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夏太太一緊手中握著的槍,叫道:「我說謊?你以為晴子真是個純潔的商人之女,告訴你,那只是一個虛假的身分,由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反毒組安排,目的是引你掉入布好的陷阱,可惜晴子這個蠢貨,愛上了你這殺人魔,還傻得去自殺,她的死是你做成的,我一定要毀了你,為她報仇。」
她一邊說,巴極面色一邊由紅轉青,由青轉白,口唇顫動,卻說不出話來。
凌渡宇明白了一切,晴子和夏太太這對同父異母的姊妹花,是美國中央情報局訓練出來對付南美毒梟的反間諜。可是晴子愛上了巴極,後者又不肯放棄毒品生意,晴子在重重矛盾下,唯有一死解決。
凌渡宇首次發言道:「那你為何又勾上邦達?」
夏太太右手的槍揚向凌渡宇,狠狠道:「你這見利忘義之徒,沒資格和我說話,那天我還故意揭露韓林的事來助你,估不到你這麼快便和這魔鬼一鼻孔出氣。」跟著暴喝道:「不要動!」拿槍嘴指向巴極。
巴極剛要撲往欄干旁的電子儀器,無奈停了下來。
他倆已被剝奪了選擇自己死亡形式的權利。
夏太太將蓄在心內的話一口氣說出來,痛快非常,續道:「你那天殺的人,是韓林的相好,可笑你懵然不知,哈……」
凌渡宇恍然大悟,原來韓林是同性戀者,自己殺了他的相好,難怪他恨之刺骨,擄走了雅黛妮,可是自己目下自身難保,忽又想起曾把麻醉針發射器交給了雅黛妮,希望她能以之脫難,那就好了。
巴極道:「你既然是美國情報局的人,為何目下又助邦達對付我?」這也是巴極想知道的問題。
一個男人的陌生聲音插入道:「道理非常簡單,晴子自殺后,美中局改變了對南美的策略,不再進行對付巴極的計畫,於是夏太太找上了我,南美唯一可與巴極博士抗衡的人。」
濃霧中十多人現身出來,擠滿了露台近玻璃屋的一邊。
一個禿頂的大胖子,排眾而出,他的雙目眯成兩線,笑嘻嘻地打量著巴極。頭戴高帽,一身禮服,就像來參加盛宴。
白理臣站在他身後,神情木然。
巴極沉聲道:「邦達!」
禿頭胖子脫下高帽,持帽誇張地在空中畫了一個圈,見了一個禮,躬身道:「博士你好!」
四周手持自動武器的大漢,均是神情肅穆,巴極現在雖是階下之囚,但他的威名,在完全劣勢下所表現的通天手段,使沒有人敢起絲毫不敬之心。
禿漢轉向凌渡宇道:「凌先生你好!」
凌渡宇淡淡一笑,腦中轉了幾種逃生的方法,都派不上用場。這刻他反而不想死了。
想想也是奇怪,前一刻他還安然待死,這一刻想的卻是如何逃出生天。
生命自有一股令人活下去的力量。
另一名領袖級的大漢問道:「巴極!其他的人到了那裡?」
巴極道:「不知道!」
那人怒喝一聲,大步搶前,舉起槍柄,要痛擊巴極。
白理臣喝道:「停手!」
那人動作凝在半空,詢問的眼光望向邦達,表示只以邦達的意見為準。
邦達點首道:「住手!我和白理臣先生早有協定,可以處決博士,卻不可以對他有絲毫不敬,對嗎?白理臣先生。」
白理臣回復木無表情,走到巴極具前,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道:「博士,這次背叛你是別無選擇,我不能置我龐大的親族和利益不顧,隨你一同退出毒品賣買,但你依然是我最尊敬的人。」跟著垂頭道:「你可以為你和你的朋友,選擇被處決的地方。」
巴極望向凌渡宇,後者雙肩一聳,作了一個甚麼地方也沒有關係的姿勢。
巴極笑了,道:「不如就在湖心的祭台上吧?」
能死在夢湖,還有值得遺憾的地方嗎?
