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隱身形愧見玉人
袁中笙忙叫道:「大師止步,大師止步!」
他一面叫,一面上前疾遲了上去。
可是,他的身法雖快,看來不急不徐地在前走著的那僧人,卻是離得他越來越遠,在追出了三十餘里之後.終於看不見了。
袁中笙頹然在路旁的大石之上,坐了下來。
他才坐下不久,便聽得一陣馬蹄聲,自東傳了過來,到了不遠處停下,又有兩騎,自北飛馳而至,與先等了片刻的兩人相會。
那四人也未曾注意袁中笙,一見面,一人便大聲道:「崆峒十七峰妖人,大舉而出,聽說是袁中笙這魔頭,已到了崆峒山,要大會異派中高手哩!」
另外兩人吃驚道:「當真?卻要立即去報告敝派掌門了。」
那兩人道:「我們也要傳檄中原武林各派,要設法阻止此事!」
四人又各自上了馬,各自一揚手,又向來路,飛馳了開去。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繼續向前趕路。
他一路東行,一路覺得武林的氣氛,已是緊張到了極點。
他到了崆峒山,要大會異派邪教高手的消息,不脛而行,已傳遍了武林。
而各正派人士,也在紛紛集會,圖謀對策。
袁中笙戴著面具,沒有人認得他,但是他聽了那些消息之後,心中也是難過之極。
尤其,當武林中人,繪聲援影地講及他的行徑,將許多他根本不曾做過的事,也加在他身上之際,他更是心癇如絞!
他這時,更體會到那僧人說,只戴上一個面具,便想改變一個人,是絕不可能的事!
他只是漫無目的地向東走,為了怕見到人,他走的全是最冷僻的道路。那一天傍晚時分,他經過了一個小鎮,也不在鎮上住宿。到了天色將黑,他在一座林子之中,停了下來,揀了一棵大樹,躍了上去,以臂作枕,躺了下來。
到了午夜時分,他忽然聽得人聲喧嘩,火把亂幌,少說也有三五十人,執著火把,走進了林子。
袁中笙吃了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忙坐起身來,想要一看究竟。
他這裡剛才一站起身來,已經有火光照到了他的身上,那些人的來勢,可說快到了極點。袁中笙吃了一驚,連忙將身一隱,隱到了樹后。
只見當前一人,執著火把,飛掠而來的,乃是一個五短身形的矮子。
那個矮子的裝束,奇特之極,全身上下,都蒙在黑布之中,連一隻手指頭也不露出來,只有一雙眼睛,是露在外面的。
在黑暗中看來,他這對眼睛,精光四湛,顯見得他是一個功力極高的高人,然而袁中笙卻又想不起有什麼高人是作這樣怪異裝束的。
袁中笙正在詫異間,已經看到了第二個人。
那個人,袁中笙卻是認得的,正是峨嵋怪俠車軒。
袁中笙一看到車軒緊緊地跟在那黑衣人的身後,心中便不禁「啊」地一聲。
他已經立即猜到,那黑衣人是什麼人了。
那黑衣人一定是在昆明被他救活的峨嵋天靈上人,天靈上人的性命雖保,但是被火燒傷的傷痕,想是無法消除,以致今得他變成了一個怪物,所以他才以黑布蒙住了身子的。
袁中笙認出了兩人,心想莫非是峨嵋上下,在此聚會么?但看來卻又不像,若只是峨嵋一派,只怕沒有那麼大的聲勢。
就在此際,第三、第四個人,又已映人了他的眼帘。
.第三個人,乃是一個女子,右腕之上,鑲著一隻晶光四射,鋒銳之極的鐵鉤,正是斷了一手的玄女劍客范玉雲!
一年不見,范玉雲蒼老了許多,但是她面上那種執拗的神情,卻依然未變。
袁中笙一見范玉雲和峨嵋高手在一起,便知道事情絕不簡單了。
果然,接之而來的,便是紅光滿面的蒼雲老人,生生劍客張青雲,青城掌門天一叟,青城高手,以及各門各派的人物。
其中有的袁中笙曾經見過,並與之苦鬥過,有的袁中笙卻未曾見過。
最奇的事,居然連黑道奇人,費七先生,也在其中。
這三五十人,奔進了林子之後,在林中的一幅空地中,停了下來,各自將手中的火把,用力插在地上,一時之間,火光融融,照著各人的臉面,顯得各人的心情,都十分激憤。
袁中笙隱身的那株大樹,離眾人停下來的那塊空地,只不過三五丈遠近,空地上的情形,他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這時他已看清,除了峨嵋掌門天靈上人之外,還有一個蒙面人。
袁中笙因為覺得,在這種場合之下,除非是和天靈上人有著同樣的理由,要不然,和人家蒙面相見,便十分怪異了。
所以,袁中笙不免對那另一個蒙面人多打量了幾眼。
只見那蒙面人身形十分細小,看來竟像是一個女子,但是因為他連頭帶臉,一齊用黑布罩住,所以也分不出他是男是女來。
只見眾人圍著那一大札火把,坐了下來。
誰也不開口說話,只聽得火把上,發出「卜卜」的聲音來。過了好一會,蒼雲老人才長嘆了一聲,道:「如今距離高黎貢山慘事,恰好一年了。」
蒼雲老人的話一出口,眾人之中,有的怪叫,有的唏噓,有的跟著長嘆,亂了一陣。
蒼雲老人揚了揚手,眾人的聲音,又靜了下來。
蒼雲老人的聲音,十分低沉,道:「這一年來,我們也無時無刻不思報復,無時無刻不思找袁中笙、壽菊香的蹤跡,但高黎貢山之內的宮殿,已化為一片瓦礫,只當這兩個魔頭,已遭了天遣。如今方知,袁中笙、文麗未死,居然和崆峒十七峰妖人相勾結,準備大會邪派異教之士,公然與各正派為敵了!」
峨嵋怪俠車軒大叫道:「我們不殺赴崆峒去,還在這裡呆著作甚?」
蒼雲老人道:「車怪俠,當年我們赴高黎貢山,準備得不算不充份,但結果卻落得慘敗而還,這便是還未曾深思熟慮之故,如今我們.要好好商議一番,究竟如何對付。」
費七先生忽然插言,道:「何以此次,只聞袁中笙、文麗之名,而不聞以壽菊香三字?」
蒼雲老人道:「或者壽菊香已不在人世,或者她正在幕後牽線。」
蒼雲老人話才住目,忽然聽得一個十分尖銳的聲音道:「壽菊香一定在幕後牽線。」
那聲音尖銳得過了份,一聽便知道是硬逼了出來的,眾人連忙循聲看去,只見講話的,正是那個身形細小的蒙面人。
眾人在這裡聚會,齊心合力,要為武林除害,人人都知道對方的來歷,也都知道天靈上人蒙住了頭臉,是為了他已丑得像鬼怪一樣之故。
可是這個蒙面人究竟是什麼來歷,卻是一直沒有人猜得透。
所以,眾人之中,已有許多人對之心中不滿,但三派掌門,卻看出其人的武功極高,暗中勸諭各人,不可對之生事,只可靜觀待變,所以才沒有事情發生。
這時,那蒙面人忽然開口,講的話又如此肯定,眾人便已大感詫異,范玉雲斷手之後,性子更是暴烈,首先沉不住氣,道:「你如何知道?」
那蒙面人尖聲道:「自然,袁中笙是一個老實人,怎會想當什麼異派邪教的盟主?」
那蒙面人這句話一出口,圍在火把之旁的眾人,紛紛起立,大聲怪叫者有之,開口辱罵者有之,連聲冷笑者有之,一時之間,嘈到了極點!
