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回(2) 客館獨開樽 夜雨秋燈 欣逢俠女 松林同對敵 刀光鬢影 不見伊人
黑衣人答說:「姓宮名方平,此是舍妹宮瓊華,因見兄台騎有兩匹龍駒,自來千里馬須有千里人,馬尚如此,主人可知。正值風雨凄清,客館無聊,耳目所及無非市儈,本有求友之心,想起深夜不便驚動,又恐明日萍蹤無定,失之交臂。正和敝友田四兄閑談,眼前佳士難得,何況富貴中人?忽聽尊管說起沿途所見庸脂俗粉,鄙薄稍過,舍妹幼遭孤露,從小嬌慣,雖然心跡無他,每喜意氣用事,尊管所說均是路柳牆花,不能與良家婦女相提並論,終有一筆抹殺之嫌。只管話由尊管出口,兄台未置可否,但是言為心聲,兄台如不過於厭惡,不會這等說法。后又說起兄台守身如玉,江南山明水秀,慣產佳麗,毫不關情,卻在數千裡外飛騎賓士,追一素未交談之人,彷彿人間世上只此一人是國色天香、南威西子,余者不論北地胭脂、南朝金粉全都視若糞土,尤其是對北國佳人更存偏見,心中不憤,動了稚氣,非要和兄台一談不可。小弟父母早亡,只此一妹,放縱已慣,無法阻止。又恐無因而至,易惹嫌忌,只得陪同來見。不料兄台果然人品出眾,迥異恆流,便那豪情雅量也是我輩中人,不似尋常紈絝子弟所能夢見,如此奉擾幾杯,便聆雅教。兄台和尊管長路賓士,已多勞乏,深夜登門,固是冒昧,所幸暫時雖然驚擾,不近人情,他日或許能為兄台少效微勞也未可知呢。」
李善聞言,先覺方才的話乃是書童所說,與我無干,來人偏是深文周納,硬栽在自己身上,心中好笑。後來一查對方口氣,分明自己來歷和此行用意全都知道,越想越奇怪,意欲沉靜相待,先不開口,看他還說什麼。話剛聽完,宮瓊華一雙秀目自一入座便註定在李善身上,見他朝乃兄靜聽,全不理會自己,好似有氣,冷笑介面道:「三哥,自來話不投機半句多,只管嘮叨做什?」李善見瓊華貌相甚美,只是眉目之間另具一種英氣,不似文珠溫柔,料是江湖異人,暗忖:「這兩人口氣,不是隱跡風塵的異人奇士,就是綠林中有名人物,弄巧還是心上人的朋友都不一。定,怠慢不得。」為想探詢對方是否文珠之友,不由精神一振,連方才疲倦也都忘掉,忙向瓊華賠笑說道:「小弟為聽令兄高論,致多簡慢,望勿見怪!」瓊華見他執禮甚恭,人是那麼英俊安詳,本來負氣要走,由不得又坐了下來,微笑說道:「我自知庸俗女子,不值仰攀貴人,時當深夜,無故擾人睡眠,雖然你尋那人明日不會見到,這雨也不會住,到底孟浪,請自安置,愚兄妹暫且告辭,改日再相見吧。」李善忙攔道:「小弟此時並不疲乏,難得一見如故。
雨夜無聊,正可奉陪清談。既蒙惠教,如何便去?」說時,瞥見阿靈站在來客身後暗打手勢,不令留客。李善急於探詢文珠,也未理睬。
瓊華來時原有憤意,見人以後怒氣已消了一半,后見對方那等豪爽英姿,人又溫文爾雅,氣度高華,冒昧登門,竟以佳客之禮相待,辭色更是謙和,休說素有嫌怨,便有不快之意也自化為烏有,想起來時其勢洶洶,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因恐對方輕視,原是故意這等說法,本無行意;及聽主人挽留,憤氣全消,笑答道:「我知李兄此行不易,愚兄妹和貴友雖無深交,也有一點淵源。實不相瞞,我們也是受人之託,對於李兄雖無惡意,先也不會知有此事,畢竟於你有損無益。適才途中聽說有一少年主僕,騎著兩匹千里馬早夜賓士,沿途打聽貴友可曾經過,心中奇怪。落店時,家兄正在門前,認出此馬主人,再把途中所聞向我和田四兄一說,才知得一個大概。跟著便聽尊管發那議論,覺著李兄主僕輕視北方女子,一時不平,想來理論,就便看看關中請俠所賞識的是個何等人物。不料李兄雖然出身世家,竟無絲毫習氣,人更豪爽謙和,令人可佩,但恐高攀不上,擾人睡眠,意欲告辭回房。雙方素無嫌怨,蒙以客禮相待,不嫌冒昧,也頗愧感。
