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那老者其胖,但身材高大,魁梧得緊。

團團的胖臉上,露出了奸險的笑容,圓眼睛閃了幾閃,轉射到聖華和勞貢的身上。

他不由驚得將笑容收斂得半點無存,再轉目朝雙剎看去,及至看見巫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飛躍過去,扶住她又看。

半響,他臉色陰森得可怕,喝問道:「誰敢將你整得這樣的?是誰?」

勞秀玉忙趨前兩步,用手一指聖華道:「就是那運氣調息的野小子!」

胖大老者殺機大展,凶焰突張,長臂一抖,叭叭骨響,怒道:「巫景全的女兒那個敢動她半根汗毛我就要折散他的骨頭,這小子得了丹心旗就這麼大膽橫行!好!我看他出得了這座破廟不?」

他望了望聖華,見他依舊在運功未動,心中一動,忖道:「看樣子勞貢定和他狠狠的拼過命,如今並未傷他絲毫,可見這小子功力不在我們之下,若不趁此時下手,難道還等他復原后再多費手腳不成!」

惡念頓決,緩步就往聖華那面行去。

聖華和勞貢到現在為止,尚不知院中飛落這位名震東嶽的巫景全。

巫景全緩行之際,已凝聚了全部功力,準備出手之間,就將聖華擊斃。

反觀聖華,臉色紅潤非常,雙目緊閉,氣息吐納得甚是微弱,穩立當場,根本就沒有發覺眼前的危機。

雙方的距離,逐漸接近,只剩下丈多遠。

東令挺起了肚皮,臉上吐出驚人的殺焰,步履過去,地上出寸深的腳腳印。

氣氛沉寂,沉寂得叫人喘不過氣來。

以東令的功夫,在此刻出手,就可要聖華的小命。

可是,丹心旗更為重要,東令移動腳步,心中在同時作了極細微的思慮。

他想,能在出手之同時,既能殺聖華,又得取回丹心旗。

就因為這惡魔兩全之策,極難凝思妥當,所以,他沒有即刻下手。

仍舊在行動,步法緩慢,慢慢令人發毛。

巫景全在片刻間,似乎已有他的萬全之計,圓眼睛囝精光,步法加快了許多。

大約距聖華在五尺左右,以東令的手法,只要採取行動,當可殺斃對方而奪取丹心旗。

巫景全略微的一停,猛地里墊腳,就要施展他的絕技而殺人奪旗的當口,倏見聖華星目驀張,兩道電般的碧綠光芒,疾射而出。

這碧光射在巫景全的身上,逼得東令非但停手未動,反而後撤了三四步。

要知高手硬拼,真元耗盡,若要調自己灰復原有的功力,非得一個時辰以上,則難水到渠成。

聖華小小年紀,經過調息,前後才不過盞茶之間,就神態昂盛,功力全復。

東令巫景全在江湖上闖蕩了數十年,從未見過這等奇事哩。

勞貢的修為,在當今江湖人物中,算得是首屈一指,然而,他不但沒有復原,甚至連臉色都未紅潤。

是以,巫景全吃驚,驚得忘了出手,驚得後撤幾步。

他楞住了,他不信自己這雙眼睛,緊緊的盯住唐聖華,著實的打量,查探端倪。

其實,聖華雙目射光,只是功力復原的現象,是很自然的張目吐出,並非是故意逼視東令。

因此,他依舊很懵然,並未覺查當前的危機。

他輕輕的吁出口氣來,目光游移到北環勞貢那面,見他神情萎頓,呼吸急促。

他十分不解為什麼勞貢會這樣的萎靡?