因為袁中笙乃是此際武林之中,公認最惡劣,最荒淫,最邪毒的魔頭,而那蒙面人卻稱之為「老實人」,怎能不引起軒然大波?
只有遠遠躲在樹后的袁中笙,聽了那蒙面人的話后,心中暗叫了一聲「慚愧」!
他立即想:這蒙面人不知是什麼人,何以知我竟如此之深?
他正在想著,只見那空地之中,已經起了變化,范玉雲最先發動,身形突起,疾起疾落,已經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
她才一站定,便一聲怪叫,道:「在你心中,袁中笙是老實人么?」
那蒙面人像是大有感觸,道:「不錯。」
范玉雲一聲怪笑,手臂揚起,鑲在她手腕上的那隻鉤子,盪起一弘精光,向那蒙面人的頭部,疾劃了過去,攻勢極之凌厲,顯見得在這一年中,范玉雲在這鉤子上,確下過一番苦功!
范玉雲那一鉤才攻出,已聽得蒼雲老人喝道:「不可動手!」
但是,「嗤」、「嗤」兩聲響處,又有兩柄長劍,自那蒙面人的身後攻到。
那蒙面人身形凝立不動,似乎並沒有將這三下攻勢凌厲的進攻放在眼中。眼看三件兵刃,一齊向他的要害招呼,袁中笙幾乎已要不顧一切地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了!
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間,只見那蒙面人的身子,突然向上拔起。
向那蒙面人攻到的雙劍一鉤,勢子可謂快疾到了極點,但是那蒙面人向上拔起的勢子更快,電光石火之間,只見那蒙面人拔起之後,立即落下,已經穩穩地站到了范玉雲的身後。
而范玉雲和另外兩人的攻勢,一時之間卻收不住,只聽得「錚」、「錚」兩聲響處,火星四濺,雙劍一鉤,已碰在一起。
三人立時後退,心中不但駭然,而且莫名其妙!
因為以他們三人,離那蒙面人之近,竟也未曾看到那蒙面人是怎樣走的!
而當范玉雲轉過身來,還想再攻時,蒼雲老人已大袖飄飄,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
蒼雲老人的面色,十分嚴肅,他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便沉聲道:「閣下在四日之前,介入我們的行列,我們只當閣下是和我們同到北崆峒去對付袁中笙的,今晚方知不是!」
蒼雲老人的這一番話,講得已算是十分嚴厲了!
因為方今武林,壁壘分明,正邪難以相混,不是和袁中笙為敵,那便等於和各正派為敵了。
那蒙面人聽了之後,突然嘆了一口氣。
那一下嘆氣聲,那蒙面人想是情不自禁所發出來的,當然沒有法子像他的講話聲那樣,逼得如此尖厲,袁中笙一聽得那一下嘆息,心頭便自一震。
因為他覺得那下嘆息聲,極其耳熟!
他又立即想到,那蒙面人一定是自己的熟人,要不然,他何以知道若不是幕後有人牽線,自己是絕不願當什麼盟主的呢?
他心中竭力地想著:那是什麼人呢?那是什麼人呢?但是他卻想不出來。
只不過他的心中卻已決定了一件事。那便是:如果眾人對這個那蒙面人群起而攻的話,那麼他一定要對之拔刀相助!
蒼雲老人厲聲道:「閣下何以不答?」
那蒙面人道:「我以前,和袁中笙相稔,深知他的為人,是以我知道其中必然另有誤會,絕不如各位心目中所想的那樣簡單。」
蒼雲老人雖是修養好,但是他在高黎貢山中,也吃過大虧。
這時,他聽得那蒙面人對袁中笙公然維護,已到了過份的程度,心中也不禁沉不住氣,厲聲道:「閣下是什麼人?」
那蒙面人道:「你問我是什麼人則甚?我難道會是袁中笙的同黨么?」
范玉雲怪聲叫道:「你就是袁中笙的同黨。」
別的人則較客氣,高叫道:「怎知你是不是袁中笙的同黨?」
那蒙面人又嘆了一口氣,道:「各位不願聽我的話,不願我與各位同行,那我就退出好了。」
蒼雲老人冷笑道:「如此容易么?」
那蒙面人本來已轉過身去,聽了這句話,又轉回身來,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蒼雲老人道:「接我一掌再走!」
那蒙面人搖了搖頭,道:「閣下名滿天下,武功何等之高,我如今絕無惡行,只不過和各位意見不合,閣下便要我接你一掌,若是我接不住你的一掌,自然死了便成了枉死之鬼,如果我接得住你一掌時,那我便得罪了武當掌門,那雖然沒有做過任何壞事,也成武林罪人了,蒼雲老人,你自己想想,可是逼人太甚了些?只怕袁中笙就是給你們這些自命為仁人俠士的人,所逼成如今這樣的!」
那蒙面人的聲音雖然尖利,但是這一番話,講來滔滔不絕,聽的人想要駁斥,也絕無插口的餘地,等到他講完,蒼雲老人的面色鐵青,道:「原來你果然是袁中笙的同黨!」
那蒙面人道:「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閣下無詞可辯,便如此強加罪名!」
蒼雲老人再也忍不住,一聲大喝,道:「接我一掌再說!」
他身形一矮,「呼」地一掌擊出!
那蒙面人手腕一翻,一掌迎了上來。
本來,那蒙面人是男是女,也不易判斷,可是這時,那蒙面人一揚起手來,在火把的火光照耀之下,卻是人人看得分明,那蒙面人五指纖纖,皓腕如雪,分明是一個女子!
蒼雲老人一見對方乃是女子,那一掌的去勢,頓時慢了一慢!
那蒙面人也收住了掌勢,雙掌相距,只不過尺許遠近。
雙方發掌之際,勢苦奔雷,何等猛疾,可是兩個人都是說收掌便收掌,其間毫無阻滯,若不是一流高手,怎能做得到這一點?
兩人雖然未曾對掌,但就是這發掌收掌之勢,已令得許多人大聲喝起采來。
袁中笙藏身之處比較遠些,他只看到兩人陡地出掌,又陡地收掌,卻是未曾看到那那蒙面人指尖,分明是女子之手,也不明白為什麼蒼雲老人大怒之下發掌,又突然收掌。
他正在發獃間,已聽得蒼雲老人道:「閣下是女子么?」
那蒙面人道:「不錯,但你若認為我是袁中笙一黨,那不管我是男是女,只管出掌使了。」
袁中笙聽得兩人的對話,心中不禁陡地一動!
他在武林中認識的人並不多,知己更是寥寥,而是一個女子,又對自己如此知心的,普天之下,可以說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費絳珠!
如此說來,那個蒙面女子,難道竟是費絳珠!
可是費絳珠的聲音,卻又不是那樣尖利,當然,她是可以裝成那樣尖利的,那又是為什麼呢?
袁中笙的心中,一片紊亂,他又想到,費七先生也在眾人之中,難道那蒙面女子若是費絳珠的話,連費七先生也認不出她來么?」
袁中笙正在想著,只見一條人影,「刷」地掠了過來,繞過了蒼雲老人,陡地在那蒙面女子的面前站定,身法奇快!
等到他一站定,眾人才看清那不是別人,正是身形高大,白髯飄胸,相貌奇古的費七先生!
這時,費七先生的面上,充滿了奇異的神色,喝問道:「你是誰?」
那蒙面女子卻不作聲。
費七先生的神情,更是奇異而焦切,連聲道:「你是誰,你究竟是什麼人?如果你是費絳珠的話,你再不肯出聲,那未免太沒有心肝了,你可知道這些日子來,我是怎樣在找你么?」
當袁中笙聽到了那幾句話的時候,他已幾乎身子發軟,站立不穩!
