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淚眼模糊,看著這破瓦殘垣,亂草業生的空地,牙關緊咬,不自主的暗中也加了幾分力,話說完了,稍一跺腳,就離開了現場。
他信步而行,心情非常沉重,腦子裡混亂極了,毫無目標,就這樣走了將近兩條街道。
他覺得這裡沒有久停的必要,也見不著張行,打算出北門離開雲夢。
因此,腳步稍微快了些,正走著,猛然聽得後面有人喊聲:「唐聖華!」
他心中驟然一緊,忙扭頭一看,不見有人。
唐聖華腳下已停,臉色微微一變,思忖道:「唐聖華三個字,只有混世狂生和我恩師知道,是誰在此處呼喚?怎的不見有人?」
這是個非常令人不解的怪事,他一時之間推測不出是什麼原故,也未在意,方轉身而行。來到了北門,正準備加快腳步行走,突然一陣香噴噴的氣味,襲進鼻端。
唐聖華偶臭得這股香味,嘴角生津。腹內禁不住雷鳴起來。
最情他三天沒有進飲食,沒有香味誘發,自有玄天陽玉的神功支撐,不覺飢餓,這刻肉香撲鼻,饞涎頓生,就感到餓得難受。餓得難受。
他停步抬目打量,原來是家酒飯店,迫不及待,疾步跨進那家酒店。
唐聖華餓極了,隨便的要了幾樣菜,加上不少食物。在那兒狼吞虎咽起來。
這孩子自流浪乞討至今,固然有吃有喝,可是,像這樣香美的食物,數年來,還是真未嘗過,加之三天粒米未進,因此,他那吃像,的確是難看到極點。
不大工夫,已經杯盤狼籍,一掃而空,肚子填得飽飽的。
他神氣十足,滿臉笑容,叫來了夥計,伸手往懷中正想取銀子結帳,那知這手伸了進去,可就拿不出來。
唐聖華笑容頓斂,臉就跟著紅了起來,露出一幅可憐的窘態,怔怔的望著夥計,張著口,就是說不出什麼話來。
原來他到飯店吃東西,是一時飢欲衝動,壓根就沒有想到身上帶有銀兩沒有,這時吃完結帳,伸手取銀,怎不叫他臉紅髮怔。
夥計該多機靈,一見唐聖華怔神的模樣,心中就明白了,當下把臉一拉,皮笑肉不笑的,道:「少爺,您這是三錢銀子的菜飯,您請結帳吧!」
聖華臉更紅,連耳根子都紅了,心頭像小鹿般的跳動,急得連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假如面前有個地洞的話,他都能鑽得進去。
夥計這次不帶半點笑容,冷冷的道:「少爺,你是怎麼啦!拿不出錢?」
聖華急得想哭,星目獃滯,望著夥計,現出了一付乞憐之態。
夥計一再相逼,聖華連站都站不穩,有幾次,很想衝出門去,一走了之。
但他不願落個騙吃賴喝的臭名,急中竟能生智,突見他苦笑道:「夥計,我出門慌忙,沒有帶錢,能不能記記帳?」
「得了吧!小鋪才多大本錢,都像你這樣記帳,咱們喝西北風去,給錢吧!」
聖華低聲下氣的笑道:「我實在沒有錢,如不能記帳,我這身衣服,可以抵押么?」
夥計朝聖華上下一打量,作了個不屑之態,冷冷的笑道:「您這身衣服……嗯,至多值錢多銀子,你吃了三錢多,不夠不夠!」
「不夠請暫記帳.三兩天之內.我必定送到就是了……」
夥計惱火了,擺了擺手,大聲道:「吃了喝了不給錢,硬要記帳,這像話嗎,咱們到官衙里見吧!」
聖華見他一嚷,急上加急,不自主的抬步往門外就走。
夥計趕忙伸手一攔,嚷道:「你白吃白喝,這刻想跑,哼!年輕輕的……」
「夥計!他是不是姓唐?」
就在夥計話未說完的當口,忽地射門外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如此問話。
夥計一愕,話未在往下說,說出來准不好聽,他一看來人,忙哈腰笑道:「小的不知道……」