視李兄這等人品,所願如能成功,委實一雙兩好,少時回去必與田四兄明言,請其置身事外,不再過問。對於李兄固無足重輕,貴友卻可少卻好些煩擾。
「此中詳情說來話長,愚兄妹雖不肯助人做昧心之事,現已終止前念,但也不願為了新交便負;日友。好在貴友前途早晚相見,只她不肯上人圈套,李兄必能盡悉詳情。
我知李兄已然發現貴友蹤跡,以為明日雨住便可相見,其實決見不到。貴友如非心高好勝,固執成見,不肯韜光隱晦,無論何處,只在夜間,她那一粒夜明珠非戴頭上不可,也可少去好些枝節。她自仙都動身,一路之上均有多人尾隨暗伺,自己行動到處皆知,對方好謀卻在夢中,我實替她懸心。即以今日之事而論,她在來路已然發現警兆,仍不肯將寶珠藏起;否則遇到這等風雨之夜,正可避人耳目,一到泰山,尋見她那好友,豈不也要省事得多?現時除有一人對她處心積慮陰謀誘騙而外,更有不少對頭。這班敵人有真有假,愚兄妹便是她的假敵。風雨住后她必往泰山訪友,這兩起敵人歸途全要遇上。
李兄不露面決可無事,到時只一拔刀相助,你幫不了她的忙,自身還要惹出事來,豈非不值?就要幫她,最好過了黃河,等把這班對頭應付過去,你再出手,便好得多了。」
李善聽出文珠好似遍地荊棘,危機密布,宮氏兄妹竟似對頭一面,雖在無意中為心上人兔去幾個強敵,但她一個孤身女子獨行長路,跋涉關山,到處儘是虎狼危機,不由得心生懸念。暗忖:「關中諸俠原命我隨時留意,暗中助其脫險,聽此女之言,泰山之行文珠既有強敵環伺,如何置身事外?只管來人好意,畢竟初次相逢,素昧平生,即便所說是真,到底無什交情,也不應向其吐露心意。」起初只想敷衍幾句,無如關心大切,終想問出一點虛實,一面舉酒勸飲,一面仍自設詞探詢。瓊華見他表面應諾暫時不再多事,話卻問之不已,關切之情現於辭色,不禁暗中好笑。後為李善至情所感,笑間道:
「李兄真箇情種,方才你我初見時神態何等安詳,自聞貴友前途有險,便似失了常態,你對她如此關切,人家恐未必知道呢。」李善聞言不禁臉上一紅,帶愧說道:「實不相瞞,小弟本奉父命進京讀書,因浦俠女有一位長親世交,另外還有幾位小弟的好友,說起她此次北行,難免上人圈套,令小弟北行之便,就便隨時略效微力。雖知武功平常,無如良友好意,受人之託,不得不勉為其難,沿途訪問,並未相遇。我盡我心,原不在乎對方知與不知。蒙賢兄妹一見如故,加以指教,心雖感謝,但她一弱女子尚且出入虎狼之境,行所無事,小弟身為男子,對浦俠女為人又極敬佩,如因前途艱難便即膽怯而退,日後何顏再見朋友?如蒙見告,固所感謝,否則,小弟雖然無能,也必惟力是視,任何險阻艱難皆非所計了。」
瓊華見李善慷慨激昂之狀,始而星波晶瑩,注目相視,眉宇之間似有妒意,聽完略一沉吟,慨然說道:「李兄真箇丈夫,浦俠女此時一意孤行,恐還未必識人。本來我與她雖無仇怨,終是她那命中魔星一面,本來不應舍彼助此,但為李兄痴情所感,說不得只好強著田四兄與我一路,縱不便公然相助,遇事我三人也必為力。我想貴友外溫柔而內孤做,決不喜見外人。李兄須聽關中諸俠之言,暫時不可與見。泰山之行當在雨住之後,此時她住東首未一家內,那是本山居民,婆媳二人以前受過她的恩惠,她每由此經過多往她家寄居,方才大雨,十九迴轉,不過她夜間行路,頭上夜明珠便是標誌,江湖上人一望而知,對頭方面早就料定她那泰山之行必不可免,行藏一露,立有敵人暗伺。