只見那蒙面女子的身子,突然震了一震,一開口,聲音已不再是那樣尖利刺耳,而變得十分動聽,叫道:「爺爺,我是絳珠!」
她一面說,一面便向費七先生的懷中,撲了過來,費七先生連忙將她抱住,道:「絳珠,你為什麼蒙住了臉,可是你的容貌費絳珠忙道:「不是的,爺爺,你看。」
她一面說,一面已撕下了面上的黑布。
剎時之間,倒有一大半人,突然發出了「啊」地一下驚嘆之聲。
當眾人發出那一下驚嘆之聲的時候,絕不是心中所害怕,而只是讚美!
費絳珠本來就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姑娘,這些日子來,她在山洞之中,以石髓為糧食,勤練那四冊「玄門要訣」,內力精進,此際看來,更是神儀內瑩,在嬌艷之中,另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端儀之相,令人一看,便不由自主地發出了驚嘆聲來!
費七先生乍一看,幾乎從不出眼前的少女,就是自己的孫女兒來了!
他連忙揉了揉眼睛,才又將費絳珠擁在懷中,老眼之中,不禁潤濕,那當然是因為他心中太高興的原故。
他頻頻問道:「絳珠,絳珠,這些日子來,你在什麼地方?」
費絳珠道:「爺爺,這些日子來的事,我也一言難盡,我問你,你可曾見過袁中笙么?」
袁中笙躲在大樹之後,見費絳珠除下了蒙面黑布之後,如此光采奪目,想起自己和她,如今已如雲泥之別,心神不禁黯然。
但是轉瞬之間,他又聽得費絳珠什麼都不問,只是問起自己來,心中又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只不過他又立即想到自己和文麗兩人之間的事情,心中又長長地嘆了幾聲。
一時之間,他時悲時喜,心情數轉。
費七先生搖了搖頭,道:「我也一直未曾見過他。」
費絳珠道:「爺爺,你是深知袁中笙為人的,如今武林之中,將他說成是那樣十惡不赦,無所不為的魔頭,你可信么?」
費七先生不但深知袁中笙的為人,更深知袁中笙對費絳珠的重要,也素知費絳珠對袁中笙的愛意。
是以他聽得費絳珠這樣問自己,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絳珠,人是會變的,袁中笙的所作所為,全有真憑實據,斷然不是他人所能生安白造的。」
費絳珠卻仍然固執地道:「我不信!」
費七先生輕輕地撫摸著費絳珠的秀髮,柔聲道:「絳珠,這是不容你不信的。」
費絳珠還是道:「我不信,我要見到了他,問過他,等他自己親口承認了那些事,我才會相信!」
費七先生道:「絳珠,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如今他要在崆峒山中,大會異派人士,自作盟主,你何不跟著大伙兒去看個究竟?」
費七先生話才出口,費絳珠還未曾回答,便突然聽得范玉雲尖聲叫道:「咱們的行列之中,可容不得對袁中笙余情未斷的小賤人!」
費絳珠陡地轉過身來,秀眉一揚,道:「誰說的?」
范玉雲大聲道:「是我」
她下面「說的」兩字,尚未出口,陡地覺得眼前一花,一股勁風,夾著一條人影,已到了眼前,范玉雲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
需知她一生之中,不知曾經遇到過多少勁敵,但是來勢如此之快的,還是第一次遇到。
她連忙要向後退去,可是已慢了一步,只覺得胸前一緊,已被人抓住。
范玉雲右手揚起,手中的利鉤,向前疾揚了出去!但是費絳珠功力之高,既然已到了能夠破洞而出的境地,范玉雲自然是萬不能及的了。
她這裡鋼鉤才一劃出,身子一輕,已被費絳珠一抖手,向外摔了出去!
范玉雲身在半空,連聲怪叫,一連翻了七八個筋斗,才落下地來。費絳珠則神氣清閑,冷笑道:「這樣武功,也想去對付擅使太陰真力的大魔頭么?」要知道範玉雲的功夫,絕不算低,像這種一照面,便被人抓住拋出之事,在她來說,還是第一次遇到!
她落地之後,面上一陣青,一陣白,雖然她的個性強悍之極,卻也不敢再向前去!
而旁觀眾人,更是相顧失色。
武當派中的高手,神色皆變,蒼雲老人沉笑一聲,道:「好功力!」
費絳珠道:「不見得,前輩繆贊了!」
蒼雲老人見到師妹吃虧,自然要出手去對付費絳珠的。
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他又覺得難以出手!
因為費維珠年紀還輕,而且,她只不過是費七先生的孫女兒。而蒼雲老人則成名數十年,在武林中的地位,猶在費七先生之上!
他又怎能降尊紆貴,不顧身份,來和費絳珠這樣的少女動手?
但是如果他不出手的話,武當高手范玉雲,被人家一出手,便抓住了胸口,拋出了四五丈開外,武當派的威嚴又何存?
他想了一想,突然一聲長笑,道:「費姑娘何必太謙,但老夫不自量力,還要考較考較費姑娘的功力,究竟如何。」
費絳珠乃是何等聰明之人,她一聽得蒼雲老人說「考較」。而不說「較量」,便已經知道蒼雲老人是不想和自己直接動手了。
她笑了一下,道:「你只管出題目好了。」
蒼雲老人四面一看,見到有一條大漢,手中持著一條一握粗細的齊眉鑌鐵棍,他便道:「這位朋友,請藉手中鐵棍,為費姑娘一用。」
蒼雲老人乃是此行眾人的首領,那大漢一聽得蒼雲老人的吩咐,自然不會不答應,而且還知道蒼雲老人的用意何在。
他連忙一聲大喝,道:「遵命!」
緊接著,已見他手臂掄起,那條鐵棍,帶著「呼呼」勁風,向前飛出!
在場眾人,剛才雖曾見過費絳珠一出手便將范玉雲拋出的身手,但是見到那麼沉重的一支鐵棍,以這樣勁疾之勢,向費絳珠飛了過去,也不禁代她捏了一把汗。
費絳珠卻只是笑吟吟地,若無其事地望著那枝向她飛來的鐵棍。
直到那枝鐵棍,飛到了她的身前,她才輕輕地一伸手,竟然毫不費力地,便將鐵棍接在手中!
看她手指纖纖,尾指略翹,那種美妙的姿勢,宛若她是拈著一枚繡花針兒,或是一朵鮮花,哪像是接住了一枝勢如奔雷的鐵棍。
一時之間,眾人雖然礙著當武當派的情面,不敢大聲喝采,但仍有采聲響起!而即使是蒼雲老人看了也不禁心中暗贊了一聲。
費絳珠接棍在手,道:「鐵棍已在了,不知閣下還有什麼吩咐?」
蒼雲老人道:「你且使一路棍法看看。」
費絳珠笑道:「這條棍卻不堪使。」
那將棍拋出的大漢大怒,叫道:「俺這鑌鐵棍,重一百零三斤,只怕比你的人還重,怎說不堪使?」
費絳珠道:「是么?」
她「是么」兩字,才一出口,雙手各握住了鐵棍的一端,輕輕巧巧的一拗,那根鐵棍,竟立時成了一個圓圈,費絳珠再一拗,則成了兩個圓圈,將之「當嗆」一聲,拋在地上,道:「這樣的東西,怎堪用?閣下自己說說,我的話對不對?」
那大漢望著地上,已被費絳珠扭成了兩個圓圈的鐵棍,張大了口,一張臉成了紫薑色,卻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蒼雲老人怔了一怔,道:「費姑娘年紀輕輕,已有這份功力,佩服,佩服!」
他一面說,一面衣袖一卷,將那不成形的鐵棍,卷了起來,雙手用力一捋,又將鐵棍捋直!
