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各懷鬼胎
童天罡一直沒作脫逃的打算,在未弄明白對方的戰術之前,他也不打算貪功急進。
「天煞令」左右一擺,輕靈而準確的點中飄忽不定,虛實並施的兩使女的兩把劍。
童天罡「天煞令」一出,由他背後攻來的桑天樵劍勢突然加快,直取童天罡后心,劍勢迅如閃電,沉猛如山。童天罡沒有轉身去。
實際上他也沒有轉身的時間,分點向兩個使女的「天煞令」,帶著揮動的衝力,帶著一道弧形光影,從左邊頭頂圈回,手臂繞過頭頂,「天煞令」及時-擊向直刺后心的桑天樵的長劍。
童天罡能否叩偏桑天樵的劍姑且不論,單隻他用劍的靈活,辨位的準確以及臨敵的鎮定這三項可謂爐火純青的工夫,已足夠令一旁伺機而動的「四金釵」以及「火鳳凰」震驚不已的了。
桑天樵的劍是蓄勢而發的。
童天罡的調劍橫擊則是匆促間施展的浮力。
以桑天樵的內力及腕力,童天罡當然是無法擊偏他的攻勢,而化解了這一致命的一擊。
桑天樵也料定童天罡的一揮之力,擊不偏他直進的劍勢,因此,他的攻勢原式不變地加速逼向童天罡。
桑天樵唯一應該想到而卻沒有想到的是童天罡自己應該知道,這一擊化解不了他桑天樵沉猛如山的劍勢。
「錚然」一聲金鐵交鳴的脆響才剛入耳了,童天罡的身子突然輕如飄絮般的,霍然的轉向左方。
桑天樵直進的劍如同連在一個無形的圓鐵球上,劍身貼著童天罡的背擦過去,毫不著力的落空了。
「火鳳凰」是旁觀者清,她想到了桑天樵沒有想到的問題。
因此,在童天罡揮劍向後而桑天樵竟然原招不變的時候,她領先發動了攻勢,幸虧她攻勢發動得早。
否則,桑天樵一條命,勢必要斷送在「地煞令」下。
紅影自天而降,寒風起於腦後。童天罡「地煞令」招式不變,固然能置桑天樵於死地,但他自己的項上人頭,只怕也保不住。「地煞令」再度揮掃向腦後。「地煞令」雖然沒有及時收回,但卻緩了一緩。
桑天樵大半輩子江湖歲月中,會過不少武林高人,見過無數奇招異式,但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吃驚過。
一劍落空,招式已老,更令桑天樵冷汗浹背的是他眼看著童天罡的「地煞令」橫向咽喉來,竟無招架自保之力。
就在這生死一發之際,「火鳳凰」及「四金釵」及時攻了上來。
桑天樵所差的就是由進變退的那剎那間的轉寰時光,童天罡劍略一緩,桑天樵已急似脫弦之箭般的凌空向後彈射出去。
而落身在「四金釵」的攻擊圈外。
「火鳳凰」匆促間出手,力道不足,救人目的既達,借著童天罡「天煞令」的反震之力掠過童天罡頭頂。
也落在「四金釵」的攻擊圈外,不過,距離比桑天樵近得多。
「四金釵」的進攻速度還不及第一撥的三人快,但四柄劍交織成的密集光網,卻令人有置身銅牆鐵壁包圍中的壓迫感。
對「四金釵」童天罡並不畏懼,他必須小心戒備的是隨時都可能進來攻擊的「火鳳凰」及桑天樵。而令童天罡焦急的是「四金釵」交織成的劍網,遮住了他的視線,使他看不到桑天樵與「火鳳凰」此時立身的方位。如果外面的人也必須跟他一樣憑視覺來分辨對手的方位,那他們也將同樣的看不見他的身影。但是,如果「四金釵」傳遞某種他不知道的指示方位的信號的話,那他就是處在敵暗我明的不利局面下了。不幸的是童天罡的憂慮是事實。
當「四金釵」逼近到童天罡不得不出手的距離時,童天罡揮出了「天煞令」。
「天煞令」才剛出手,「火鳳凰」與桑天樵已如幽靈般的,突然一前一後的出現在童天罡切身處了。
局勢的驟變,恰似平地一聲雷,快得令人不及掩耳。
童天罡揮出的「天煞令」倏然回收,「地煞令」貼身灑出一片劍花,童天罡就地直滾到一丈多遠殿前的石階下,才躍身站起來。
童天罡右小腿及左眉頭都在冒著鮮血,剎那間半邊褲管及胸前全染成了紅的,傷勢顯然不輕。
「四金釵」中有三個傷了右小臂,長劍落地。
桑天樵右胸前也有一處劍傷,但並不重。「火鳳凰」則沒有受傷。
那美眸中閃動著驚訝與憤怒揉合成的複雜光芒,「火鳳凰」逼視著童天罡道:「童天罡,本宮主仍是那句話,你的性命並不操在你自己手中。」
「南霸」桑天樵及時插嘴,說道:「童天罡,如果你能收回方才的決定,事情仍有轉還的餘地。」
「火鳳凰」並沒有否認桑天樵的話。
童天罡毫不考慮的道:「該收回決定的,不是童某人。」
「火鳳凰」美目中熱氣重燃,冷聲道:「好,童天罡,本宮主很佩服你這份膽識,大家準備。」