如在別處,早已發難,只為後山茅棚內住有兩位異人,是她師執,這兩人性情古怪,輕不下山,但是尋她的人向不許人侵犯。貴友每來泰山必往拜見,雙方雖然情意不投,畢竟是自己人,真假兩面敵人雖知貴友來此是為訪友,不過順道拜謁,終恐犯了那兩位老前輩的規矩,生出枝節,故此不肯先發,以防對方挑眼,生出事來。李兄真非尋她不可,且等天晴雨住,你由大夫松右側山道繞行到半山松林之內。林中有一片空地,不妨隱身山石之後,暗中守伺,多半可以見到,到時量力而行便了。」
李善謝了指教,轉問宮氏兄妹家居何處,以便日後拜訪。瓊華見他滿臉感謝興奮之容,方笑此人痴得可憐。官方平自從入座,便埋頭大吃,口到杯於,忽然把桌一拍,笑道:「田四弟專喜感情用事,不計是非,此次托我相助,本非所願,偏生日前有人代簡老三向江湖人傳話,誰要參與此事,便是他們對頭,我如不聽田四弟之言,還當我欺軟怕硬。方才舍妹欲尋李兄爭論,已覺此舉好些不合,不料竟會如此投緣。既有舍妹出頭,李兄不期而遇,偶然萍蹤遇合,便成知己。此事原有,不足為奇。如今已有話說,無什顧忌,我兄妹三人與李兄已成良友,放心前行,說好便罷,否則,似黑天雁那樣險詐小人不過因友及友,本非至交,這類瞞心昧良的人交與不交無什相干,誰還助紂為虐不成?」話未說完,忽聽窗外一聲冷笑,宮氏兄妹面容立變,方喝:「朋友有話請進來說,鬼頭鬼腦做什?」未句話剛一出口,只聽當地連聲,面前寒光連閃,來去分飛,宮方平手中酒杯已被打成粉碎,賓主三人立時縱身而起。到了外面一看,雨下越大,四面檐溜和瀑布一般,轟轟之聲雜以雷電,竟比方才雨勢要大得多,院中水深尺許,哪有一點人影,只廂房中有一人影飛出。李善身旁帶有幾枝鋼鏢,出時順手摸出,瓊華在後防他出手,忙喝:「那是田四兄,不可妄動!少時回來當可分曉。這廝不知何人?雨下大大,也難追上,且回房去,看有什東西沒有。」
李善方要答話,忽然一陣狂風暴雨迎面撲來,剛吃了幾杯熱酒,吃冷氣一逼,幾乎把氣閉住,打了一個寒噤,忙即退回。瓊華已先退步,正同轉身,方平先前一到門口便拔下腰間鐵笛,激如箭射,冒著風雨朝對面房上飛去;忽由檐間飛墜,笑喚:「瓊妹,我去換了衣服再來,索性連田四兄也一齊邀來相見罷。」李善見方平周身水濕,方想請進,方平已輕輕一縱,到了廂房門外。當時覺著頭暈,也未在意。跟著房上又飛落一人,正是方才所見黑影,同往廂房走進,知是那姓田的,忙喊:「宮兄,此時雨大,不必過來,等小弟換上雨衣,前往拜見田兄如何?」瓊華忽然驚道:「這樣暗器李兄可曾見過?」李善回到席前,就著燈光一看,見瓊華手上拿著一物,長約兩寸,形似一口小劍,寒光閃閃,卻未開口,忙答:「不曾見過。」隨說關中諸俠中只認得段漪、簡靜、李均三位,還有華山童弟兄也是初交,均甚投契,行時還蒙他贈有一面小旗,說是他的信符,沿途可得照應,尚未用過。瓊華聞言,面帶驚喜之容,笑說:「我們只知李兄所騎白馬來歷,沒想到華山弟兄也是李兄好友。照說李兄雖是一往情深,文珠姊恐還未必知道,雙方尚未見面,本來無干;不過這件暗器來得可疑,好似敵人警號,我們的話必被聽去,也許連李兄一起帶上,有此令符要好多了。李兄何不取出一看?」
