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聖華隨老太太進入中間閣樓,順目望去,景色煥然一新,富麗堂皇,壯觀得緊。
沿途,他就在琢磨翠庄的情況,也推測父親和老太太的關係。
進屋落座,聖華有些迫不及待,問道:「關於家父及這件兵刃的事,請老前輩長話短說,因為在下還有要事趕辦。」
老太太打量了聖華一眼,輕聲一嘆,道:「我是狄門幫主,這翠庄立了十年,全是狄姓兄弟姐妹,剛才你見的那多男女,正是我幫的姐妹兄弟……」
她簡要的說出翠庄的來歷,約略一停,繼道:「四十年前,江湖上盛傳有湖廣八義,威震大江前,我與你父是八義的人物,……」
聖華忙攔住問道:「如今這另外的人物,還在人世嗎?」
「八義在當時就因也結怨太多,已死了五義,剩下你父親和我,還有另外一位。」
她說到此處,深思良久,方道:「八義之中,以我的殺人手法,最為毒辣,和你父親的感情,也極為融洽,這兩柄兵刃,人稱斃手金刀,分為子母刀,是一位前輩傳給我的……」
她嘆了一口長氣,神色頹喪,接道:「這刀據說非常不祥,只一出世,勢必有大殺劫出現,後來你父移情別戀,我在灰心之下,奔走海角,就想追回此物,十多年來,未能如願,方立下心愿,組成狄門幫,作為掀起江湖殺孽之亂的舉措。」
「二十多年前,我已探聽你父和另一女子結合,這女子可能就是你母親,但這中間又夾有另一段糾紛,而且,參與糾紛的正是我們三義中的另外一人。」
聖華暗中有些尷尬,忙問道:「不知此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當然是男的,此人與你母親婚前交往頗密,但為你父捷足先登,一氣之下,隱跡深山,就從未露面,不過,我聽說他再次出現,也要一泄心中之恨,大鬧江湖,因為,此人心地險詐,奸狡萬端,要不,我和他只怕……」
她臉色微紅,悠悠的嘆了口氣,將話頓話了。
聖華一聽這些情由,即使人家不說下去,他也非常明白,接著問道:「老前輩知道那位隱跡之人的姓名么?」
狄幫主沉吟了好久,好像是經過了長時的考慮,方慢吞吞的道:「人稱『銀劍羽士張端谷』的便是。」
聖華怦然心動,心中連接著念道:「銀劍羽士……銀劍羽士……銀……」銀字念得特別重。
他在剎那間,心頭掀起了無數的變化,臉上也隨著有了不同的感應。
「孩子,你認識他?」
聖華不由一震,神智一清,忙道:「晚輩不認識,只是這銀劍二字,聽起來倒是很別緻,不知他還在人間不?」
狄幫主啊了一聲,冷然笑道:「他功力蓋世,神出鬼沒,不知他死了沒有!」
這話答得很勉強,顯然中間還有文章,使聖華在一問一答之下,私下作了很多的想法,突然他站起身形,大聲道:「晚輩還有要事,打擾之處,請原諒,告辭了……」
狄幫主心中轉了幾轉,暗地裡一笑,截道:「什麼事情這樣的緊迫?不能再談談?」
聖華眼珠轉了兒轉,郎聲說道:「我要找銀劍羽士,我考慮過他與我的丹心……」
他話出如風,偶提到丹心旗,忽又覺得不妥,忙將想說之話忍住。
但,狄幫主己非常瞭然,卻不願揭穿,微笑道:「茫茫天涯,你到那兒去找?再說,他本領極高,心地險惡,縱然是找著了,只怕你也敵他不過……」
聖華被她這番話,急得血氣翻湧,傲聲狂笑道:「除非他不是我要找的對象,否則,他就是三頭六臂我也要挖他的眼睛,絞他的心肝。」
狄幫主暗中一喜,而絲毫不形之於面,話頭頓轉,接著緊問道:「你用斃手金刀殺人,是怎樣的殺法?」
聖華一愕,猜不透她說這話的用意,旋即冷然一笑,大聲道:「沒人教導我,但我練會專絞敵人的心口……」
「哈哈!斃手金刀本來應該收回,沖著你這份豪氣,不但不收,而且,我再傳給你挖眼的手法和近身擒拿之法,你接受嗎?」
聖華考慮了一下,哈哈一笑,道:「好啦!我先謝謝老前輩。」
狄幫主何以如此慷慨?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皆因老太太自脫離唐明元和銀劍羽士之後,對他二人恨之入骨,因而組成狄門幫,尋遍天下,就要將這二人置之死地,然後再縱橫江湖。
她的本領高於唐明元,卻低於銀劍羽士,近幾十年功力大進,正要出動人馬,大顯身手。是以,狄門幫的羽黨遍布,早就知唐明元的死因,和唐聖華的來龍去脈。
狄幫主初見聖華的功力,就存了拉攏的心意,嗣見小煞星傲氣凌人,根本就沒有將狄門幫看在眼底,她改變初意,就想加害聖華,而奪丹心旗。
那曉得雙方在談話之間,聖華無意中透露丹心旗被偷的秘密,老太太心計又轉,覺得既然拉攏不了他,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利用他去殺除銀劍羽士,也利用他去造成江湖之亂,而鞏固狄門幫的威信。
她這個計策十分成功,聖華今後在江湖上殺人,就專門用挖眼的手法,試想斃手金刀是狄門傳家寶,殺人的手法是狄門的不傳之秘,如此一來,聖華怎不被人利用,也焉不樹立了狄門的聲威?
