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誓師
幾個人來到議事廳落座過不多時外面嘈雜漸近。
第一個進來的竟是高順。
身負重傷的高順半個月前起床下地。得知了奉先公的死訊倔強的他僅僅點了點頭然而當天便閉門不出開始絕食任眾人如何勸解也沒用。最後還是賈詡出了個主意把跟隨他征戰多年的老部下全叫了來。領頭的就是此時站在高順身後的那個大個子他名叫徐說。在浪湯渠背負中箭的高順衝出重圍的就是他——當時徐說帶著一群將校連續好幾天跪在老將軍門外的雨地里「陪高將軍絕食」終於打消了高順殉主的念頭。
巨大的精神打擊和十幾天未進一粟使高順幾乎變了個人雖然大伙兒都叫他「老將軍」可其實高順年紀才剛過四十如今他卻真變得老態龍鍾:頭都快掉光了鬍子也花白了。眼睛渾濁黯淡臉上的皺紋又密又深就像粗糙的樹皮。人都瘦得脫了型挺拔的身板兒也稍有些佝僂了整個人看上去好像一株院落中的古柏。
看到這位奉先公手下忠心耿耿的宿將、自己在中牟並肩作戰的戰友真髓百感交集緩緩離席起身想要對他說些什麼最後卻只是深施了一禮。
高順彷彿對一切都視而不見他沉默著走進來沉默地行禮沉默著落座始終沒說一個字。
隨後走入議事廳的是羅珊和她率領的十名鐵龍雀精銳。自從在榻上與彼此相愛的人互相吐露心跡羅珊雪白粉嫩的臉龐上每天都掛著歡樂的笑容和高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今天她將褐色的長在腦後盤了一個髻剪裁合適的紅色戰袍襯托著將近八尺地身高使雙腿顯得更加修長漂亮。自從進了議事廳后她一直看著真髓眼裡蘊含的濃濃情意連瞎子都能看得見。
又過了一會兒。除去有事暫時無法到會的**和郝萌其餘重將已全部到齊每人的身後都帶著自己軍中的軍侯和百人督寬闊的議事廳內足足坐了將近百人很是熱鬧。
等一個個風塵僕僕的大將分兩邊坐下真髓先向全體諸將施了一禮。
「諸位將軍這還是我真髓傷好以來頭一回召開軍議。我躺了整整一個月可是什麼都沒幹。全靠大伙兒群策群力咱們柱**才撐了過來。真髓在此多謝了。」
眾人趕忙一齊回禮。
秦宜祿捋須笑道:「主公您太客氣了若是沒有您在兩河灘大神威力挫羌賊我們還怎麼可能坐在此處?只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話不能這麼講」真髓微笑道。隨即信步來到他的面前「秦長史我病倒之後您主理政務不說。又親率工匠搶修損壞地強弩和軍械沒日沒夜幹了二十多天今日我視察庫房。除去十九架徹底損毀的其餘已全部修復。保持一支器械整備的勁旅。是打敗敵人的先決條件。您可比為高祖鎮守後方的蕭何這功勞不亞於沙場征戰啊!」
秦宜祿聞言全身顫抖大是激動道:「屬下屬下……」
真髓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到他旁邊地徐晃面前:「徐大哥兩河灘一戰我身負重傷幾乎性命不保若無大哥贈我良馬真髓焉能活到今日?經過那一場血戰我士兵幾乎折損殆盡大哥你卻於此危難之際毅然投我中牟。在郭汜攻城時……」
徐晃連忙起身截斷話題道:「明公您已為此越級提拔屬下擔任了典兵校尉就不必多說了罷。」
看著他方正樸實的臉膛真髓只覺得胸中暖烘烘的湧起一股敬佩之意嘆道:「大哥你真有『大樹將』之風!」偷偷向身後瞥了一眼雷吟兒的臉色頗為不好看。
接下來地一個卻是新被提拔為驍騎校尉意氣風的魏延。
「文長兩河灘一戰我軍最終能以弱破強克敵制勝我中牟能屹立不倒你當居功!在我病倒時你又以傷病之軀負責新兵的訓練可真不易啊。」
在眾將面前得到主公如此誇獎魏延倍有面子。他一張臉興奮得通紅連忙站起來大聲道:「小事一樁!屬下這條命是主公地誓死聽從您調遣。別說是練兵水來水去火來火去咱魏延絕不推辭!」