費絳珠笑道:「蒼雲老人。你自己功力如此之高,還說我么?」
蒼雲老人聽了,由衷地嘆了一口氣,道:「費姑娘,我是數十年苦練之功,而你年紀還如此之輕,前途無量,切莫自毀!」
費絳珠也莊重地道:「我知道,但是我確信袁中笙不是如各位所說的那種人!」
蒼雲老人道:「好,那你不妨跟我們去看一看,如果他是的話,你又怎樣?」
費絳珠的面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來,道:「那我也決不允許有這種無惡不作的人在世上的。」
蒼雲老人道:「說得好」
袁中笙在樹后,一聽到這裡,已經一步跨了出去,想要揚聲大叫!
但是,他跨出了一步之後,陡地定了定神,連忙又縮了回來。
他這些日子來的經歷,已經積成了經驗,使他知道眾人是絕不會聽他的任何解釋的,他如果現身的話,眾人一定群起而攻,就算費絳珠和費七先生和自己一起,那也是寡不敵眾的。
而且,就算袁中笙可以穩操勝券的話,他也一樣會縮回身來的。因為他根本不想和人動手,他不想再傷害任何人!
他既然見到了費絳珠,當然也不想在費絳珠未曾見到他之際而離去。
他在退回樹后之際,略想了一想,便決定跟在後面,找機會和費絳珠見面。
幸而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費絳珠的身上,剛才袁中笙跨出了樹來,也無人見到。
范玉雲見師兄已允費絳珠與眾人同行,她自然也不再說什麼。
當下,一行三五十人,又繼續向前走去。
袁中笙等眾人離遠了,便又展動身形,跟了上去。
他跟在眾人後面,過了一日夜,仍找不到機會和費絳珠接近。因為他如果要和費絳珠接近的話,那就一定要現身!
好幾次,袁中笙想要不顧一切地和費絳珠現身相見,但是他知道,這一來,一場血戰,必定會因之爆發,是以他隱躲了下來。
他一直跟在後面,直到已來到了那個山谷的附近處,眾人在山坳中,停了下來,袁中笙連忙停下,躲在一塊大石之後。
這時,正是傍晚時分,向前看去,在通向那個山谷的一條曲折的道路上,處處燃燒著那種紫光灧灧的火堆,十分詭異。
不時可以看到有人,三三兩兩,向前疾掠而出,看來這次來山谷中聚會的異派中人,還當真不少。
蒼雲老人向前望了一會,才道:「我們要先禮後兵,派人前去通知他們,說我們已到,要參加他們的集會,看他們反應如何。」
天一叟點頭道:「說得是。」
蒼雲老人向眾人一望,口中沉吟不語。
他心中是在想:「派什麼人去好呢?」
眾人也從蒼雲老人的面色之上,看出蒼雲老人正在想些什麼,但是此去十分兇險,卻是沒有人敢以毛遂自薦。
費絳珠見沒有人出聲,才道:「蒼雲老人,這差使派給我吧。」
蒼雲老人略想了一想,才道:「好,可是費姑娘,你可得千萬小心!」
費絳珠道:「我知道了。」
蒼雲老人又叮嚀道:「費姑娘,你可要真的小心!」
費絳珠道:「多謝老人囑咐,我定然小心從事!」
她身形一幌,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躲在石后,一見費絳珠向前掠出,他身形一轉,打橫竄出了兩三丈,立即提氣飛縱,向前急追了上去!
費絳珠向前去的勢子並不算快,她像是一面走,一面正在沉思一樣,袁中笙其實早可以追上她的,但是在離得眾人還近的情形下,他卻不敢出聲。
直到他跟出了大半里,才沉聲叫道:「費姑娘,費姑娘!」
費絳珠此際的武功,何等之高,耳目自然也靈敏之極。袁中笙一站定,還未曾出聲,才一吸氣間,費絳珠便已經知道身後有人了。
及至袁中笙出聲一叫,費絳珠一聽便聽出是袁中笙的聲音,剎時之間,百般滋味,一齊湧上她的心頭,她獃獃地站住,竟忘了轉過身來!
袁中笙趕前幾步,又叫道:「費姑娘,是我。」
費絳珠想哭,她竭力忍著,以致連講話也發生了困難,好一會,她才緩緩地轉過身來,道:「我知道是你,我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你了。」
袁中笙又踏前一步,費絳珠抬頭望著他。在不知不覺之間,費絳珠的面上,已經布滿了淚痕,袁中笙忙道:「費姑娘,你怎麼哭了?」
一時之間,兩人彷彿除了這句話之外,再也不會說第二句話了。
袁中笙抹了抹眼淚,道:「我又見到了你,想起我們分手之後的情形,簡直像是一場惡夢一樣,我是不想哭的,但……不知怎的,就哭了出來。」
費絳珠帶著眼淚,向袁中笙走來,在袁中笙前面站住,仰起了頭,目不轉睛地望著袁中笙,好一會,才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費絳珠這一句十分普通的話,在袁中笙聽來,卻是感慨萬千!
