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書房疑兇
身形飄進中,發現宋南霄的目光盯著牆內花園,不停地搖頭晃腦,神情甚是焦急,似是尋找什麼。
凌壯志秀眉一蹙,頓時大悟,斷定宋南霄必已看見兩個提燈侍女已經回去,為何眨眼不見了那位凌相公?
飄至大樹下,距離宋南霄已不足五尺,而神焦急的宋南霄,尚依然不知。
凌壯志殺機已起,恨不得將宋南霄立斃掌下,但他卻不願乘人不備暗下毒手,因而輕輕咳嗽一聲。
宋南霄心中有鬼,原就怕人發現,這時聞聲驚駭,倏然轉過身來,同時慌得悄聲沉喝:
「什麼人?」
喝問聲中,定睛一看,只驚得輕啊一聲,一連退後三步。
只見立在他身後的,竟是他正要暗下毒手而後遠走高飛的凌壯志。
這時凌相公飛眉如劍,朗目如星,哂著冷笑的朱唇,已緊閉成一個下彎弧形,俊面上充滿了殺氣,再看不到那副文靜儒雅,莢挺瀟洒的俊美神態了。
宋南霄一驚非同小可,不由再向身後退了兩步,豆大的汗珠,頓時滾下來,他舉手指著凌壯志,驚恐地顫聲問:「你?你……」
凌壯志寒冷的目光,像兩柄利劍釘在宋南霄蒼白如紙的臉上,微微點了點頭,冷冷地低聲說:「不錯,你沒想到吧,你一直認為隨意可欺的人,現在居然要來殺你了……」
說話之間,雙臂微圈,朗目註定宋南霄,緩步向前逼去。
宋南霄驚得渾身一顫,脫口一聲輕啊,身不由己向後退去,他完全被凌壯志懾人的氣魄嚇住了。
凌壯志前進中,冷冷一笑,切齒恨聲說:「哼,像你這種武林敗類,怎能留你活著害人!」
「人」字出口,暗凝功力,兩掌倏然殷紅如火!
宋南霄一見,頓時魂飛天外,脫口一聲刺耳驚心的慘叫:「救命啊」
慘叫聲中,神情如狂,放開兩腿,直向賓館亡命逃去。
凌壯志豈能容他逃走,一聲怒哼,疾撲如電,旋身已至宋南霄身前,血紅的右掌一揮,猛向對方的天靈劈下。
宋南霄再度發出一聲直上夜空的慘嚎,右手本能地去掣單刀。
就在血紅的右掌,看看擊中宋南霄天靈的一剎那,凌壯志心機電轉,覺得此時此地絕不能施展赤陽掌功,否則會為自己找來麻煩。
心念間,口訣立變,殷紅如火的雙掌,頓時變得鐵青,凌壯志一聲低喝,運足功力的右掌,猛擊宋南霄的前胸。
砰的一響,暴起一聲悠長嘶啞的凄厲慘嚎,宋南霄的身影宛如斷線的風箏,直向七八丈外的花圃間,橫飛過去。
哇的一聲,宋南霄的身形落地,已張口噴出一道血箭。
這一連聲的驚呼慘嚎,響徹夜空,震驚全庄,數十道人影,紛紛由遠處賓館內慌張地走出來。
凌壯志看也不看宋南霄一眼,藉著大樹修竹掩護,速閃身疾避,宛如脫晃,越過矮牆,直奔書房,身法之快,捷逾脫箭。
進入書房,迅即將門閂上,飄至前窗,急忙用小指戳開一道月牙小洞,覷目一看,不由渾身一顫。
只見內宅方向的房面上,十數道極速人影,俱都快如流星,直向花園撲來。
當前一人捷逾奔電,宛如一團飄拂的紫雲,挾著一片閃閃寒星已越過假山荷池了。
凌壯志凝目一看,心頭猛然一震,來人正是阮自芳的七師叔那個艷麗絕美的紫裳少女。那片閃閃寒星,正是發自她身上的金環玉佩,凌壯志確沒想到紫裳少女的輕功竟是如此的精絕駭人。
緊跟在紫裳少女身後不遠的是萬綠萍,兩人相差最多一丈或八尺。
紫裳少女和萬綠萍,兩人飛馳中,俱都神色惶慌,目閃驚急,一直注視著這面書房。