「不錯!在下是姓唐。」
聖華見有人上來打圓場,沒有等夥計說下去,介面就說出了自己姓唐。
來人對著聖華略加打量,大口大氣轉對夥計道:「這銀子我給啦!」
說著話,取出碎銀,往桌上一放,什麼話未說,轉身出店而去。
唐聖華紅著臉,心裡不知有多麼難過,那雙星目,緊盯著銀子出神,人家轉身出店,他都不知道說話。
這事故變得突然,他滿以為天下畢竟還有好人,殊不知這中間暗藏詭謀,殺機隱伏,對他十分的不利哩。
夥計見了銀子,臉色變得真快,笑道:「少爺!您別見怪,這銀子有多的……」
聖華這才被他的話聲驚醒,一揮手,竄身出門,放目四望,早就不見那人是往何處去了。
他略一怔神,心說:「此人何等慷慨!連名姓都未留下,我將來怎樣報答人家?真該死!」
雲夢縣往東,全是荒野之區.他進入了山區,行走得非常的慢。
他這時心無雜念,專心計算如何尋找丹心旗,和探聽親仇的事情,腦海中.翻湧起法正大師傳給他練功秘訣,反覆思索,不斷的推敲。
思索,不斷的推敲。
這裡遠離鄉鎮,天山相連,艷陽臨空,一片大自然的景色,逞現在聖華的眼前,使得他不期然的吁出了幾口大氣,心胸豁然而開,豪氣頓發。
聖華這一放開了腳程,比剛才的行進,要快上兩倍,斗然之間,就來到一個山谷的入口。
他停身在谷口,張目遠眺,山谷內雖是平坦,但兩旁懸崖峭壁,透著雄偉的氣概,吸引他不得不進谷一游。
用不著三個起落,就過了穀道,迎面是座參天的石壁,光滑如鏡,壁頂白雲層層,的確壯觀。
聖華一見此壁,朗聲一笑,道:「我唐聖華非要像這石壁一樣,上能頂天,下能立地……」
話聲一落,不由自主的運功伸指,在壁上寫著「直言居士,到此一游」八個大字。
他並非運用九曲指,但八個字只不過是伸指之勞,容易極了,他明白,這就是「玄天陽玉」神功的傑作。
一陣歡愉之情,溢於言表,忍不住朗聲哈哈的一陣大笑。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忽聽空中「噓」的一聲長嘶,從谷的西面,破空而滑至南面。
聖華沒有見過這種玩藝,想抬頭觀看,又被前面的幾株古松擋住,看不真切。
他一點也不怕,只覺得怪好玩的,正在探看之際,「嗤」地又是一聲破空之聲,由北向東滑去。
聖華似乎明白了,他知道這不是好玩的東西,忙閃身依山壁而立。
他身形剛好立穩,「颼」的一聲,黃光掠空,接著一聲「篤」!那古松幹上,竟然多了一面黃色的令旗。
聖華星目閃了一閃,輕微的綠光,指向那隻小巧的令旗之上,心說:「怪啦!這是個死谷,除我之外,並無旁人,難道是沖著我來的……」
「哈……哈……哈……」
他思忖未了,笑聲突傳,谷中迴音環應,此起彼落,聖華心中驀地一栗,稍稍的有點緊張。
那笑聲甫落,跟著又有人發出了兩聲冷笑,破空之聲又起,紅光陡現,古松幹上,又是一聲「篤」!竟多了一面紅色的小旗令。
見旗不見人,發笑不現身,聖華從未闖蕩江湖,對這些奇怪的噱頭,壓根就不懂。
隔了許久,還是不見有人,心中暗道:「可能不是找我,別理他,且到裡面去看看。」
心裡是這樣的想著,腳下也就不停,只一縱,就飛出了兩丈多,第二個閃身,離開了原立之處,已經在五丈開外。
聖華頗為心喜,環目一掃,立身之處的前後左右.都有幾棵數人才能合抱的古松,峭壁參天,這景色幽靜之極,因此,他童心大發,伸臂滴溜溜的旋轉了七八個轉身,方自然停了下來。
他張目一看,眼前恰好是一棵古松,偏這古松幹上,多出紅黃兩個小巧的令旗。
聖華是興之所至,估量那旗只不過三丈多高,那想到厲害,一晃肩,人就沖空而起。