阿靈在旁,早聽出來人沒有惡意,與方才店伙所說不符,聞言忙把唐興送馬時所交三角小旗取出。瓊華見那小旗白地紅心,當中繪著三個小黑猴,一個手發紅火,把三猴包圍在中,一個手持一柄鐵鉤,一個拿著兩柄鐵拐,越發喜道:「華山弟兄每人均有信符,這樣上繪三猴的看得最重,不是至交至好輕不相贈,所到之處無異有他弟兄同路,只要有人作對,便是他弟兄仇敵,不拼個死活存亡決不罷休,情面更寬。雖然這次對頭方面能手大多,有它在手到底可少好些麻煩。便有他對頭在內,至多將旗奪去,人也不致當時受害。余者就算本領高強,均知華山弟兄難惹,無緣無故誰也不肯多事。方才這件暗器來得大怪,今夜最好把此旗插在桌上,夜間如有響動,不要理它。此時風雨大大,我看今夜和田四兄不必見面,明早起來再談罷。」說罷起身。李善因對方孤身少女,不便強留,方說:「外面雨大,走廊轉角儘是雨水,檐溜又猛,何妨雨小一些一同過去?」
瓊華笑說:「天不早了。」雙足一點,已朝廂房斜飛過去。
走廊上本來點有好些燈籠,風雨太大,已被吹滅多半,右廂房已早熄燈,只宮氏兄妹房中燈光外映。正喚阿靈取雨衣來,忽聽瓊華在廂房門口高喊道:「李兄盛意已向田四兄言明,方才李兄面色不佳,恐是長途跋涉,受了風寒,請早安息罷。」李善也覺頭暈心煩,身上發冷,知有感冒,只得應諾,敷衍了幾句便即回座,又吃了兩杯熱酒。阿靈已將床鋪好,李善方說:「雨下太大,不要再喊店伙,把旗插在桌上,關了房門,明早再叫店伙收拾,你吃一點也就睡罷。」阿靈方說:「店中均有走廊,不怕雨淋。」店伙張福已匆匆趕進,朝阿靈低語了幾句,回顧桌上紅旗,忽現驚喜之容,低聲說道:
「我前在德州店中曾見此旗,此時有一鏢車紅貨,全仗此旗脫險,想不到相公會有這面護身符,難怪那兩兄妹退去,前途決可無事。方才所說不可向人泄漏。」阿靈知他心直口快,人甚善良,服侍李善睡下,強勸他同吃幾杯熱酒再行收拾,張福說:「此舉犯規。」先還不肯。阿靈笑說:「風雨深夜,事無人知。」再三力勸,才同坐下,一面向其探詢,又問出了一些江湖行徑。
原來張福人甚機警,知道每年香汛常有江湖中人來此燒香朝山,有的並還有事,或是借地會人,年月一多,成了熟臉,不以為奇。這班江湖中人知道店家不敢得罪他們,也不甚隱瞞形跡,有時並還差遣店伙為他辦事,出手大方,遇上事也無連累,店伙全都樂於為用。近三日間,張福發現店中來了幾起形跡詭異的人,均是生臉,想起泰山路上本來安靜,由前年起常出盜案,都在離山五六十里的來去路上,以致香客零落,生意不如往年,知道不是每年朝山的那些江湖中人所為,店家全都嫉恨。對於這類生客便留了心,雖不敢惹,無形中生出仇視之念,只是奈何不得。
方才店中空出好些房舍,以為此時天已入夜,不會有人投店,想起往年盛況,心正不快,忽見另一店伙接來主僕二人,像個貴家公子,方喜明日可以多得賞錢,不料西廂房中客人呼喊,忙走進去,聽口氣,似要向來客尋事神情。這男女三客已來住了數日,出入不定,行蹤飄忽,往往夜間失蹤,一會又在房內出現,有時還多出一兩人,早看出是些江湖中的能手,如在當地偷盜,鬧得香客裹足,豈不更糟?每日都代店東提著一份心。泰山元君廟內香錢最富,由督府起直到尋常汛上官兵全有沾潤,照例派有一名守備,帶著數百個官兵上下防衛,如往告發,固是容易,只恐這類官兵不是對手,反受其害。
再一打聽,鎮上並無失盜之事,膽小遲疑,欲發又止,每日均在留心窺伺。這男女三客中又有一人性情強暴,常受喝罵,更是氣憤。一聽要和上房客人為難,暗中叫苦,不敢不應,把人領去以後,把阿靈引往外面,暗中點醒,令告主人小心應付。阿靈聞言自是驚急,后見雙方成為朋友才放了心。再聽張福說起廂房三客形跡詭異,另外還有一家店內也住著兩個怪客,身材高大,一個面有刀瘢,決非好人,如與相遇,務要留心,最好把這面旗帶在懷中,如見不妙,立即露出,才可無事等語。