很自然的活動了一下,目無旁顧的逕向勞貢那面大步跨去。

這舉動很奇特,第一個心急的是勞秀玉。

假若聖華突然在此際出手,勞貢非要拋骨在荒廟中不可。

她嚇得一哆嗦,尖聲的叫了起來……

聖華被她這聲尖銳的喊叫,引得倏然而怔,轉目停止,就朝她那兒看去。

風聲響動,人影疾飄,雄勁直撞向聖華,喝聲:「小子轉來!」

聖華在朦朧中,忽覺一股功道,撞在身上,心頭顫得兩顫,接著也被迫退了五六步。

這是他神志未明,神功反應立生,抗力加強之故,否則,在毫無防備之下,焉不被擊傷。

如此一來,他倒是全部復了原狀,神情振奮,雄威威的展目看去。

這才發覺自己對面站著的巫景全,怒目相向。

聖華略一思忖,就知剛才是巫景全打了他,無名火發,大喝道:「你是幹什麼的?」

「說出來要嚇破你的狗膽!」

「又是嚇破我的狗膽?哼!」他心存輕視,不由霍然狂笑道:「怎麼你們都是一樣的口氣?你看小爺是被你嚇得倒的么……」

巫景全臉上發熱,截住喝道:「站穩了!東令巫景全!」

聖華冷笑了兩聲,故意刁笑而帶刺的說道:「啊!巫景全……是那個丑鬼的爸爸?嘿嘿!什麼東西……」

一提起了巫芳,巫景全怒沖鬥牛,臉色鐵青,氣提連話都說不出,哼了一聲,伏腰拐臂,欺身搶進,照聖華就打。

老巫也是氣昏了頭,他若是在此刻聚畢生之力,揮拳硬拍的話,聖華元氣乍復,勢難抵擋得住,三掌猛攻,即使不死,也得重傷。

然而聖華連挖帶罵,又提起了巫芳,反倒得了極大的便宜,因為,巫景全實在忍受不了。

這一輪猛攻,也是東令的看家招術,倒也威厲無比。

可是,要和迷光錯影的身法,及丹心八絕的神招相比,還得稍遜一著。

可惜聖華內力運行得沒有剛才那麼自由,不然,老巫要屈居下風哩。

這時,巫景全怪吼連連,身法招法特快,如同急風驟雨,剎那間就打出了四拳,戮上了三指。

聖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這個緊要關頭,竟會用不上勁來,心裡很急,攻勢就慢得太多。

在迫不得己的情勢下,只好憑藉奧妙的身法,專門閃避,叫東令捉摸不定。

因此,他處在挨打的地位。

因此,他一再的被迫得閃退。

巫景全拳指如風,但都落了空。

老巫更是怒上加怒,吼聲更亮,掌、拳、指、腳,互相配用,眨眼間,又攻出了兩掌兩拳,四指三腳。

然而,各不相干,最顯明的,是聖華迫得團團轉,像是非常吃緊。

這拳腳,掌指第二次落空,老巫越發的急,暗中也頗為驚詫訝然。

薑是老的辣,他也許是看出聖華初復元氣,行動打了折扣,故而不動聲色,依然狂吼猛打,半點空隙不顯露。

這也就是唐聖華,換上誰來,只怕早躺下了。

但他心中異常恐懼,為什麼提不上功力。

他不服,因為,和他動過手,功力比較高的,除了端木竺如,貝勒八毒,萬毒真君,狄幫主之外,就算眼下的兩人。

可是那多高人幾乎都敗在他的手下,何以東令獨威武萬端而佔上風。

這個問題盤繞在聖華的心間,使他起了恐懼,他想:「我現在對付東令一人,就感到十分吃力,設若北環在此時醒過來聯合打我一個,那麼我不就非死在他二人手下不可嗎……」

冷汗冒在額頭、鼻間,緊接著打了個寒戰。

就因為這個想法,促使他勢必以全力相拼不可,他暗中狂呼道:「我不能盡挨打,我要反攻!反攻啊……」

雄心頓起,豪氣大發,張口一聲嘹亮的清嘯,自己的心神也大大的震撼一下。

脈絡連續神速,真力在斗然之間,聚納丹田。

他這是求生心切,身形突變,雙臂揮舞,「丹山風雨」,「丹江水月」,接連兩招,四拳四指,兩掌三腳,同時反攻過來。

巫景全登然大驚,心頭震動,神情微滯,就被聖華攻退了七步。

他這一扳回主攻,場中的形勢逆轉,巫景全卻團團亂轉,一退再退。

高手對敵,最要緊的是凝聚心神,巫景全被聖華的神技驚得心志略呆,竟在剎那間處在危險的境地。

危機轉落在巫景全身上,正在奮力掙扎著。

「住手!」

這聲突然的大吼,冷如晴天的霹靂,驚得巫景全和聖華都停手後撤兩丈。

二人急張目看去,嚇!

原來是勞貢已蘇醒功復,雙目炯炯,緊盯在二人身上。

聖華暗中一懍,匆匆想道:「糟糕!這老鬼已經活了,莫非是要兩個人會同找我拚命?」

勞貢這時慢慢的走往巫景全那面,冷笑著對聖華道:「除了你直言居士,能和我們打個八兩半斤的,的確是少有,我只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聖華搶著問他。

「你還要不要再拚下去?」

聖華在片刻之間,思索了很多,並未得到確切的答案,他估計不透自己是不是能打得過對方?也猜不出對方兩人合起來究竟有多麼厲害?