他嘻嘻一笑,出臂伸指,正想將旗取下的當口,陡地「嗤」地一響,如電光石般的一線藍光,直奔向聖華背衝來。
聖華見藍光閃動,很快的吸氣,穩身縮臂,這伸出之手剛好收回不過五寸,藍光早過,「篤」的一聲,就釘住在古松幹上。
聖華這時已落在地上,抬頭再看,紅黃兩旗之旁,卻多了一面藍色的令旗。
不由心頭一陣火發,暗咒道:「我和你無冤無仇,真想拿這玩藝打我……」
他心裡怨忿還未發泄完,突地有人喝罵道:「小子好大膽!瞎了狗眼!你就不打聽打聽這幾面令旗的來歷?」
聖華驚惱併發,霍地一撤身,星目怒放,直往發話之處探去。
「小子!你瞧啥?這就來啦!」
刷的一聲,一顆古樹之上,密葉一分,颼的飄落的個四十多歲的藍衣漢子。
這漢子虯筋外暴,背後托著一柄長股托天叉,神光外射,顯然不是無能之輩。
聖華本能的退後了兩步,神色頗為驚奇,望著來人瞬也不瞬。
來人似凶神惡煞,嘿嘿冷笑道:「小子!怕也無益.你走不了的……」
「放屁!我怕什麼?什麼走不走得了?哼!」
那漢子幾時受過這等責罵,不由暴怒如雷,一聲大喝,跨出兩步,圈臂就推出兩掌,硬劈聖華,同時喝道:「好小子!要想早死也可以,接掌!」
聖華長得這麼大,從未和人動手過,面前這人如此橫蠻出掌,使得他不知如何應付。
眼看勁風卷到,心中一震,閃避是不可能,一種本能的防衛之意立生,玄天陽玉功力自行運動,糊亂的揮臂往外一撥。
說時遲,那時快,兩股力道驀然相接,一聲「波」,那個藍衣人卻被震得到退了三步之多。
這傢伙大吃一驚,睜大了那對凶睛,朝聖華一看,見他若無其事,站在那兒怔怔出神,臉上也現出了少許驚容。
藍衣怪漢嘿嘿又是一聲冷笑,喝道:「看不出你小子還真有點門道,我就不信你了有多大道行,再接我一掌試試。」
聲落人動,再度跨進,雙臂左右擂動,霍地又推出了兩掌,這次可就用上七成真力。
晃眼之間,風聲雷動,潛力激蕩,夾沙石直撲向唐聖華。
聖華剛才隨意揮掌,是不得已的情形下出手的,他不明白玄天陽玉神功的奧妙,這種奇功,只一遇上襲擊,就會自生反應,反應一生,力道也就自然的發動,其後就要看出手之人的心念而定,所攻出的勁力,輕則卻敵,重則傷敵,端的玄奇厲害。
聖化不明個中的道理,胡亂揮臂一擋,使出的不過二成力而已,但這二成力融合在玄天陽玉神功中,那就不啻三成勁功,故而震得退藍衣人,自己也驚奇出神。
這當口,藍衣怪漢再度排出力道,其雄渾足可摧鋼破鐵,駭人聽聞。
因而,聖華又是非常吃驚,驀然後退。
可是,殺人的功勁,並非你心驚就能化解得了的,眼看狂風卷到,只一著身,勢必震得骨斷筋折不可。
聖華心中一怵,忽忽忖道:「此人的確可恨,我和他無冤無仇,何必大力相拼!我不如彈臂相拒,看能不能給他苦頭吃……」
思念未完,狂風疾卷,他卻搬出達摩秘抄上的彈臂運掌法,倏地穩身撤臂向外一彈,呼地一聲響,石飛沙揚,勁風疾馳,即和來勁相遇。
剎那間,「蓬」地一聲巨響,唐聖華晃了兩晃,雙眼碧綠之光,一閃而收,再看那藍衣怪漢,竟被自己這一擊之力,迫退了八步多遠。
顯然這傢伙有些不服氣,怪眼猛翻,轉手撤出身後的七股托天叉,蹌踉一陣大響,斗然喝道:「好小子,算你有種,你敢接我這股兵刃?」
聖華經過兩掌相接,膽氣立壯,暗喜道:「沒想到我的功力進展得這麼快,看來這傢伙不見得就是我的敵手……」
他心中喜歡,壓根就忘了敵人,人家撤出了托天叉,咦!他卻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哩!