他長嘆了一聲,低下頭去,黯然道:「不一樣了,我……和以前不一樣了。」
費絳珠搖了搖頭,道:「在別的人看來,甚至在你自己看來你或者不一樣了,但是在我看來,你卻仍和以前一樣。」
袁中笙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費姑娘,你和蒼雲老人他們的爭論,我全聽到了。」
費絳珠道:「我知道我一定是對的,你絕不是那樣的人,絕不是。」
袁中笙突然握住了費絳珠的手,面上的神情,感激零涕,道:「絳珠,天地雖大,但是真正知我的,卻只有你一個人!」
費絳珠淚水落得更急,語音更是凄哽,道:「中笙,我什麼事都不信,但是有一件事,我卻不能不信,而且是我所不能原諒你的。」
袁中笙忙道:「絳珠,你若是也不原諒我時,那我實在無意人世了,你說,是什麼事?」
費絳珠道:「你為什麼娶文麗為妻?」
袁中笙一聽得費絳珠千不問,萬不問,偏偏問了這句自己最難解釋的事,不由得陡地向後退出了一步,呆了半響,才道:「說來話可長了。」
費絳珠道:「不怕,哪怕你要講上一年半載,我也耐心聽你的,你只要對我講真話就是了。」
袁中笙忙道:「我當然對你講真話。」
費絛珠四面一看,道:「這不是講話之所,我們且去找一處幽靜的所在,你說如何?」
袁中笙道:「你說得是。」
兩人一齊向前,走出了二三十丈,找到了一個山洞,黑窟窿洞地,兩人也不掌火把,便走了進去,走進了四五丈,才停了下來。
費絳珠道:「好,你可以說了。」
袁中笙嘆了一口氣,自從和費絳珠分手以來,他的經歷,千頭萬緒,正不知要他從何講起,他想了片刻,才咬牙切齒地道:「雖然怪我自己太以愚蠢,太容易受人撥弄,但是事情卻是壞在霍貝這……賊子的身上。」
袁中笙秉性忠厚,絕不擅罵人,他將霍貝是恨之切骨,但也只不過罵他一聲「賊子」而已。
費絳珠道:「霍貝這人,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袁中笙又呆了半響,才將自己當日,進了山洞,找不到費絳珠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依次地向費絳珠講了出來。
他的遭遇,何等慘痛。當他講到傷心憤懣之際,連聲音也變尖利無比,他不停地講著,也不知已過了多少時間。
他只覺得,山洞中,在不知不覺間,已是漆黑一團,而是有些灰濛濛的光線了。他又覺得,在不知不覺間,費絳珠靠得他來越近,已經倚在他的身上了。
等到袁中笙講到自己不願做什麼異派邪教的盟主,而逃了出之際,費絳珠才插了一句口,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袁中笙住了口,不再講下去,道:「絳珠,你可原諒我了么。」
費絳珠並不出聲,呆了半晌,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袁中笙吁了一口氣,道:「那我就別無憾事了。」
費絳珠道:「中笙,如果我叫你拋棄文麗,遠走高飛,你捨得她么?」
袁中笙忙道:「我見了她,就如同見到蛇蠍一樣,有什麼捨不得,我如今不正是一個人在遠走高飛么?」
費絳珠俏臉一紅,道:「不,是兩個人。」
袁中笙聽了,不禁一怔。
但是他立即會過意來,道:「絳珠,你……」
費絳珠低聲道:「我是一直願意和你在一起的,你難道不知么?為什麼你聽了之後,還像是出乎意料之外一樣?」
袁中笙道:「我不是出乎意料之外,而是我已不敢想這件事,你忽然提了出來,我實在是高興得過份了,絳珠,天地雖大,我覺得只有你我兩人。」
費絳珠靠著袁中笙,道:「你說得真好。」
兩人都不再出聲,只是靜靜地依靠坐在地上,享受著這難得的快樂。
過了片刻,費絳珠突然「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袁中笙道:「你笑什麼?」
費絳珠道:「你可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是在黃山腳下,你隔著竹籬,目不轉睛地望我?」
袁中笙道:「我自然記得,唉!」
費絳珠問道:「你又嘆什麼氣?」
袁中笙道:「你若是我,也會嘆氣的。你想想,我師傅將我和文麗兩人,撫養成人,但結果卻落得這樣收場,怎不令人扼腕?」
費絳珠忙道:「中笙,這些事.我們不必再去理他了,你剛才說得好,天地雖大,但只有你我兩人,除了你我兩人之外,別的事管他作甚?」
袁中笙點頭道:「對了,我不再去多想這些令人難過的事了。」
費絳珠笑道:「我們快離開這裡吧,管他異派結盟,正派聯手!」
兩人一齊站了起來。
兩人剛一站起,便聽得山洞之外,傳來一聲怪喝,道:「就是這裡了,一定是這裡,快守住了洞口,別讓他們衝出來!」
隨著那人的講話之聲,一陣金鐵交鳴聲過處,兩人雖看不到洞口的情形.但可想而知一定是不知有多少人掣了兵刃在手,封住了洞口。
費絳珠和袁中笙兩人,呆了一呆。
袁中笙驚道:「他……們怎會找了來的。」
費絳珠則嘆了一口氣,道:「天地之間,終究不只我們兩個人。」
袁中笙道:「我們闖出去?」
費絳珠卻一拉袁中笙的手,道:「不,我們不想和人動手,且走進去看看這山洞是不是另外還有路可以通到外面去。」
兩人並肩向前奔去,奔出了五六丈,已轉了兩個彎,眼看前面越來越窄,連一個人側身也難通過,已不是山洞;而只是石縫了。
兩人都知道前面已沒有出路,便停了下來。費絳珠側頭想了一想,道:「我們只好闖出去了。」
袁中笙道:「我有十分精妙的人皮面具,我們不妨戴上,也可以掩一時耳目。」
費絳珠道:「人皮面具也是不管用的,但總聊勝於無。」兩人取人皮面具戴上,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對方所戴的是什麼模樣的面具。
費絳珠道:「你切切記得,在向外闖去之際,我們兩人,絕不可分離。」
袁中笙知道自己的太陰真氣雖然了得,但是費絳珠的武功,卻還在自己之上,她特地這樣說法,當然是照顧自己的一番好意。
他想及外面高手雲集,自己兩個人要向外闖去,吉凶實是難料,不禁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你」
他只講了三個字,費絳珠已經知道他想說些什麼了,連忙道:「你快別說下去了,再說,我就不依你了。」
袁中笙住口不說。就在這時,他們已覺得陣陣濃煙,已襲進山洞來。
費絳珠忙道:「他們用煙來攻了,那正好。」
袁中笙不明其理,道:「他們用濃煙攻進洞來,我們連轉圈的餘地也沒有,如何更好?」
費絳珠道:「自然更好,你想想,在山洞中也有濃煙了,洞根一定是濃煙瀰漫,我們闖出去,豈不是要容易許多?」
費絳珠話一說完,便拉了袁中笙的手,向前疾掠而出,越向前去,煙越是濃,兩人盡皆閉住了七竅,內息運轉,與濃煙相抗。
等到轉過了最後一個彎,在濃煙之中,已經可以看到火舌亂飛了。
費絳珠身形略凝,低聲道:「我和你一起發掌。」
袁中笙雙掌揚了起來,和費絳珠一齊,四隻手掌,一齊向前疾推而出!
袁中笙所練的「太陰真力」,乃是至陰至柔的功夫!而費絕珠在「玄門要訣」中學來的,卻是玄門正宗,至陽至剛的功夫。
這時候,兩人一齊傾力發掌,四股掌風,向前呼嘯涌了出去。
在掌力到了山洞口的時候,由於洞口窄,四股掌力撞在一齊,陰陽互生,剛柔互濟,立時匯成了一股大到了難以匹敵的力量。
眾人這時,正在洞口架起了火堆,各以掌力,將濃煙催入洞口,陡然之間,一股如此強大的大力,自山洞中撞了出來,「轟」地一聲,火堆首先被那股大力撞散,帶著火的樹枝,四下飛竄!
緊接著,大蓬濃煙,夾著排山倒海之勢,向前翻翻滾滾,疾涌而出,勢子之猛,無比倫比!
他們兩人,就在濃煙向外疾涌而出之際,足尖點動,向外掠了出去。
其時,在山洞外之人,全是一流高手,但是變故陡生,剎時之間,發掌的發掌,凝氣的凝氣,大都是身形閃動,四下亂竄。
而自山洞之中,被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的大力所反激出來的濃煙,又正在翻翻滾滾,向外湧出,剎時之間,誰也看不到誰,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掠出了山洞,也無人注意他們。
兩人一出山洞,在濃煙之中,略站了一站,便手拉著手,向前飛掠而出,由於他們帶著面具,眾人又在慌亂之中,竟給他們兩人,輕而易舉,便逃出了里許。
兩人奔出了里許,才停了下來,身後呼喝喧嘩之聲,仍是十分清晰地傳到了他們的耳中。
費絳珠道:「我們逃出來了。」
袁中笙忙道:「咱們快走吧,什麼也別理會了。」
費降珠向後看了一眼,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是口唇動了一動,卻又未曾講出話來。
袁中笙看到費絳珠這種欲言又止的情形,心中大奇,道:「絳珠,你想說什麼?」
費絳珠嘆了一口氣,道:「我是想說,我們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方始再能回到中原來,我自然……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我……爺爺了。」
她講到後來,眼圈兒發紅,聲音哽咽,顯見她心中,十分傷心。
袁中笙呆了半晌。道;「費七前輩一定在近處,我們何不找到了他,一齊遠走?」
費絳珠道:「我剛才也正想這麼說,但是卻又怕如此一來,節外生枝,連我們兩人,也走不脫了。」
袁中笙道:「就算我們兩人走不脫,也值得一試,要不然,留他老人家一個人在中原,晚景何等凄涼,我們怎能安心?」
費絳珠的眼中,不由自主,流下了流來,道:「你說得是,我們再回頭去。」兩人又向前掠去,他們才掠出了五六丈,便聽得人聲鼎沸,向前涌了過來,有人大聲叫道:「剛才似乎有兩條人影掠出了出去,那一定便是這一雙狗男女了!」
費絳珠和袁中笙兩人,心中又驚又恐,他們身子一閃,到了一株大樹之旁,不約而同,伸手向樹上,指了一指,足尖點處,身形已疾拔而上!