他猶疑了一下,很快的傲然答道:「隨便你好啦!」

勞貢陰森森的一笑,接道:「假如我們兩人聯手而攻,你自信擋得住么?」

「縱然兩人合攻,小爺也不含糊!」

「你不後悔?」

「笑話!擋不住你們攻勢,只怪我學藝不精,死而無怨……」

「丹心旗落在我們手中,難道你也心服?」

聖華一聽到丹心旗,心中不禁猛然跳了幾跳,星目瞬了好幾圈,立時就明白勞貢的用意,不由冷笑道:「嘿嘿!我願聽你們的高見。」

他估透了對方的用意,故意不吐出丹心旗被盜的實情,轉而要對方提出意見。

勞貢那隻瘦睛,掃視了聖華很久,方道:「丹心旗在你手中,大概江湖上除我們之外,還不見得有人奪得過去,咱們放過今夜不談,選定一個日期,約請天下黑白兩道,正邪各派的高手,集會一處,憑各人的功力強弱,公論丹心旗屬誰,一舉解決江湖殺劫,你看公平不公平?」

「很好,請你決定日期!」

勞貢沉吟一陣,冷冷的道:「明年五月十五,在泰山丈人峰舉行武林大會戰,你看如何?」

聖華低頭想了許久,自行忖道:「五月十五,到現在才不過幾個月,短短的日子裡,我能否找回聖旗,大有問題,不如將時間延長一點,以免失信於他……」即道:「辦法很好,日子是不是可以再往後延?」

勞貢目射精光,朝聖華臉上探去,疑慮頓起,喝道:「你小子要使狡詐?」

「放屁!小爺身負血海親仇,尚未雪洗,我要先了斷親仇之怨,方能參與大會,不信的話,咱們現在就拚個死活好啦!」

「拚就拚,小子整得我們女兒好慘,我今夜就得好好的收拾你……」

「巫兄且慢!」勞貢趕忙攔住巫景全,接道:「收拾他還不是時間早晚,何必忙在此時?難道你還信不過我么?」

巫景全洒然而笑,脫口說道:「信得過,信得過,聽你的……」

勞貢哈哈大笑,兩人唱和得天衣無縫,這場戲演得美妙之極。

北環勞貢又望了聖華一眼,繼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將日期延至九月重陽,這總該可以吧?」

「最好能再延到十二月底,免得誤了約會,反怪我不守信約。」

「好!咱們一言為定!」

聖華根本也無所謂怕,他心中急慮的是丹心旗、只要尋回此旗,就算是拚死了,也能對得起師父,因而接道:「我準時帶旗赴會,你們負責約請江湖高人啊!」

勞貢陰險的一笑,急道:「那是自然!」他轉臉對巫景全道:「我們走吧!」

「慢點!」聖華突然想起了什麼,疾聲喝止。

「怎麼?你要毀約?」勞貢急問。

聖華臉上帶著疑惑的精神,問道:「你們赴會的,就是北環東令,南箭西幡,還有中鈴,是不是都到呢?」

巫景全和勞貢不約而同的怔住了,但兩人老奸巨滑,瞬息大笑,同聲言道:「我們會邀請他們到場的,還有問題么?」

「沒有了.你們請吧!」

東令並環飛身沖空而起,在空中前平伸,都作了個大鵬展翅的姿態,平射至殿檐,探指收回了各人的信符,再就取信符點指之力,倒竄兩丈,方落於地面。

這手功夫,名之為「探身取物」,全憑丹心真氣,臨空定身,遊走自如。

沒有數十年修為,決難辦到,尤其兩人同身進退,動作一致。快慢適度,的確驚人。

聖華看得偶而一怔,心說:「五嶽人物的武學,真是高深莫測,別看東令吃蹩在我手中,但他的真功夫倒是絲毫未露啊……」

「哈哈……哈哈……」

兩種不同音詢的大笑,衝破寂靜,聖華環目疾掃,場中只剩下勞貢一人。

卻見勞貢眼吐精光,滿臉殺焰,厲聲喝道:「請你記住約會之期,如果毀約失信,你縱然逃到天涯海角,也將追殺不赦!」

「廢話!直言居士言出如山,豈能失信於天下英雄,請吧!」

「好啊!咱們到時恭迎直言居士駕臨。」

「好說,好說!嘿嘿……」

「哈……哈……哈……」

兩種冷熱不同的笑聲,交織在極不調合的氣氛中,勞貢已閃動身形,快絕的離開大廟。

廟內靜悄悄的,院中留下了幾具屍體,陰沉沉,死寂寂,大有置身鬼域之感。

聖華敝開星目,環視院內,心中蕩漾起無窮的疑慮,非常煩燥。

為什麼北環東令不在此刻聯合下手殺他?