每次看到這個最早跟隨自己的親信總令真髓倍感親切他笑道:「我可是聽說這才短短一個月六千新軍就已經訓練有素可以上陣殺敵了——待會兒咱們就去閱兵檢驗一把。怎麼樣經得起考驗嗎?」
「主公您這是什麼話?」魏延瞪起眼睛嚷嚷道「我魏延練出來地兵您還不放心嗎?儘管檢閱我陪您去要是有一個兵不懂號令您把我從校尉降職去當士兵好了!」
真髓大笑轉身向下一席位走去。
他在大堂里整整轉了一圈挨個兒曆數將士們的功勞:打理戰備物資的陷陣校尉鄧博;拚死頂住了郭汜進攻如今負責修繕城牆與工事的曹性以及仍在農田裡組織民夫排澇搶收的折衝都尉**;還有斬殺大將韓穆和嚴密監視滎陽的雷吟兒……
等到全數過一遍再無遺漏他才回到自己的坐榻前朗聲道:「如果沒有大伙兒哪兒還有我真髓的今日哪兒還有中牟的今日?廢話也不多說等掃滅了馬和郭汜那兩個蟊賊咱們論功行賞決不虧待一人!」
眾將都感受到這股豪氣一齊致敬道:「願為主公效死!」
「馬和郭汜這兩個蟊賊」真髓堅持用這個蔑稱來稱呼那兩個敵人「數次攻城不勝又趕上了大雨所以龜縮在滎陽不出——賈司馬你將近來滎陽的動向對大伙兒做一通報罷。」
「遵命」賈詡略微一欠身「諸位將軍受到徐校尉鼓動。最近有不少白波兵脫離馬新來歸順。根據他們的口供馬的羌軍加上西北軍殘部總共有近六萬之眾。目前軍隊調動頗為頻繁而且正在督促漢軍降卒製造攻城器械。」
一旁的雷吟兒搶道:「根據斥候傳來的最新消息前一陣由於下暴雨的緣故馬一直將牧畜群安置在洛陽最近兩天卻把牲移到滎陽附近放牧。我們羌人以游牧為生每日里吃的都是羊奶牛奶。部隊開到哪裡。就游牧到哪裡所以沒有糧道的限制。馬這回遷移畜群一定是準備大舉進攻。」他分明是不忿賈詡公然表彰徐晃之功所以特地來搶風頭。
真髓看在眼裡著實有些頭痛:將領內部若是不和這還怎麼去克敵制勝呢?
「雷校尉所言極是。」徐晃對雷吟兒地敵視絲毫不以為意也點頭表示贊同「屬下在鐵羌盟時就親眼看到大量的牛羊驢馬隨著部隊一同移動的景象。」
「徐大哥和雷吟兒說得是。兩河灘能挫敗鐵羌盟。實在僥倖得很……」真髓示意起身準備歌功頌德的秦宜祿坐回去繼續道「這段時間的一些傳聞。我也都聽到了。說什麼我真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來必定要成就許多事業……」說到這裡他笑了起來:「這一點不假我也覺得正是如此所以決心要和諸位共同創立一番事業呢。不過光憑這個可鬥不過鐵羌盟的快馬長矛呀。」
想起那場大廝殺他頓了頓沉聲道:「鐵羌盟初來乍到連吃了咱們幾個大苦頭這不是什麼上天佑我而是他們從關西殺到關東一直沒遇到像樣的對手臨陣麻痹大意了些;再加上內部爭權奪利不打敗仗才有鬼。可如今的形勢已經大不相同這一個月來馬在滎陽厲兵秣馬不可能再重蹈覆轍。我等務必做好心理準備決不容半點麻痹大意。」
「徐大哥你在鐵羌盟呆過一段時間大略談談對羌兵地認識罷也好讓大伙兒心裡都有個底;還有雷吟兒你自身就是羌人徐大哥言之後你也說一說羌人戰術的經驗和看法。」
「是」徐晃道「據屬下所知羌人與我漢軍的編製大不相同。此外羌兵無須金鼓族旗而代之以牛角骨笛既有法度又可令漢軍摸不清其腦所在確是難以對付。」
「原來如此」真髓恍然大悟「難怪上次夜戰時我翻來覆去在韓穆陣勢中仔細尋找卻就是找不到敵人的大將。」心中一動已有了計較。
「其實鐵羌盟最令人頭痛的不在於指揮與編製而是它的作戰方式。」徐晃嘆道「西羌一帶民風彪悍不論老幼婦孺人人使得鐵矛騎得劣馬。每次上陣都以部落家族為單位大都是父子兵、兄弟兵甚至夫妻兵。看到親人喪命哪有不拚命地?故每次作戰人人都能奮勇衝鋒前仆後繼至死方休。其戰鬥意志之強我漢軍望塵莫及啊。」
