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張行聽得汗毛登豎,機伶伶的打了兩個冷噤,殺機陡展,目吐凶光,臉色變得鐵青,心說:「好狠的小子!太毒了,只怕等不及你下辣手,現在就宰……」

恰好在這個當口聖華很天真的瞬目看他,不由得也是一驚,忙道:「張大哥,你怎麼啦!是不是也想殺人!」

張行愕了一下,轉變也快,接道:「不錯,我也想起來了一個仇人,我也要挖他的眼睛,拆散他的骨頭,剝他的皮哩。」

「嘻嘻!那太好啦!不知是那個人?姓什麼?」

張行陰森森的一笑,又望了聖華一眼,冷冷的道:「聽說是一個姓唐的。」

聖華楞了一下,嘻嘻的笑道:「巧啦!姓唐?」

「巧什麼?本來就姓唐嘛!又不和你同姓,有什麼可巧的?」

「張大哥?他叫什麼名字?」

張行心中冷笑,暗忖道:「說出來叫你有了準備,我偏不說……」忙接道:「叫什麼名字,我還沒有弄清楚,反正我能找得到他,諒他逃不出我的手法。」

談談說說,已將近頓飯的工夫,這時,他們並立在一座山石的側端,正面是那座懸崖。

小山頭就在二人的身後,左面就是許多密林。

夜,特別的寂,風也停了。

兩個人是多麼的不同型啊。

純潔、陰毒,恰恰的成了個強烈的對比。

張行,時時刻刻都在準備下手殺他,兩次都在無意中被聖華看破。

然而,聖華啊!他看不出張行要殺他。

聖華身旁明明站著的是條野狼,野狼的心該多毒辣?隨時都想吞吃他。

他這樣的兇險,聖華連影子都沒有摸著,真叫人替他捏著一把冷汗。

可是,他無所謂,他只知道張行是他心中唯一的好友,是關心他的人。

天色,已接近了三更,蒙蒙玉露,灑落在兩人的身上,約略的有點寒意。

張行的血在沸騰,心在跳躍,滿腦子的殺機。

聖華呢?平靜、安詳、天真,說不出的喜悅友善。

「張大哥,怎麼我慧姐姐還不來呀?天不早了哩,我要尋她才好。」

一提起端木慧,張行突地妒心橫生,眼珠亂轉,滿臉的陰笑道:「她遲早要追隨著你的,急什麼嘛!」

聖華似乎有些急燥,立站不安,忙道:「我有點心跳,總覺得她被人陷害了,好像她在喚我哩,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張行倏地殺心大起,靈機陡動,詭笑道:「好的,我陪你去找她好啦!走吧!」