虧得藍衣怪漢喝罵一聲,否則,他要不弄得受人暗算才怪。
聖華暗罵自己「真沒出息!」一仰頭,冷笑道:「我三次容忍相讓,你定要苦苦硬逼,不知你究竟為啥要如此拚命?」
「大爺們追蹤你兩天了,你不就是姓唐的小子么?」
「是與不是,這跟你找我拚命,又有什麼相干?」
「小子,你還是少廢話,先接我兩叉,我再叫你死而無怨……」
這傢伙不容聖華說話,抖叉而進,嘩啦大響,夾勁風,叉出三路,分取聖華頭、胸、腹三部。
聖華不由怒火上撞,暗罵道:「混帳東西,你以為我真的是怕你,今天定叫你吃足苦頭不可。」
他這刻不慌不忙,反手就拍出一掌,勁鋒直取叉身。
這一掌之力,看似不猛,晃眼碰在托天叉之上,震得蹌踉一響,竟將怪漢之叉,擋斜出五尺多,連那傢伙的身形,都不由不隨之稍稍轉動。
聖華一拍成功,不由呵呵笑道:「你以為我怕你,鬼頭鬼腦,還不與我滾!」
藍衣怪漢臉色慘白,略略一頓,霎時張目暴露凶光,大喝一聲:「我與你拼了!」
陡地抖叉騰躍,連人帶叉,鼓足了十成勁力,就往聖華身上撞去。
他做夢也未料到這傢伙臨了還作拚命打法,心中怒氣頓生,眼中綠光一射,殺機立現,忖道:「真要找死,也怪不得我,來吧……」
他正待出功相擊,陡聽颼颼兩聲,兩股極強猛的勁鋒,一取怪漢,一取自己。
他在不防暗襲之下,突被這股力道,震得斜撤出五步之遠,自己的左右兩面,卻多出了一個紅衣怪人,和一個黃衣怪人。
那黃衣怪人年紀在五十上下,沖著聖華冷笑道:「很抱歉,我們已得到密令,追蹤在你的身後,不帶回你那顆人頭,嘿嘿!我們無法交令呢!」
聖華非常不解,環目打量眼前的形勢,左、中、右,三面都有人環圍,只有後面是座深壑,無人阻擋,就知事非尋常。
可是他十分沉穩,將那紅衣人看了一看,扭臉還了一聲冷笑,問道:「我和你們素無過節,不知因為什麼要這樣的逼人?」
紅衣怪人也是在五十三四歲之間,聞言哈哈一陣怪笑,大喝道:「這個你小子勿須多問,等我老人家取你的人頭時,再將原因告訴你吧!」
聖華沉悶中,再將這三個人看了一眼,見他們個個都殺機滿面,大有把握將自己的人頭割下,不禁怒上眉梢,牛勁上升,把心一橫,道:「嘿嘿!你們有把握割下我這個頭?」
黃衣怪人暴怒吼道:「割你的頭,那不是太容易了嗎」
「哈……哈……」聖華朗聲大笑,接道:「只怕沒有你們想的那樣輕鬆。」
黃衣人又發出刺人的怪笑,介面道:「如此說來,你小子是不大相信了?」
「這還用多問,當然是不敢相信。」
「不相信你就試試看!」
這黃衣怪人沖著藍衣怪漢一打眼色,喝聲:「老五!上呀!」
藍衣怪漢剛才那口氣,到現在還蹩在心中,聽黃衣人喊上,當下抖叉,當先錯步搶進。
黃衣怪人也沒有招呼紅衣人,從左面搶逼,直往聖華那兒撲去。
右面的紅衣怪人赫然而笑,他離聖華最近,只一晃肩,掄動雙掌,悶聲不響的從右端闖進。
唐聖華不願就這樣的等死,心說:「既然是存心找碴,不死人是不會善了,怪不得恩師說對江湖之人,仁慈心腸,是不會感化向善的,哼!我只好全力相拼了。」
想到此處,反而泰然而立,此際見三面人即將到達,他暗將功力提運起來、說也真怪,一吸氣,渾身骨節軋軋亂響,眼中碧綠光華大盛,沖著三人環掃一遍。
奇怪!他眼神輪掃三個怪人之際,偶見他們疾奔之勢,驀地一頓,三個人臉色,略露怔容,同時,三人的眼神都微一滯呆。
這就是法正大師傳給聖華初步濁目功的神效,起先是他未運起神功,故未震懾三個怪人,這時,他抱著硬拼的打算,斗然將玄天陽玉之功運行起來,因而雙目碧色光華,驟然大增,逼視紅,黃,藍三人,使得他們觸之心神為之震攝。
不過,這碧綠光華只是法正大師的精髓播種,並非聖華本身所練,因是只在剎那間就消逝了。
那三個怪人,只怔了一怔,仍舊往上進撲,因為,他們並不知是什麼道理,就連唐聖華本人,也不明白是為了什麼。
眼看混戰即將展開,忽然間又有人喝聲「且慢!」
這喝聲來得太突然,硬將進撲的三人止住,倏的往原處撤身峙立,來得快,退得也快。
只在晃眼之間,刷,刷,刷……接連似閃電般的落下白服、紫服,綠服四個五十多歲的老者。
這四個奇裝的老者來到當場,將聖華打量許久,卻見紫衣老者轉臉問黃衣怪人道:「探查得沒有錯嗎?」
「一點不錯。」
「有什麼證據?」
「眼線回報,說他在雲夢縣那堆廢墟上,留下了三寸深的腳印……」
紫衣老者雙肩一縐,截住喝道:「這不能算是可靠的證據。」
黃衣怪人皮笑肉不笑的搐動一下臉上的肌肉,接著回道:「當然不止這一點。」
「還有什麼?」
「眼線說他在腳下運勁之際,他喃喃自語『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還有沒有?」
「還有!」
「快說啊!」紫衣老者點了點頭,搶著催促。
黃衣怪人又哼了一下,接道:「另外的眼線,在縣城轉角之處,於他背後斗然叫他的名字。」
「他答應沒有?」
「沒有答應,但卻轉身查看,臉現驚容。」
紫衣老者臉色一變,三角眼精一閃,將唐聖華看了半晌,又問道:「除此以外,還有什麼證明?」
黃衣怪人顯然有點不太願意,思忖道:「這還不夠么?