一聲令下,「四金釵」中的三人急忙也拾起了自己的劍,仍然是八柄長劍對著童天罡一個人。
似乎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童天罡手持「天地雙令」凜然以待。
「火鳳凰」一個「上」字才剛出口,突聽山門處響起一聲大喝:「住手!」
吼聲雖然響亮,但卻顯得內力修為不足。
「火鳳凰」以及手下眾人聞聲止步,沒有發動攻擊,目光全都轉向發聲處。
三十四五歲的年紀,國字臉,濃眉如刀,絡腮短髭,目光雖然無精銳光芒,但卻閃亮而有神,健壯剽悍,混身蠻勁,右手高舉著一把飛叉,作勢欲發。
「火鳳凰」上下打量了那漢子一眼,道:「你就是「飛叉小霸王」張順發?」
壯漢的目光一接觸到「火鳳凰」迷人的臉兒,先是一呆,接著煞氣全消,要不是殿堂中又響起他兒子的啼哭聲,他幾乎把此來的目的都忘了。
使勁的點了點頭,「飛叉小霸王」張順發道:「不錯。」
「火鳳凰」道:「你來幹什麼?」
張順發怒聲道:「幹什麼?躺在地上的那具屍體,是我內人。」
「火鳳凰」淡淡的道:「報仇?」
「飛叉小霸王」張順發道:「不錯。」
「火鳳凰」道:「你知道,這人是誰殺的嗎?」
張順發道:「你們「棲鳳宮」的人殺的,兇手雖然被你放了,但有你這個宮主在,找你討個公道也是一樣。」
「火鳳凰」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棲鳳宮」的宮主?」
「飛叉小霸王」張順發冷冷的道:「我還知道你想殺童令主滅口,藉以掩飾江暮帆令江湖不齒的醜行。」
「火鳳凰」一呆,脫口追問著:「是誰告訴你的,快說!」
張順發光是一愣,差點兒把告訴他的人說出來,「你不必問是誰告訴我的,我不會告訴你的。」
「火鳳凰」冷哼一聲,話含殺機的冷笑道:「你自以為武功比之童天罡如何?」
張順發毫不考慮的道:「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火鳳凰」冷冽的道:「來送死?」
張順發坦然無懼的道:「連童令主一個與張順發素昧平生的人,都能為我的事以命相拼了,我張順發雖然只是個在江湖上不入流的獵戶,也還粗識「道義」二字,若能死在他面前,也可略表我一片感恩圖報之心。」
「火鳳凰」陰冷的道:「很好,那我就成全你吧。」
話落沉聲道:「桑天樵。」
「南霸」桑天樵略微猶疑了一下,終於仗劍移步向張順發走去。
童天罡突然開口道:「慢著。」
桑天樵所盼望的就是童天罡能開口,聞聲急忙停住腳步。
「火鳳凰」卻冷聲道:「桑天樵,你聽誰的?」
桑天樵又挪動了腳步。
童天罡雙目之中似乎能-出火來,但他終究還是克制住自己,放沉了聲音道:「我可以收回我的決定。」
「火鳳凰」冷冷的道:「桑天樵,站住。」
然後逼視著童天罡道:「沒有條件?」
童天罡道:「有。」
「火鳳凰」道:「憑你?」
童天罡道:「是的。」
「火鳳凰」冷冷的道:「你沒有提出條件的權利。」
童天罡再一次委屈求全的道:「這個條件你可以接受。」
「火鳳凰」也不敢過份逼迫童天罡,冷聲地道:「說說看。」
童天罡道:「不傷害張順發。」
「火鳳凰」芳心再一次猛烈的震顫一下,一時間說不上話來。
童天罡生怕「火鳳凰」突然下令取張順發的命,忙又補充道:「她對你「棲鳳宮」不會構成威脅。」
「火鳳凰」兩片紅唇啟動了一陣,但她沒有說出有感而發的話。
語調沉沉的,「火鳳凰」突然道:「我們走。」
這是「棲鳳宮」在場的人都想聽到的一句話,因此大家撤得很快。
等「棲鳳宮」的人走光之後,童天罡才轉向張順發道:「我替你決定了一件我無權決定的事。」
「飛叉小霸王」張順發拋叉「噗」的一聲朝童天罡跪了下來,叩著頭道:「令主,我張順發雖只是個村野獵人,但也粗知江湖規矩,您為了我張家之事,不惜自毀千金重諾,而屈就於「棲鳳宮」,小的即便是肝腦塗地,也難報您顧念小的一番隆恩於萬一,您……您就不要再自責了。」
聲和淚齊下,一片赤誠流露無遺。
童天罡急忙上前把張順發扶了起來,還沒來得急開口,突聽身後殿內傳來「天字三險」中,「驚電追魂」葉天蒼的諷刺聲音。
「童大俠,有道是送佛送上天,救人救到底,把個全無抵抗力的嬰兒孤零零地放在供桌上,你不怕他落入別人手中嗎?」他故意激他。