聖華好生喜歡,嘻嘻笑道:「張大哥,你真好,慧姐姐會感激你的。」

他說完話,慢慢的抬頭,跨進張行的面前,正想向反方向走去。

張行噁心鬥起,殺機一露,暗中忖道:「唐聖華!唐聖華!誰要你是我張家的仇人,誰要你是丹心旗的正凶,誰要你是端木慧的情人,別怪我某人心黑,我得斬草除根……」

念頭閃電般閃過,恰好是聖華跨進兩步之際,也正是他接近懸崖邊的剎那。

張行凝聚功力,在他的身側,猛不防舉掌大喝聲:「唐聖華……」呼地連劈兩掌。

「聖華,聖華,留神身後……」

掌風,喝吼,尖叫,在相同的時刻內,一併排出。

聖華先聽到的是尖聲高叫,再聽見狂叫,他不知是怎麼回事。

就這一怔之機,雄渾的掌勁,剛好的拍中他的左背,人也撞撲了三步。

他驟然凝集功力,氣納丹田,就這樣,整個的身子,已斜傾在懸崖的邊沿,只剩一隻腳,尚穩踏崖邊,身軀晃了幾晃,堪堪墜落。

就在這個當口,張行忽地又推出兩掌,雷霆萬鈞的向他攻去。

忽聽一聲嬌叱,紅影疾射,探右臂,一招「丹鳳朝陽」,向張行倏地攻去。

這疾速的快攻,來得突然、逼得張行將發出的掌勁,倏地回收,人也逼退了兩步。

饒是這樣,聖華仍被張行的張二掌打中。

但他功力超凡,臨危不亂.借著張行的掌力,猛地里墊腳而起,直衝三丈高下。

然而,他連被張行打中兩次,真氣不能運集丹田,當他下落的當口,隱身不住,叭地斜摔在懸崖的里端兩步多遠之處,又呈昏迷狀態。

那紅影這刻已和張行打得非常的激烈,像是在拚命,招招緊逼,半點也不肯讓。

張行已將眼前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既驚又怒,既恨又燥,巴不得一掌將紅影劈死。

怎奈紅影不像先前那般軟弱,身、手、步、招,含著無上的威力,專攻張行的要害。

張行心頭火發,哈哈狂笑,打背上抽動了鰻骨扇,也展出了絕世的奇功,一連兩招,反將紅影迫退了五步。

聖華的昏迷,促使張行狂焰人振,這時,他毫不留情,攻勢凌厲無情,佔盡上風。

紅影是誰?親愛的讀者必定早已看出來是端木慧。

她不是被張行以青綢迷倒在青石之下,是誰救了她,而在此時趕到此處?

這些地方,正是張行失算之處,皆因他急於迎殺聖華,而怕聖華闖破他擺弄端木慧的把戲,是以,他在匆忙中並未點端木慧的昏穴,而用青綢將她迷倒。

在張行想,這青綢迷魂,非要一個時辰,絕難蘇醒,比點穴還可靠。

殊不知端木慧在萬毒真君的鍘刀機關中,被聖華運起丹陽,從舌尖轉種在端木慧體內。

聖華是在吞服金龜內丹之後運功的,因此,他的功力,已包含了玄天陽玉和內丹精英,再加上本身的真元,助長了端木慧的內力修為。

她醒過來之後.努力鎮靜了一下,就斷定張行誘聖華離開現場,而暗施毒手,殺死聖華。

她心中大急,辯別了方向,就奔趕到此,恰好張行偷發掌力,被她老遠看見,尖聲高呼,而解了聖華墜落懸崖之危。

可是,張行這刻恨她入骨,招法驀緊,姑娘就透著不過來,已然險象環環生。

聖華仍舊是仰卧在地,似乎傷得不輕,連動都不動一下。

時間是迫不及待的,端木慧搬出了壓箱底的功夫,能支撐到現在,的確是不大容易。

假如聖華在事先能將丹心八絕全部傳給她的話,或許不會這樣吃虧。

假如她碰上的對手不是張行,她的左臂不被鍘刀鍘斷的話,也不會這樣的狼狽。

事情擠在這兒,誰又會料想到有今夜這樣的後果。

張行越戰越勇,他已經下了決心,非殺死這個紅衣女郎不可。

雙方又勉強走了四個回合,端木慧汗濕衣衫,嬌喘吁吁,實在不能再支持了。這才真是危機一發,生死的邊沿。

驀地——

在他二人打鬥外兩丈遠的地方,立著一位白衣的英俊的大孩子。

他很奇怪的望著張行,心中驚詫的道:「他怎麼也會丹心八絕的奇功?是從那兒學來的?怪呀!」

又是一個驚險的境頭出現了……

張行雙手並舉,鰻骨扇陰風陣陣,形成個半圈,已罩向端木慧的頭上。

如果這一扇真被壓下,端木慧就命傷當場。

白衣俊秀的大孩子心中一急,提丹田氣大喝道:「大哥住手!」

這聲喝喊,震動山谷,數里之外,卻能聽真,倒是令人心神搖動。

張行突聽大吼,心神震蕩,拍出的鰻骨扇,倏然收回,撤身兩丈,倒地一陣狂笑,道:「唐聖華,你要做什麼?」

聖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怎會瞧他們打鬥而不幫端木慧的忙?