那這多麻煩……」但他不敢不說,頓了頓,方道:「當然還有。」
「有就快說,別考慮啦!」
「偏這小子在酒店吃了飯,卻身無分文,夥計揪扯不放,有人問他是否姓唐,他說是姓唐,那人替他付帳,他方離店北進,我們一直緊跟到此,難道還會看走了眼不成?」
紫衣老者冷笑幾聲,殺機突現,轉對聖華喝道:「小子,他的話都對么?」
聖華一直就凝神靜聽他們的對話,心中的驚疑,也隨著問話的緊慢而加重減輕,至此,他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在人家的監視中。
他非常不解,為什麼這群人要和自己為難,他為了不願牽涉江湖恩怨,曾拼著一死,不肯接受法正大師的要求,然而,他還未踏進江湖,更未尋獲丹心聖旗,就被江湖人物找碴拼殺。
唐聖華隨著他們的問話,很快的思索了這些情由,這個當口,恰好紫衣人轉臉問他。
因此,他一聽那老傢伙叫他小子,他就滿肚子不高興,做了個不屑之色,冷冷的回答道:「我不懂你問這一點作什麼?」
紫衣老者冷哼一聲,怒道:「你先答覆我的話。」
聖華的牛勁驀地一張,也哼道:「我要你先回答我的問話!」
「小子是想找死么?」
「呸!你才想找死呢!」
紫衣老者滿臉通紅,跨步抬臂,正要動手,卻被綠衣老者伸手一攔,微笑道:「告訴他,叫他死而無怨。」
紫衣老者無可奈何的瞪了聖華一眼,怒道:「算你小子有種……」
「哼!不怕你不說!」
聖華這句話又將紫衣人微惱,又想揮掌而攻,卻被綠衣老者喝止。
老傢伙強忍下這口氣,喝道:「呆會兒有你小子瞧的。」
他略略一停,冷哼道:「咱們在四年之前,就接令探查你的行蹤,一直就沒有中斷,那知天網恢恢,卻仍舊在唐家的舊址找著了你……」
「慢著!」聖華突然喝喊著,將紫衣人的話打斷,繼問道:「你們接誰的令?」
「這點你不必過問,問也不會告訴你。」
「為什麼要追蹤我?」
「仇家的後代!」
聖華聽得心頭猛然一跳,張目環掃七個怪人一眼,心中似乎有點明白,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紫衣人突開口正想說話,驀被綠衣人一拉,只見他接道:「你還不配問這個。」
「不敢說了是不是?」
七個人中,有五個都發出了冷哼,唯有紫綠二人不動聲色。
這時,卻聽紫衣人喝道:「反正你是死定了,不必再問這些,該回答我的話了,小子!」
唐聖華俏皮的笑了,故意的反問道:「你要我同答什麼?」
「你是不是叫唐聖華?」
「假如我說我不是唐聖華又該怎麼辦?」
紫衣老者怔了怔,隨即一哼,道:「前兩天,我們的小主人說有個像你這樣裝束的美少年,將在雲夢出現,我們又經布置偵察,證據確實,你想騙人,也是逃不了一死。」
唐聖華聳聳肩頭,朗聲一笑,道:「既然如此說法,又何必非要問我?動手將我殺死,不就結了。」
「我們要你死得瞑目。」
聖華心火不由往上直衝,匆匆想道:「這群強盜確實可恨,你們就敢斷定我一非死在這兒?哼!我偏要逗你們樂子。」
他強按怒火,冷笑道:「我並非唐聖華,你們找錯了人。」
「胡說!你……」
紫衣人說到此處,不知說什麼才好,恨得鋼牙咬得格格響,恨不得一掌將他劈成兩半。
旁立的黑衣老者嘿嘿一聲冷笑,喝道:「你不承認也可以,這絕谷之後,是座深不見底的懸崖,你自己跳崖死了吧!」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唐聖華縱然再好耍子,也忍耐不住,不由仰天一聲長笑,道:「說了是死,不說還是死,你們比強盜還狠,不過,你們自信能將我置之死地?」
綠衣人似乎大大的不耐,大喝道:「殺死你,等於殺只狗般的容易。」
聖華功力早凝,雙目再睜,碧綠的光華一閃,逼視眾人,冷笑著道:「好!既然你們有把握,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能將我唐聖華怎樣處置。」
他說此話之際,臉上殺機滿布,那雙目的碧光,又將眾人懾怵得突地一驚。
七個怪人忽然一陣騷動,倏地將步位推開,除了綠衣人居中外,其餘六個人,形成個半圓形,只留下聖華身後的絕崖。
此刻,綠衣人露出絲絲扣人的假笑,道:「小子!那你就領死吧!」
聖華不明白他們何以要布成這種情勢,斗然喝道:「我唐聖華並非怕死之人,只是,不明白你們是怎樣的打法?」
「咱們的打法,數十年不改變,你用不著多問,動手啦!」
「老鬼,別扯談,我讓你們先動手,一齊上吧,哈!哈!哈!」
聖華憤怒填胸,反而豪氣衝天,哈哈大笑。
他這兒聲大笑,十足的顯出內力充沛,非同凡響,只將在場的七人,笑得怔神不已!