聲音甫落,「驚電追魂」葉天蒼與「三寸魔君」卓天浩,雙雙現身大殿門口,一左一右依門框而立,氣定神閑,悠然自得,表現出一副穩操勝券,有恃無恐的凌人氣勢。
「天字三險」一向是同進同出,從不落單,此時只出現兩個,顯然老大「雙流星」高天健此時正隱身在大殿內控制著張順發的兒子。
童天罡的心微微向下一沉,目注葉天蒼道:「三位來了多久了?」
葉天蒼陰險笑著說道:「沒多久,僅僅聽到童大當家的仗義聲援,答應了「棲鳳宮」一個童當家的不可能答應的條件而已,不過,僅只這一件事就已經令我們兄弟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童天罡冷冷一笑道:「因此三位抓住了千載難逢的良機了?」
葉天蒼滿臉的陰笑突然收了起來,一本正經的道:「童當家的,古人言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咱們兄弟也是人,怎會忍心對一個無知的孩童下手呢?」
葉天蒼滿以為童天罡會及時出言相求的,因此把話打住了,但是,童天罡卻沒有開口說話。
失望之餘,葉天蒼終於又自說自話的把話接了下去:「不過,咱們兄弟也是聽人差遣,替人賣命之人,凡事身不由己,所以儘管咱們都不忍心對一個稚童下手,但為了自家性命飯碗,在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就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童天罡冷冷的道:「三位要的是什麼?童某這條命?」
葉天蒼慌忙道:「兄弟不敢有此妄想。」
童天罡依然冷冷地:「總該有個目的吧?」
「三寸魔君」卓天浩搶口道:「咱們要「天地雙令」。」
張順發突然激動的搶口道:「兒子是我的,我不要了,你們殺他好了。」
話落轉向童天罡道:「令主,兒子是我的,我已做了主,現在,這件事與你沒關係了,你大可不必受這些小人的脅迫。」
葉天蒼淡然一笑道:「張獵戶,正如你所說的,你的確不太懂得江湖規矩,要是童天罡此時撇手不管這件事,日後碰到「棲鳳宮」的宮主,-何言以對呢?」
張順發很是激動:「兒子是我的,難道我沒有處置權嗎?」
葉天蒼笑道:「有有,當然有,不過,那得等你兒子在你手上的時候才有權。」
狂怒之下,張順發振臂把手中飛叉射向葉天蒼,去勢如電,勁道十足,但卻被葉天蒼揮手撥落地上。
探手一把拉住欲待捨命衝過去的張順發。
童天罡沉沉地道:「咱們怎麼交換?」
童天罡如此乾脆的就答應了,雖然使葉天蒼覺得意外,但意外畢竟抵不住內心的那份喜悅,葉天蒼喜形於色的道:「童大當家的,兄弟在此先多謝您成全了。」
童天罡冷冷的道:「童某不領尊駕這份情。」
葉天蒼點頭笑道:「童當家此時的心情兄弟十分了解,我看這樣吧,童當家的先把「雙令」放在地上,然後退到門口,兄弟-了令之後,仍把孩子放在供案上,如何?」
童天罡怒極冷笑道:「尊駕想得未免太周到了!」
葉天著忙解釋道:「童當家的請不要誤會,不管咱們兄弟在你心目中是哪一種人,這個孩子對咱們而言,並沒有任何價值可言,殺他與留他,都沒有什麼意義,你還擔心什麼?」
童天罡冷聲道:「這麼說,尊駕是信不過這姓童的了?」
卓天浩脫口道:「你要怎麼想都可以,咱們的條件就是如此。」
張順發情急之下,衝口而出道:「童天罡,我可以不領你這份情。」
童天罡沒有答話,把「雙令」放在地上,拉著張順發就往後退。
葉天蒼很沉得住氣,直等童天罡拉著張順發退到山門下,他才與卓天浩移步向「雙令」走去。
就在葉、卓二人離開殿門的丈許時,殿內突然響起了高天健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葉、卓二人聞聲一怔,葉天蒼反應很快,一怔之後,突然飛身向「雙令」撲過去,但已晚了一步。
嬰兒的啼聲如一道划空弩箭般從殿內射出。
一道人影急如幽靈般的撲落在「雙令」前面,雙足足尖點地再起時,「天地雙令」已凌空射向童天罡,那道人影也跟著射向山門之下。
前後僅只一步之差,葉天蒼撲了個空。
童天罡剛把「雙令」接入手中,凌空飛射過來的人影也落在他的面前了,來人懷中抱著一個男嬰。
童天罡一眼看清來人,忍不住脫口道:「「孤星劍」,是你。」
把孩子交給張順發,「孤星劍」龍騰雲炎漠的道:「不錯,是我,你沒想到吧?