事實上他沒有受傷,只是真氣在震動之際,不能納入丹田而被摔落。

試想像東令之類的人物劈他幾掌,他在震昏之餘,尚能很快的復元,這張行又豈能和東令相比。

他醒來之後,星目略張,就發現兩人拚在一條路上,都用的丹心八絕。

他非常的納悶,翻身而起,走上前定目再看,不錯呀,張行的確用的是丹心八絕,而且還十分熟練。

因為這個突出的現象,將他吸引住了,所以.他忘記解端木慧之危。

沒有料到張行被他喝吼得撤退後縱,而居然叫他真名唐聖華,不禁又使他怔神不前。

他心中反覆翻騰,忖道:「原來他早知道我叫唐聖華,何以他始終不露痕迹呢?這個真是怪異極了。」

他到如今還沒有存壞的想法,始終認為張行是個天大的好人。

聖華莫明莫妙的走過來,很關心的對端木慧道:「慧姐姐,你怎的和張大哥拚起來了……」

漏木慧氣極了,眼前的事該多明顯,他都看不出端倪,為了丹心旗,幾乎失身喪命,然而,他反問她為什麼和大哥拚起來。荒唐!死心眼,笨牛……

她心中萬分委屈,狠狠的瞪了聖華一眼。

張行陰笑道:「她對我兄弟都這等無禮,對我當然視如無物了!哈哈!」

端木慧氣得只發抖,越生氣.越是說不出話來,瞪著聖華只掉淚。

聖華還是真聽張行的話,但慧姐姐又掉淚了,只好走上來拉著她的手,笑道:「算了吧!都是自己人,何必要生這麼大的氣?」

端木拚命的掙脫了手,大聲怒道:「丹心旗!他……」

要說姑娘智慧絕高,那是不錯的,可是在氣急之下,也失去了主宰,動作和說疾,也都不太正常。

丹心旗三個字震驚了他,斗然使他神智明朗,清醒過來。

聖華星目碧光閃動,腦子當時閃過了張行暗中劈掌,他使出的丹心八絕,叫出唐聖華的名字……這些很奇怪的現象。

他似乎明白了,眼光神光炯炯,將張行看了好半晌,他卻不好意思匆忙動手,輕聲問道:「張大哥,你怎麼也會丹心八絕的?」

「你管不著,是另外的人傳給我的。」

「那另外的人叫什麼?在什麼地方?」

「我不太清楚。」

「哼!」聖華微生惱怒,道:「丹心八絕,只有獲得丹心旗的人才能會用,你縱然不告訴另外之人是誰,但我斷定那人就是奪我的丹心旗之人,我們情同手足,請你多多的思量,還是告訴我的好,免得傷了和氣。」

「廢話,我若知道,剛才就告訴你了,不知道,你就是說得再多,我也無法奉告。」

聖華心火上撞,他卻破例強按怒火,又道:「你為什麼暗施毒手,想將我劈死懸崖?」

張行臉色斗然大變,思索許久,方道:「因為你是我張家的仇人後代,所以要殺你。」

「為什麼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殺我?」

「那時我委實不知你是唐聖華,再說,我的功夫不及你,故而留到現在。」

聖華怦然心動,忖道:「張家仇人的後代?啊!莫非我的親仇,也在他的身上……」

他嘿嘿兩聲冷笑,面色陡沉,道:「你現在有了丹心八絕,功夫比我高了,就想殺我是不是?」

「不錯!我要斬草除根。」

聖華再也忍耐不住,身形正動,突覺左臂被人按住,扭頭看去,正是端木慧。

只見她微笑著輕聲道:「我原來懷疑奪旗之人,就是他們,你可不能殺死他,必須問出銀劍羽士是誰,方能得回聖旗。」

聖華殺機微微一斂,走進了兩步,厲聲喝道:「我問你,銀劍羽士是誰?」

「不知道!」

端木慧見聖華問話的技巧太差,張行又如此的頑強,忙傲然一笑,道:「張行,這是什麼?」

她一抖手中那塊迷人的青綢,又道:「這就是『香紗迷魂旗』,只有你張氏門中才有,迷倒聖華,就是此旗,你又將此旗迷住姑娘,你還想耍賴不成?」

這一招真夠厲害的,使得張行大吃一驚,旋即狂聲一笑道:「江湖上使用香紗迷魂旗的,並非我張行一人,你出此物,並不足證明就是張某所為。」

「哼!姑娘早就知道舉天之下,只有銀劍羽士張瑞谷保有此旗,張瑞谷與聖華的父親是同為八義人物,加之你突會丹心八絕,又久有殺害聖華之心,前後對證,奪旗的是銀劍羽士,殺聖華之父的也是銀劍羽士,還有太倉八丑臨死之言,也證明是銀劍羽士,你怎說證明不足?」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唐聖華找我奪旗報仇?在這個當口卻含血噴人……」