「動手啊!怎麼怔住了?哈哈……」
七個怪人同聲大吼,就見綠衣人一舉臂,伸出了兩個指頭,大喝聲「上」!
上字甫落,即見黑白衣服的老者,從左右騰地奔進,兩人都是拿著長劍,劍光閃動,分刺聖華左右肩膀,來勢奇猛,威不可當。
聖華先就和紅黃藍三色衣服者動過手,知道他們的功力不弱,一見兩人仗劍攻到,就想速戰速決,當下略斜身,雙臂平繞,張掌照劍就拍。
他這拍出的力道奇猛,實指望能先將來劍震落,怎奈兩劍詭詐莫測,根本就不讓掌勁碰上,反走下路,齊削聖華雙足。
老實說,憑唐聖華目前的功力,要收拾眼前的幾人,的確易於反掌,不過他毫無打鬥經驗,不知如何著手,空將力道排出,而難收奇效。
人家那兩柄劍完全採取避重就輕的精靈打法,等他閃開了下路,長劍斗然又回擁上盤。
但是,兩柄劍固然凌厲,卻不能近抵聖華,只在那兒尋找空隙,抽冷了遞劍取命,加之兩人的身法奇快,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一個勁的繞著聖華竄動。
聖華憑的是玄天陽玉神力,護住了周身,而且反應極快,長劍離身三寸,反彈之力,也隨之發出,是以,雙方面都有絕活,你既無法傷我,我也沒辦法殺你。
打來打去,約有兩盞茶的工夫,形勢並沒有改變,勝負分不出來。
經驗是慢慢得來的,唐聖華資質特佳,悟力極強,他一揣磨打鬥的情形,不由想道:「看他們不敢近身三寸,許是玄天陽玉神功發揮了威力,我何必隨著他們轉動?莫若將全部功勁運行,慢慢移動,再見機出擊,不就可以成功?」
他想到就做,忽地身法變慢,功凝兩掌,眼中透亮,專等著魚兒上鉤。
這法子真靈,黑衣老者見他身法變慢,滿以為是他的后力不濟,心中大喜,縱身在聖華的背後,使出平生之力,照定背後「窯台」穴攻去。
說時遲,長劍及衣剛好三寸,彈力頓生,那傢伙眉頭一皺,就露出苦相,慌忙抽劍側身一躍,就在他閃躍的當口,聖華恰好扭轉身形,他不忍心用掌,食中二指一點,一股罡風,應指而出,輕輕的點中黑衣人長劍之上,只見那傢伙眉宇間流出苦澀之容,蹌踉一響,長劍也隨之落於地面。
聖華哈哈一笑,朗聲道:「饒你一條狗命……」
聲未落,腦後反應又生,准知是白衣人搶攻到了,他聽聲辨向,旋身並指一點,蹌踉連聲,果然是白衣人的長劍到了,但早就墜落塵埃。
這不過是在一眨眼的工夫,僅兩個轉身,就擊落兩柄長劍,功夫札硬,身法手法奇特,可就將在場的七個怪人鎮住了。
聖華經過接連三次的交手,神情比較穩定,沒有剛才那樣緊張,不禁呵呵一笑,道:「怎樣!你們有把握割下我的頭?哈哈!」
綠衣老者臉色難看之極,陰晴不定,要知這群人中,屬他的功力最高,然而,連他都瞧不出聖華是用的什麼功力。
這老傢伙心中卻在盤算聖華的武學路數,驀見他陰森森的一笑,抬臂又伸出四個指頭,反喝道:「小子,我就不信割不下你那顆狗頭!」
聖華睜目逼視綠衣老者,怒道:「老鬼!你嘴裡放乾淨點好不好?」
「好!」這好字並非紫衣人說的,而是綠衣人喝喊的,繼好字之後,搶進了紅,黃,藍,紫四個人,從四面包抄進擊。
不過,這四個人連上手,卻不是混戰之態,看他們極有章法攻守,彼此呼應,同時,四個人的位置,也不住的挪移,攻勢比黑白二人要威猛得太多。
聖華心中可就有些嘀咕,忖道:「這又是什麼打法?怎的不同時攻進,莫非這中間另有文章?」
他不明白人家這是四象聯合攻守法,講究的是相生相剋。可是,聖華採用原來的打法,身形轉動得太慢,這四象陣法對他,幾乎全部失去了作用。