這一點,以聖華的閱歷和見識來說,是不會了解的。
他聰明絕頂,但要他玩狡詐,弄權術,他今生今世只怕也做不出來。
因此,他憑他的天賦資質,很快的學會了斃手金刀的另一殺人手法,和狄門的大擒拿法。
這個時候差不多是黎明之際,他滿腦子的銀劍羽士,如同萬點銀星,閃耀在心腦之中。
聖華不願久留狄門幫,他很感謝幫主傳給他的絕技,尤其是透露了奪旗殺父的嫌疑真兇。
離開后,閣樓又響起了悲壯的樂曲,他的熱血又被激蕩得沸騰起來。
這曲調很像是專為鼓舞他而演奏的,只逼得他雄心大發,邁步直奔。
他經過了那座小亭,倏的眼前一亮,不由得輕輕的咦了一聲。
很自然的停止,張目看去,正是昨晚持劍迎戰的那位姑娘。
她穿的星紅緞子勁身裝,斜依在亭柱子之上,顯得是那麼嬌媚,秀麗、儀態萬千,引人入勝。
很怪!這位姑娘和端木慧長得非常相像,不仔細的看他真的疑惑是慧姐姐。
他看人家,家也在看他……
她那付水汪汪的秋波,像是會說話,含著無上的魔力、誘惑力。
忽然,她嫣然的笑了,這笑,簡直就是端木慧的替身,腦子裡倏的閃出了端木慧的倩影。
聖華有些陶陶然,忍不住的問道:「你笑什麼,芳名是怎麼稱呼?」
「我叫小翠,真奇怪,昨夜我們是敵人,今天就變成……」
盼蛋飛起一片紅霞,變成什麼,始終沒有說出口,最後,只好以一聲嬌笑來代表。
聖華輕輕的念了兩聲小翠,偶而笑了起來,道:「可惜我還有事,不然,我們還可以多談談,再見!」
轉身就向竹門行去,連頭也不回。
他出了竹門,往西南方向走,走得太快,思潮起伏,不住的想道:「父親的血書上寫了半個金字,那丑鬼臨死之時,只說了一個『銀』字,難道殺人奪旗的人,就足銀劍羽士不成……」
這念頭慢慢地閃過了腦際,腳下不期然停住了,仰而望天,自雲片片,緩慢的浮飄過去。
他極力思索,難得答案,不禁又思道:「我非常不解,狄老前輩明明知道銀劍羽士所作聽為,從語氣中,也明明知道他的下落,而她不吐片言隻字,這是什麼道理……唉!」
他蹩不住長長的嘆出口氣來,自言自語道:「除非是她在我身邊,她定能判斷出這箇中理由的,也定知銀劍羽士的來龍去脈,嗯!我要找她……」
「喲!你要找誰?」
聖華驀然一怔,從沉思中蘇醒過來,翻身看去,原來小翠到了他的身後。
明眸玉齒,玲瓏婀娜,嬌笑著,斜瞟著他哩。
聖華不由笑了一笑,道:「我要找的人,和你一樣,你跑來幹啥?」
他說的是實心眼的話,小翠誤會了,只見她喜上眉梢,玉面緋紅,嗯了一聲,笑道:「你這人真壞呵!說話都不饒人,嗯!誰要我來得這麼巧呢?」
她低垂粉頸,一股羞答答的味道,十分撩人。聖華有些情不自禁,慢慢的,上去握住了她的玉腕,笑道:「我說的都是老實話。你沒有回答我的問話哩?」
她沒有掙動,小鳥依人,嬌羞著道:「狄門幫只有我可能自由行動,我喜歡怎麼就怎麼,何必要追根問底的……」
聖華心頭震了一下,本想鬆手自去,不知是為了什麼,總有些不忍心。
然而,他又不會說話,傻楞楞的,既不鬆手,又不離去,怔怔的出神。
這情景困擾了他,竟使他無所適從,突然——
她得寸進尺,就勢往他懷中依偎過來,仰起嬌紅的玉面,羞喜笑道:「你不走好不好?」
他心中又是一陣猛然的跳動,幽香直衝鼻端,半晌,他回答不出這句話。
小翠的那雙懾人心神的眼睛,閃著祈求的光芒,嗯了一聲,緊接著道:「好不好嘛?怎麼不說話了呀!」
這甜蜜的鏡頭,無窮的溫馨,突然使他想起了和端木慧初度纏綿的情景,不由冒出層層的冷汗。
他內心泛起了歉疚,雙手也有些顫動。
跟著,他又想了丹心旗被人奪去的頹喪和忿恨,於是心也涼了半截。
但是,他仍舊不忍使這位醉心自己的姑娘悲傷痛苦,卻想不出適當的辦法來了斷這矛盾的偶遇。
越是這樣,他越是激動,渾身都在顫動。
終於,他鼓起了最大的勇氣,輕輕的將她推開,微笑著道:「我要即刻尋找兩個人,了結我在江湖上的公案,不走不行,小翠,我們以後有機會再見吧!」
她眉間展出憂怨的色彩,強忍著淚水不使外泄,低低的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誰,不過,我不妒嫉,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記我這苦命的女子……」