這是很奇怪的問題,他搜盡枯腸,始終沒有得出答案來。

其實,巫景全勞貢何當不想殺他,但驚人的是聖華力氣恢復是比勞貢早,兩個聲震江湖的高手,竟猜不透聖華的虛實,心存顧慮,而放棄殺人之念。

要知當高手對搏,真力耗盡之際,最要緊的是爭取分寸的光陰,調息復元。

誰要先行恢復元氣,就是主宰戰場的人。

唐聖華功力通神,功力源源不絕,稍經調息,就能繼續拚斗。

他主宰了大戰,震懾住東令北環,而消除了眼前的危險。

然而,兩個心毒手辣的五嶽人物,並未因此放鬆了丹心旗,他們之所以約期此斗,是有另外的打算的。

因為,他們早估計過,唐聖華在江湖上除了五嶽之外,只怕很難找出敵手。

丹心旗保存在他的手中,五嶽人物奪不去,別的人就根本無法奪得,聖旗在他手中,等於保了大險。因此,他們特約會拚斗,君雄決不敢在五嶽的面前逞凶,等五嶽人物連手奪旗之後,北環東令合力再擊敗西、南、中,各岳的主人,丹旗不就垂手可得么?

可是,環令主人忽略了丹心旗上的「玄碧秘錄」,也自視過高,認為武林中除五嶽之外,沒有更高的人物出現,更不知聖華的丹心旗早就被人奪走幾個月了。

聖華呆立在古廟的庭院內,左思右想,稍稍的想出了一點眉目。

夜露蒙豪,侵人生寒,他絲毫也感覺不到。

後殿內又排出了一陣血腥氣味,薰人作嘔,使聖華打了一個冷顫。

他震醒過來,長長的嘆了口氣,一頓腳,飛身就奔出廟外。

他緊趕一程,晨曦已現,躍登在一座山頭之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方凝靜的佇立不移。

他神目如電,緊膘注日出方向,他是在默運功力,走宮過穴,作了三個周天大遁環。

要知他現在的功力,的確只有五嶽以上的人物,才能和他匹敵,差點的江湖道,他舉手間就能置於死地,壓根就不需要動手過招。

他和高手由遠到近搏,由內力到招術,由單打到群攻,大小不下於百多戰,場面見多了,打鬥的經驗,也無形中斗然增進。

故以,他能在片刻之間,運行功力,達三個周天遁環,就這一點,五嶽人物,只怕很不易辦到。

轉瞬,他臉色紅潤,目放異彩,簡直不是經過狠拚而整夜不眠的人。

仰視過處,遠眺荒山,都露出新生氣象,不期然的生出輕快舒暢之感。

他容光煥發,現露著些微的笑意,慢步走下了山頭,突然——

他猶豫了,不知應往那兒走才好。

於是,深瑣雙眉,愁容畢露,仰望天空的白雲,在作極難決定的去向。

許久,他卻自言自語道:「旗啊!叫我到那兒去尋?幾個月的盲目奔走,連半點影子都沒有……唉!」

他臉上排出了苦澀,憂鬱,傷感的不同的表情。

「唉!」他痛苦的嘆了口氣,接道:「要是慧姐在此,我或許不會這麼痛苦,丹心旗說不定會有眉目,可惜她……」

閉上了眼睛,彈出了兩滴英雄淚。

這真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了。

驀地——

他淚光瑩瑩的虎目,夾著精芒萬丈的碧綠光華,睜得老大,神情也繼而猛振。

只聽他口中念道:「銀劍羽士……銀……」

這四個字又吸詮了他的一部心力,又沉溺在凝思之中。

絕谷怪洞中,他父親唐明元的血書,一個字,一個字的衝過腦際,最後那半個金字,停留在腦中很久,方喃喃說道:「銀字的一半,不正是留下的半個金字?而且他們又是湖廣八義一流人物,莫非銀劍羽士,正是殺父的幕後主使人物?」