他們才一竄到了樹上,便看到峨嵋怪俠車軒一馬當先,掠了過來,後面跟著許多高手。
也就在此際,忽然斜刺里又有一個人竄了過來,來勢快絕,一閃之間。便到了眾人之前站定,不是別人,卻正是費七先生!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在樹上一見費七先生現身,不禁猛地一怔。
費絳珠急形於色,似乎就想跳了下去,但袁中笙卻一伸手將她攔住,向她作了一個手勢,令她不可鹵莽從事。
費七先生一到了眾人之前,便厲聲喝道:「我孫女兒呢?」
人叢中有人一聲怪叫,道:「虧你還問得出?你們祖孫二人,原來全是袁中笙的同黨,串通了來假作好人,吃我一棍再說!」
一條大漢,手執銅棍,疾躍了出來,兜頭兜腦向費七先生便砸。
費七先生一聲冷笑,衣袖一揚,已經將銅棍捲住,喝道:「滾開去!」
他這三個字,舌綻春雷,那持銅棍的大漢首當其衝,身不由主,向後疾退了出去,手中的銅棍,也不要了。費七先生綽棍在手,仰天大笑,道:「費某人一生,絕不自命正人君子,可也不是隨便與人同流合污之人,各位可得弄清楚了。」
范玉雲尖聲道:「你說得好聽,為何我們派人跟蹤費絳珠,卻發現她與人幽會?」
費七先生道:「那又何以見得其人是袁中笙?」
人叢中有人叫道:「你孫女和袁中笙勾搭,臭聞遠揚,誰不」
那人下面「知道」兩字,尚未出口,費七先生一聲大叫,手中的銅棍,循聲拋出。這一拋,他運足了真力,銅棍閃閃生光,挾著排山倒海也似的勁風,向前飛去,簡直如同一條出洞怪龍一樣!
那發話的人,一見這等情形,大驚後退,只聽得「錚」地一聲響,那根鋼棍落地,恰好撞在一塊大石之上,將那塊大石,撞得陷進了泥地之中,而那根銅棍,則反濺了起來。
只見一條人影,飛掠而上,在半空之中,一伸手,將那根鋼棍接住,又輕輕巧巧,落了下來,不是別人,正是青城掌門天一叟!
天一叟冷冷一笑,道:「費七,你年紀雖老,武功卻只有更純,佩服佩服,但是你想和這麼多高手作對,卻又未免愚不可及。」
費七先生一聲長笑,道:「我只有老命一條,豁了出去,還怕什麼?」
天一叟面色一變,道:「如此說來,你是存心與咱們為難的。了?」
費七先生豪笑之聲不絕,道:「費某人正有此意。」
要知道費七先生的性子,偏激之極,當年他就是給人以言語所激,是以才身入旁門的,這時年紀雖老,脾性卻是不減,見到眾人對他,大有氣勢洶洶之意,他便索性豁了出去!
天一叟一聲怪叫,道:「好,那咱們就先對付了你,再去對.付袁中笙!」
他一面說,一面雙掌「呼」地一聲,向前疾推而出,掌聲呼嘯,勢子極其勁疾,費七先生身形微矮,雙掌也向前推來。
這兩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眼看兩人四掌,將要相交,忽然聽得一聲嬌叱,響自半空,一條人影,挾著一股渾厚之極的大力,自半空之中,直撞將下來!
那股力道來得極大,而且恰好落在費七先生和天一叟兩人的掌力之問。
天一叟和費七先生兩人,都覺出一股大力,猝然涌到,竟各自身不由主,幌了一幌,向後退出了一步!
兩人心中盡皆駭然,連忙定睛看時,只見在兩人之間站定。的,竟正是費絳珠!
費七先生一見是費絳珠,心中大喜,道:「絳珠,你去了何處?」
費絳珠道:「我遇見了袁中笙!」
費絳珠這一句話一出口,人叢之中,立時嘩然!有的叫道:「這小賤人果然和袁中笙有勾搭。」有的則叫道:「費七老賊,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有的所說的話,更是不堪入耳。
費絳珠一聲冷笑,說道:「各位還都自命是替天行道的仁人俠士,如今聽聽,那是什麼污言穢語?」
費絳珠這樣一說,一大半人都自覺慚愧,但也有人不服,范玉雲便一聲冷笑,道:「我們對人說人話,難道遇到了畜牲,也說人話么?」
費絳珠不去睬她,只是冷冷地道:「我遇到了袁中笙之後的情形,你們可要聽?若是有人亂罵,我可就不說了。」
費絳珠這樣一說,眾人倒靜了下來。
因為這次眾人來到崆峒山,就是為了要對付袁中笙而來的,而鑒於上次高黎貢山的慘敗,這次雖無壽菊香,卻有崆峒十七峰的妖人為助,聲勢一樣十分大,對於袁中笙,自然是多知一分好一分。
所以,連范玉雲也鐵著臉,暫不出聲。
只有蒼雲老人道:「費姑娘,你見到了袁中笙之後,情形如何,請詳細告訴我們。」
費絳珠道:「原來他果如我所料,根本不想當什麼盟主,早已逃出來了。」
人叢中嗤笑譏諷之聲,又自大作。
蒼雲老人雙臂一張,吵聲才靜了下去。蒼雲老人道:「那麼,袁中笙以前所犯的惡行,如此彰昭,他難道以為可以一走了之了么?」
費絳珠嘆了一口氣,道:「各位都錯了,袁中笙絕不是作惡之人,他為人太老實了,所以一直身不由主地受人撥弄,那些壞事,全不是他做的!」
費絳珠此言一出,人叢之中,重又嘩然。
范玉雲尖聲道:「我這隻右手,難道也不是他斷下的么?」
費絳珠說道:「這就很難說了,你和他動手,兵刃上可不長眼睛,若是他死了,豈不是也由死?」
范玉雲「哼」地一聲,道:「他要是死了,那可是死有餘辜。」
費絳珠怒道:「若不是有你這樣的人在硬逼著他,他原不至於如此!」
范玉雲大怒,揚起右手手腕上的利鉤來,費絳珠卻只是冷笑著望著她。
兩人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蒼雲老人連忙喝道:「師妹,不可動手。費姑娘,照你說來,袁中笙全是冤枉的了?」
費絳珠道:「我正是此意。」
蒼雲老人道:「如果他是冤枉的,那麼他心中堂堂正正,自然不怕和我們這些人見面了?」
蒼雲老人的這句話,極其厲害,令得費絳珠一時之間,難以回答!
因為她知道,如果她說「是」的話,那蒼雲老人一定會逼她請袁中笙出來的。而如果她說「不是」,那又等於是她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話。
她想了片刻,才道:「如果各位不諒解他,他怎會在各位面前現身?」
蒼雲老人道:「我們要聽他現身解釋,如果一切真是冤枉的,那麼他的解釋,當能令人滿意,我們怎會再與他為難?」
費絳珠心想,自己和袁中笙兩人,雖說已決定遠走高飛,但是行蹤卻要閃閃縮縮,而且袁中笙的惡名,一生難去,將要遺臭萬年。
而如今,蒼雲老人如此說法,可容袁中笙解釋,這豈不是大好機會?