這四個人繞著聖華走了兩匝,掌劈叉打,卻絲毫不能得手,只急得怪人頭上的青筋亂冒,連八隻怪眼都急紅了。
突地場外的綠衣人一聲斷喝,道聲:「變式猛攻!」
老傢伙在一旁的發號司令,圍攻的四人,按此號令,同時怒吼一聲,打法一變,四條不同顏色的身形,竄高縱低,掌劈腳掃,呼呼風聲,不絕於耳,一個勁的往聖華要害上攻進。
聖華見他們沒有既定的方位,也沒有固定的打法,拳到透骨生寒,腳來石走沙飛,前後左右,找不出空隙,十足的處在挨打的地位。
雖然他依仗玄天陽玉功力,促使自己應變還攻,但究竟是經驗奇差,始終想不出爭取主動的計策來。
他心中突地發起急來,這一急不要緊.卻將他急出了一個辦法來,匆匆想道:「我也學他們的樣.來一個獨碰的打法吧!」
哈!這種打法真的是少見,完全是硬碰硬,功力差的,可就大觸霉頭。
聖華雙目註定四個怪人,這當口,倏見紅衣人夾掌攻到,他哼了一聲,單掌一撥,就迎著紅衣人撞去。
雙方的沖勢特疾,「蓬」!巨響一震,紅衣人蹬,蹬,蹬,一連被挫了八步之多。
聖華一轉身,恰好見藍衣怪漢舞七股托天叉,蹌踉攻到,他又是一擊冷哼,再撥左掌,仍舊迎面衝去。
「璞」的一響,托天叉被他的掌風震脫了手,藍衣人他倒挫出六步之多。
這時,黃衣人和綠衣人先後從左右面搶攻。聖華兩擊得手,好不心喜,神情振奮,蹩不住一聲長嘯,左掌輕輕一揮,人也迎上前去,恰好和左面的黃衣人相接,「波」的一聲.黃衣人竟被震出了四步。
他更不停留,掌出人動,右手早掠,身隨掌進,反身又迎上了紫衣老者。
這紫衣老者暗中蓄功己久,見聖華攻到,雙掌猛地里撥出,一股潛力,迎上了聖華右掌的來勁。
「轟」地一震,紫衣人後退了兩步,臉上略現驚容,聖華可就慘了,他卻被人家擊得倒退了七步之多,右臂一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孩子連著震退了三個怪人,滿以為紫衣老者也和那三個人一樣容易擊退。
那知不然,紫衣人的功力,在這群人之中,卻坐上第二把交椅,同時,老鬼狡詐得緊,他知聖華身懷怪功,生怕自己吃苦,故而暗中集上了八成功力,斗然的劈出。
聖華一則是喜昏了頭,大意輕敵,二則是單臂揮掌,力道不足四成,三則是過於欣喜,心神不在,丹田未納真力,是以反被人家打退了好幾步。
聖華在轉眼之間,連對碰了四個人,最後一敗,敗得有些泄氣,楞楞的在那兒出神。
紫衣老者也估不透聖華究竟有多大本領,說他高吧,卻被自己擊退,說他不高,他倒能輕而易舉的打跨了紅,黃,藍三人。
老怪物畢竟是奸狡,一見聖華髮楞,就知他是有些膽寒,良機不再,忙舉臂一揮,紅,黃,藍,紫,四色倏地從正面同時凝功發掌,向聖華劈去。
四人的功勁,的確驚人,如排山倒海,萬馬奔騰,晃眼就逼近了聖華。
聖華臂酸早止,倏見狂風卷到,心中大驚,要退是萬萬的來不及,心說:「這一下我可要完蛋了!」
情勢緊迫,容不得他多想,逼得他提聚全功,奮然跨步,一聲大吼,雙臂平胸,霍地推出。
他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出手的,能不能擋住來勁,則毫無把握。
但見狂風如驚濤駭浪,疾沖而出,眨眼相接,轟然一聲巨響,聖華只覺得頭腦有點昏脹,往後挫出了兩步。
反觀對面四人,藍衣怪漢最慘,挫退十多步,一屁股跌坐在地,紅衣人和黃衣人被震得東倒西歪,也挫出了七步之多,幸未倒下,紫衣人正面受襲,但他功力深厚,卻也被震退了八九步,端立出神。