接連著,他又想起了八丑臨斷氣時所說的「銀」字,不禁又想道:「那丑鬼心中吐出的銀字,莫非也是銀劍羽士?」

他又將所得到的各方面的跡象,綜合起來,作了個詳細的研判。

終於,他下了決心,忍不住大聲道:「是他!銀劍羽士……」

「殺人奪旗,定是銀劍羽士不可,我要尋他!」

他發出一聲悲壯的怪嘯,像是吐出了胸中的鬱氣,不擇方向,狂奔出去。

山與山相連,天與山互接,聖華狂奔在無人的野外,將功力展到極限,生似一縷白煙,快得難見人形。

他一口氣左出近百里之遙,方收住奔勢,緩慢的行走著。

這時的聖華,忘記了一切,只有一點耿耿在心的,就是「銀劍羽士」。

月明星稀,又是一個深夜……

聖華正在苦惱著,因為,七天以來,他查不出銀劍羽士的絲毫信息。

他低頭沉思,很慢的走著,忘記了夜,忘記了四周的景物,走!不停的在走。

突然——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聽起來不像是一個人。

他被這中其來的腳步聲驚醒,忍不住翻身張目望去,即見道俗僧三個不同打扮的人,疾行過來。

那三個身份不同的人驟見聖華轉身相看,不禁一怔,腳下也停留不動,反向聖華不住的打量。

似這樣雙方看了有盞茶的工夫,聖華倒不覺怎樣,那三個人都露出驚訝之色。

聖華覺得奇怪,暗忖道:「這三個人很可能是追蹤我奪旗來的,哼!」

殺機立現,威稜畢露,硬往三個不同身份的人逼進。

僧、道、俗有點著慌,倏地閃身分開,各人都抱著緊迫的心情,凝神等待。

聖華距離他們一丈左右停住,冷冰冰的問道:「三位追蹤我是什麼意思?」

語氣生硬得滿是火藥氣,但人家一聽他說話,反而輕鬆下來,那俗家裝扮者不答覆他的話,反而問道:「閣下可是直言居士唐大俠?」

唐大俠三個字,使聖華非常受用,殺機消了一半,冷笑道:「不錯,正是在下。」

「真不容易,鬼使神差竟在此處碰見了,哈……」

笑聲未落,聖華無名火發,大喝道:「碰見了又想奪丹心聖旗是不是?」

那人嚇了一跳、卻未來及還言,道家扮者接道:「我們是江湖七大門派中人,奉掌門之命,特來尋唐大俠……」

聖華心中大大的一震,忙截住問道:「尋我有什麼事?」

「我們是下戰書來的,豈敢存奪旗之心。」

聖華暗中一笑,反責自己太過緊張,但仍冷面相對,接道:「你們是什麼派名?」

「武當派!」

「少林派!」

「天龍幫!」

三個下書的僧、道、俗,順序報出幫派名稱,卻見聖華劍眉陡揚,說道:「我不明白你們七大門派下戰書的用意何在?」

「七大門派素仰直言居士功蓋群雄,約定唐大俠印證武學……」

聖華霍然大笑,搶著道:「除印證武學之外,就沒有旁的事了么?」

「這個……我們不太清楚。」

「嘿嘿!請三位回復各掌門,就說唐某準時赴約,決不失信。」

他接過了人家的書信,看也不看,豪氣萬千,脫口答應了準時赴約。

三個下書人趕忙恭身施禮,很快的消失在黑幕中。

聖華被人左一個大俠,右一個大俠的捧上天,心中也非常得意,同樣的展出了微笑。

他藝高膽大,又是在心喜之際,人家信中寫的什麼事,他也不屑一看。

他拿起那封未封的信件,稍微的楞了一下,匆匆折開一看:「除夕之夜,在峨嵋履崖恭迎大駕光臨,七大門派掌門人謹訂。」

聖華看得瞳目結舌,轉身就追趕那三個下書之人。

因為,這約會之期,正是東令北環邀請天下英雄比武的日期,在時間上是衝突的。

事實上他分身乏術,一人斷然難赴兩處的約會,他心頭大急,故而急追下書之人。

他心急似箭,竄奔更疾,晃眼就追出了五六里路。

然而,就是發現不了下書人的影兒。

他楞神的停留在山崗之上,運足了目,東瞧西望,左近兩三里之內,還是看不出有何跡象。

「不行!我必須追上他們,拒絕這個約會!」

他憂慮的喃喃自語,決心頓下,扭身形又往左首的山崗追去。

此刻,他那快速絕倫的輕身功夫,只怕在舉世的武林人物中,再也找不出來第二人來。

俄傾,疾奔之路,少說點,也有五十多里。

沿途並未見著下書之人,飛奔中,不禁忖道:「看情形是追不上人家了,但我已應允準時赴會,這怎麼辦呢?」心中急,奔躍起來,就更加快速,快得如行空天馬,只見白光,不見身形。

突地——

他疾射至一座古森林外,猛地里剎住奔勢,舉目打量了一下,不由又思道:「事到如今,急也無益,好在日子還很長遠,莫若趁尋找銀劍羽士之便,走訪七大門派中的任何一派,說明兩難,再訂會期,不就解決問題了嗎?」

