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反擊
昏黃的燈光,陰沉的石室。
慕容孤芳盤膝坐在一張石榻之上,面色也很陰沉。在她的對面是一道石級,石級之上就是古剎後殿所在。她並沒有離開古剎,只是揭起暗門,躲到這個地下室來。變化大法師就坐在石級之上,他以一塊磚頭擲碎瓦,引開風入松的注意,旋即亦退下來。他坐在那裡,雙手托著下巴。一雙眼似開還閉,彷彿在想著什麼。一陣陣「轟轟發發」之聲突然從上面傳下,昏黃的燈光中,塵土在飛揚。變化大法師即時乾咳了幾聲,開口道:
「風入松在拆屋子了。」
慕容孤芳嘴角露出了一絲冷酷的笑容,終於開口,道:「這個人未免太多管閑事。」
變化大法師皺眉道:「會不會他已經看破了方重生的身份呢?」慕容孤芳嘆了一口氣,道:「變比,怎麼你對自己的易容術也沒有信心了。」
變化大法師苦笑,道:「貧僧也不知道。」慕容孤芳道:「他沒有可能看出方重生就是獨孤雁,但對於方重生他仍有懷疑,則是肯定的。」她沉吟著接道:「也許他懷疑方重生與獨孤雁是師兄弟,意欲從他那裡得到獨孤雁的下落。」
變化大法師道:「也許。」慕容孤芳道:「我現在發覺,一開始便走錯了一步。」
變化大法師道:「暫時不該讓方重生出手?」
慕容孤芳道:「一個人的武功路子就像是一個人的筆跡,一入名家法眼.不難被瞧出來。」變化大法師道:「這其實也沒有多大影響,風入松儘管在懷疑,以常理推測,也不會去動方重生的,監視、追蹤,卻也在所不免。」慕容孤芳道:「可是他現在竟然這樣搗亂。」
變化大法師皺眉道:「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與白玉樓連成一氣。」慕容孤芳道:「有這種可能?」變化大法師道:「他們都是一國重臣,風入松日後借重白玉樓的地方,相信也不會少,自然會賣他的賬,助他一臂之力。」
慕容孤芳道:「以我看不會這麼簡單。」變化大法師道:「然則姑娘……」慕容孤芳嘆息道:「別問我,現在我已經傷透了腦筋。」變化大法師無言。慕容孤芳道:「前後的失敗,到現在我們仍然找不出其中的原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變化,這一次我們是遇到對手了。」
變化大法師道:「白玉樓這個人真不簡單,有沈勝衣一旁相助,更就如虎添翼。」
慕容孤芳道:「我們雖則已小心,仍然低估了他們兩人。」變化大法師道:「盛名之下,果無虛士,沈勝衣這個人神出鬼沒,簡直教人防不勝防,若非他插手,這件事根本早已解決。」慕容孤芳忽然一笑,道:「一件事情若是那麼容易解決,就沒有多大意思了。」
變化大法師苦笑。慕容孤芳笑接道:「我早已有意與沈勝衣一較高下。前夜雖然失敗得那麼慘,亦不會令我退縮的。」
變比大法師道:「現在再加上一個風入松,事情自然也就更加複雜。」慕容孤芳道:
「那個紅衣老人,還有那個青衣女孩子,又是什麼人?」變化大法師道:「他們與風入松走在一起,看來又好像並不是一夥。」
慕容孤芳道:「也許是白玉樓邀來的。你看他們的武功如何?」變化大法師道:
「輕功都不錯,尤其是那一個女孩子,身形之靈活迅速,已登峰造極,至於那個紅衣老人,一劍千鋒,而且以劍點穴。準確無比!」
慕容孤芳道:「比風入松又如何?」變化大法師一聲嘆息道:「似不相伯沖,但兩人似乎都並未盡全力,所以貧僧還未能看得出來。」慕容孤芳道:「武功如此高強,應該不會是無名之輩。」變化大法師道:「他沒有說出名字,風入松卻說出他若是說出姓名,准教貧僧嚇一大跳。」
慕容孤芳道:「哦?」變化大法師接著道:「奇怪他用的竟是武當劍術,但是在我的印象之中,武當派並沒有這樣一個人。」他沉吟著接道:「最奇怪的卻是,他的相貌與風入松有點兒相似。」慕容孤芳道:「不會是風入松的兄弟吧?」
「難說。」變化大法師苦笑。慕容孤芳接道:「這一次,我們是惹上強敵了,風入松一千五百大理武士近在咫尺,他們一個個武功高強,若是力斗,相信還沒有任何一個門派斗得過他們,幸好我們也一直只準備智取。」
慕容孤芳居然還笑得出來。變化大法師輕喧了一聲佛號。慕容孤芳道:「他們這樣來搗亂,我們若是一點也沒有反應,不免被他們瞧低。」
變化大法師道:「姑娘準備如何反擊?」慕容孤勞道:「我在想。」沉默了下去。
變化大法師也閉上嘴巴。慕容孤芳接而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變比大法師亦自合什閉目。石室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寂靜之中。
良久,慕容孤芳、變化大法師仍然沒有動。