聖華沒有料到雙臂出擊,而將四個怪人擊倒,不禁一陣狂喜,仰天狂笑數聲,道:「哈……哈……哈……哈……老鬼們,你們要不了我的頭,我可要你們的頭了……哈……哈……」
七個人聽得混身斗然顫動,旋見綠衣老者殺機又起,嘿嘿兩聲冷笑,喝道:「只怕不見得……」
兩臂上舉,兩掌張開,接著喝聲:「再攻!」
這也是聖華沒有時間苦練玄天陽玉神功,否則的話,四個被擊之人,此刻焉有命在。
綠衣人喝聲甫落,他自己首先掄掌搶進,左右是黑白怪人的兩柄長劍,居中是紅紫二人,前後是黃藍怪客,七個人同時圍攻。
紅,黃,藍,白,黑,綠,紫,七種不同顏色的服式,穿繞在聖華的前後左右,快速絕倫,就如同七隻戲花的蝴蝶,煞是好看。
七個怪人,仍以紫衣人為主,他出掌,必以雙劍配合夾掌,另外的人出掌,又配合七股托天叉猛攻,聲威壯盛,凌厲無比。
聖華可顧不得不再傷人,雙掌翻飛,前後擂動,威力不下於七個怪人。可是,人家根本就不和他硬碰,人家的打法奸狡萬端,他打左右的怪人,前後的人搶攻,如打前後的人,左右的人又猛攻過來,彼此共進退,呼應得恰到好處。
如此一來,聖華就透著吃虧,真力損耗不說,稍有顧慮不到,非得挨打不可。
是以,他又急了,只一急,就能急出對策來。
斗然之間,他忽急想道:「七人之中,以綠衣人為主,我何不專門攻他一人,只要將他制住,不就可以叫他們服貼么?」
私念頓決,遂旋臂使全力拍出了三次掌力,將三面的紅,黃,藍.白,黑,紫衣六個怪人迫退,猛地里一騰身,曲腕臨空,飛縱而出,照那綠衣老者推出兩掌,踢出兩腳。
他這是驟然易變打鬥之法,攻其不備,兩掌兩腳,果將綠衣老者打得連著後退,逼得老者連穩樁的工夫都沒有。
然而,另外的六個怪人同聲怒喝,早就不顧死活集全力圍過來,援救綠衣老者。
如此一來,迫使聖畢的疾進之身,不得不倏然而止,擰身形,轉頭又攻出了三掌,再將六人擊退。
他第二次倒縱奔撲,仍舊緊逼綠衣老者,簡直叫那老傢伙喘不過氣來,又往後猛退。
綠衣老者雖是在疾退,然而三角眼不住的亂轉,身形可就漸漸的朝向絕崖那而移動,顯然老傢伙不懷善意,另有詭謀。
搶華一著得手,著著進逼,無從考慮綠衣人是河心計,所以,他轉身三掌,正面兩腳,迫退圍玫的六人,自己也緊隨著綠衣人的身形,往絕崖那面移轉。
此際,除綠衣人現出臨危不亂,非常沉著的跡象外,另外的六人,吶喊不停,叫,笑,喝,吼,混雜而出,其音難聽之極。
唐聖華只顧制服綠衣老者,忽略了這種奇異的喊叫,心神略受影響,略微有些震動。
綠衣老者外形顯出不敵之像,已正面退往絕崖那端,但他直如不覺,拚命的疾退。
聖華卻不查看眼前的形勢,霍地躍騰空中,猛吸氣,在空中圈臂,打算在下落之際,狠擊綠衣怪人。
他毫無打鬥經驗,以為這種打法萬無一失,那曉得當他下落快到接近綠衣人的當口,卻見他仍立身戒備,不由怒喝一聲「接掌!」
他掌字一落,狂風騰空,劈向綠衣老人,但一晃間,卻見綠光陡閃,他自己恰好落地,定神一看,怪人不見,轟的一聲巨響,崖邊被他掌力轟場一丈多寬。
聖華心知不好,猛然轉身,倏聽頭頂排出一聲極為熟悉而刺人心神的狂笑,心頭驀然一怔,就在這斗煞一怔神之際、七股混合的勁力,霍地排到。
聖華大驚失色,雙腳一用力,就想運掌相抗。
豈知腳下泥土一松,真風一散,七股勁力,同時轟到,力道卷向身上,頓將他震飛兩三丈遠,疾向萬丈深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