她已經說不下去了,聖華也手足失措。悲,她畢竟能忍得住,悠悠的一嘆,道:「你找的那位姑娘,應這山區附近,至於銀劍羽士……」
她突地將話頓住,扭臉向他探查了許久,方道:「此人已重踏江湖,居無定所,只怕不太容易……」
「你認識銀劍羽士?我和他的事,你知道么?」
小翠櫻唇乍啟,卻又不發一言,欲語又止了兩三次,始道:「我……不太清楚,你終會成功的。」
聖華明知她知道個中的關鍵,然而她不敢據實相告,他這時極想尋找端木慧,只好勉強一笑,道:「聖華決不會忘記小翠,謝謝你的關懷,我們暫別,再見……」
他話未說完,也不敢再多看她,提步就走。
小翠見他說走就走,心裡也有股說不出的辛酸,好在他說過不會忘記自己,只好眼巴巴的望著,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方嘆氣而返。
那知她情有獨鍾,卻惹出了殺身大難,而使得聖華日後血濺翠庄,暫且不提。
聖華獨自前行,心中時時映出小翠的倩影,蕩漾起酸甜苦辣的感覺。
不知不覺,他翻過幾座山,就是不見端木慧的影子。
他以為方向不對,於是,遁回奔波,幾乎走遍了這座山野,花了他三天的功夫。
可是,芳蹤杳杳,人影毫無。
小翠的話是在撤謊?不是!她的確說得不錯。
可惜她的話是幾天以後的話,端木慧早出了此山,另奔別處。
因為,端木慧知道聖華在追她,芳心雖痛,猶可安慰,以為以聖華的腳程,必定能夠追上她的。
那曉得聖華警告七大門派的人物之後,心急神速,方向走錯,否則,焉會誤撞翠庄,而得到奪旗殺父的嫌疑人物?
聖華見不著端木慧,心煩意亂,特別急燥,成天的不見笑容,臉色冷得像冰。
白天過去,黑夜又來,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
是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慢步在山中,心中是千頭萬緒,活像一堆亂麻。
低頭,無精打採的走著,驀地——
在他抬頭眼前出現一座寬大的廟院。
他沒有心思看這座廟是什麼名字,自己也感到有些疲乏,雙肩輕搖,振臂之間,就上了院牆。
他不需落地,猛墊腳,人已臨空三丈,蜂腰一弓,直向大殿飄落。
他在殿外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毫無顧慮的,就往殿內闖進。
進了殿,感到有些陰森林的,聽不見絲毫聲音。
偌大一座廟堂,而且整齊美觀,怎會不見人跡……
他心裡是這樣的想著,人也跟著走進殿堂的中間,突然,兩陣極輕微的陰風,從大殿的兩廂走廊吹來。
吹來的風,雖極輕微,可是,是那麼陰慘慘,吹得他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他好像是有了預感,覺得過大殿之後,定是發生了驚人的事。
神情突振,那雙神目,疾射出電樣的光華。
很快的,從左面走廊,轉向後殿。
當他剛跨進後殿的當口,血腥撲鼻,舉目看去,不由倒抽一口涼氣,腳下不期然的止住。
後殿不太寬大,黑暗,卻見兩壁之上,釘死了十個和尚,兩個姑娘,一個漢子。
慘絕人寰的屠場,不禁使人毛髮皆立,心膽都炸開了。
血淋淋的,似乎這十多個人是剛死不久,有的肌肉還在顫動。
唐聖華殺心特重,在他斃手金刀之下死去的江湖人物,不知有多少,然而,像這種驚心怵目的殺人手法,他還是第一次見過。
他怔神許久,心裡卻在盤思道:「天下竟有這等殘酷的殺人法,真是千奇百怪,不消說,這定是江湖人物所為……」
這心忖未了,廟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匆又想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他們的傑作?為了什麼?」
他身形挪動,飛身上到殿頂的橫樑之上,注目下望。
盞茶的工夫,射門外閃進了好幾個人,身法非常利落,一眼望去,功夫都有了火候。
這起人看了看兩壁的慘況,毫無動容,露出了幾聲獰笑,似乎等待什麼人到此。
斗然間,殿下落下了兩條黑影,他看不清來人是誰?