端木慧格格嬌笑,道:「張行,你明知聖華把你當聖人看待,我若早言,他焉能相信,如今事實具在,你勿須狡言詭辯。我老實告訴你,憑你張行,還不夠資格擔當奪旗之主,更不夠資格承擔你殺父之仇人,姑娘事先不說,目的在查你的下落,找出確證,現在水落石出,你乖乖的說出銀劍羽士來,或許聖華顧念舊誼,放你一條生路,也未可知……」

她滔滔不絕,有條有理,聽得張行心驚肉跳,深悔早先沒有將她殺死,而留禍害。

張行臉色鐵青,殺機頓展,惱羞而怒,大喝道:「狗賤人,滿口糊言,你以為姓唐的就能奈何我,告訴你,大爺不知道銀劍羽士是誰,有本事,咱們拚一場試試!」

端木慧這幾點證據的提出,十足的證明了唐聖華所要尋找的人,完全在張行的身上。

聖華目睹端木慧言攻要害,處處都無法使張行反口,心裡在這片刻之間,將前前後後所遭遇的事,作了個很明細的對證,他明白了。

他完全明白了,殺父毀家之仇,奪旗之恨,一股腦兒湧上心間。

雙目緊瞪,碧光如電,射向混世狂生張行的臉上。

在這一刻,他發覺這個人是醜惡的,陰險的,狡詐的,是……

不過,他心裡還有幾點不太明白,仍在盤思道:「銀劍羽士是張行的何人?和我家有什麼毒怨?為什麼要殺我父親?他怎會指使得了淮江七令和太倉八丑?是不是他殺死了這此人……」

這許多問題,他很想詢問張行,然而,他知道張行不會告訴他的。

於是,他下了決心,要動手了。

「張行」!聖華改口為張行,而不叫張大哥。

「小子,你叫我幹啥?動手呀!」

「哼!動手還不容易,我得先問問你還有什麼話說沒有?」

「命一條,要話嘛……一個字也別想……」

聖華殺機驀張,伸手打懷中掏出了斃手金刀,冷笑道:「我就不信你混世狂生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我非要割下你那顆腦袋……」

「聖華!」

這聲嬌滴滴的喊叫,將他要說的話打,扭腮向端木慧道:「慧姐姐是不是還有話要問他?」

端木慧秋波一閃,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又嫣然一笑,道:「你抽刀作什麼呀?」

「割他頂上的人頭啊!」

「哼!你這個傻瓜蛋,割下他的頭,誰替你交出銀劍羽士來,丹心旗到那兒去找?」

聖華俊臉一紅,伸手將刀遞給了端木慧,道:「我以為丹心旗在他身上呢?對!要活的,姐姐你等著我拿活的混世狂生……」

這個時候混世狂生氣得渾身發抖,臉上氣得發青。

要知混世狂生這個名頭來得也不容易,江湖上年青的朋友,沒有不聞名心戰的。

這次出世,仗恃丹心八絕,和迷光錯影的身法,每和人動手,只兩三個照面,就擊斃了對方。因此,混世狂生之名,就更加響亮。

唐聖華和端木慧壓根就沒有將他當作敵手,看他半文不值,試想他怎不氣得發抖?

張行哇哇兩聲怪叫,喝道:「唐聖華,你也不過仗有丹心八絕和九曲指,能不能在大爺手下走個十抬八招,都是問題,你狂個啥!接招吧!」

鰻骨扇分而即合,身形早錯,如電光火石,搶近往聖華身上點到。

聖華這些時來,幾乎連當今第一等高手都對過面,功力進展到不可思議的境地,唯一的缺陷,是不會將玄天陽玉的真力,融泄到自己的真元上,完全憑功力自然發展,是以,非到一定的時候,方能合而為一。