凌壯志心中一驚,似有所悟,飄身退至書桌前,急忙坐在椅上。
就在他倉皇坐在椅上的同時,不遠處,已傳來兩聲慌急嬌呼:「凌相公?凌相公?」
「表哥!表哥!」
呼聲甫落,風聲已至門外,咔喳一聲輕響,房門應聲劈開了,人影閃處,紫裳少女和萬綠萍,相繼飛身撲進門來。
凌壯志心情緊張,倏然由椅上立起來,他張口結舌,神情痴獃,倉促之下,似是真的不知如何應付了。
萬綠萍見凌壯志安然無事,一顆焦急的心,立時平靜了不少,但惶亂的情緒,仍令她忍不住關切地問:「表哥,你沒事吧?」
說話之間,已走至書桌前,明亮的杏目,不停地在凌壯志身上打量,似是要看看可有什麼地方受傷。
凌壯志實在無話可說,見機痴獃地點了點頭。
紫裳少女見萬綠萍如此關懷凌壯志,因而眉宇間的那絲隱憂,顯得更濃重了。
就在這時,房門人影一閃,鐵鉤婆當先沖入,身形未停,立即慌聲問:「怎麼樣了?」
說話之間,小眼睛寒光閃閃,待等發現凌壯志呆立在桌前,不由吁了口長氣,又極有把握地說:「哼,我說呢,他捲雲刀宋南霄就是有斗大的膽子,諒他也不敢在卧虎庄內作什麼手腳。」
相繼沖入的雷霆拐和阮自芳等人,俱都以驚異的目光看了凌壯志一眼,紛紛不解地惶然說:「真怪,慘叫分明是在這一帶……」
凌壯志佯裝一定神,故意指著相反的方向,慌聲說:「不是這邊,我聽好像是假山那面。」
阮自芳一聽,立即飛身縱出門外。
這時花園以南,人影縱橫,相互吆喝,似是正在尋著那幾聲慘叫的來源。
驀然,一聲驚恐喊叫,就在牆外數丈處傳來。
「喂!諸位快來,在此地了。」
紫裳少女一聽,翠袖微拂,宛如穿簾巧燕,飄然飛出門外,身形未停,直向花園以南射去。
雷霆拐鐵鉤婆等人,紛紛縱出書房,緊跟紫裳少女身後馳去,僅萬綠萍一人依然立在桌前未動。
凌壯志感激地看了萬綠萍一眼,故意搖搖頭,充滿了怯意地說:「萍妹,你們江湖上的事,實在太可怕了……」
萬綠萍深情含笑地看了他一眼,正待說什麼,南牆十數丈外,再度傳來一聲驚呼:「諸位快來,是捲雲刀宋南霄!」
萬綠萍一聽,香腮上掛著那絲含情微笑,頓時消失了,粉面立時沉下來。
凌壯志心中一動,佯裝不解地問:「萍妹,那位宋大俠怎麼樣了?」
萬綠萍一定神,急對凌壯志說:「你不要出去,小妹看看就回來。」
說罷,飛身縱出門外。
凌壯志頓時慌了,立即大聲嚷著說:「萍妹,愚兄也要去看看!」
說話之間,伸手撩起長衫下擺,急急忙忙跑出房來。
萬綠萍一見,只得剎住身勢,含嗔望著凌壯志,正色說:「那個姓宋的恐怕已經死了……」
凌壯志未待萬綠萍說完,立即搶先說:「死了我便不怕了!」
說著,連走帶跑,直向花園圓門奔去。
萬綠萍無奈,只得急步跟在他的身後。
出了花園圓門一看,西南花園小樹間,已圍了二、三十人,遠處街有數十道人影,如飛馳來,其中有兩人高舉著熊熊火把。
凌壯志前進中,驀聞一個蒼勁的聲音失望地說:「內腑已被震碎,沒救了。」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略顯驚悸地說:「看他臨死前這副驚恐欲絕的表情,向他下手的人,必是一個武功極高,而面目相當醜惡的人。」
凌壯志一聽,不由皺了一下眉頭。
兩人來至近前,賓館的武林賀客們大都趕到了,兩個庄丁,高舉著兩支火焰熊熊的大火把,照得地上毫髮可見。