變化大法師眼帘忽然一動,張開了眼睛,望著東面的牆壁。一道暗門即時打開,方重生閃身進來,雙眉緊皺。慕容孤芳這時候亦張開了眼睛,道:「小方,回來了。」
方重生雙手掩上暗門,道:「姑娘,外面是怎麼回事?」慕容孤芳道:「風入松帶了兩個人闖進來。」方重生揚眉道:「那個老匹夫,他進來幹什麼?找我?」慕容孤芳道:「也許也許他以為你與獨孤雁仍是師兄弟。」方重生沉聲道:「總有一天,我跟他拼一個明白!」
慕容孤芳笑笑,道:「快活林那邊怎樣了?」方重生道:「監視的人已被發覺,一個在白玉樓迫問之下服毒自盡,一個被我殺了。」慕容孤芳道:「白玉樓迫問他們什麼?」方重生道:「姑娘藏身所在。」慕容孤芳「哦」一聲,變比大法師應道:「看來風入松與白玉樓又不似已連成一氣。」
「這件事有些奇怪。」慕容孤芳稍作沉吟,再問方重生:「監視之下,有何所得?」
方重生道:「在監視的人被發現之前,沈勝衣整整一個時辰按劍坐在大堂前,若有所待。」他一頓接道:「我避開白玉樓的追蹤之後,又折了回去,沈勝衣仍然坐在那裡,一直到天明。」
慕容孤芳道:「哦?」方重生道:「我見天色已亮,不能再藏下去,便待離開,哪知道就在那時候來了兩個人,他們進入白玉樓的那個院落,沈勝衣便慌忙迎前,與他們走進去。」慕容孤芳問道:「那是怎樣的兩個人?」
方重生道:「距離太遠,看不到容貌,只知一個是身穿紅衣的老人……」慕容孤芳脫口道:「一個是青衣少女。」方重生一怔,道:「他們是……」慕容孤芳道:「與風入松闖進這裡的就是這兩人。」
方重生道:「就是他們?」慕容孤芳回對變化大法師,道:「大法師怎樣看法?」
變化道:「莫非他們竟然是沈勝衣邀來,半途遇上風入松,選闖進這裡,一挫我們的銳氣?」慕容孤芳沉聲道:「有一件事情現在卻是可以絕對肯定!」變化道:「風入松與他們真的已聯合起來了!」
「不錯!」慕容孤芳忽然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方重生道:「已是辰時。」慕容孤芳目注變化大法師道:「我竟已呆坐了這麼久。」
變化大法師道:「姑娘莫非已想到了什麼妙計反擊?」慕容孤芳點頭,道:「可惜現在距離黑夜,仍然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一頓卻又道:「這也好,我們大可以從長計議。」
方重生不由自主走了過去,變化大法師一長身,亦從石級上走下來。慕容孤芳嘆息道:「這一次的確需要從長計議,因為我們若是再失敗,只怕就再沒有機會了。」方重生、變比大法師幾乎同時走到慕容孤芳身旁,慕容孤芳揮手道:「坐!」
兩人在榻前椅子上坐下。慕容孤芳笑接道:「這其實也很簡單,問題只是在我的判斷是否有錯誤。」方重生道:「姑娘……」慕容孤芳接道:「沈勝衣是一個聰明。
人,白玉樓也是的。」
方重生聽不懂,變化大法師也一樣。慕容孤芳道:「一個人太聰明,有時候也並不是好事。」方重生苦笑,道:「姑娘能否說明白一些?」
慕容孤芳道:「你們想,白冰現在會藏在什麼地方?」
方重生道:「她沒有離開那個院落,這一點是可以絕對肯定。」慕容孤芳笑笑道:
「有一件事情你必須記著,無論是什麼事情,都不要太過肯定。」
方重生無言頷首。
慕容孤芳道:「不過白冰仍然在那個院落之內,相信的確就沒有問題。」
方重生道:「沈勝衣、白玉樓可能整天不離她的左右。」慕容孤芳笑道:「這一點我同意。」變化大法師接道:「院落之內也沒有一個是絕對安全的地方。」
慕容孤芳道:「有一處也許是的。」變化大法師目光一閃,道:「白冰原來住在的那個房間?」慕容孤芳頷首道:「不錯,他們若是仍然將白冰留在那裡,實在是出入意料之極。」
變化大法師道:「出人意料之極的地方應該也就是安全之極的地方。」慕容孤芳道:
「像他們那些聰明人,應該不會放過那個地方的。」變化大法師道:「不錯!」他笑笑接道:「真的可措現在距離黑夜仍然有一段時候。」
慕容孤芳道:「你們大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地休息一下。」變化大法師道:「應該如此。」慕容孤芳笑接道:「我的判斷並不是一定正確的,說不定他們已考慮到我們會有這個念頭,那個房間已變成一個陷井。」
變化大法師「嗯」的一聲,道:「說不定。」慕容孤芳道:「但只要有充沛的精神體力,縱然是陷井,也大可闖出來。」方重生一字字道:「姑娘不必為屬下擔心。」慕容孤芳搖頭道:「連你們我都不關心,我還擔心什麼人?」
方重生無言,變化大法師一聲佛號,亦閉上嘴巴,慕容孤芳接著把手一探,道:
「你們都出去,讓我一個人留下,靜心再想想。」
方重生、變化大法師應聲一齊退下。慕容孤芳目送他們從暗門走出,又閉上眼睛。
石室再隱入一片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