「你們老是呆在這裡面幹啥?還不出來!」
這粗獷的聲音,聖華聽得非常熟悉,可是,一時就想不起是誰。
緊接著,響起了嬌滴滴的笑聲,道:「姐姐,那個鬼女人尋她不到,咱們這趟不是又白跑了么?」
粗獷之音,震動屋宇,接道:「跑了和尚,還跑得了廟?
我們的爸爸能放得過他,別急,等爸爸他們到了再說。」
這幾句問答,聖華驀然警覺,心說:「莫非是從前在小廟裡沒有見面的『環令雙剎』?這被殺的人,是她們乾的?」
他只認識聲音,而從未見過環令雙剎的真貌,但聲音也有些陌生,因此,他還不敢斷定就是兩個惡女人。
緊跟著,他又匆匆想道:「她們說的鬼女人,究竟是指誰?這群人到廟裡殺人,又是為了什麼?」
這許多問題,在他心裡圍繞著,就是得不出答案。
他猜得沒錯,來人正是環令雙剎,粗獷嗓音的是東令巫景全的女兒巫芳,嬌弱音調的是北環勞貢的女兒勞秀玉。
他(她)們何以到此?說對了,為的是丹心旗。
殿中的那伙人,已出到殿外,似乎是在商量什麼。
聖華趁機落地,掩妥身形,向外一看,不由得伸舌頭。
只見巫芳骨瘦如柴,臉如骷髏,三角眼,塌鼻子,血盆口,天下的女人,只怕再也找不出比她丑的來。
丑得叫人見了三天吃不下飯,可是,她那醜人多作怪,滿臉白粉,少說點也有三分厚,頭上的花朵,倒是歪歪斜斜的插了不少,衣服既寬且大,偏她又挺起了肚皮,那分長象,天下無雙。
勞秀玉和巫芳卻有天淵之別,倒是能稱得起美貌佳人四個字,不過,眉宇間,總有股子邪淫之氣,顯得非常的不正派。
聖華打心裡就覺得作嘔,要不是想所聽他們到此何意,非給他難看不可。
此際,巫芳咧開了大嘴,呵呵笑道:「妹妹,那小子明明到過翠庄,偏她們不承認,廟裡的和尚,也幫著她們說話,哼!不殺他們殺誰?」
「這不是說我么?因為我而殺了那些人……」
他扭臉又看了那釘死的人,已斷知除和尚之外,準是翠庄的人無疑。
他怒氣上沖,殺機立展,正想現相身見,卻聽匡瑩心嬌笑道:「殺了人照樣的找不出那傢伙的下落,我們為丹心旗奔走了幾年,到如今還是兩手空空,依我看,不如即刻動身,另想別法吧!」
「那也得等老頭子來了再走啊!」
聖華聽說好生氣忿,說來說去,竟是為了奪丹心旗,他忍不住了,在殿內嘿嘿一聲冷笑,道:「你們要找的人,早等在這裡哩,哈哈!好狠毒的丑鬼……」
說著話,已跨步出自殿外。
後殿與前殿之間,隔著一處寬敝的院落,他突然現身,反將現場幾個人,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卻聽那四個漢子中有人喊道:「是他,他就是直言居士唐聖華,丹心旗的得主!」
聖華定睛一看,不由暗想:「這幾人好生面熟,怎麼這等裝束呢?」
巫芳最恨人罵她丑鬼,不由得羞惱成怒,冷哼道:「姑娘那一點丑?那一點不及你?噢!鬧了半天,得丹心旗的,就是你這小子?好呀!咱們正找不著你,這可是活該!」
丑怪物嘮叨了半天,又轉臉問身邊的人道:「崆峒雙奇,你們沒有看錯吧?」
聖華心中這才明白到說話之人是誰,不由啊了一聲。
這時,崆峒雙奇臉上很難看,都道:「我們和他動過手,就是燒成灰也認得他,不會有錯,姑娘放心吧!」
巫芳翻臂撒出身後的鑌鋃雙錘,怒吼道:「小子出口罵人,姑奶奶要砸了你不可!」
「姐姐且慢!我有話問他!」