近百人圍成一個大圓圈,俱都靜悄悄地立著,神色慌張、目光驚急地瞟向雷霆拐和鐵鉤婆等人身前的紫裳少女。
凌壯志和萬綠萍,靜靜地立在人後,只見場中一個大花圃中,仰卧著宋南霄,張口瞪眼,白眼珠上翻,狀至可怖,前胸衣巾,已完全被震成粉碎。
紫裳少女微蹙黛眉,鳳目疑惑地注視著宋南霄的屍體,似在揣測他是被什麼掌力擊斃。
她在熊熊的火把照耀下,嬌靨凝霜,神情深沉,宛如一尊儀態威嚴的女神,身上玉佩,閃閃生輝,愈增她的美麗。
面色蒼白的阮自芳,躡足躬身,走至紫裳少女的身側,恭謹地低聲問:「七師叔,可要打開宋大俠的前胸看看?」
紫裳少女沒有回答,僅略微點了點頭。
阮自芳立即走至宋南霄的屍體前,輕巧謹慎地去翻……
這時,全場一片寂靜,俱都屏息瞪大了眼睛,所有人的目光,閃閃爍爍,隨著阮自芳的兩手移動,除了兩支火把燃燒的噗噗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阮自芳將最內兩層碎布分開了,全場不少人的眼睛突然一亮,脫口呼出一聲驚啊,但也有不少人驚呆了。
只見宋南霄蒼白毫無血色的胸上,極明顯地印著一個淡青色的纖細掌印。
全場一靜之下,立即掀起一陣驚恐不安的騷動,不少年齡較長的人,已開始私下揣測他們的見解了。
紫裳少女雖然神色未變,但由她秋水般的鳳目中,可以看出她的震驚。
凌壯志看了那個淡青色的纖細掌印,也不禁呆了,他幾乎忍不住伸出右掌來比比看,他不相信他的手有那麼纖細美好。
他在紫芝飛崖上,隨師習藝五年,每次練掌的目標,均是巨木怪石,他從不知掌力擊在人身上所留的痕迹是何現象。
這時,他非常不解,他不知道恩師為何事先不告訴他?
他仍記得恩師說過,這些功夫,如在江湖上一經施展,必使武林震驚,群魔喪膽。
可是,他第一次施展赤陽掌功,下山時擊斃了三個為非作歹的老道,便聽每個人都說赤陽神君是個昔年最厲害的惡魔。
心念間,驀然感到自己的右手,被一隻溫暖如綿,柔若無骨的纖細玉手輕輕地握住了。
由於他正在沉思,驚得幾乎叫出聲來,轉首一看,萬綠萍正含情脈脈,神色關切地望著他微笑。
他感到非常不解,不知道萬綠萍是何心意,因而微蹙秀眉,目光茫然望著那張嬌憨秀麗的粉面。
萬綠萍被看得嬌靨通紅,所幸身後無人,大家又都聚精會神地望著場中,因而將櫻唇送在凌壯志的耳畔,悄聲說:「表哥,你又嚇呆了!」
凌壯志一聽,頓時大悟,但他的心,卻怦怦地跳個不停,尤其那絲溫馨發香的櫻唇間吐出的如蘭氣息,更令他心醉神迷,不能自制。
萬綠萍見凌壯志獃獃地望著她,塗丹般的朱唇,掛著痴笑,芳心頓時升上一絲愛意,但她卻情不自禁地含笑嗔聲說:「傻相!」
說著,縴手輕輕一甩,立即將凌壯志的手甩掉了。
凌壯志俊面一紅,頓時驚覺失態,急忙轉首望向場中。
這時,只見紫裳少女黛眉一蹙,轉首望著身後的雷霆拐鐵鉤婆等人,以不敢肯定的口吻問:「諸位俱是久歷江湖的武林長者,看這個淡青色的掌印,可是昔年九華魔女橫行天下的霸道掌功青罡氣?」
話聲甫落,雷霆拐遲疑地尚未開口,人群中已響起一個中氣充沛的聲音:「姑娘說得不錯,這正是女魔頭最霸道的青罡氣!」
眾人隨聲紛紛轉首,只見發話的人,是個虯髯灰發年約四十餘歲的藍衣勁裝的中年人。
那人麵皮微黃,目光尚尚,兩太陽穴高高突起,眉宇間蘊藏著正氣,一望而知是個剛直坦實的人。