的確是沒有想到,童天罡怔了一下,說道:「讓童某先行打發了這三位朋友,咱們再談。」
「天字三險」此時正會在一起,「驚電追魂」葉天蒼目注「雙流星」高天健埋怨道:「大哥,你是怎麼搞的,連個小孩都守不住?」
「雙流星」高天健心中何嘗不惱怒,一雙利眼盯著葉天蒼焦躁的道:「我怎麼知道殿內還藏了個人?」
「三寸魔君」卓天浩頂撞道:「就算你不知道殿內藏了個人,那姓龍的總是個人不是妖魔鬼怪吧?」
「雙流星」沒弄明白卓天浩的意思,脫口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卓天浩道:「是人,他行動時總不會連一點聲息都沒有吧?」
高天健一呆,接著變臉道:「明槍易躲,你行,你怎麼不守?」
卓天浩冷笑道:「什麼明槍暗箭,我看你心不專註倒是真的。」
高天健的確是沒專心,他人雖然不在外面,卻能聽得到外面的談話,他的心也同樣的被「雙令」引去了。
「你看到了?」
「驚電追魂」葉天蒼此時神色已恢復正常,搶口道:「好了,不要爭了,不管誰是誰非事情都已過去,注意眼前的事要緊。」
卓天浩不服氣的道:「到口的肉讓他掉了,還不認錯。」
高天健怒道:「誰錯了?當時如果依照我的意思,把那個小雜種抱出來,又哪會栽這個大跟斗?」
葉天蒼沉聲道:「再吵下去,恐怕我們栽的跟斗更大。」
三人之中,以葉天蒼頭腦最冷靜,遇事也最有主意,因此,他一變臉,高、卓二人就不敢再爭論了。
「驚電追魂」葉天蒼喝住他們二人之後,目光轉向前面六尺左石虛的童天罡臉上,陰陰的笑道:「童當家的,今天你運氣好。」
童天罡淡淡地綾聲說道:「葉老三,你我是敵對的立埸,童某如果是運氣好,那三位就不幸了。」
「驚電追魂」葉天蒼陰冷的道:「童天罡,莫非你以為自己佔了上風了?」
童天罡冷漠的道:「不是以為,而是事實。」
葉天蒼道:「你已經在流血了。」
童天罡道:「童某流血還會有命,三位一流血就沒命了。」
「雙流星」高天健正有一肚子火沒出處,聞言猛然搶出兩步,擋在葉天蒼的前面,道:「乳臭小兒,要在爺們面前張牙舞爪,你還得再多活三五十年。」
童天罡冷冷的掃了他那身嶙岣瘦骨,冷漠的說道:「想出頭,尊駕再往前站三步如何?別狗仗人勢的儘管依仗著兄弟的威風亂吠。」
急忙探臂擋住作勢要向前邁步的高天健,葉天蒼機警的道:「大哥,不要做這樣的意氣之爭。」
高天健一方面是不服童天罡的武功,另一方面是他對剛才的事還耿耿於懷,一運勁摔開葉天蒼的手,跨步向前衝出三尺。
童天罡目光沒有注視高天健,反而凝聚在葉天蒼與卓天浩二人身上。
童天罡雖然沒有說話,但那冷列如刃的眼光,不啻是在告訴葉、卓二人,他們的行動是決定他什麼時候出手的依據。
童天罡以「天地雙令」獨抗「棲鳳宮」的「火鳳凰」以及她身邊的八名勇士,雖然身上傷了數處而屈居下風,但「火鳳凰」實際上都也沒有佔到什麼便宜,以「火鳳凰」當時的實力,放眼當今武林有幾人能撐得住她一擊的?