他如此一想,心情登時舒暢起來,啞然失笑道:「唐聖華啊!你怎的如此幼稚?凡事不加三思,過於莽撞,致有眼前不可收拾的局面,以後處事,應該細心一點才好啊!」

他這時心無別念,就地而坐,漸漸地運起神功,調息半會,方立身準備走路。

忽然——

占森林內,似乎閃出一道青蒙蒙的光華,極其輕微,如不留神,決不易見到。

聖華目光似電,雖光華一閃即沒,但也瞞不過他那雙神目。

他非常詫異,急忖道:「夜靜更深,荒山古林,那來這道光華?」

心念一動,就存下一探究竟的意念。

他沿著森林往下探去,偏就找不著入林的孔道。

但他並不因此打消進入森林的決心,依然細心的查探進入之路。

正走著,陡地光亮又閃了閃,這次看得較為真切,而且也離他行動之處很近。

這就證明他現在立身之處,是最接近閃光的位置。

沒有考慮,一伏腰,就竄進了一古森林。

數人合抱不了的古樹,密密麻麻滿處都是,黑樾樾的看不見天。

他不怕什麼,一點聲息也沒有,很疾速的蹬躍。

大約半里路的光景,景物變了。

這兒也許是森林的中央地帶,是一座極大的空地,四周都是古樹繞著,天然的場地。

閃光,就是打這幢房屋內排出的。

聖華好奇之心,油然而生,想道:「這幢房屋,決非普通人居住,若我想得不差,有八成是江湖人物……」

他遲疑了一下,斷然忖道:「不管,既然來了,就得查個水落石出,說不定這種神鬼難知的場聽,就能查出銀劍羽士……」

他精神振奮,猛墊腳,飄落一株高有四丈的樹上,凝神定目,仔細的查看。

大院牆內,有三重房屋,彼此毗連,那光華,是從正中間的房舍發出的。

當一下,落於地面,展開迅疾的身法,接近牆院,雙臂輕抖,已立於牆頭,再一個閃躍,就到中間房上。

他很想找個地方窺探屋內的情景,只是這房舍修造得堅固極了,找不著缺洞瞧探。

正在凝思下望之策,忽聽屋內有人冷冷的說道:「目下江湖為了丹心旗再世,仍然是千方百計,不計生死的要奪取此旗,我們『黑蜘蛛黨』已經廣布眼線,打算追捕,一舉將旗奪下,只要取回玄碧秘錄,稍假時日,就能稱霸武林……」

聖華聽得一怔,他不明自什麼是黑蜘蛛黨,他驚急的是玄碧秘錄。

倘若,銀劍羽士果真奪去聖旗,而啟出玄碧秘錄,他是否在尋著他的時候,能憑功夫奪回聖旗,卻是沒有把握。

他原來的心意,全部集中在旗上,而忽略了玄碧秘錄,人家提起了秘錄之事,他深怕那奪旗之人,啟出秘錄,練就神功,則他就不是人家的敵手,是以心急。

他在眨眼的工夫,就想了很多的問題,心神略靜,又聽屋內另一人笑道:「得旗之人,名為直言居士唐聖華,功力固是不弱,畢竟還是乳臭未乾的黃毛孺子,不值得多慮,我們所顧慮的,倒是五嶽人物,設若我們將旗奪到手中,讓他們知道了,怕永無安日哩。」

聖華聽這聲音,好不熟悉,心說:「這說話的是誰?怎麼相不起來?哼!你看不起我,今天非要叫你們見識見識………」

「哈哈!」屋內傳出兩聲大笑,打斷聖華的思路,旋聽有人接道:「我這地方,除蜘蛛黨的三堂人物之外,就沒有人能找得著,五嶽人物雖然了得,但也奈何不了我們,有什麼可慮的,哈哈!」