他有這多的打鬥場面,會見這多的高手,個把混世狂生,的確沒有放在眼底。

張行的鰻骨扇點到,他閃都不閃,隨便的一揮手,就封住了那凌厲的扇勁,反手將往張行的脈門上扣去。

他使的是狄門的擒拿大法,快速絕倫。

張行心中大驚,撤扇收腕,蹬蹬的後退了五步,嚇得連攻都不曉得攻了。

聖華冷笑的兩聲,道:「張行,我不用九曲指,也不用丹心八絕.我要讓你在我手下走過五招,就不叫直言居士,進攻呀!別楞著!」

張行頓然驚醒,不住的想道:「端木慧不是說他只會九曲指和月心八絕嗎?哦!我上了賤人的大當,哼!」

當下猛咬鋼牙,集平生之力,吼聲連連,九曲指,丹心八絕,鰻骨扇,同時發勁,第二次攻出。

聖華嘿然冷笑,玄天神功,早經排出,錯身掄掌,硬迫過去,同時,身隨掌進,又往張行雙腕扣去。

張行作了拚命的打算,霍地旋身,側閃三步,讓過聖華的神力,鰻骨扇斜飄疾划,疾取聖華雙肩,同時,九曲指伸張之際,也向聖華胸口戮到。

聖華也不敢硬叫他碰上,擰身左讓,右掌就在閃讓中封出,左手反退為進,再扣張行脈門。

這反退為進的擒拿手法,怪異極了,也快極了,兒乎扣上了張行的脈門。

幸虧他警覺得快,撤身及時,斜躍五步,方得躲過,但卻嚇出一身冷汗。

聖華連出兩手,卻被張行閃過,狂聲一吼,縱身撲進雙臂揮動,化成重重臂影再扣張行雙腕。

張行驚魂乍定,見聖華如影隨形,三度扣到,又急出了滿身大汗,心慌意亂中,再使出迷光錯影之法,糊糊塗塗的閃讓開去。

這也就是聖華要活的張行,而不要死的混世狂生,否則,就是三個張行和混世狂生,只怕早就拋骨在這懸崖的邊沿。

張行忖度此情,覺得再難支撐,思道:「如果叫他將我擒住,必得多受許多活罪,更要逼問他老人家的住處,倒不如跳崖自殺,反而落得乾淨……」

這念頭好可怕,在他腦中閃過,人也疾往崖邊暴退。

這當口聖華更是急怒,業經火速撲到。

說時遲,張行已到了懸崖的沿口。

只要他一墊腳,人就會急墜崖下。

張行心頭一陣悲凄,大喝聲:「小子!再見了!」

了字方落,單腳要縱,又是危機……

但,聖華就在他喝聲未落的關節上,人已猛然搶進,右腕驀震,只一晃,就提住了張行的左手脈門。

然而張行此刻已奮不顧身,單腳力道已經運出,中身已傾往崖外。

聖華心中一急,穩身吸氣,使出絕大的威力,左手奮力往懷一帶,身形已跟著里躍。

就這一帶一縱之力,硬生生的將張行扣回到大山石的山下。

端木慧已急得玉面通紅,這時,又喜得小嘴笑嘻嘻的合不擾來。

然而,張行並未受制,力道潛運右腕,骨扇倏張複合,向聖華劈頭砸落。

這個當口,兩個人的身形尚未站穩,張行的扇風已到,其疾如電,力道又猛。

如想反手相抗,事實上的確是不可能。

險象百出,端木慧笑容斂,張口一聲尖叫。

這聲尖叫出在張行鰻骨扇的同時,就見聖華身形一矮,雙腿盤裡,猛鬆手,閃讓五步。

張行一扇落空,心中正喜,就想再抽身往崖下跳。

可是,聖華沒有容得他收回鰻骨扇,身形暴漲,早又疾射回來,張手間,再扣住了張行的右腕。

聖華有了第一次吃虧的經驗,就不容許再吃第二次虧,五指略一使力,輕輕一抖,張行的鰻骨扇已被抖落在地。

聖華並未饒他,右手指力已發,就在抖落鰻扇的同時,點了張行的昏穴。

張行右腕被扣,心知不妙,還想作困獸之鬥,忽覺渾身一軟,當時就躺一下了。

這張行陰險奸狡一世,可大大的上了端木慧的當。

因為端木慧沒有將聖華玄天陽玉等功力相告張行,只說他會九曲指和丹心八絕。

張行信以為真,有持無恐,又存暗下毒手之心,故在事先未作退路打算。

那曉得張行陰險未逞和聖華一動手,就判出自己和人家功力相差得太遠,當下即悔且怕,就知道今天要完蛋。

但他後悔得太晚,聖華沒有將他殺死,已經很對得起他了。

張行骨軟筋松,混混沉沉,可是他心裡卻非常明白,就是不能開口說話。

端木慧已走近了張行,攔腰踢他一腳,呸的一口唾沫,吐了張行滿頭滿臉,恨聲道:「狗賤卑鄙齪齷,陰毒已極,幾乎叫他占污了姑娘,若不是要找出銀劍羽士,要不戳他一萬刀,真出不了我心中之恨!」