葉天蒼一向狡猾冷靜,他雖然明知道高天健需要他與卓天浩相助,但卻不敢冒然擅越雷池半步。
葉天蒼儘可能的放緩語調:「童天罡,你這一手不光明!」
童天罡冷漠的道:「童某哪一手不光明?」
葉天蒼道:「方才你曾獨戰「棲鳳宮」八個人。」
葉天蒼此言,一方面是在綾和氣氛,另一方面也等於在警告高天健不要輕舉妄動。
「雙流星」高天健心中怒意雖仍未梢,但葉天蒼的話卻也使他冷靜了不少。
童天罡當然明白葉天蒼的意思,但卻不表示出來。
「這與童某不光明何干?」
葉天蒼道:「你是用言詞把我大哥激出去的。」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以一對一,以少對老,童某有什麼不光明之處?」
葉天蒼強辯迅:「咱們兄弟一向不單獨對敵,這是武林中人皆知的事實。」
童天罡冷笑迫:「怎麼對敵,那是三位的私事,童某隻想問你,童某有沒有違反江湖規矩?」
葉天蒼雖然狡猾善辯,此時也無言以對了,但仍硬著頭皮道:「童天罡,你如果覺得自己是號人物,你就與咱們兄弟三個較量看看。」
俊臉一沉,星眸中冷芒如電,童天罡冷冷的道:「葉天蒼,論年歲,論身份,你們「天字三險」在江湖上是有字型大小的人物,尊駕的一番話,就是打著這個招牌說的嗎?」
三張老臉頓時全紅了。
葉天蒼厚著臉叫道:「老夫是擺明了向你叫陣的。」
童天罡冷冷的道:「想救他,三位只有一條可行之路。」
窠天蒼脫口道:「說說看。」
聲音十分冷酷,童天罡道:「衝上來馳援。」
話落改向高天健道:「尊駕準備出手吧?」
情況已十分緊急,葉天蒼情急之下,突然開口黯然道:「童天罡,今天咱們兄弟認栽算了,只要你放過咱們老大,「天字三險」從此退出江湖,如何?」
高天健暗自把功力運集於雙臂上,蓄勢以待,臉上則平和如常。
童天罡微微一怔道:「此話當真?」
葉天蒼滿臉虔誠的道:「老夫多大歲數的人了,還會騙你嗎?」
童天罡暗中緊了緊手中的「天煞令」,故作猶疑狀道:「如果三位有此真誠……」
臉上,甚至連那雙深陷在眶中的利眸都沒有一點兒異樣神色。
※※※※※※
「雙流星」高天健平托在雙掌的那對流星錘,悄然無聲射向童天罡胸腹兩大要害。
雙錘以「二龍吐須」之式,一上一下,齊頭並進,急如電光石火,沉能碎石裂鐵,因如此近的距離,又正當童天罡猶疑未防之際,這應該是十-九穩的一擊。
儘管「天字三險」對這一擊全都有十成把握與信心,但葉天蒼與卓天浩仍在高天健雙錘離掌的剎那間飛身撲向童天罡,以防萬一,足證他們對童天罡都存有極大的戒心。
猛然側轉身子,一對流星錘擦著童天罡胸腹而過。
乍看起來,倒像是童天罡身子太輕,被雙錘的勁風把身子吹轉過去似的,因為,依常理推斷,人的反應不應該有這麼快才對。
就在童天罡側轉身子,讓過致命的一擊的同一剎那,葉、卓二人也已凌空撲到,從高天健的左右後方,成鉗形夾擊童天罡。
由於在行動上搭配得恰到好處,天衣無縫,攻勢也就顯得格外凌厲。
「天煞令」劍尖上揚,點向卓天浩沉猛如山,壓擊而下的三節棍,自高天健左後方同時躍撲過來的葉天蒼則抓住了攻擊的空隙。
鯨骨扇在斜划向童天罡右側頸項的途中,「啪」的一聲展開,扇緣如刀,帶起一道白虹揮切而至,其疾猶似電光一閃。
高天健突襲的一擊雖然落了空,葉天蒼乘隙的一擊,應該不至再落空才是。
然而,葉天蒼的鯨骨扇的扇緣在快要碰到童天罡的身體時,卻突然煞住攻勢,回扇架向自己心窩。
因為,童天罡「地煞令」的劍尖正指在他心窩前。
葉天蒼回救的一架落了空,童天罡已順著高天健綳直的錘鏈滑到了高天健的面前。
兩隻手臂把前沖的沉錘拉住,高天健此時除了雙腿可以攻擊外,便只剩下一張可以咬的嘴了。
由於童天罡攻進來的速度完全出人意料之外,高天健來不及抬腿。血光隨著一聲恐怖的驚吼崩現,劍光,棍影也在血光中一閃而逝。鮮血從高天健頂端向外噴洒著,高天健雖然還站在那裡,但由於出血之急,入目可知,已無生望。
葉天蒼稱得是個果斷的人,只掃了老大一眼:「老二,走。」
在驚慌、痛心之下的卓天浩,已失去了決斷力,聞言躍身而起,慌不擇路,逕奔山門而出。
