驕橫地笑道:「雲鶴,如果像從前那樣,生與死的確老夫決定不了,因為,老夫對人處事,一像是順存逆亡,可是現在不同了,你的生與死,就握在老夫手中。」
雲鶴真人厲笑一聲道:「哈哈……你看我現在是生還是死?」
簡單地答了一個字,靈佛易天行道:「死!」
雲鶴真人突然向前跨出一步道:「貧道倒想試試。」
靈佛道:「不用試,掌門人,你分量不夠。」
悟玄真人突然插嘴道:「也算上貧道一份。」
目光從悟玄真人臉上轉到佛光大師臉上,靈佛道:「大師可也要參與一份?」
宣了一聲佛號,佛光大師庄容道:「老鈉與武當、崆峒二位掌門一齊來,禍福自應同當,如果老施主不反對的話,老衲也算上一份口巴。」
靈佛道:「哈哈……大和尚,如果老夫要是怕你參加,也不會開口了,莫說來的只有你們三位掌門人,便是九大門派的一齊來,老夫也將一視同仁,邀請他們同上,絕不厚此薄彼。」
雲鶴真人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氣。」
靈佛道:「雲鶴,老夫口氣是大是小,說實在的,你還沒有資格評論,你還記得過去老夫親臨武當山時,你自己當時的情形嗎?』』舊仇新恨齊上心頭,雲鶴真人突然厲吼一聲,飛身向靈佛撲出,身法奇快如鳳,雙掌翻飛如電,論身手,的確堪稱一流宗師了。
雲鶴真人一動手,悟玄真他搶步加入,一面冷聲喝道:「貧道也算上一份。」
此人身手,也絕不下於雲鶴真人。
兩人四掌翻飛如狂鳳吹起的片片雪花般的自左右兩面包抄上來,掌鳳隱帶銳嘯雷鳴之聲,雄渾剛猛,恰似兩座被神法移動的小山,擠向一處,使人有銳不可擋之感。
陰陰地冷笑了一聲,靈佛易天行的神情洒脫自如,就像是那攻他的兩人攻擊的不是他自己的身體似的。
一見靈佛的表情,寒松齡就知道這兩個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差得大遠。
寒松齡果然沒有看錯。
冷笑聲中,靈佛身子一陣急旋,數不清的掌影就向急轉的車輪沾水般地灑出一片快得使人眼花繚亂的掌影,防衛攻敵,兼而有之。
波波波一連串的輕響過處,雲鶴、悟玄原本向前欺進的身子,突然變成了無法自主的後退架勢,連連退出四五步遠,才算穩住身形。
驟然間停住身形,靈佛冷森森地笑道:「兩位掌門人的功力也不過如此而已,現在,該輪到老夫了。」
雲鶴真人與悟玄真人直到此刻,雙臂仍有些麻辣辣的感覺,明知出手絕非人家之敵,但卻又不敢後退,因為他們曾在鐵血君王鳳翔天面前誇口出過大言。
佛光大師出手道:「老衲也加入了。」聲落人已撲了出去。
轟然一聲大響,佛光大師撲出去的身子向後猛然飛射出七八尺遠,落地又連退了四五大步,才算穩住,紅光滿面的一張臉,立時煞白如紙。
佛光是硬接了靈佛易天行一掌。
靈佛沒想到佛光大師膽敢硬接他的掌力,等發覺佛光大師全無閃避之意時,拍出的雙掌已不敢撤回去換招了。
運足了功力,他硬推出雙掌,也硬接了雲鶴及悟真二人兩掌。
兩人雖然一出掌時有些力不從心,但兩人都具有極其深厚的功力,因此,靈佛挨了兩掌,身上也的確不輕鬆。
就有那麼狠法,靈佛挨了兩掌,神色絲毫未變,冷哼聲中,雙掌齊飛,在雲鶴,悟真二人尚未來得及退身之際,他左右雙掌已分印在二人胸口上了。
悶哼聲中,兩人左右倒跌出一丈多遠,落地動都沒動,便已氣絕身亡。
他倆,原本並沒有打算來與靈佛真干,但卻為了一口閑氣與好大喜功的虛榮心理,他們斷送了自己的寶貴性命。
靈佛的臉色雖然已不像現身時那般的光潔紅潤了,但神態卻從容自若,狀似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似的,目注佛光大師搖搖欲倒的身體,靈佛開聲道:「少林以內家功夫名聞於武林,的確名不虛傳,老和尚,你硬接了老夫一掌。」
佛光大師沉聲道:「易施主,你也沒佔到便宜。」
靈佛笑道:「大和尚,你自己如何?」…佛光大師安祥地道:「老衲就要離開人世了,易施主,你在人間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了,兩位道長的那兩掌,已打掉了你不少功力了。」