聖華還不明白個中的情由,聞言一驚,問道:「慧姐姐,他欺侮你了?」

端木慧余怒未了,即將她跟蹤張行,因而被劫,險被失身的經過,大致相告,末了,又問道:「你下岩取水,怎麼很久都不轉來,差一點叫我含恨終生……」

她嬌弱不堪,心有餘悸,秀目淚水瑩瑩,只差點滾滾流出,薄怨流露,使人見之,大起憐憫之心。

聖華狠瞪了張行一眼,先向端木慧慰問幾句,方道:「我下懸崖取水,但距離極遠,且在取水途中,卻遇上一條巨蟒,這條巨蟒粗有水桶大小,盤據在小山頭上,覓食充饑……」

端木慧聽得汗毛直豎,很緊張的問道:「好大的蟒,它是不是要吞吃你?」

「不錯,我本想繞道離開,可是它沖著疾射過來,別看它粗大,身子卻靈活得緊……」

他喘了口氣,鬆弛了一下緊張的神經,繼道:「我有些害怕,當時就取出斃手金刀,就在它頭的正面,來回閃躍,這東西很機警,就是不讓我接近它的七寸……」

「它和你鬥了多久?後來呢?」

「我和它打近了兩盞熱茶的工夫,大蟒許是性急,突然暴燥起來,伏地不動,兩隻蟒眼像小燈籠,緊盯著我不放,我見它有很兇狠的動作,也蓄勢以待……」

「它究竟是怎攻擊你的呢?」

「大蟒見我也不移動,發出兩聲怪叫,身子離地四尺多,像電光般的向我衝來。」

「我看準了它有此一擊,左閃一丈,就在它還來不及轉身之際,我大膽的飛射至它的後頭,金刀就照它喉間刺去。」

「這下是蟒的致命傷,鮮血直流,我顧不得許多,很快的又給了兩刀,幾乎將頭割下,方閃避在兩丈以外的石上觀看。」

端木慧鬆了一口氣,思索了一下,又道:「奇怪,那條大蟒怎麼不用尾巴來絞打你?」

「我也是這樣想,等蟒不能動彈之後,我很奇怪的循蟒身走去,啊!原來蟒的尾巴端還在洞里沒有過來,這真是幸運,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么!」

「當我查看蟒尾之際,無意中發現一株小樹,上面長熟了兩棵紅果,香噴噴的……」

「你摘下來沒有?」她心知又是奇遇,急著發問。

聖華打懷中取出兩粒鮮紅的果子,約酒杯大小,遞給端木慧道:「怪好看的,我摘下來了,你看。」

端木慧接過了鮮果,很仔細的看了許久,又凝神深思半響,方點頭笑問道:「那小樹的葉子,是不是圓形而分成三角?色呈杏黃?」

「對,對就是這樣的。」

「嗯!你的福份真大,這種果,名稱為『朱果』,又名『火參』,數百年結實兩粒,性厲純陽,練武的人吞服之後,不啻增進十數年的內力修為,你快吞下吧!」

聖華十分驚奇,他知道端木慧此言不假,他明白那條大蟒是護果的毒蟒,但他非常不解這種好事,何以卻叫自己遇上?

因此,他納悶得緊,許久沒有說話。

端木慧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相信,忙道:「怎麼啦!