「孤星劍」龍騰雲如果出手,可以輕易的截住他們,但他卻讓開了。
站在高天健身後的童天罡早就看到他倆奔逃的方向了,他卻沒有出聲要求龍騰雲伸援。
繞過高天健剛剛倒下的身體,童天罡移步走向山門下。
目注童天罡,龍膦雲道:「我以為你會叫我截人。」
淡淡一笑,童天罡道:「尊駕不可能出手。」
龍騰雲一怔道:「你怎麼知道我不可能出手?」
童天罡道:「尊駕只給「火鳳凰」效命。」
龍騰雲註定童天罡道:「這是唯一的原因嗎?」
童天罡略略猶疑了一下道:「應該還有第二個原因。」
「孤星劍」追問道:「什麼原因?」
童天罡淡淡一笑道:「尊駕並不希望童某活得太久。」
俊臉倏變,龍騰雲道:「你根據什麼下此斷語?」
童天罡淡淡一笑道:「有些話說了不如不說,你我心裡各自明白就是了,何況,童某方才還欠了尊駕一筆人情債。」
龍騰雲道:「橋歸橋,路歸路,童天罡,那筆人情我不會白送,說說看那第二原因吧,我想看看你的判斷力。」
童天罡突然冷然一笑道:「尊駕既然不準備白施白舍,童某就放心了。」
話落一停,注視著龍騰雲道:「如果童某在短期內能死在別人手中,不管是怎麼死法,只要童某不在人世,尊駕心理上,仍可以安心於「孤星劍」那個「孤」字。」
「孤星劍」的心又強烈的震顫了一次,沉冷的盯著童天罡道:「你說我不如你?」
童天罡坦然地道:「不錯。」
龍騰雲臉上的肌肉在搐動著:「還有第三個原因吧?」
童天罡一怔,茫然地道:「第三個原因?」
「孤星劍」緊鎖的雙眉,頭次舒展了一下,斬釘截鐵道:「是的,第三個原因。」
童天罡搖搖頭道:「童某猜不出來。」
一直覺得自己居於下風的「孤星劍」頭一次覺得有一些得意,最低限度,他沒有全盤皆輸。
「第三個原因仍是希望你死,但是,就算是有千把劍對著你,你仍有萬一不死的可能,因此,為了這第三個原因我要討還方才那筆人情債。」
童天罡仍覺得十分茫然:「尊駕仍然沒說出那第三個原因。」
龍騰雲道:「使你不至於接近「火鳳凰」。」
童天罡先是一怔,緊接著腦海中就浮映上「火鳳凰」的音容美貌,如果拋開職責、恩怨的話,童天罡相信自己沒有接受這個條件的意願,人,畢竟不是神佛,人有毅力可以控制自己不看不想,但卻無法控制感官接觸后的那份本能的接受意願。
童天罡的沉默使「孤星劍」心焦,因此,他忍不住補充道:「不論你日後是死,是活,只要你答應我這個條件,你我之間並不相欠。」
童天罡仍然沒有立刻開口。
龍騰雲見狀更是焦急的道:「童天罡,你怎麼說?」
看看龍騰雲,童天罡淡漠的說道:「即便是我不插手,尊駕也未必能獲得「火鳳凰」的青睞。」
龍騰雲堅定的道:「你先告訴我你接不接受我的條件?」
童天罡笑笑道:「童某與「棲鳳宮」雖然夠不上「水火不容」四字,但「火鳳凰」口口聲聲要折辱我則是不爭的事實,尊駕放著一筆天大的人情不善加運用,卻孥來做為預防一項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做交換條件,不覺得可惜嗎?」
「孤星劍」龍騰雲毫不猶疑的道:「那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訴我答不答應就行。」
童天罡點點頭道:「我答應。」
如釋重擔般的喘了一口氣,好像真的消除了一個有力的情敵似的,龍騰雲喜形於色的笑道:「好,那咱們就這麼一言為定了。」
童天罡點點頭,沒有開口。
「孤星劍」頗為滿意的抱拳道:「告辭,後會有期。」
話落轉身向廟外走去。
當龍騰雲右腳剛跨出廟門的時候,童天罡突然開口道:「尊駕如果真想得到她,最好離開她,不要一天到晚跟著她。」
處在龍騰雲這種情況中的人,正如茫茫大海中失舵的船,任何一句話傳入耳中都會帶來希望。
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定住了身子,「孤星劍」脫口問道:「為什麼?」
童天罡道:「自古至今沒聽說過有嫁給侍從的公主。」
「孤星劍」道:「她以朋友之禮待我。」
童天罡道:「尊駕卻唯命是從的猶如奴僕。」
「孤星劍」不服氣的道:「常言道日久生情。」