雷吟兒道:「我是東羌人地近匈奴部族人人擅騎射短兵。和我們比起來河曲一帶的馬和北地馬不一樣又高又大腿長力猛就算背上騎兩三個人照樣奔走如飛所以西羌人主要戰術是重甲長矟的突擊短程的衝刺勢不可當。鐵羌盟主要是西羌人組成地不過似乎也有幾個東羌部落跟他們聯合。所以我想上一回馬沒用騎射手很可能是欺咱們人少。往後主公再和他作戰對這一手可不能不防。」
這的確很重要真髓點了點頭。
雷吟兒道:「主公我原先跟隨胡車兒將軍與漢人作戰基本都先將敵人困在城裡然後抄略四周鄉村毀掉農田迫敵出城決戰。屬下怕馬再來的時候也採取這種辦法。」
此言一出眾將頓時交頭接耳徐晃悚然道:「對!馬這一路上儘是用此法攻城。只是不知中牟尚有多少糧草可否支持住如此強攻?」
「若是圍城咱倒是不怕」長史秦宜祿一直沒有言權他對這等攻城略地一竅不通此時聽問起糧草儲備才搭上話。「主公此次麥收總計得糧十萬;半月前新鄭長楊沛得知我軍大破鐵羌盟特獻糧一千斛;再加上俘獲地牲畜已足夠支用一段時間。
「一味死守絕無出路!」旁邊魏延一直插不上話總算得到了機會「奶奶個熊怕他個鳥!馬要來打咱們。咱們就先去滎陽打他正好為胡安和將士們報仇!對了將戰場推到滎陽還有一樁好處:那一片河道縱橫地形很複雜適合防守但是騎兵卻跑不開。咱們大都是步兵。不怕地形複雜可鐵羌盟主力是騎兵正好讓他們跑不開!」
徐晃贊同道:「先制人是上策。據我觀察馬此人雖久經沙場。但性子急躁又極為好勝這是他的弱點。據來降地將士所說。先前馬吃了敗仗退守滎陽時每日里詳加防備。生怕我等乘勝追擊;後來知我兵微將寡又一直不見動靜於是也漸漸鬆懈下來。如今大雨剛停馬滿心都是如此進攻中牟我等若趁此時反打上他的家門口他決計想不到。」
鄧博皺眉道:「鐵羌盟的確大都是騎兵可郭汜的涼州兵還有那些白波兵都是步兵想要吃掉他們也不容易呀。」他用兵謹慎持重破綻極少然而遇到這種情況卻難免意見保守不能把握住戰機。
真髓聞言不由向賈詡望去老狐狸正巧也看過來兩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魏延和徐大哥提出地方案不愧是勇將的主張。」真髓打斷了將領們的爭論讚賞道:「我軍所需要的就是這樣勇猛無畏的戰士——上回從韓穆手裡著實繳獲了不少戰馬待會兒你們兩個去各選兩匹好馬罷。」
看他們抱拳謝恩他笑了起來對眾人道:「大雨一停不是我去打馬便是馬來打我。中牟地處平原倘若敵人吸取了教訓以大兵力彼此呼應著從大範圍包抄過來敵眾我寡難以對付。文長剛才說得不錯滎陽一帶地形複雜更利於我軍揮實力。所以要打就到滎陽去打即便是敗了也能讓馬大吃一驚摸不清我軍的虛實便不敢輕易向中牟進軍。」
鄧博道:「主公話雖如此只是敵眾我寡此事殊不易辦。不如我等在滎陽通向本城的半路伏擊馬您以為如何?」
「馬上回一線平推所以在兩河灘被我阻擊成功這回不可能不接受教訓」真髓沉思著搖了搖頭否決了鄧博的觀點「他六萬大軍即便分兵三、四路每一路也都遠多於我軍。這樣彼此呼應著前進我軍又怎能——將之伏擊呢?」
他最後下了決定道:「此事就這樣定了我軍主動出擊進攻滎陽。關於白波兵和涼州兵么……我自有主張可以先不必考慮。大伙兒商量一下看看怎樣安排戰術才好。咱們爭取這一戰即便打不死馬也要打殘他兩條狗腿遏制他進犯中牟地野心——如今雨季已過據我估計不會再過多久這廝就會再度興師前來。咱們既然要先制人可千萬要抓緊時間別反被人制了。」
正說著突然門外通報郝萌和**也來了。
「主公您讓屬下統計的人員屬下已經完成了。為了抵禦郭汜百姓傷亡慘重如今中牟城內殘破的戶數為一萬八佔了九成。」
**面容憔悴眼睛里紅絲密布臉色蠟黃。這段日子他埋頭於城池與農田建設每天不分晝夜地拚命工作身體比原先差了很多。真髓知道他是為了什麼才變成了這幅樣子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長著和他同樣面孔的胡安如今已經不在人世了。
「城裡還有多少名男丁?」