聖華看著巫芳就生厭,故而始終不願我說話,心裏面的氣,可是真大。
「小心!這小子滿身都是刺……」
勞秀玉妖媚萬狀,沒有理那丑鈑,對著聖華浪蕩的嬌笑,問道:「這這人蠻風流的嘛!到處都惹下情債,你看我長得怎麼樣?可不可以結個喜緣?」
「無恥?哼!」
「你說誰無恥?難到我這樣正大光明的,就比翠庄的那個鬼女人差勁?別得意啦!老娘以後非將她折磨得骨消肉散才怪咧!」
聖華聽得心中一驚,急問道:「你說誰?」
「嘻嘻!小冤家,我是說小翠啊!」
「哼!那個敢動小翠一根汗毛,我就拆散他的骨頭,挖了他的眼睛!」
「信不信,以後就會知道,我倆的事,你答應嗎?」
聖華見她真是一點羞恥都沒有,居然扭腰擺臀,就要往身上撲到,羞惡之心,油然而生,先呸了一聲,喝道:「你敢近到我身邊,我就扭斷你的胳膊!」
勞秀玉不禁一怔,這當口巫芳拉直了嗓門,大聲狂笑道:「妹子!我說這小子刺多吧!軟的沒用,乾脆,來他個霸王硬上弓,別看他裝得頂正經,他喜歡還來不及呢!」
聖華臉上都有些紅,買在聽不下了,身形閃動,晃在殿中心。
(此處缺二十行)威力就等於加了三成。
兩奇但見白影閃動,頓覺脈門被拿,心中一慌,集起畢生之力,而圖脫困脫命。
聖華頗為得意,然而,他殺機已露,豈能叫兩人在他手下逃命。
玄天陽玉凝集雙臂,就趁兩奇拚命掙勁的節骨眼上,就勢猛送。
只見崆峒兩奇如斷線風箏,颼地齊往院牆那面飄射。
「蓬!蓬!」兩聲過去,緊跟著兩聲悶哼,血腦飛濺,氣斷歸陰。
運手到砸雙奇於死,只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
太神奇了,環令雙剎傻了眼,心裡只發抖。
聖華雙手搓腰,眼中碧光閃動,喝道:「丑妖怪,廟壁上的人,是不是你們弄死的?」
巫芳三角眼猛瞪,旋而轉了兩下,怒聲道:「死的死了,問這個幹啥?」
「如果是你們弄死這些無辜的人,我就將你們釘死在壁上,替他報仇!」
環令雙剎及身後的兩人聽得機伶伶的連打了兩個冷噤,都不期然的後退了兩步。
勞秀玉抬頭看了看天色,若有所恃,不禁冷笑道:「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是好惹的么……」
聖華逼迫了兩步,蹩不住冷笑道:「嘿嘿!縱然北環東令都來了,我今天替死去的人報仇,反正我……」
他說到此處,虎目威芒畢露,突然將話頓住,大聲喝道:「多說也是白廢,你們還是拿命來吧……」
話聲乍落,人影飄動,欺身出掌就攻。
環令雙剎非無名之輩,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聖華如此硬逼,那就非動手不可。
因為動手總比不動手的好,何況他們共有四個人,聯手而攻,一半時刻內,尚受制於人。
巫芳左閃,刷的撒出長劍,反攻過來,勞秀玉也掠劍斜飄,會合另兩個仆下,打三面搶奔支援。聖華那將這四個人放在心上,一聲怒嘯,掌腳揮去,狂濤凶涌,先奔向兩個壯漢。
接著拿掌劈施,轉切兩柄長劍。
他這快迅的搶攻,並未逼出玄天陽玉之功,而是初用在隱岩學得那不完全的達摩秘抄招法,倒也將眼前的四人,迫得倒退七八步之多。
轉瞬間,他連起迷光錯影身去,雙肩晃動,一褸白光,射向勞秀玉左側。