阿靈知他好意,正謝指教,忽聽裡屋呻吟之聲。趕進一看,李善已是寒熱大作,神志昏迷。這一驚真非小可,急得幾乎哭出聲來。張福聞聲趕進,阿靈忙向求助,張福山東人,直性熱心,聽阿靈說主人雖然出身富貴人家,文武雙全,毫無習氣,御下寬厚,對他更如兄弟子侄一般。此時身有急事,萬一病倒,如何是好?說時急得兩淚交流,大為感動,忙說:「深夜風雨,本來無處尋醫,我且冒雨試上一下,如尋不到,店中還有午時茶,先吃一點,明早再說可好?」阿靈連忙謝諾,張福先前囑咐完了阿靈,本意去往廚房取水,剛到轉角,忽見暗影中閃出一人將其喚住。一看乃是店中住的一個熟客,每年都來,自稱姓徐,和山上道士有交情,一年中要來好幾次,並不限定香汛期中來往,忙問:「尊客有何吩咐?」姓徐的笑答:「我有點事想要離開一會,房中無人,又不願交與別的店伙,把門鎖上怕有人來,你代我看上一會如何?」張福因他常住店中的老客,人又極好,只得依了。待了好一會,姓徐的方始迴轉,手上挾著一身油綢雨衣靠,周身好些水濕,匆匆進門,笑說:「我往隔壁店中訪友,想不到雨下太大,滿街泥水,中途退回。你還有事,各自去罷。」張福方想,客人在泥水裡走這一段,腳上快鞋雖然濕透,怎會沒有泥污?心方一動,因後院有事,忙著趕回,也就忽略過去。
這時正想帶上雨傘冒雨出外尋醫,忽聽身後有人呼喊,回頭一看,又是那姓徐的,暗付:「這位客人向吃長齋,不叫唱手,照例孤身往來,此時怎還未睡?」笑問:「尊客又有何事?」姓徐的答說:「風雨太大,加上隔院客房笙歌吹唱吵得人無法安眠,我想煩你點事,有空沒有?」張福與阿靈談得投機,恐其懸念,連忙告以前事。姓徐的笑道:「這大巧了,我就會行醫,又會推拿,帶有好些靈效的葯,雖不一定起死回生,比你鎮上那些庸醫多少高明一點。本想煩你打桶熱水,現在不要了,先看病去。」張福知道姓徐的客人貌雖丑怪,平日樂善好施,專喜周濟窮苦,有求必應,並還不令人知,聞言大喜,忙道:「這大好了,待小人去拿藥箱。」姓徐的笑說:「無須,我這救急的葯常年均在身旁,你只把我帶去。人家不要我醫卻是無法。」張福忙答:「這位客人雖是貴公子,主僕二人全都大方。方才進去,桌上還插有一面三角小旗,那旗我五年前曾經見過,尚有三個猴子,分明人極四海,否則,這類有名信旗怎會到他手內?」姓徐的聞言面上微微一驚,連催快走。張福領他到了後院上房,姓徐的進門,先朝桌上小旗看了一眼,眉頭一皺。
阿靈不料人來這快,聞聲迎出,聽有特效靈藥,好生歡喜,謝了又謝。姓徐的見他聰明靈巧,應答得體,一邊說話,一邊行禮打拱,連連稱謝,一把拉住笑道:「你小小年紀,隨同主人騎著那樣快馬日夜賓士,真虧你呢。」阿靈方想,此人初次見面,怎知我主僕騎馬趕路之事?以為張福所說,心念才轉,猛覺手上好似上了一道鐵箍,心中一驚,姓徐的已把手放開,同去榻前朝李善看了看,便坐一旁低頭尋思,似有什事為難情景。阿靈只當主人病重,醫生不肯診治,心中一酸,由不得流下淚來,趕上前去,正要開口求告,姓徐的見他惶急流淚,抬頭笑道:「你主人並不要緊,無須愁急,我是在想如何治法,包你沒事。但有一件,我不但會醫,並還會點武藝,想收個好徒弟,傳我本領,始終不曾遇到一個好資質,我又終年吃素,生活太苦,怕人不慣,延遲至今。我見你甚好,等你主人病癒之後,到了地頭,拜我為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