雷霆拐蕭子清也急忙對紫裳少女低聲說:「姑娘說得不錯,這個掌印正是那女魔頭青罡氣的特殊現象。」
立在人群後面的凌壯志,再度呆了,心說:我的恩師分明是個身軀魁梧的昂藏男人,怎會是什麼九華魔女?
心念間,驀聞一人嚷著說:「大師來了,大師來了。」
凌壯志定眼一看,只見立在西南面的二、三十人,紛紛讓開了。
一道寬大人影,飄然馳來,正是面帶憂色,心事重重的晉德大師。
晉德大師停身在眾人閃開之處,一見場中宋南霄胸上的淡青掌印,慈祥的面色頓時大變,忍不住立即合十宣了聲佛號。
於是,他一面驚疑地望著地上的宋南霄,一面急步向紫裳少女和雷霆拐等人身前走去。
紫裳少女一見晉德大師,立即斂衽一福,恭聲道:「宮紫雲恭請大師法安!」
立在人後的凌壯志,聽了這個美麗的名字,同樣地感到陌生,在他的童年記憶中,他從來沒見過一個姓宮的女孩子,因而,這時他感到紫裳少女眉目間的那絲熟悉意念,更迷惑了。
晉德大師略微一收驚慌神色,也急忙還禮,說:「宮姑娘,你好。」
說罷,慈目立即驚疑地看了雷霆拐等人,惶聲問:「方才可是九華魔頭的弟子也來了?」
凌壯志對眾人說的魔頭、魔女,俱都感到非常刺耳,既然人人都這樣說,他自是不能不信,但他卻暗暗宣誓,他要以魔頭、魔女的絕世武功,殺奸除暴,仗義行俠,他要為現在的恩師復仇,為以往的魔頭、魔女雪恥,他要做一番驚天動地,有益人群的大事業。
心念已定,凝神靜聽,不遠處正有一個人,低聲說:「……因為她喜怒無常,任性嗜殺,所以人們才將她的美麗綽號九華玉女改為九華魔女了……」
另一個補充說:「聽說她是被昔年著名的淫賊花玉露,騙去童貞懷了孕,生了一個女孩后,即變得理智喪失,動輒殺人……」
一個惋惜的聲音說:「像她那樣冰雪聰明,美如仙姬的少女,居然會遭到那等悲慘的命運,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驀然一個恍然大悟的聲音:「啊,這次擊斃捲雲刀的人,恐怕就是九華魔女的女兒吧?」
話聲甫落,附近的人都低聲笑了。
其中一個風趣的聲音說:「老兄,她的外甥女今年恐怕也有一百歲了……」
說罷,又是一陣低聲鬨笑。
凌壯志聽至此處,對昔年九華魔女的平生,已有了一個概念,斷定她和赤陽神君,俱是同一時期的厲害人物。
心念間,他的右臂,突然被萬綠萍碰了一下。
凌壯志心中一動,忙轉首一看,只見萬綠萍的明亮杏目,正望著紫裳少女等人處,口中卻悄聲說:「喂,他們在找你!」,
凌壯志心中一驚,舉目一看,只見雷霆拐正舉手指著花園書房,晉德大師等人卻一齊向著書房張望。
他斷定方才雷霆拐等人向晉德大師談及宋南霄時,必是正談到他,因而,他心中非常后侮方才沒有注意。
驀然,晉德大師等人,又轉首向人群中望來。
凌壯志暗吃一驚,即將身形略微移動,但紫裳少女宮紫雲,卻看到了萬綠萍。
恰在這時,四個庄丁已來收屍了。
晉德大師神色黯然地看了宋南霄的屍體一眼,似是想起什麼,轉首望著雷霆拐等人問:
「哪一位清楚宋施主的出身和師承?」
身穿灰衣勁裝的老人,立即謙恭地說:「據宋大俠對老朽說,他是崆峒派現任掌門人烏鶴仙長的俗家弟子……」
凌壯志一聽烏鶴仙長,面色頓時一變,不由心中暗呼,烏鶴仙長不也是恩師的切齒仇人之一嗎?