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話?」

「喔!不是!不是!我是在想……」

「別想啦!快吞下吧!等它變了顏色,效力就會失去一半。」

「那麼,我們兩人每人吞服一粒。」

端木慧笑嘻嘻還有些不好意思,經不住聖華催之再三,二人方各吞了一粒。

朱果下肚,芳香滿口,精神百倍,整個的疲憊,一掃而光,二人容光煥發,神清智爽。

「慧姐姐,這人該怎麼辦?」

「你解開他的昏穴,接點他『商曲』『神封』兩穴,別讓他再生壞點子,我們審問他,叫他說出銀劍羽士的去處。」

聖華倒真聽說,忙伸的解穴點穴,使張行身不能動,而話能說。

那張行悶哼一聲,雙目突睜,凶光又起,怒道:「唐聖華,端木慧,你們別想在大爺口中套出一個字,殺剮聽便,要是羞辱大爺,別怪我開口罵你們。」

聖華目光碧光,一也怒喝道:「殺你簡直和宰雞一樣,我有幾個問題,還要你答覆我!」

「呸!大爺無話可說!」

端木慧冷笑了幾聲,搶著道:「張行,中鈴的『寒陰逆血』手法,料想你不會不知,你是不是想嘗嘗逆血手法的味道?」

張行心中猛烈的震動一下,臉上露出了恐怖之色,強怒道:「你要以這種慘毒的手法收拾大爺?」

端木慧臉罩寒霜,肅穆之極,冷冷的道:「姑娘早就知你就是張端谷的子侄,以前你對我死纏,我是看張端谷的面上,遠避著你,可是今天的情形不同,聖華要奪回丹心旗,要查明仇家。你只要說了實話,找著銀劍羽士張端谷,我們決不為難你,再說你已學會丹心八絕,可以橫行江湖,如果硬充好漢,活罪叫你難以忍受,死罪也無法避免,希望三思而行。」

這番話說得恰到好處,既安撫了張行,又威嚇了張行,字裡行間,還充滿了人情味。

張行如果答應說出張谷端的地方,命固然是保不住了,還得謝謝姑娘,而姑娘也達到她的目的。

如果張行拼著一死,硬不據實相告,免不了要多受活罪,最後一死,也不會怨恨姑娘。

這就是端木慧的厲害,要是聖華,可就說不出這席中聽的話來。

張行聽完端木慧的話,閉目沉思有傾,暗忖:「我已落在他們手中,只有聽其擺布,更惡毒的手法,也會加在我的頭上,結果是拋骨在此,於是無補,他們同樣的可以找到大叔……」

他張目看了看聖華和端木慧,白己的臉色,也沒有剛才那種忿怒,又忖道:「我不妨實話實說,叫他們去會晤銀劍羽士,也許他們不是我大叔的敵手,而我也可乘機報仇,一舉數得,何樂不為……」

他暗中心喜,臉色卻陰沉沉的,冷笑道:「我已經思慮妥當,有話你們問吧!」

聖華心中大喜,笑嘻嘻的道,「張大哥答應告訴我實話了么?」

「廢話!別再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聖華碰了釘子,星目一掄,哼了一聲,大聲道:「不識好歹的東西!找死!?」