「聽蒼龍兄之言,莫非已見過那個得旗的人?」

「找二人早在數月之前.就見過面,只因為五嶽人物出面阻撓,故只好眼睜睜的放他逃走。」

聖華聽蒼龍二字.悚然心功,急忖道:「莫非這就是以前邙山會面的雪山二老?」

猜著了,這屋裡挑撥是非的,正是駝背蒼龍和鐵腕蒼鷹。

這兩個老傢伙吃了聖華的虧,整日的在外面奔走,專門邀約江湖有頭臉的人物,與聖華作對。

蜘蛛黨是新近崛起的門派,但內三堂的高手,和雪山二老相識,因此,老傢伙以丹心旗為餌,唆使他們出而找聖華奪旗,已被總瓢頭答允。

鬼使神差,竟在這人不知,鬼不覺的絕地,被聖華聽到他們的談話。

蜘蛛黨的總瓢把頭名叫「九頭鳥」鄧元。

數十年橫行江湖,心狠手辣,功力詭異,己達上乘。

九頭鳥功力蓋世,從未遇見了敵手,就連五嶽人物,他也不放在心上。

聖華沒有聽說江湖上這號人物,他無所謂怕,他的目的是查探丹心旗和銀劍羽士,但誰要存心奪他的丹心旗,他就不放他活命。

他站在屋上聽雪山二老和蜘蛛黨的人物談話,本來心中就起了殺機,轉而一想道:「我先現身相見,不知能從他們身上得知銀劍羽士的下落了?否則,我就對他們不客氣。」

這主意閃過心頭,忙飛身上飄,正想叫雪山二老出來,卻聽屋內有人笑道:「直言居士,不過是有勇無謀的毛孩子,可笑江湖上竟沒有人能制服他,這麼辦,咱們明天就稟呈瓢總把子,出去尋他奪旗,替二位出口氣……」

「可呵!我們賀三位馬到成功,謝……」

謝字乍落,聖華已忍受不住,搶著排出聲懾人的冷笑,道:「嘿……嘿……嘿……丹心旗送上門啦!用不著尋我,這不就找到了嗎?」

秘房內一陣大亂,燈火登滅,就聽有人輕聲道:「不錯!正是這小子,直言居士……」

颼的一聲,屋內竄出一個高瘦的老者,大喝道:「什麼人敢偷闖蜘蛛黨三堂重地?」

「直言居士唐聖華,不是早就告訴你了么?」

「咱們無怨無仇,河水不犯井水,你偷窺本堂,該什麼罪你知道嗎?」

聖華朗聲大笑,接道:「你們不是要功奪丹心旗吧?我親自送上門來,免得你們出動人馬去找我,這能有罪嗎?」

對方不由得怔住了,馬上找不出適當的話來駁他。

就在這個當口,屋內又射出兩條人影,分立來者的兩面,右面那人陰森林的一笑,道:「小子!你別那麼油腔滑調的好不好?即是有心找碴的話,咱們不用稟知總瓢,由我紅、白、黃三堂打發就是了……」

聖華將面前的三人打量了一眼,嘿然笑道:「好哇!鬧來鬧去,反說我找碴,天大的笑話,我看這麼辦,你們將雪山兩個老鬼交出來,我再向你們打聽一件事,就兩不侵犯,這總可以了吧……」

那老者是紅旗堂主,號稱「毒龍手」,他斗然冷笑道:「住口!這是什麼地方,也容得你在爺們面前撒野!今夜你就別打算活著離開了。」

「嘿……嘿……嘿……嘿……」聖華陡地一沉臉色,露出嚴酷而冷峭的殺機,接道:「你們要動手?」

「不動手你能爽快的交出丹心旗?」

「嘿嘿!你們有多大的能耐?」

「收拾你這小子,大概還不會有多大問題!」

聖華星目驀張,碧光閃射,嚴峻的喝道:「我看你們還是不要惹我的好!」

黃旗堂主「喪門神」,無名火發,一聲怒喝,撤出喪門棒,一跨步,吼道:「小子,那來許多廢話,看傢伙!」

雙棒摟頭蓋頂,夾著勁強力猛之勢,話落兵刃已到,向聖華硬砸過去。

聖華壓根就沒有將紅、白、黃,三旗堂主看在眼底,他以一人之力,硬拚東令北環,尚未落下風,小小的喪門棒,何足道哉!

他身形微微的戰動一下,玄天神功,順手揮動,一股堅強的陽剛之勁,應手而起,向喪門棒衝去。

他這時沒有存殺人之心,否則,根本就用不著多久,喪門神早就躺下了。猛力陡封來棒,喪門神雙臂倏地發麻,很自然的後退了三步。

他不服氣眼前的聖華,隨手一揮,竟是如此的厲害,大吼一聲,鼓足了勁,連人帶棒又向聖華砸到。

聖華冷哼一聲,身形頓然錯動,雄勁又起,封住了雙棒,一閃身,欺近喪門神,抬手「叭叭」兩聲,打了兩記耳光。

喪門神眼冒金星,挫退了七八步,鮮血順嘴流出.嘴已紅腫得老高。

旁立的紅旗堂主,楞楞出神,他們就沒有看出聖華用的是什麼手法打了喪門神。

聖華神態自然,目吐神光,冷笑道:「小爺今夜破例不開殺戒,但要你們交出雪山二老,答我一個問題,我馬上就走,否則,哼!莫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毒龍手和白旗旗鎮海蛟,心頭震動,眼珠亂轉,陡地同時發出一聲狂嘯,沒有說話,揮掌就向聖華攻去