童天罡道:「常言對常人,「火鳳凰」自視極高,不能以常態衡量之。」
「孤星劍」突然身體縮進來,滿含敵意的盯視著童天罡,「恐怕是你希望我離開她吧?」
先是一愣,繼而淡淡一笑,童天罡道:「取捨任聽尊便,童某言盡於此。」
重重的哼了一聲,「狐星劍」道:「諒你也左右不了我。」話落大步出廟而去。
搖搖頭,童天罡嘆息一聲,他惋惜的不只是「孤星劍」的執迷不悟,或多或少,也有些許為自己的失落感而輕嘆。
張順發再一次要叩頭謝恩,被童天罡制止了。
雖然張順發與童天罡接觸時間極短,但童天罡在他心目中卻已豎立了至高無上的崇高地位。
在他直率的心靈中,恨不得天下美好的事,盡歸童天罡所為。
因此他想起了「火鳳凰」:「童令主,你不應該答應方才那個條件。」
童天罡微微一怔道:「你指的是「棲鳳宮」主的事?」
張順發點頭道:「對,我覺得普天之下,只有她配得上您。」
童天罡笑笑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可知道她立意要殺我?」
張順發道:「她只是說說而已,我不相信她真的會殺你。」
童天罡笑笑反問道:「為什麼?因為她長得美?」
張順發一本正經的道:「童令主,我是個粗人,因此,我不會說我的感覺,我只是覺得她對你不太一樣。」
搖搖頭,童天罡笑道:「江湖的事你不太清楚,外表的一切往往並不代表內在。」
張順發還待辯駁,童天罡搶口道:「好了,我們不談這些了,你家裡還有什麼親人沒有呢?」
一言觸動了張順發的傷心處,臉色立時一慘道:「只有我老娘。」
童天罡道:「多大年紀了?還能照顧這孩子嗎?」
張順發道:「六十二,她挺硬朗的,應該可以。」
童天罡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方玉佩遞給張順發,道:「明天-這塊玉到鎮上的昌發當鋪去取五百兩銀子,不必取當票,只告訴朝奉說日後會有人孥同樣一塊玉來贖這一塊就行了。」
張順發惶恐的道:「令主,這萬萬使不得,小的雖不富裕,日子還過得去,這……這……這……」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記住,這一年之內,不要再進山狩獵,回去后馬上遷離你現在的住處。」
張順發恭身連聲應是,等他答應完了再抬頭時,童天罡已不在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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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古松樹下滿臉惶恐之色的「天巧閻羅」商無華,童天罡淡漠地道:「商當家的,聽府上這位孫管家說,尊駕在找我。」
細嫩的臉上怒色一閃,商無華一個箭步搶到童天罡身後那個留了一把山羊鬍子,五旬上下的孫管家面前,揚手就是一記耳光,怒氣沖沖的吼道:「我是怎麼交代你的?童令主是何等身份,任由你帶著他來見我?」
話落忙返到童天罡面前,打拱作揖的連聲致歉道:「童當家的,小老兒手下的人不懂規矩,希望您大量包涵。」
童天罡冷漠的說道:「商當家的,誰去見誰這並不重要,值得計較的是誰對誰玩弄虛假。」
「天巧閻羅」商無華臉色又微微一變,試探道:「童當家的,您是說……」
童天罡冷冷的道:「主多大,仆多大,商當家的,還要童某說得更清楚些嗎?」
商無華怒目一瞪,又待向孫管家發作,童天罡冷笑一聲道:「商無華,尊駕就認定童某喜歡吃這套虛話了嗎?」
「天巧閻羅」商無華滿臉委屈的道:「童當家的,你不知道,小老兒叫他帶人去尋你之前,千叮萬囑的不知告誡了他多少次,叫他對你一定要恭敬,一旦找到了你,就趕快派人來通知我,誰知道他竟然把小老兒的話當成耳邊風了。」
童天罡陰冷冷地道:「商無華,尊駕闖江湖已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尊駕這一手可不高明。」
商無華故作焦急之狀道:「童當家的,小老兒說的句句都是……」