繼而一想,不由暗哼一聲,心想,俗語說:有其師必有其徒,看來這話的確不假,由他調教出來的宋南霄看,烏鶴仙長的為人,也可想而知了。
心念間,只見晉德大師聽了灰衣老人的話,立即壽眉蹙在一起了,接著,轉首望著阮自芳說:「這件不幸的事,發生在貴莊上,就請少莊主明日火速派人通報烏鶴仙長知道,好在各地英雄豪傑俱在此地,宋施主的死因,有目盡睹,烏鶴仙長雖然氣量狹窄,他也無話好說了。」
凌壯志一聽,不由暗自冷冷一笑,烏鶴仙長果然是一個心胸狹窄,忌才善妒的惡道,因而,他對師父說的話,愈加深信不疑了。
這時,收屍的庄丁已將宋南霄的屍體抬走,圍立的群豪已有三五人散去,凌壯志覺得自己該走了。
於是,他悄悄碰了一下萬綠萍,低聲說:「我們也走吧!」
萬綠萍微頷螓首,兩人沿花圃,並肩向花園圓門走去。
一個是綠衣背劍的娟秀俠女,一個是白影飄飄的俊美書生,附近發現的人,無不投以慕羨的一瞥。
但目光不時瞟向萬綠萍的紫裳少女宮紫雲,看到兩人並肩離去的親昵形影,她那張絕代容華的嬌靨上,卻不禁罩上一層難以言喻的神色。
和萬綠萍並肩邁步中的凌壯志,他的腦海里,也正浮現著宮紫雲的情形,他對宮紫雲眉目間的那絲熟悉的印象,一直念念不忘!
他決心設法查出她的真正來歷和身世,他想:也許真是兒時的童伴。
他預定第一步先向晉德大師探詢,因為,他一直認為晉德大師是位德高望重的武林長者,有道的高僧。
一聲嘹亮的雞啼傳來,凌壯志和萬綠萍,兩人同時看了一眼高掛東天的明亮曉星,天快亮了,但遠處卻顯得愈加黑暗。
兩人進入花園,清新的空氣中瀰漫著更濃重的花香。
距離書房尚有數丈遠,萬綠萍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下來,她的心突然感到有些發慌,尤其書房內是那麼黑。
因而,她游目看了一眼花園,口不應心地柔聲說:「表哥,拂曉前的花園景色如此美好,我們就在此地談談吧!」
凌壯志也感到兩人進房有些不便,因而立即愉快地說:「好呀,這才真正合乎『曉星當頭照,晨風迎面吹,儷影雙偎依,玉露潤花蕊』的詩情畫意呀!」
萬綠萍一聽,不由羞得紅飛耳後,一聲嬌啐,舉起纖纖如春蔥似的玉手,就要去擰凌壯志的嘴。
但就在她舉手欲擰的同時,發現晉德大師和紫裳少女等人,已距花園圓門下不足五丈了,因而芳心又有些懊惱地說:「他們來了!」
凌壯志早已看到,但他卻佯裝未見,這時故作吃驚,轉首一看,晉德大師等人已走進園門了。
晉德大師神色憂鬱,濃眉微蹙,心情顯得極為沉重;紫裳少女黛眉籠愁,心中像是蘊藏著重重心事,那雙秋水般的鳳目,似無意,實有意地不時望向房前並立的凌壯志和萬綠萍。
雷霆拐蕭子清,緊眼在大師身後,似是接著前面的問題,繼續問:「大師追問西庄圍牆上的庄丁,他們怎麼說?」
晉德大師不由黯然說:「他們俱說曾發現這邊房面上一點白影在前,捷逾飛矢奔電,一道黑影在後,快如掠地流星,忽西忽東,後來直奔正南,但老衲趕至南庄圍牆一問,庄丁們都說根本沒有看見。」
眾人聽了,不由驚異地輕噢了一聲,同時沉默下來,但凌壯志卻感到有些疑惑地心中暗問:今夜向金刀毒燕下手的,莫非是兩個人不成?