「稟報主公九歲以上的四千三百六十八人九歲以下的九百五十七人。」落後**一步地郝萌搶答道他的精神倒是不錯。
看著他那張充滿阿諛奉承的臉真髓心裡頗有些遺憾:這廝居然沒死在曹操手裡真是好狗運。曹軍東撤後郝萌回城得知部曲被並曾大為不滿但也沒敢在自己面前說什麼。是啊張遼、魏續已不在了;剩下的兩個奉先公宿將無論是高順還是曹性。都看不上他脅迫奉先公地手段跟他絕交;況且如今城中重將都是自己這個新主公一手提拔的——他郝萌勢單力薄連部曲都沒了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他正在想著突然現秦宜祿面有不愉之色於是歉意道:「秦長史你最近十分辛苦所以統計戶數這種小事。我就沒經過你直接交代給**了——他有個不錯的構想大伙兒也都聽聽。**你講罷。」
「是」**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道。「我原先是雞洛山地流寇這事安護衛也知道的。在雞洛山地時候大伙兒親如一家按照家族為單位。抱團得很。前陣子守城賈司馬將百姓以閭里為單位編製起來上城防守這跟當年我在雞洛山時的編製實在是很像。主公以中牟為家。中牟的百姓也樂意為主公效死力。所以我想不如讓中牟百姓全部改姓『真』。都是主公的部曲往後這中牟就是『真家城』主公也有了一個大大的家族。」
諸將聽到這句話無不面面相覷頗感匪夷所思就連賈詡也不禁流露出愕然的表情。
「我剛聽到這構想時也覺得怪。」真髓笑道「不過仔細一想的確有道理。袁紹、袁術勢力龐大是因為有袁門的支撐;曹操能雄踞一方也是有夏侯淵、曹仁這樣的親族相助;就是西北的鐵羌盟仍然是按照家庭部落為紐帶形成的——我真髓家破人亡子然一身和他們相比可是孤寂多了。」
不顧議事廳里一片嘈雜他轉向二將道:「**、郝萌百姓們對此有何異議么?」
郝萌搶道:「主公此事相當順利。您在中牟廣施仁政早就是眾望所歸了。城中都傳言您大難不死必成大事人人都以做主公的子民為榮;況且上回從韓穆軍中繳獲了大量牛馬除去軍用之外其餘牲畜都分給了百姓人人感恩戴德。如今他們得知主公有此意向哪有不欣然同意地道理呢。」
**也道:「如今全城兩萬戶人家共四萬多名百姓幾乎全是孤兒寡婦無依無靠的。所以得知您的意向後除去一千多戶不願改姓歸宗之外其他人都已表示願意改姓真奉主公為宗主。」
「好。」真髓點了點頭郝萌那句「主公的子民」說得實在中聽不過**所言才更加接近實情罷。
「從古到今戰亂時百姓為了人身安全而改姓依附於豪門貴族地例子有很多隻不過大都零零星星的不像我中牟這般大張旗鼓罷了。**至於那些不願意改姓的百姓既不要勉強他們更不要排斥他們。」他滿足地嘆了口氣「以武力建宗雖然粗糙了點我真氏雖沒那些其他豪族那麼多地士大夫、讀書人不過倒也足以和他們分庭抗禮了。」
「且慢!」魏延在一旁大聲道「主公!袁紹、曹操的確有不少親族可我們這些人跟您一塊兒出生入死難道還比不上親族么?」
「比得上!」真髓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咱們同生死、共患難血都流在了一塊兒怎可能比不上?可是我軍實力微薄還是遠遠不夠必須有一個穩固地後援。所以我打算效法鐵羌盟、流寇還有那些結成塢堡的豪族大姓把咱們的士兵和百姓統統以家庭和姓氏編製起來進行正規軍事化訓練。我要把他們捏成一個推不倒、打不垮、殺不散、吞不下的集團建立屬於咱們自己的宗族一時間所有人都為之震撼。
接下來的話更加令人難以置信。「此番增設宗族的不光是我一人還有你們。」真髓掃視諸將「如今我柱**大換血新徵募的六千士兵不比從前那些四方徵集來的老兵都是清一色的中牟青少年。所以新規矩容易確立也容易穩固。咱們正好藉此機會將整個兒軍隊的基礎定下來日後再展壯大就直接照這個規矩擴大編製也方便一些。」