好聖華,殺心大展,神功突施,指尖輕彈,迎上勞秀玉的來劍。
「當!」長劍左偏下墜,勞秀玉的左腕,已被聖華拿住。
好快!好奇!真如電光火石。
巫芳心中大急,一聲狂吼,連人帶劍,如一團黑影,就向聖華撲到。
聖華就勢將勞秀玉一帶,本身稍稍側移,「噗!」巫芳撲勢太急,剛好撲在勞秀玉的身上。
醜女心頭大震,猛然攏劍,但二人已碰了個頭昏眼花,巫芳反被倒挫了兩步,方拿椿站穩。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兩個壯漢,已從聖華身後舉刀砍出。
聖華嘿然大笑,左臂突甩,陽玉神功,竟像山崩,不但震飛了兩把刀,而且將壯漢摔出兩丈多,內臟破碎,噴血而亡。
這情景出現在雙剎的眼中,卻嚇得如木雕泥塑,獃獃出神。
聖華又是兩聲懾人的冷笑,抬步搶出,探手中,又將巫芳的右腕扣住。
他左右手扣住了環令雙剎,也是初試狄門擒拿,不禁有些得意生狂,哈哈長笑,震撼雲霄。
平日橫行慣了的雙剎,早已嚇得臉色發白,不過,兩人卻在暗運功力,準備找機會逃生。
他長笑之後,目吐碧光,環望二女,喝道:「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要殺死那十多個男女?」
環令雙剎俊丑的兩張臉上,各出現了不同的表現,沒有回答他的話。
巫芳這刻的臉上,露出了黑白條紋,因為她臉上的粉,被汗水流劃成一道一道的痕迹,格外顯得丑怪。
然而她在驚悸中仍保有傲氣,仍未正面回答聖華的話,醜臉顫動,盆口一咧,大聲道:「你要怎麼樣?」
「嘿嘿!我要剝你們這身偽裝的服裝,看看你們究竟是什麼東西變的?何以如此毒辣……」
勞秀玉久未說話,聞言不由心中一顫,忙道:「你這樣對付兩個女人,就不算毒辣?就不怕我爸來報仇?」
「哼!我剝掉了你們的衣服,再用刀破去你們的花容,然後再挖出你們的心肝,等著你爸來報仇好啦?」
他話聲甫落,脫手一拍,瑩秀玉但覺混身一麻,四肢無力,旋聽「嘶」地一聲,那身緊裹著侗體的紅鍛子衣服,已從頸口直撕裂到臀部,人也倒在地上。
他瘋狂的哈哈大笑,接道:「環令雙剎……哈哈……我要好好的收拾你們……」
「嚓」勞秀玉和巫芳一樣,衣服撕裂,仰倒在地。
誰說這兩個淫蕩成性的毒辣女人不要臉?不識羞?
這一敞胸露背,兩人既羞且怕,臉色紅白互換,瞪著那雙求乞的跟睛,流露出可憐的神色。
她們做夢也想不到聖華會這樣的擺弄她,內心的痛苦,即刻就顯露在臉上,就是說不出話來。
聖華哈哈大笑,曲肘取出斃手金刀,說道:「我用金刀先毀容,再取出你們的心肝報仇!」
他探手之間,解了雙剎的啞穴,金刀先在玉臉上晃了兩晃,沒有即刻下手。
勞秀玉不由大急,淚珠滾滾灑落,喉間咕嘟一聲,吁口氣硬堵塞呼吸,急昏過去。
聖華沒有理她,轉臉將斃手金刀移到巫芳的臉,也晃了兩下,喝道:「她嚇昏過去,先收拾你吧!」
巫芳這時已知活不了命,恨惱交加,怒道:「你這樣收拾姑娘,我變成鬼不會饒你王八小子!」
聖華本意是想藉此教訓雙剎,但他也存了殺她二人之心,然而,他想起了從前在小廟裡,借用了二女之名,挽救了自己的劫難,對他來說,多少有點恩惠。
因此,他改變主意,威迫一次,嚇她們一個半死,再放她們逃命。
那曉得巫芳在羞怒之下,罵他是王八小子呢?