她想了一想,抬起頭來,道:「中笙,蒼雲前輩的話,你可聽到了么?你下來,將你自己如何為霍貝所騙的經過,向大家說一說可好?」
費七先生一聽得費絳珠如此說法,心中不禁大吃一驚,他究竟見多識廣,知道袁中笙和眾人所結的冤讎極深,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的。
就算是蒼雲老人的用意,並不是在於騙袁中笙現身,事情到頭來,只怕蒼雲老人也難以控制!
是以他忙道:「中笙,你絕不能現身!」
但這時,費絳珠的話已出口,她是仰著頭髮話的,人人都可以知道袁中笙在樹上。
袁中笙雖然也聽到了費七先生的話,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想要不現身,也是不行的了。
他一咬牙,輕輕一縱,便落下地來。
當袁中笙在眾人面前站定之際,當真是靜到了極點,人人屏氣靜息,一點聲音也沒有。
蒼雲老人首先開口,道:「袁朋友!」
但是,他只講了三個字,便聽得峨嵋怪俠車軒,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怪叫聲,身形疾展.向袁中笙疾撲了過來!
峨嵋怪俠才動,范玉雲一聲尖嘯,身形向前掠出,尖銳已極的鉤子,也已當空劃下!
這兩人的出手,俱皆快到了極點,在場的高手雖多,但是竟沒有一人可以阻止他們。
袁中笙一見到兩人攻到,心中又驚又怒,雙臂猛地一張,左右分開,分拒兩人。當他手臂張開之際,車軒已經撲到了他的身前,五指如鉤,來抓他的脈門。
可是,當車軒五指,將要收攏之際,他卻陡地看到了袁中笙手背上的那道藍痕!
車軒如觸電一樣,陡地一怔!
那道藍痕,他記得極其清楚.是他留在一個人的手背之上的,那人就是戴著面具來救天靈上人的人。
如今,何以這道藍痕會在袁中笙的手背之上。
一時之間,車軒絕難弄明白當日救天靈上人的人,就是袁中笙!
而這時候,他根本連考慮的餘地都沒有!因為他陡地一收力道,袁中笙所發的力道,便撞了過來,今得他身子向後退出了三步去。
而袁中笙本來對付兩大高手的襲擊,由於攻擊突如其來,也不免有手忙腳亂之感,而今一揚手,車軒便自後退,袁中笙連忙身形半轉,將雙掌的掌力,一齊向范玉雲送了過去!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砰」地一聲響,袁中笙的雙掌,正擊在范玉雲的胸前。
而范玉雲腕上的利鉤,則只在袁中笙的肩頭之上,劃出了一道口子。
范玉雲中掌之後,身子向後便倒。身子剛一倒地,怪叫一聲,鮮血便狂噴而出,身子連挺了兩下,大叫道:「為我報」
她只叫三個字,喉間便響起了「咯」地一聲,再也沒有了氣息,竟死在袁中笙的雙掌之下!
從袁中笙現身,到車軒後退,范玉雲喪生,當真只不過是電光石火,一瞬間的事!
費七先生和費絳珠兩人,一見范玉雲身死,首先大驚,連忙一左一右,站到了袁中笙的身邊。
而在范玉雲那凄厲無比的叫聲之後,剎那間又靜到了極點,接著,便是蒼雲老人的一陣怪笑聲!袁中笙-聽蒼雲老人的怪聲,已知事情不妙了!
他連忙轉過身來,道:「你要我現身向你們解釋,她卻突施偷襲,這怎怪得了我?」
袁中笙的話,本就不錯,而蒼雲老人根本未曾聽到!
他一步一步,向前跨來,陡然之間,劈空一掌,已然掃出!
在蒼雲老人揚起手臂來之際,費七先生叫道:「我來擋他,你們兩人快退!」
他話一出口,身形已動,倏地問到了蒼雲老人和袁中笙之間,雙掌一齊推出,向蒼雲老人迎了上去,「蓬」地一聲響,兩人雙掌相交,對了一掌,各自身形一幌,向後退來。
費七先生身形甫凝,立時又向前飛撲而出!
他一面向前撲出,一面又怪叫道:「你們兩人再不趁機遠走,更待何時?」
袁中笙剛才,變生叵測,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而這時,他明白自己又闖下了大禍之際,又聽得費七先生如此說法,一聲長嘆,道:「費老前輩,你難道以為我真是那樣人么?」
費絳珠則尖聲叫道:「住手!住手!」
可是這時候,蒼雲老人和費七先生兩大高手,已以快打快,戰成一團。
而費絳珠的聲音,雖然尖厲之極,她內功深湛,聲音也十分高亮,但是眾人一起怒叫怪吼,卻也將她的聲音,一起蓋了過去。
幾個身法快的高手,早已竄到了袁中笙的面前,拳腳相加,刀劍齊施,動起手來,費絳珠叫了七八下,非但沒有人聽她的話,反倒有人,向她撲了過來。
費絳珠雙掌飛舞,擋退了幾個人,放眼看去,只見袁中笙和費七先生兩人,已被七八個高手,團團圍住,正在夾攻。
而其餘人,則圍了一個大圓圈,將自己等三人圍住,看來今日局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實是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費維珠也是絕想不到事情發展下去,競會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
她心中長嘆了一聲,叫道:「爺爺,中笙我們靠在一起!」她一面說,一面足尖一點,人已飛掠而起,向袁中笙處躍去。
她剛一起飛半空,便聽得斜刺里「颼」地一聲,一條人影,已掠了過來,費絳珠在百忙之中,只看出那人黑布蒙面,正在高黎貢山,被火燒成重傷的峨嵋掌門,天靈上人。
費絳珠一見是天靈上人,倒也不敢怠慢,真氣一凝,雙手向前,推了一推。隨著她那一推,一股大力,向前涌了出去。
卻不料她這裡大力才一推出,天靈上人的身子,陡地翻了一個筋斗。
費絳珠推出的那股力道,本來是湧向天靈上人的,但是天靈上人一個筋斗翻了起來,她那推之力,便已落了空。
而就在她想趁機身形下落,落到袁中笙身邊之際,天靈上人手抖處,只聽得嗆鏘連聲,精光耀目,已抖了一件奇形兵刃在手!
那兵刃共分九節,每一節都有半尺長短,手臂粗細,共有六面鋒棱,鋒利之極,一經揮動,節節可以傷人,那是天靈上人早年所用的獨門兵刃,在武林中大是有名,喚著「九天鞭」。
這一根九天鞭,天靈上人棄而不用,已有數十年之久,他因為在高黎貢山吃了大虧,被烈火燒得面目全非,因而這次再來和袁中笙決鬥,便將此鞭帶上,這時陡地揮了出來,一招「雷鳴九天」,向費絳珠沒頭沒腦地蓋了下來。
費絳珠身在半空,想要趨避,自然沒有那麼容易,她連忙一側身,「嗤」地一聲,半隻衣袖,已被「九天鞭」捲去。
費絳珠心中吃了一驚,真氣陡地一提,身子突然向上,又拔起了五六尺!