靈佛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問道:「大和尚,你這是關懷我?」
佛光大師就地盤膝坐了下來,道:「與其說老衲是關心你,不如說老袖是同情你,易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該回頭了。
靈佛道:「大和尚,「你猜我有多少歲了。」
佛光大師明白靈佛易天行這句話的意思,沉嘆一聲道:「我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易施主,世間沒有來不及的事,誠所謂『珠光能照夜,明暗在寸心』。」
靈佛長笑一聲道:「大和尚,這些話我老早就耳熟能詳了,但我卻依然故我。」
黯然地搖搖頭,佛光大師沉聲喧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願我佛慈悲。」話落緩慢地合上了雙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走得太快太安祥,以致使人連想去幫幫他,問問他都來不及。
俊臉上掠過一絲感傷的神情,寒松齡再向前走了兩步,冷冷地道:「易天行,現在該輪到我們兩個了。」
目光在寒松齡左手中通體潔白如玉的寒玉絞血劍上打量了一眼,靈佛神色自若地道:
「年輕人,你就是寒松齡吧?」
寒松齡生硬地道:「在下正是寒松齡。」
靈佛以漫長的聲音「嗯」了一聲,緩聲冷笑道:「這五六年來,能使三佛台上下震動不安的就只有你一個,年輕人,你的確有能耐,不過,孤柱難以撐大廈,年輕人,你可曾想過這個問題?」
寒松齡冰冷冷地道:「易天行,你想說些什麼,何不說得更明白些廣靈佛笑道:「學武的人,最終的目的乃是想領袖群雄,掌管武林,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不過,要憑赤手空拳服眾,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你強煞也只是-個人,老夫要告訴你的是老夫目下有基礎、有實力,只要你我合作,武林仍在我們掌握之中,當然,老夫也知道三佛台這五六年來的所做所為,有許多地方未達至善之境,但老夫有決心能將這一切慢慢改變過來,如果我們合作,那改變得將更快,我們可以讓三佛台成為維護武林公法的正義之地,這些就是老夫想告訴你的。」
寒松齡臉上木然而無表情,冷聲道:「據佛光大師等人說,三佛台在中原的實力,已被九大門流完全瓦解了,這個你相信嗎?」
靈佛略一思忖道:「老夫遠離中原,或許有這個可能,不過,他們之所以敢這麼做,乃是他們相信關外有你是老夫的真正敵手,他們深信老夫將無反擊之力,如果你我聯合,他們也將成為我們的手下。」
寒松齡道:「尊駕以為有這個可能嗎?」
靈佛老臉一變,沉聲道:「有沒有這個可能,寒松齡,只有你能告訴我。」
冷然一笑,寒松齡道:「沒有這個可能。」
靈佛凝重地道:「這句話你考慮了多久?」
寒松齡道:「寒某在未出道之前就考慮到了。」
靈佛道:「那咱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目下,擺在眼前的,就只有一條自然競爭的路可走了,寒松齡,你知道那是條什麼樣的路嗎?」
寒松齡冷聲道:「強存弱亡。」
眸於中殺機一閃,靈佛道:「不錯,正是這句話。」話落竟然向玄陰童子、七巧夫人及八個錦衣漢子一揮手道:「與我拿下。」
像是早就在等著命令了,玄陰童子、七巧夫人以及八個錦衣漢子,幾乎是在靈佛手才揮出的一瞬間就撲向寒松齡了。
鐵血君王鳳翔天等人也早就有了準備,見狀齊喝一聲,紛紛向圍攻向寒松齡的那群人撲了過去。
靈佛似乎心中早已盤算好對策了,冷吼聲中,飛身迎向鐵血君王鳳翔天等人。
寒松齡只一心一意地想對付靈佛易天行,無心與那批人多斗,且一時卻又脫不了身,就在這種欲罷不能的情況下,靈佛已出手傷了鐵血君王五個衛士的性命,震飛了荒城孤劍燕行雲手中的劍,刺傷了四絕書生宮寄霞的右腿。