「本將軍宣布校尉以上的將官除去士兵之外可領士兵的家眷百姓。」年輕的柱國大將軍沉聲道。「而新統轄的士兵和百姓一律都跟從校尉姓氏呼校尉為宗主。譬如文長的部曲便統統姓魏奉文長為宗主;徐大哥的部曲便統統姓徐奉徐大哥為宗主。至於原先地老兵可以不必改姓。這一回新分配百姓的有以下六人:魏延、徐晃、鄧博、**、雷吟兒五人各領千戶;賈詡、秦宜祿、曹性各領五百戶。組成你們自己的宗族罷。往後殺敵建功者一律按此例封賞。此事就這樣決定不必再議了。」
諸將此時已漸漸從乍聽此消息的震驚中平靜下來見人人都得了好處也沒人再度反對。話題旋即回到對鐵羌盟的戰術安排上又經過半個多時辰的各抒己見。軍議大致結束。
雷吟兒氣鼓鼓地上前道:「主公……」
「你還想說徐晃的不是?」真髓沉下臉「我倒要問你鐵龍雀里竟然有人煽動鬧事抗拒軍法。雷吟兒。你這個統領是怎麼當的!」最後一句已經是聲色俱厲。
眾將正要各自散去忽然見主公大雷霆。都嚇了一跳。
雷吟兒張目結舌。趕緊跪倒在地。
「你想的是什麼我還能不知道?」真髓盯著他冷哼道「兩河灘一戰你取了鐵羌盟大將韓穆的級殊功第一加上總領鐵龍雀所以自以為了不得了!看徐晃管到你的頭上所以心中不服是也不是?」
雷吟兒汗流浹背道:「不不是……我主公我實在是覺得徐校尉的軍法……」
「什麼徐校尉的軍法那是我柱**的軍法!」真髓越說越怒重重一掌重重拍在案几上「徐晃為典兵校尉是出自本將軍地任命;他擬訂的軍法條目得以執行也是要經過本將軍的批准!你是何人安敢不受本將軍的軍法制約?好啊既然如此從今日起你不再是鐵龍雀統領改由安羅珊負擔任此職!」
雷吟兒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此時諾大地議事廳里鴉雀無聲眾人從未見過主公這麼大脾氣誰都不敢替雷吟兒求情。
真髓面色煞白地抓住胸口額頭上冷汗如豆:想不到大怒之下傷口迸裂疼得一口氣始終接不上來。
「兩河血戰七千壯士出城從屍堆里才爬回來了四百……」好容易挨過這陣鑽心劇痛他深深呼吸先環顧周圍的諸將然後盯住了雷吟兒「每次只要想起來我就覺得心在流血!回來的這些老兵都是跟我一同出生入死血肉相連地弟兄。他們被處斬我就不覺得心疼?可現在強敵未退隊伍里大都是新來的如果沒有嚴格地軍法把大伙兒擰成一股繩就是一盤散沙!那還怎麼打仗?那還叫什麼軍隊?」
「老兵不為新人做榜樣還煽動鬧事故意抵制軍法……漫說是徐校尉的判決就算是本將軍親自判決也一樣的斬示眾殺無赦!你還覺得委屈我心裡是什麼滋味你知道么?!」
「軍議到此結束各自散了罷」看雷吟兒被自己這番話說得抬不起頭來他長吸了一口氣聲音嘶啞低沉幾不可聞「來人把雷吟兒拉下去重責軍棍十下!羅珊通報全軍雷吟兒治下無方已被剝奪統領一職;至於……至於那些被斬示眾的兵士一律厚葬。待明日我要親自祭奠他們。」
說到最後一句他想起了戰死沙場的胡安和胡車兒不由嗓音哽咽眼睛也紅了。
眾人紛紛起立離去只剩下雷吟兒垂頭喪氣地長跪不起眼角無意一瞥卻現賈詡臨走時對他意味深長的一笑。
等處置了雷吟兒真髓在安羅珊的陪同下離開議事廳打算在城裡巡視一圈。才走到府邸門口卻現外面黑壓壓地跪著數百人領頭拜倒在前的赫然是**和郝萌。
見他出來眾人齊聲高呼「宗主」真髓又驚又喜道:「這是怎麼回事?」
**拜伏在地道:「主公這些都是我的部下。我等本是流寇被主公收容和這城裡的百姓是一樣的來處。我等不想要百姓大伙兒願和百姓們一同姓真做主公的部曲。」
真髓不由一怔。大喜道:「好啊從此後你便叫真平了。」唏噓道:「想不到我真髓漂泊四海今天終於有了家人……」
「宗主」真平立時改了稱呼「小人願為宗主效力鞍前馬後萬死不辭!這回討伐馬、郭汜請宗主准我為先鋒小人要為幼弟報仇!」