這時,眾人已至房前,阮自芳搶先進入書房,燃起五支大油燈,室內頓時光明大放,鐵鉤婆即向萬綠萍一揮手,示意兩人跟在她的身後。
眾人落座后,那個青衣老人,似有所悟地說:「大師,那兩人以絕快身法,閃電飛馳,忽西忽東,分明是掩人眼目,故布玄虛,令人疑他已經離去,實則他兩人仍在庄中,老朽斷定向宋南霄下手的必是那個身穿黑衣的人……」
話未說完,晉德大師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接著含笑解釋說:「後面那人就是身懷絕世輕功百丈咫尺的宮姑娘。」
說著,舉手指了指紫裳少女宮紫雲。
眾人一聲驚啊,俱都驚異地望著紫裳少女。
雷霆拐首先一定神,急聲問:「姑娘可追上那個白衫少年?」
宮紫雲的嬌靨一紅,微搖螓首,略感羞澀地說道:「沒有追上,因為我聽到慘叫,立即飛出長閣,那個白衫少年已在百丈以外了,後來追至僅差數十丈,他已走進了那處廣大松林。」
凌壯志決心要查出那個白衫少年究竟是誰,故而情不由已地急聲問:「他奔的是什麼方向?」
紫裳少女宮紫雲黛眉一蹙,對凌壯志的關切發問,似是感到有些驚異,因而,閃輝的鳳目望著凌壯志的俊面,久久才淡淡地說:「是石門方向。」
話聲甫落,室內一片驚啊,俱都面色一變,即使凌壯志,也忍不住渾身一戰。
晉德大師最為震驚,竟忍不住垂首合目,低聲宣了一聲佛號,焦急地說:「阿彌陀佛,吾佛慈悲,但願不是那孩子!」
宮紫雲鳳目中冷電一閃,立即驚異地問:「是誰?」
阮自芳立即搶先恭聲說:「想是那位天山瓊瑤子的衣缽傳人展偉明!」
說罷,即將鐵鉤婆等人在大廳上對他父親金刀毒燕說的一番話,及發現凌壯志手持寒玉寶扇的事,重新說了一逼。
紫裳少女宮紫雲黛眉一蹙,驚得輕「噢」了一聲,隨即緩緩站起來,直向坐著的凌壯志身前走去。
晉德大師、雷霆拐,以及鐵鉤婆等人,俱都萬分不解,目光一齊望著紫裳少女背影和神色緊張的萬綠萍,以及一臉迷惑的凌壯志。
紫裳少女宮紫雲走至凌壯志面前,平靜地說:「請把寒玉寶扇拿出來。」
眾人一聽,疑慮冰釋,坐在凌壯志身邊的萬綠萍,也將一顆緊張的心放下來。
凌壯志覺得紫裳少女宮紫雲的話,雖然說得平淡,但卻含有命令的意味,心中雖然不悅,但又不便反抗,於是,佯裝誠惶誠恐地立起身來,連聲應是,急忙將玉扇取出來。
豈知,紫裳少女宮紫雲,接過寶扇,看也不看,立即嗔聲說:「把手伸開!」
聲雖不高,但卻蘊藏著無比威嚴,凌壯志不由自己地將手伸開了。
紫裳少女宮紫雲,低頭一看,粉面立變,脫口一聲嬌叱,手中玉扇快如奔電,猛向凌壯志的前胸璇璣穴點去。
情況驟變,事出突然,晉德大師等人脫口一聲驚啊,轟的一聲同時站起來。
事出突然,距離又近,加之凌壯志在心理上受了恩師告誡的限制,略微遲疑,紫裳少女的玉扇已經點到,再想閃躲已來不及了。