他火了,殺機登現,主意打消。
斃手金刀按在巫芳的臉上,怒道:「罵得好,我叫你變鬼來尋我……」
聲未落,往橫里一拖,巫芳額上已鮮血流出,接著往右面臉上一劃,又現出了鮮血。
巫芳氣、急、痛、怒、羞、憤,一股腦兒湧上了心間,吼著道:「王八小子!你算得上是什麼英雄……」
老實說,唐聖華受了無窮的刺激,他現在滿心都是恨,滿腦子都是殺,殺,殺……
他原有的仁慈,憨厚,善良的心性,早就被刺激得半點不存。
平日里,不遇上事,倒能稍露本來面目,若遇上事,他就會瘋狂。
巫芳不罵他,他自不會激起恨心,越是罵,他就越更是狠,更加的辣。
巫芳罵了三句王八小子,她的臉上就多了五道血痕,幸虧她痛得罵不出聲,否則,鼻子早就沒有了。
睡在旁邊的勞秀玉,已經更醒,乍見這種慘狀,急得嗚嗚大哭,哭得特別傷心。
聖華迎刀轉身,慢慢的,將刀又移近了勞秀玉。
女人最愛的是美,美麗的容顏簡直就是她的命,毀了美容,等於死了一半。
她見聖華將刀移近她的臉上,渾身發抖,哭著哀求道:「我求你將我一刀殺死好了,別這樣的折磨我……」
她淚不成聲,幾乎又昏死過去,眼睛閉得緊緊的。
聖華心氣平了許多,嘿嘿的冷笑了兩聲,滿臉冷冰冰的,突然撒刀,站起來在沉吟。
他是在衡量著,這兩個壞女人,該不該殺。
突然——
他目光掃上了巫芳,那丑怪的形,使他寒毛直豎,不覺心中發嘔,忖道:「這個丑怪物留在世間,有害無益,我殺了她,放了好個性的好啦!」
心念初動,身形緩緩移近巫芳。
他越看越有氣,越看越起殺機,驀將廟壁上十多個人的死亡,全都加諸在巫芳一人身上。
他剜刀到巫芳眼前,大聲道:「你釘死了十多條人命,我如今也將你陪釘在廟壁之上,叫你也嘗嘗活生生被釘死的滋味……」
說著話,探臂伸掌,就想將巫芳提進後殿。
驀地里,空中有人大喝道:「住手!」
聖華猛可里一驚,收刀后閃了三步,抬頭看去。
廟牆之上,站立一個干癯癯的老頭子,黃褐衫,寬大得極不合身。
老頭子留的燕尾胡胡,眼中金光閃射,威風凜凜。
聖華冷哼一聲,喝問道:「什麼人?」
「說出來嚇破你的狗膽!」
「放屁!你到底是誰?」
「我老人家臉上的記號你就不認得么?」
聖華當真的仔細瞧了半天,怒道:「我看不出你是個什麼東西!」
「颼!」一支亮銀銀環,劃破寂空,卟地一聲,斜掛在後殿門的圓柱之上,接著冷冷的喝道:「小子!你看看那是什麼?有種!居然敢罵我北嶽恆山的勞貢!」
聖華知道此人定是五嶽人物,但他不知來者是誰,故意激怒對方,好大拚一場。
他扭臉向圓柱上看去,果然是一支特製的銀質圓環。
「爸!快救我們啊!」
這聲嬌喊,喊得聖華心中一顫,忙回過頭來一看,嚇!
勞貢竟在這一扭臉的工夫,落在他身後一丈遠的地方。
人家飄落得半點聲音都沒有,要不是勞秀玉喊叫,聖華還發覺不了哩。
聖華心中不由一凜,暗喝道:「無怪震北恆,好快呀!」
勞貢老眼驀張,將地上的巫芳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勞秀玉,暗罵道:「這小子怎地這麼毒?本來夠丑的女娃,倒被他整得人鬼不像了,幸虧我及時趕到,要不我女兒豈……」
他想不下去了,殺機一張,眼放精光,喝道:「江湖上沒有聽說有你這號人物,你是誰!」
聖華狂傲怪桀的一笑,道:「直言居士唐聖華,無名小卒,無名小卒……」
勞貢臉色倏地一變,再度將聖華打量了一下,聲色未動,沉聲道:「你殺了我四個手下,還嫌不夠,這兩個女娃也值得你下此毒手?」
「她們活生生的釘死十多個人在廟壁之上,這點點懲罰,簡直太輕微了,有什麼不值得!」
「釘死十多個人?事情太大了,你也不該對這兩女娃下手!」
「她是罪魁禍首,我看著不順眼,給了她幾刀,呆會我將她也釘在廟壁之上,看她好不好受?」
「這麼說,你是存心要殺她們了?」
「好說,好說,六條人命換三條命,已經很夠本了,我覺得不稱心滿意哩。」
勞貢也是殺人不眨眼的狠人,怎聽聖華之話,震動一下,又道:「要怎樣才稱你的心意?」
聖華眼張合之間,碧光登射,大聲道:「十三條命,方稱我的心意。」