真髓漸漸收斂了笑容。「真平我就要親自去滎陽征討馬了可咱這個新家又剛剛建立還不穩固窺視它的諸侯還不知有多少——比起上陣衝殺我軍更需要一個在中牟主持大局的人物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真平還未說話一旁地郝萌連忙一臉忠貞道:「主公郝萌也願意姓真。真萌願留守中牟。為宗主看家護院!」
「你?」真髓看了他一眼想到這廝挾持貂禪毒打羅珊。手段下流之極;還有為了對自己獻媚向奉先公狂吠的種種往事……不由一陣噁心。冷淡道「你與真平身份不同又不是河南人就不要改姓了。上回守城臨時借用了你的部曲如今正好還給你——真平撥給郝萌四百人。」
郝萌連忙千感萬謝真髓冷冷一笑。「不必多謝了這是你應得的。郝萌撥給你的這四百人可都是我真姓子弟兵卻不能隨你姓郝。我知道高順他們都看你不順眼要是有機會非整治你不可。所以你最好凡事小心謹慎可不要被他們抓住了錯處否則我也回護不了你。」
最想整死你的就是我!這句話他卻沒說出來示意真平和羅珊跟上自己然後轉身沿著大街走去。在轉彎時用眼角餘光向後掃了一眼只見郝萌還站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真平你也看到了這城池和百姓即是我根我不能將此城交給旁人。這麼長時間你一直負責搭理城池在百姓中威望很高。如今又歸我宗和新改姓歸宗的百姓更加能渾成一體正是鎮守中牟地不二人選啊。」遠遠離開了郝萌真髓放慢了腳步「我知道你報仇心切可想為胡安報仇的又止是你一人?漫說你入了我宗胡安也就是我宗族中人;即便你不入我宗胡安浴血苦戰又是為了什麼?他為中牟而死壯烈犧牲難道我這個做主將的竟不會設法去為他報仇雪恨么?」
看真平還在猶豫他低聲道:「這回六千子弟兵西征馬實是非同小可。我打算找一個可信賴的人託付後事萬一不成這城池百姓便託付給他了。你若也去了我還能找誰?」
此言一出真平大為感動抱拳行禮道:「能得宗主如此信任小人縱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小人保證將您的城池和百姓守得如鐵桶一般。報仇之事就全由宗主定奪罷。」
看著真平去遠羅珊有些擔憂低聲道:「明達這一回西征馬當真如此兇險?你果真要預備後事么?」
「那倒也不是」出人意料他轉過身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臉「打仗么難免有兇險不過冒冒失失就去送死可不是我地風格。我已經有了計劃你只管放心好了。」
「那你剛才……」她忽然恍然大悟「你這人好賊!」
「我有什麼辦法若不那樣講真平絕不會答應留下來的」他的表情多多少少有些無奈「現在我並不太擔心馬而是擔心中牟好容易有了這麼一筆家業萬一被人抄了去那可就滿盤皆輸了」
「現在那麼多人都成了你的宗族了呀……」她喃喃道「那麼鐵龍雀地士兵是不是也必須都改姓真呢?我也和小*平子一樣都是流寇出身要不要也改姓真?」
「**改姓真我自然高興之極但沒必要強迫他人去改姓。鐵龍雀這一百多人來路複雜有我原先的舊部也有奉先公并州舊部和兗州人此外還有二十幾個胡車兒留下地羌胡兵。他們有各自的習俗和信仰能改姓歸宗最好倘若有人不願意也隨他去罷——反正鐵龍雀將來總有擴建地一天等打敗了馬。多吸收些功勛卓著的真姓子弟兵進入就是了。」
「至於你么……」賊賊地笑了起來只有跟她單獨在一起時他才會露出自內心的笑容「你當然要改不過不是現在——等被我娶過了門兒你就是不想改都不成。」
她滿面嬌羞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捶了一下用力咬住嘴唇掩飾臉上地笑意。卻壓不住心裡蜜一般甜的感覺。
※※※午時剛過校場周圍已經人山人海百姓們得知了即將閱兵的消息都爭先恐後地擠過來想要一睹年輕宗主的風采。