端木慧生怕他怒火上升,一舉將張行擊斃,趕快攔住笑道:「讓我來問他,你聽著。」

她面對張行,先嬌聲一笑,接道:「銀劍羽士罕竟是你什麼人?」

「叔父!」

「丹心旗是不是他奪去的?」「是的!」

「太倉八丑是他指使的?」

「是的!」

「殺太倉八丑滅口的也是他?」

「不錯!」

「為什麼要用四面香紗迷性旗?」

「不太清楚!」

「他和聖華是什麼仇怨?」

「不知道!他只告訴我是仇家的後代。」

「聖華的父親是他殺死的嗎?」

「不知道!」

「淮江七令你認識么?」

「當然認識。」

聖華聽到此處,突然插口問道:「在絕谷之上,淮江七令追蹤打我,是你指揮的么?」

「是我,也是我叔父!」

「那麼,荒山野廟,殺死金剛幡的手下是你?」

「對了!是我。」

「火燒毀我的家園,殺死我家十多口人,逼死我母親的是誰?說!」

「只聽說是淮江七令。」

「淮江七令與我無怨無仇,為什麼要如此惡毒?」

「這隻有我叔父知道,你去問他吧!」

聖華渾身發抖,滴下幾滴英雄淚,怒道:「你以為我不敢?我非要活捉銀劍羽士,生祭我全家已死的人口!」

「諒你也沒那麼大的膽子!」

聖華氣急了,抬手叭叭兩下,打了張行兩個耳光,鮮血順嘴流出,怒道:「為什麼沒有膽量說得出,我必定辦得到。」

張行哈哈的發出幾聲凄厲的狂笑,道:「你先別狠,咱們走著瞧好了。」

端木慧睹此情況知道這中間必定另有苗頭,拉開了聖華,略加思索,接道:「淮江七令已經死了,你知道么?」

張行驚噫了一聲,問道:「死了,誰殺死的?」

「連你不知道,那得問你的叔父。」

「在什麼地方死的?」

「竹山白鵝峰,是被人暗施毒手殺死的。」

張行考慮半晌,方道:「啊!可能是他!只有他能殺死這七個人……」

聖華忙搶著問道:「他是誰?」

張行翻了翻眼珠,怒道:「當然是銀劍羽士,我的叔父!」

端木慧又接著問道:「你猜測銀劍羽士為什麼暗殺這好的幫手?」

「我不要猜了,你們這樣的不放鬆我,閉住我的血脈,我實在忍受不了了!」

「聖華!你先解開他部分穴道,讓他活動活動。」

聖華有些不願意,但姐姐的吩咐,不好不依,忙伸臂揮動,將所有穴道解開,暗中卻點了張行的氣海穴。

這氣海穴點,當時沒有感覺,假若要行功運氣的話,就混身酸軟,氣不起,力難達,有功亦無法施展。

好在張行沒有打算藉機脫逃,否則,非得吃點點小小苦頭不可。

張行站了起來,稍稍走動兩次,方點頭道:「就我所知,淮江七令為江湖二十一宿的主要份子,但他們不知是因為什麼,而聽命我的叔父,很多事,都是他們替叔父做的,的確是他老人家的好幫手,這次殺死他們,我真的猜不出是何原因。」

端木慧嫣然而笑,接道:「你猜不出,我倒猜得出,有八成是怕他們被聖華擒而拷問口供,泄漏借刀殺人的險謀……」

「胡說!我叔父的本領大得驚人,個把唐聖華只怕還不放在心上。」

聖華就是聽不得這種話,劍眉驀豎,怒道:「放屁!他還不把我放在心上,難道我還會將他放在心上!哼!」

張行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要對我這麼凶霸,遲早你得見我叔父,到時候就能見真章,嘿嘿!」

張行口口聲聲都顯示出聖華在見了銀劍羽士之後,不是聖華有難動手的痛苦,就是銀劍羽士有克制聖華之能,註定了聖華對銀劍羽士無可奈何。

這些冷言暗語,聖華聽不出來,可是,端木慧心智極高,她倒能聽得出張行另有花樣。

不守她想不出究竟是因為什麼,心裡會作了好幾度推敲,希望能將話引誘張行說出真相。

張行是靠心機起家的,他卻要大賣關子,不到最後關頭,他是不打算說出的。

端木慧見聖華又惱了,忙將話題引開,問張行道:「你為什麼也要殺聖華?」

「還不是我叔父所命。」

「為什麼要折辱我?我和你有什麼仇恨?」

「哈哈!」張行又狂笑起來,繼道:「你揭破我秘密,又和姓唐的親近,我心裡既恨且氣,我是報復而己。」

端木慧沒有生氣,沖著聖華嬌媚的一笑,那意思是說,為了你,幾乎被他害了我一輩子,你聽見么?

聖華能體會到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天,已經呈現魚肚白色,晃眼間,就會有陽光暴射,懸崖邊的三個人,都在沉默著。

端木慧問聖華道:「我們找銀劍羽士要不要帶張行?」

「問明地址,我們自己去,不要帶他同行。」

這話張行聽得很清楚,心中冷笑道:「只怕我說出了地址,你非帶我走不可!想在此處殺我!哼!沒那麼容易。」

端木慧點了點頭,秀目轉了兩轉,沖著聖華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告訴聖華,此人留他不得,必須除去。

聖華打心裡就沒留張行活命的想法,慧姐姐的眼色,他已經心領神會,殺機頓展,轉向張行道:「銀劍羽士現在在什麼地方?」

張行早看出二人的舉措,沉穩十分,霍然冷笑道:「這地方你很熟悉,何必間我?」

「請你少在我面前弄鬼,還是說實話的好,嘿嘿!」

「那麼——你是一定要我說出來?」

「你不說,我到哪兒去找他!」

張行忍不住哈哈狂笑,極慢極慢的道:「好——像——在——隱——崖——」

聖華猛地里一震,星目大張,急抓住張行的右手,大聲問道:「你說什麼?」

「隱崖——哈!哈!哈!哈!……」

「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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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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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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