「你不想賺兩條命?」
「連你才不過七條,叫我到那兒去賺。」
勞貢臉色倏地一寒,殺氣騰騰,仰面狂笑道:「哈……
哈……哈……哈……好!有骨氣,我老頭子活了這把年紀,這是第一次碰上你這樣的狠人,假如十三條命變成十四條命,你又該有什麼話呢?」
聖華也嘿嘿冷笑,大透殺機,喝道:「那就得看你勞貢的能耐如何?反過來你們三人一個也別打算活命!」
勞貢燕尾鬍子陡地一豎,雙目登張,光華似電,長臂撓動,交錯掃出,大喝道:「先劈你,再取丹心旗!」
好勁道,臨空激蕩,如一股疾勁,直衝過來。
聖華一聽他談起了丹心旗,怒上加怒,雙掌齊發,玄天陽玉斗然拍出,力道不下於勞貢。
「轟!」
兩人都被挫退了五步,雙方略一楞神,即見勞秀玉就地一滾,翻身站了起來。
原來兩人的真力相接,震幅極強,將她的穴道震開,巫芳也從昏迷中蘇醒。
怔神之中,聖華不由忖道:「瘦老頭的功力,不在端木前輩之下,可不敢大意輕敵!」
勞貢不只是怔,幾乎是驚,暗想:「他不過十八九歲,那來的這身功力?哼!此時不將他除去,兩年之後,若他練成丹旗神功,還有我五嶽人物混的嗎?」
想到此處,殺機更熾,猛圈臂,縱身搶進,續出了三次真力,轟擊聖華。
聖華豈會服氣,功力凝聚周身,陡然大喝,雙掌先後遞出,也打出了三記神力。
「蓬,蓬,蓬!」
三聲巨響過去,兩人都倒退了十來步,雙方的臂掌,都覺得有點醉麻。
第二次兩人又怔神起來,勢均力敵,分不出高低。
晃眼間,功力恢復,勞貢身形閃耀,第三次主動搶攻過來。
聖華三次被動,比較起來,是處在挨打的地位,但他神采奕奕,並未萎頓,一見北環按身攻到,他也展出狄門擒拿大法,夾玄天陽玉之功,還攻過去。
這近身相擊,比不得較量內力,除真力外,還暗藏殺手,另帶擒拿。
三個照面過去,兩人愈打愈近,簡直變成肉搏互拚,以命換命。
彼此各有所恃,掌劈指戳,掌沖腳掃,陣陣懾人的嘯聲,使人見而生寒。
眨眼間,兩人也由快速的狠招,轉化為內力互搏。
只見兩人左右掌,扣住了各人的脈門,在那兒推來送去,動作慢得如蝸牛爬行。
盞茶的時光過去了,不見勝負。
又近盞茶的時光,二人頭上都冒出了熱汗,尤其是勞貢,冉冉白霧自額間排出。
逐漸的,兩人都沒有動作,像是死了一般,四掌交織著,連結不動,佇立在當場。
其實,這正是他們生死存亡的關頭。
要知這種貼身肉搏,是以純內力相拚,相互換掌力可比,這種不動狀態,也正是內力源源運出之時,只要有一方的後力不繼,就得斷腸碎骨,慘死當場。
然而,兩人是當今的奇人,這種打法,都是破例第一次,看上去是半斤八兩,不分軒輊。
勞貢完全憑是數十年修為,和他的拚斗經驗,初上來略佔上風。
可是,唐聖華的奇遇太多,初得玄天神功,后又打通督任二脈,再吞服金龜內丹,在修為上,因不及勞貢,但若運用得法,強勝數十年的修為,而且后力會綿綿不繼的凝聚,因此,往後,他反而佔了上風。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勞貢頭上的白霧,簡直像剛出鍋的蒸籠。
旁邊勞秀玉已急得渾身發抖,她銀牙緊咬,一提長劍,偷偷的聖華那面移近。
假如她在這個當口出手的話,聖華這條命,就得丟在這兒。
「嗤」「嗆啷啷」——
破空之聲,劃破這叫人喘不過氣來的緊張氣氛,繼嗤聲之後,又排出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勞秀玉不覺一怔,忽而尖聲大笑,嬌喊道:「好啦!咱們的人來了啊……」
立即扶起了巫芳,抬頭仰望,原來勞貢在圓柱上的銀環中,多了一個金令,還在不停的顫動著。
接著她嬌喊之後,有人排出一陣震動心神的狂笑,這突然來得威猛已極。
勞貢心頭撼動,唐聖華一陣戰粟,倏地雙方鬆手,後撤兩丈有餘,各自調息運功。
「哈哈!勞老兒!丹心旗到手了么!」颼地打牆外飛入個七十多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