只覺兩眼一黑,周身乏力,翻身栽倒地上。
萬綠萍一見,心痛如割,花容慘變,一聲厲叱,翻腕掣出長劍,寒光一閃,猛刺宮紫雲的酥胸。
宮紫雲見凌壯志渾然不知閃躲,心中大惑不解,正待伸手去扶凌壯志,萬綠萍的劍已經刺到。
於是,就用手中的寒玉寶扇,一式「巧打雲板」,輕點刺來的劍身,同時,嬌軀飄然退後五步。
萬綠萍急怒攻心,哪肯放鬆,再度一聲厲叱:「還我表哥的命來!」
厲叱聲中,進步欺身,耀眼匹練翻滾,一連攻出三劍。
紫裳少女宮紫雲似是自覺理屈,一直閃躲封避,並未還手搶攻。
這時室內一片吆喝喊叫,紛紛閃避縱躍,頓時大亂。
晉德大師和鐵鉤婆俱都急聲大叫「住手」,雷霆拐蕭子清等人,神色緊張,早已手忙腳亂。
只有卧虎庄少莊主俊面一郎阮自芳,身立一角,嘴哂獰笑,一臉得意之色。
晉德大師見萬綠萍神情如狂,不由焦急地大聲說:「萍姑娘快請住手,令表兄僅是暈厥,沒有生命之慮!」
萬綠萍哪裡肯聽,玉腕連翻,依然一劍緊跟一劍。
雷霆拐見鐵鉤婆兀立不動,也焦急地大聲說:「老鉤婆,別愣著不動,還不制住令千金。」
鐵鉤婆雖對宮紫雲極為不滿,但凌壯志究竟不是她的真正表侄,這時被蕭子清一喊,倒不能不管了。
於是小眼一瞪,脫口一聲大喝:「死丫頭,你瘋啦,你先停下來看看,人死了再和她拼嘛!」
說話之間,乘隙急上一步,手中護手鐵鉤,一招「攔江截水」,疾封而出。
當的一聲金鐵交鳴聲,濺起數點火花,萬綠萍手中的長劍,立被鐵鉤婆的鐵鉤鎖住。
晉德大師一見,急忙宣了聲佛號,說:「阿彌陀佛,快將小施主抬上床去!」
雷霆拐蕭子清和幾個勁裝老人,也一涌而上,立即將凌壯志放在床上。
立在一角的阮自芳,看到這情形,心中那陣得意狂喜,瞬即變成失望和懊惱,臉上的神色頓時沉下來。
雷霆拐蕭子清見凌壯志面色蒼白,眼口微閉,但是身上體溫正常,心臟跳動依舊,不由暗贊紫裳少女宮紫雲的點穴手法極有分寸。
璇璣為人身大穴之一,輕則重傷,重可致死,但凌壯志卻是暈厥現象,這不能不令雷霆拐等人對宮紫雲的武功高低,另加估計。
同時,他也看到宮紫雲真正的用意,必是懷疑宋南霄是死在凌壯志的手裡,他也偷偷地看了一眼凌壯志的右手掌心。
據武林傳說,練成九華魔女青罡氣的人,掌心有五道鮮明的青色手紋,分別通向手的五指尖端。
但雷霆拐低頭一看,凌壯志的掌心中,任何紋路也沒有,他霜眉一蹙,愈加洞悉宮紫雲的心意,因而望著冷冷注意著行動的萬綠萍,含笑寬慰說:「宮姑娘只是試試凌相公是否真的不會武功……」
萬綠萍未待雷霆拐說完,冷冷一笑說:「哼,他是我的表哥,他會不會武功,難道我不比她清楚?」
說著,忿忿地看一眼手持玉扇,凝神沉思的紫裳少女宮紫雲,同時舉腕將劍收入鞘內。