童天罡冷冽的搶口道:「商無華,在府上商家大宅里童某已饒過尊駕一次了,有道是得意不可再往。」
一見童天罡的右手搭在「天煞令」劍柄上,商無華雖然仍不大相信童天罡已看破他在弄鬼,但卻不敢再冒險堅持到底了。
因為,要是童天罡真的找到了什麼破綻的話,他不會有第二次這種辯白的機會。
猜疑了許久,商無華終於改口道:「小老兒斗膽冒犯童當家的您的虎威,的確是小老兒命孫管家待您來的。」
童天罡冷笑道:「童某說過,誰見誰並不重要,尊駕在這些輕微末節上如此費盡心機的掩瞞,可有什麼理由嗎?」
商無華道:「小老兒是要童當家的相信我對您的尊敬。」
童天罡冷冷的道:「尊駕以為童某會相信嗎?」
商無華道:「童當家您的武功,您應該能夠相信能贏得小老兒這種人的巴結、奉承才對。」
童天罡冷笑道:「然後呢?」
商無華又猶疑了好一陣子才道:「告訴童當家的一件事。」
心念在飛快的轉動著,童天罡道:「什麼事?」
商無華這一次並沒考慮,很快的回答道:「「再世華陀」孟世安被金承泰找到了,並且殺了他,棄屍在湘陰鎮街東的集牛場上。」
童天罡迷茫的說道:「「再世華陀」孟世安是誰?尊駕告訴童某這件事的用心又會是什麼呢?」
商無華道:「「金家堡」的徒眾四處散播流言說「再世華陀」孟世安曾經救過你的命。」
童天罡緊皺雙眉,道:「救過童某的命?我連孟世安是誰都不知道,他會救過我的命嗎?」
商無華道:「孟世安是湘陰百里之內無人不知的神醫,他就住在黑松林后的那片森林裡頭,無人去過他住的地方,由於他經常下山為百姓治病,醫術高,又濟危恤貧,因此,咱們這一方的百姓就送他一個「再世華陀」的雅號,至於他怎麼會救過你,小老兒就不知道了。」
商無華的話雖然說完了,童天罡的柙情卻沒有聽完的樣子。
經過一陣子沉默之後,商無華終於忍不住道:「我知道的就是這些。」
童天罡冷漠的道:「誰指使你來的?」
「天巧閻羅」商無華老臉立時一變,脫口道:「沒有人指使。」
童天罡冷冷的道:「商無華,咱們之間夠這份交情嗎?而且,你前言不對後語,你是真的記性太差還是存心裝糊塗?」
商無華又開始猶疑了,但童天罡並沒有催逼他。
經過一陣相當長的時間后,商無華終於開口道:「童當家的,我如果真的告訴你指使我來的人你能不能答應我不把真相對外宣告?」
童天罡漫聲道:「要是不答應呢?」
商無華毫不考慮地道:「橫豎都是一死,老夫如果死在你手中,還可以落個守信之名,那老夫就決定不說了。」
「天煞令」倏地出鞘,冷芒一閃,森寒的劍尖已抵在商無華的咽喉上了,商無華沒有閃避,他知道自己躲不過。只盯著商無華,童天罡沒有開口。
商無華卻坦然地道:「童天罡,你下手吧。」
星眸在商無華臉上凝視了一陣,童天罡緩綾的移開了「天煞令」,點著頭,接著說道:「童某可以答應你。」
商無華捏了一把冷汗,暗暗喘了口大氣,才放低了聲音道:「紀松年。」
臉色一寒,童天罡冷冷的道:「紀松年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道行?他指使得動你商當家的?」
商無華冷靜地道:「紀松年也是奉命行事,我雖然不在乎紀松年,但卻惹不起他身後的人。」
童天罡道:「誰?」
商無華道:「「棲鳳宮」宮主「火鳳凰」。」
童天罡逼問道:「尊駕怎麼知道惹不起「棲鳳宮」,你與「君山」金承泰不是有交情嗎?」
商無華先把童天罡離開商家大宅后,金承泰等人接著去討「天煞令」的情形說了一遍,然後,才長嘆了一聲道:「金承泰不派人來要我的命已經相當客氣了,哪裡還會容我去依靠他。」
童天罡道:「這麼-你是靠到「棲鳳宮」那邊去了?」
商無華苦笑一聲,道:「就算老夫願意靠向她那一邊,她會收容我嗎?現在,我等於活在這些勢力夾縫中,一個失神就會立刻送命。」
衡情論事,商無華的話倒也是實情。
童天罡漠然一笑道:「過去,尊駕活得也太逍遙自在了,現在,你活得才像個江湖人,對嗎?哈哈……」
帶著一長串笑聲,童天罡消失於樹林中,消失的方向對著湘陰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