將軍還未出現六千多名整裝待的戰士早已靜靜地站在校場的中央。風吹拂著旗幟和戰袍。戰士們手持兵刃紋絲不動顯示出良好的訓練和紀律。
做為鐵龍雀的成員龍步被迫站在隊列地前沿。他披著新戰袍和鎧甲。騎著一匹棕黃色的高頭大馬。
這回又換了一個主公其實換主公這種事遠比想象中的要簡單許多:你只須穿上一件新戰袍甚至有時候連戰袍都可以不必換。站在不同色彩的旗幟下記住衝鋒的方向和從前不一樣。記住自己是鐵龍雀甲部三屯的士兵這就成了。
想到攻中牟城時同袍犧牲地慘烈景象自己現在竟能站在這裡他仍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對了同袍。現在自己的同袍也已經換了啊……他不無譏諷地笑了笑從前的那些同袍以後只能管他們叫做生死仇敵了。
到頭來原來自己還是擺脫不了作為士兵的宿命……或許事情本就是如此而自己卻不願意去相信罷了。
龍步嘆了口氣不去管它了……只管混下去什麼時候死就什麼時候完罷。
這時候似乎很快就要到了:據說真髓有心去進攻滎陽。就算他再厲害可是六千人去碰六萬人還有那個怪物馬……這跟雞蛋撞石頭有什麼兩樣?
當然以自己地經驗來看這支軍隊和以往那些軍隊相比還是頗有些不同的。
自己六七年當兵的記憶里還從來沒有過這麼苦地日子。那個叫魏延的小將軍簡直跟了瘋似地操練士兵:每日光是徒步山地行軍的訓練一去一回起碼上百里;加上鍛煉武術套路和戰術配合;記牢金鼓旗幟等諸般號令;還要牢牢記住自己所在這一百人督里所有同僚的名字和面孔……
我的媽呀自己這半個月流的汗比過去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不過其成效也是驚人的。
想到這裡他目不斜視用眼角餘光向旁邊的士兵掃了一眼。
沒錯兒就是這股殺氣。這些中牟人的武技仍然相當生疏更缺乏戰場上殺敵和避免被殺的經驗還只是一群生瓜蛋子。可他們身上那種冷靜鋒利的殺氣縱使與槍林箭雨里摸爬滾打出來的老兵相比也未逞多讓。
五十步外的人群突然嘈雜起來龍步機敏地豎起了耳朵。
隨著充滿擁戴之意的歡呼震耳欲聾地響起百姓們潮水般向兩側分開一行六七十騎分開人浪來到戰士們的面前。
在「柱國大將軍」的大纛旗下緩緩行來一匹毛色青白交駁的高頭駿馬。
騎在它身上的是一位年紀不大的青年武士。他八尺多高的個頭肩膀寬闊天庭飽滿顴骨隆起鼻樑又高又直臉上似乎還留著一絲稚氣。濃眉緊壓著一對鷹隼般的銳眼這雙眼睛正筆直地向這邊凝視卻又好像在思索著什麼呈現出遠遠越年齡的堅毅和沉穩.他頭戴黑色的鷹紋鐵盔銀灰色的頓項軟軟地垂在肩膀上。一身釘著鐵葉鐵釘的硬牛皮甲和普通步兵沒什麼兩樣外面罩一件灰黑色的大氅顯得很不起眼。他用一隻手自在地操縱著繩另一隻手倒提一柄碩大無朋的銀色重戟背後斜挎一張大弓腰間一柄環刀在馬鞍的左右兩側各掛著一隻巨大的箭囊。
「宗主!」「少宗主!」圍觀的百姓人聲鼎沸歡呼雀躍。
龍步微微有點緊張輕輕吞了一口唾沫這還是自己頭一次見到真髓全副武裝的模樣。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真髓自從出道以來。據說從未打過敗仗就連老張將軍那等董卓手下的宿將都死在了他手裡今日一看果然大將風範不同凡響。
周圍戰士地呼吸聲也變得粗重了些這也難怪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還是頭一回被檢閱更何況是這位威震天下的主公了。
真髓經過魏延事先搭建的閱兵台。馬不停蹄直接來到戰士們面前緩緩從他們面前經過一個個地仔細看過去路過龍步面前時微一停留。向他點了點頭隨即撥馬兜了回去。
龍步心裡怦怦亂跳難道這位大將軍還能記得自己這個才見過一面的小卒么?