聖華明知他們剛才的嘯聲,是求援的信號,卻也泰然置之.一見兩人攻到,不由傲然長笑,道:「你們一定要找死,那就怪不得小爺了。」

言乍落,身已左移,舞臂一招「丹書奉帝」,反拍過來。

別看是一招,但其變化神奇,既像同取二人的上盤,又生似要點重穴,更夾勁力猛攻中部。

毒龍手和鎮海蛟的功夫不算弱,應變也很神速,閃避也快。

只見兩人倏分即合,避過了攻勢,搶上去又掌腳兼施,猛打聖華。

聖華又是一聲狂笑,反手一拍,劈出兩掌,硬掃毒龍手和鎮海蛟。

兩掌之力,雖不太重,但也不算太輕,又將紅、白二旗迫退。

這時,喪門神神志已復,舞棒如風,從聖華身後砸到。

聖華猛地里一塌腰,鐵掌掠動,又展出了狄門擒食大法,倏向喪門神左腕扣去。

喪門神暗中一懍,雙棒猛撤,見機得快,幾乎被聖華扣住。

他這裡剛迫退喪門神,毒龍手和鎮海蛟又從身後搶進攻到。

聖華可是真火了,一聲清嘯,曲肘取出了斃手金刀,金光晃動,身法突然一聚,旋風似的奔上了鎮海蛟。

他左掌業已擂動,排出威厲的玄天神功,迫得毒龍手和喪門神難迫近半步。

右手金刀亂燦,竟奔上鎮海蛟的門面。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鎮海蛟兩隻眼睛被挖的剎那,陡地有人高喊聲:「狄門高人,手下留情!」

聖華殺得正盛,耳聲奇怪的稱呼,不禁一愕,斃手刀挺進之勢,倏地止住。

這只是在眨眼間事,鎮海蛟正需要這寸秒的時間,而保住了那雙眼珠。

鎮海蛟魂飛魄散,就地一滾,響屁連連的摔出了兩丈多遠,再立身看去,正是九頭鳥鄧元到了。

聖華不知來了是誰,只見他渾身深灰裝著,七十餘歲的年紀,臉色紅光的,倒也十分威儀。

他沖著聖華傲然一笑,道:「閣下是狄門的第幾號人物,尊號是……」

聖華更是懵然不解,接著道:「我是直言居士唐聖華,你是誰?」

九頭鳥心中吃驚,但臉色卻平靜如常,冷笑道:「在下是蜘蛛黨總瓢把子九頭鳥鄧元,閣下手中的兵刃,及其殺人的手法,不正是狄家幫的家數么?難道……」

「難道狄門的功夫,就不傳給外人?」聖華截住反問對方。

九頭鳥詭異的笑道:「就鄧元所知,狄門的功夫,是不傳外人的……」

他說到此處,雙目轉動,忽地一停,又接道:「咱們不談這些,閣下何以無緣無故的侵擾本幫三堂重地?莫非有人得罪了你?」

這鄧元老奸巨滑,他早就到了此處,暗中隱身查看動靜,發覺聖華功力極高,三旗堂主,絕不是他的敵手,是以,他在深思之下,要以智取聖華,免除傾幫之危。

那曉得聖華在惱怒之中,取出了金刀,鄧元認得這件兵刃的來歷,暗中也有了幾分打算。

因此,他不卑不亢,裝模作樣,拿話擠著聖華。又用話將他扣住,以便追問聖華的來意。

果然聖華的閱歷太差,本性豪爽,在心機上,怎敵得過九頭鳥奸狡。

他略略的窘了一下,靈機一動,說道:「我是追蹤一個人,才誤闖此處,適逢他們三人和雪山二老,狂言商談奪取丹心旗的事,而逼得我動手的。」

九頭鳥故意的大吃一驚,急問道:「閣下已獲得了丹心聖旗?」

聖華臉色倏地了好幾種變化,猶豫了一陣子,方道:「不錯,我獲得丹心旗。」

九頭鳥那雙鬼眼,始終就沒有離開過聖華的臉上,當聖華臉色起了變化的時候,九頭鳥心中就有了嘀咕,不由匆匆思道:「倘若聖旗在他手中,他何不潛匿深山,研悟秘圖,啟寶修神功?而懷旗奔走江湖?莫非聖旗已被人家奪去……」

他想到這裡,恰是聖華說話之際,不禁又是一楞,急忖道:「他的神色不正,話雖是豪壯,卻多少有些吞吐,這中間定有文章,我不妨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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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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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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