慘吼痛哼之聲驚醒了寒松齡,也引起了他殺機。
白色的劍鞘在眾人厲吼聲中凌空飛射了上去,一片蒙蒙的劍幕,在劍鞘飛起的一瞬間灑出。
只聽到七巧夫人說出了「劍飛九洲……」四個字,這一群十個人便全成了無頭之鬼了。
靈佛一直都在留心著寒松齡這邊的情形,見狀撇下眾人,飛身撲向寒松齡。
未等靈佛落地,寒松齡已凌空飛身迎了上去。
人影在空中交叉閃過,劍光掌影一閃而逝。
交換了個方位,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內落在地面上,未等眾人看清兩人身上有無異樣之處,二人已二度凌空撲擊上去。
然後是第三次,第四次,但卻沒出現第五次。
靈佛吃力異常地轉向相距足有八尺之遠的寒松齡,眾人這才看到他胸前已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了。
寒松齡雙臂兩腿之上,也是傷痕纍纍,血流如注。
顯然此刻兩人誰也無力撲擊對方了。
靈佛道:「寒松齡,如果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也許咱們是個兩敗俱傷之勢,但目下你的人很多。」
寒松齡冷冷地道:「你也有不少手下。」
靈佛道:「他們沒有一個像樣的。」
寒松齡冷聲道:「你也曾帶過一些像樣的來。」
靈佛大笑一聲道:「哈哈,寒松齡,你這麼說,老夫就不得不佩服你招『劍飛九洲雪』的絕招了,如果老夫也會這一招,咱們今天也許仍是個平手之勢。」
寒松齡冷笑道:「可惜你不會,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
好像是什麼都看開了,靈佛笑道:「因此,老夫知道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寒松齡,現在已可以說整個武林都在你掌握中了,你有什麼打算,當然,除了老夫這顆人頭之外。」
寒松齡冷冷地道:「你猜我會告訴你嗎?」
靈佛笑道:「當然不會,不過,老夫看得出來,你不會真正掌管武林的,現在,老夫也許得把人頭給你了。」
寒松齡冷笑道:「你仍然可以抵抗。」
靈佛大笑道:「哈哈……老夫一生行事,最值得自誇的就是有知事之明,寒松齡,老夫想借把劍用用。」
寒松齡順手把手中寒玉劍拋了過去。
伸手接住寒玉劍,靈佛笑道:「寒松齡,你有料事之明,你也有料事之能,因此,老夫相信你不會再步老夫後塵了,這是老夫唯一覺得遺憾的事,因為,每一個坐上三佛台的人,必無善終,人終究非佛,三佛台這個名字,也許得改改才安全。」
劍,輕快地從靈佛易天行的頸間劃過,一顆人頭悄然無聲地滾落地上,但卻未見一滴血,沒有血,有時比有血更慘厲、更可怖。
他,靈佛易天行,曾縱橫江湖數十年,雄跨三佛台首位執掌武林牛耳達八年之久,最後,仍然落得個身首異處,所謂樹大招鳳,位高遭忌,誠非欺人之談。
寒松齡無力地跌坐在雪地上,他體力雖然無法負擔全身各處的傷痛,但心情卻是輕鬆無比的。
靈佛確實有料事之明,寒松齡的確沒有登位三佛台的想法,也許,在武林中他仍有些未了之享,但那些已非大事,也不會再遭遇到什麼了,但這些事一了之後,武林中將不會再有寒松齡這個名字,音夢谷、翠松崗,都可能成為他日後偕同三位如花美眷居留之處,但卻無人能預料他會定居於何處。
鐵血君王看了夫人一眼道:「夫人,咱們也許得帶他到家裡去住上一段日子,他需要靜養上一陣子。」
看看玉女鳳君儀,鐵血君王夫人道:「翔天,這年頭好人不好做,你替他醫好了傷,未了還得賠上個女兒呢!」
鳳君儀臉紅了,心頭卻放下一塊千斤重石。
鐵血君王鳳翔天大笑了起來。
兩排帶刀漢子仍然站在那裡,現在,他們是無法自理去留之處而驚得呆了,那種木然的表情與先前各不相同。
天仍然是布滿了陰霾,西北風也仍然狂吼怒哼著,但寒松齡一行人已不再覺得像來時那麼冷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