鐵鉤婆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只因這時有晉德大師在場,不便發作,但她仍望著宮紫雲冷冷地說:「請宮姑娘快將穴道解開吧,小心被制久了,恐怕會成為內傷!」
宮紫雲一定神,立即綻笑說:「前輩不必擔心,稍待片刻之後,凌相公自會醒來。」
這聲「前輩」喊得鐵鉤婆心裡非常受用,因而點了點頭,也未堅持。
雷霆拐為了要證實他的想法,立即介面問:「宮姑娘可是懷疑宋南霄是凌相公下的手?」
宮紫雲微微頷螓首,略感歉然地看了床上的凌壯志一眼,說:「不錯,我一直懷疑他是個會武功的人,加之宋南霄被擊斃的時間,又發生在凌相公離開大家之後不久……不過,其中另一原因,恕我目前不能奉告。」
雷霆拐蕭子清對宮紫雲的另一原因不願及時說出來,似乎感到有些不快,因而有意揭破地說:「可是方才老朽看凌相公的手,他的掌心並沒有五道青紋。」
宮紫雲高雅地淡淡一笑,說:「青罡氣功,如果練到爐火純青的至高境界,手上的青紋便消失了。」
雷霆拐和幾個勁裝老人聽了,面色一變,同時輕噢一聲,目光又同時移向床上的凌壯志身上。
萬綠萍則認為紫裳少女是誠心和凌壯志為難,因此怒聲說道:「我表哥才多少歲?就算他會武功,也絕不可能將女魔的青罡氣功,練到登峰造極的境地呀!」
一直蹙眉沉思的晉德大師,似乎是有息事寧人之意,因而插言說:「據老衲看來,宋南霄施主前胸上顯現的那個青色纖細掌印,那人的青罡氣功,至少有百年以上的火候。」
雷霆拐蕭子清等人一聽,面色大變,而他們似乎都為這兩天一連發生的驚人事件,而感到心駭。
鐵鉤婆同樣地不知凌壯志的真實底細,是以,也想知道一下凌壯志到底會不會武功,因而故意以刁鑽的口吻問:「以宮姑娘看,我這個終日啃書本的遠親侄子,可曾學過武功?」
宮紫雲秋水般的鳳目,略一閃動,立即輕搖螓首,卻不作正面的回答說:「凡是略諳武功身手的人,遇人猝擊要穴,必然竭力閃避,而凌相公卻木然不動,由此足證他確是一位讀書人。」
萬綠萍一直心急如焚,這時見凌壯志的面色,雖然早已恢復紅潤,但仍未見他睜開眼睛,因而忍不住焦急地沉聲問:「你說他片刻即醒,為何至今尚無動靜?」
孤立一角,目光閃爍的阮自芳,覺得機不可失,立即欣然說:「讓我為他解開穴道吧!」
說著,越過青衣勁裝老人,直向床前走去。
宮紫雲看得花容一變,正待出聲阻止,驀見萬綠萍柳眉一豎,杏眼圓睜,脫口厲聲說:
「站遠些,哪個要你多管閑事?」
說話之間,倏舉玉腕,右手已握住肩后的劍柄。
俊面一郎阮自芳,驕橫狂傲,何曾受過如此斥責?頓時氣得眼露凶光,面色鐵青,愣愣地立在那裡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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