真髓在部將的簇擁下大步登台。先向周圍人群致意然後運丹田之氣將聲音緩緩送出。
「你們叫我宗主……是啊。如今中牟很多人都改姓歸宗將我奉為宗主。但其實論根兒論祖宗。咱大伙兒別說不是一家甚至根本都不能算是中牟這一地之人!」
這開場第一句話揚聲送了出去無論是士兵還是百姓全都面面相覷誰也想不到這位少宗主竟然會這麼說。
「之所以咱們會聚集在這個地方」真髓頓了頓才揚聲道「那是因為五年之前董卓率領豬狗不如的西涼暴兵在洛陽周邊的郡縣大肆屠殺若說咱們地共同之處那便是你我全都是董賊屠刀下的漏網之魚!」
清越的話語直接送入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頓時全都靜下來。校場上三四萬的人山人海聚精會神地聽著誰也沒再大聲喧嘩黑壓壓的校場鴉雀無聲偶爾能聽到一兩聲咳嗽。
「數十萬百姓要麼被殺要麼被擄這是咱河南府兩百年來前所未有地慘禍」真髓沉痛道隱隱可聽到他的切齒之聲「為了躲避董賊的暴兵絕大多數人都遷到其他的州郡去了……留下地人要麼上山做了流寇;要麼在死屍堆里苟延殘喘……我真髓本是洛陽人氏漂泊異鄉流浪了四年如今回歸故里本打算以這中牟為重整河南府使家鄉父老得以重享太平……」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誰想到董卓雖死可又來了比他兇殘十倍的禽獸!」
「二十三日前原先在董賊手下殺人放火地郭汜投靠了異族奉了羌賊腦馬之令又率領著當年大肆屠殺我河南百姓的西涼暴兵前來攻城向咱們這些漏網之魚開刀……我中牟四萬多手無寸鐵地無辜百姓慘死於馬、郭汜的暴兵之手……」
說到這裡真髓目眥盡裂:「我恨不能食此二賊之肉喝此二賊之血!」
絕大多數台下的士兵和校場周圍的百姓早已泣不成聲中牟家家戶戶都有人在那一役喪命念及親人慘亡無不痛斷肝腸。
見這副架勢龍步又想到那一天誓死與西北兵同歸於盡的河南百姓們不由口乾舌燥心驚膽戰。
突然聽到真髓一聲大喝「帶上來!」他全身一顫險些落下馬來。
人群再度分開紛紛向後看去不一會兒只見數百名騎兵分成兩列中間夾著一群步履蹣跚、衣衫不整的人從人群中緩緩走出來。
龍步定睛一看原先是二百多名羌人。他微一琢磨明白過來這些羌人是兩河灘一戰的俘虜。
「蒼天在上非我真髓無好生之德而是馬、郭汜屠我城池殺我子民此非我一人之仇!」台上真髓率先單膝跪地身後諸將連忙一齊拜倒「今日本將軍決心替天行道興師討賊惟有將那些賊子殺得乾乾淨淨將二賊級懸於城頭方能祭奠我中牟千千萬萬被殺的冤魂!」
他站起身來厲聲道:「以血祭奠旗!」
此時俘虜早被兩騎一人押解到陣前得主將號令馬上的騎士登時從腰間擎出環刀手起刀落!
鮮血迸濺之中屍身倒地二百多顆人頭遍地亂滾!
「你等是不是合格的戰士光靠在這校場閱兵是看不出來的」真髓的聲音高亢遼遠使所有人在人聲鼎沸之中仍然能聽到清清楚楚「惟有戰場之上才是我等英勇男兒盡情揮實力的地方!看看是咱們的刀子鋒利還是西涼狗的脖子硬!」
在人潮的轟鳴中真髓陡然大喝聲音震得將士們耳鼓麻:「全軍出徵兵滎陽取下馬、郭汜的人頭為死難的親人報仇!」
至此全場氣氛達到了頂點「誓殺涼州狗」在場數萬人群的怒吼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龍步只覺得胸膛緊幾乎不能呼吸。
他終於知道真髓的殺手鐧是什麼了:中牟將士們這股同仇敵愾之氣向四周散開去彷彿泰山從天而降砸入海中激起翻江倒海般的巨浪勢不可當。他忽然有一種錯覺矗立台上的真髓好像與軍旗上呼風的神獸龍雀合為了一體正掀起巨大的戰爭之風。
「或許這人真能做到……真能打敗馬也說不定。」他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