邦達和白理臣的聯合部隊,循著沿湖的兩條主要大路,迅速駐進夢湖水庄,對他們的戰利品進行徹底的搜索和查察,對敵人進行根絕的殘殺。
邦達是個非常謹慎的人,盡避巴極力的炮火完全沉寂下來,仍然不敢掉以輕心。發射台的自動爆炸,使他心有餘悸。
通出祭台的木製浮道,除了炸開的一兩個缺口,基本上仍是完整。
凌渡宇和巴極兩人,被一個手銬把凌渡宇的左手和巴極的右手鎖連在一起。
十二個手持自動武器的大漢,把兩人押往湖心的祭台。
眾人的腳踏在木浮道上,發出「嚇,嚇」的聲響,做成一種步向死亡的奇異節奏。
玻璃屋露台上的十二盞大霧燈,除了兩枝被損毀外,全給亮著了。
沿著浮道直至祭台的百多支霧燈,一齊亮了起來,在大霧中散發著詭異眩人的黃光,把正在步往祭台的處決者和被處決者,照得毫髮畢現。
啊道兩旁的湖岸,沿湖的燈亮了起來,聚集了三千多名戰勝者,默默旁觀這最後的祭禮,氣氛莊嚴肅穆。
將要被處決的兩人。
一個是南美縱橫不敗的第一霸主巴極博士。
另一個是最富神秘和傳奇色彩的中國人凌渡宇。
在南美的黑道歷史上,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槍聲一響后,歷史會以另一種形式進行,權力架構將重新安排。
邦達、白理臣、夏太太等數十人,站在浮道起點處的大平台,靜待處決的來臨,巴極和凌渡宇的身形在他們眼中逐漸縮小,最後停了下來,站在祭台的正中。
十二名大漢提起機槍,平指著祭台中的兩人。
湖霧無風自動、不斷旋轉著,似乎為兩人的處決歡呼狂舞,又似悲憤萬狀。
凌渡宇側望巴極一眼,後者面上平靜如昔,一點沒有被處決的驚惶。
凌渡宇的目光由眼前的處決者,巡梭到左右兩岸密麻麻的武裝敵人身上,巡梭到浮道盡端的邦達等人,再移往玻璃屋那空無一人的大露台上,心中苦笑:想巴極每次在那裡觀察別人在祭台受刑,有否想到主客逆轉的今天。
世事的發展,出乎人的意想之外。
凌渡宇望向鎖連著自己左手和巴極右手的手銬,想不到竟和自己要殺的人死在一塊兒。
這更是始料難及。
手銬雖把他們連在一起,他們仍只孤獨地面對死亡的來臨。
卡察!卡察!
子彈上膛的聲響,扣動每一個人的心弦、數千人的靈魂。
凌渡宇忽地想到玻璃屋露台欄干旁的電子感應儀。
十二門黑幽幽的槍嘴,慢慢舉起,動作似乎很快,又像世紀般的悠久。
他再次想到那電子儀,想到死亡和毀滅。
就在那一刻,他感到巴極和他相連的手銬一下劇震。
難道巴極懼怕了,凌渡宇不解地望向巴極,後者兩眼睜大,射出前所末有的奇光,凝望著前方。
他順著巴極的目光,望向玻璃屋的大露台,登時瞪目結舌起來。
晴子!
在給霧燈化成一暈暈金黃的大湖霧裡。晴子在白紗飄舞下,冉冉地出現在玻璃屋的大露台上。
在這距離下,他只能看到一團若隱若現的白色身形,在湖霧中優美地盈盈俏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凌巴兩人的身上,沒有人注意到她,又或者只是他兩人有見到她的能力。
凌巴兩人的心神全集中在晴子的身上。
難道晴子來參與這死亡的盛典,這另一幕的湖祭。
有人大叫道:「準備!」
十二名大漢的手指扳上了槍掣。
湖水中忽地響起奇怪的尖嘯,嘯聲倏忽從四方八面響起。湖水一陣翻騰,幾條水柱在遠近的湖面激沖而起。
巴極喃喃道:「天!她按動了毀滅裝置。」
十二名處決者面上現出疑惑的神色,低頭追察嘯聲的來源,槍嘴不自覺垂了下來。
邦達等人同時低頭望向湖內。
沿岸的觀刑者一陣騷動,沒有人知道發生了甚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