這一拔起,便將天靈上人的第二招,順利避了開去。
她身在半空,也不再去對付天靈上人,只是身子斜斜地向下,疾落了下去。
天靈上人連發了二鞭,但是因為費絳珠下落之勢太快,所以天靈上人的兩鞭,一齊擊空,而費絳珠則已穿過人群,到了袁中笙身旁,呼呼兩掌,先將身前攻來的幾個人擋了開去,道:「中笙,咱們快去和我爺爺會合,可以衝出去。」
袁中笙道:「好,我們一齊發掌!」
兩人四掌飛舞,掌力洶湧,向外激發鼓盪而出,將圍在他們身邊的人,一齊逼出了丈許,他們的身子移動.向費七先生靠去。
費七先生正和蒼雲老人在動手,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一到,蒼雲老人頓時成了兩面夾攻之勢,而援手一時之間,又攻不上來。
蒼雲老人心中雖怒,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也不得不立即抽身後退!
蒼雲老人一退,他們三人,便靠到了一起,立時背對背站定了身子。各自鬆了一口氣。可是,當他們抬頭向前看去之際,他們的心中,不禁又大是緊張了起來。
只見圍在他們身邊的人,一重重,一圈圈,約有五六層之多!
最接近他們的一層,全是一流高手,也有十人之多,其中包括三派掌門在內。
要衝出這一重包圍,已經是不大容易之事,更何況包圍不止這一重。費絳珠、袁中笙、費七先生三人,見了這等情形,心情沉重,盡皆說不出話來。
蒼雲老人一聲長笑,道:「你們三人,已是瓮中之鱉,難道還要負隅反抗么?」
費七先生「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一群烏合之眾,怎能對付得我們三人?」
他一面大聲說,一面心中卻在迅速地盤算,如何方能衝出去。
他話一講完,便又低聲道:「絳珠,剛才你們兩人,是怎樣衝過來與我們會合的?」
費絳珠道:「我和中笙一齊發掌,將他們擋退。」
費七先生究竟是見多識廣,非同小可的人物,他一聽得費絳珠這樣說法,起先也不禁一楞,因為剛才攔在費絳珠和袁中笙之前的高手極多,他們兩人一發掌,便能將之擋退了,這似乎是不可能之事。
但是,他卻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明白了那是因為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的內力,一陰一陽,截然相反,但如果一同發出,那便可以收相輔相成之妙,兩股掌力匯合,其中的陰陽互生之妙,可以令得掌力強大數倍。
他-想及此,忙道:「如今局面,我們只有硬衝出去了,你和中笙兩人,儘力發掌開道,我背靠你們,對付自後面攻來的人!」
費絳珠答應一聲,立時和袁中笙並肩而立,兩人一齊向前跨出了一步。
他們兩人才跨出一步,在他們前面的人,也逼前了一步,迎來的人有青城掌門、天一叟、天工老人等四五人。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互望了一眼,心靈相通,雙掌一齊向前推出!
與此同時,費七先生雙掌,也向前疾拍而出,將躍向前來的兩人擊退。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雙掌推出,掌風匝地卷向前去,天一叟一聲怒吼,發掌相迎,幾個人的掌力,和袁中笙、費絳珠的掌力相交,那幾個人竟一齊「騰」地後退了一步,費絳珠和袁中笙兩人,也連忙踏前了一步。可是,他們也只有踏前一步而已!
因為前面的幾個高手,也已立即發掌,掌力向前涌了過來,又將他們三人的去勢阻住。
三人去勢一住,向費七先生撲來的幾個高手,卻逼得費七先生有些手忙腳亂,兩三派掌門,則已一齊轉到了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的前面。
早在他們到高黎貢山去之前,他們三人,便練有內功互通的功夫,那是專為對付壽菊香而練的,結果他們並沒有使用,那是因為天靈上人中了壽菊香所設的埋伏之故。
而其時,他們三人,看出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的掌力合壁,有陰陽互濟之妙,他們三人,便立即想起,他們也可以以三人合力的掌力應付,因此他們的身形,迅即合在一起。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一見三派掌門,身形合在一起,攔在自己的面前,心頭也不禁駭然!
這時候,他們雖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武功極高,但是三派掌門乃是何等樣的人物,積威數十年,當兩人想到自己要與之敵對之際,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寒意來。
但目前情勢如此,卻又不容他們不面對三派掌門來出手!
三派掌門一併肩站定,天靈上人和天一叟兩人,便各自伸出手來,搭在蒼雲老人的肩頭之上,蒼雲老人的手腕一翻,掌已揚起!
眼看石破天驚的掌力,即將疾涌而出,忽然聽得峨嵋怪快車軒大聲叫道:「師兄,且慢!」
他一面大叫,一面趕了過來。
天靈上人沉聲道:「有什麼事,等一會再說!」
峨嵋怪俠的脾氣雖怪,但是他對這位師兄,卻是極之敬重,聞言忙道:「是,但是師哥,那……袁中笙……袁中笙好像就是我們尋找的」
他話未講完,天靈上人已是不大耐煩,斥道:「他自然就是我們要尋找的仇人,你在這當口來多說一些什麼?」
車軒忙道:「師兄,你弄錯了,我是說,袁中笙像是就是在昆明神醫府上,以至陰至柔的內力,救了你命的那個人。」
天靈上人一聽,不禁陡地一呆,道:「豈有此理?」
車軒道:「當時,我曾在那位朋友的手背之上,留下了一道藍痕,如今,這道藍痕,卻是在袁中笙的手背之上。」
天靈上人面上的神情如何看不到,但是他的聲音之中,卻是充滿了怒意,厲聲道:「那還用說,一定是他將我們的恩人殺了?」
車軒一呆,道:「此言何意?」
天靈上人道:「你還不明白,那位好朋友在神醫府冒生命之險救我,乃是天下皆知之事,袁賊定然是殺了那位好漢,又在他自己手背之上,留下了一道藍痕,想來冒充我們的恩人!」
袁中笙一聽到這裡,實在是再也忍不住,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車軒瞪著眼,道:「你笑什麼?」
袁中笙止住了笑聲,道:「我笑貴派掌門,出言無狀,我如今可有提及一言神醫府中的事,何以說我要向你邀功?」
車軒大聲道:「那麼,神醫府中行事的,究竟是不是你?」
袁中笙嘆了一聲,道:「就算不是我吧,你們可以安心動手了!」
他明知自己就算說是,人家也不會相信的,是以乾脆不再提那件事了。
如果袁中笙硬說在神醫府中救活了天靈上人的是他,那一定沒有人相信。而如今,他卻並不是那樣說,而只是淡淡的否認。
這一來,卻使車軒等人,心中生疑!
因為照理來說,袁中笙應該據理力爭,力陳自己於峨嵋有恩,分化敵人才是,何以他竟連提都不提,只是淡然置之,莫非其中真有隱情么?
需知天靈上人死裡逃生之後,峨嵋上下,全都下定決心,要尋找在神醫府中冒著生命奇險,以陰柔之極的內功,將天靈上人救活的人。
這件事,峨嵋派看得極其認真。
此所以當袁中笙一現身,車軒和范玉雲兩人,一齊向他撲去之際,車軒一見到袁中笙手背上的藍痕。便立時後退之故。
其實,當時若不是車軒退得如此奇突,只怕范玉雲也不會死在袁中笙掌下的。
這時,天靈上人一起疑,他搭在蒼雲老人肩上的手掌,便縮了回來。
蒼雲老人吃了一驚,道:「天靈,你在作什麼?」天靈上人道:「我想弄清楚,袁中笙究竟是不是在神醫府行事之人。」
蒼雲老人忙道:「天靈,你怎會想到這一點去了?在神醫府助你之人,捨己為人,若不是大仁大俠,怎會做得出來?袁中笙是什麼東西,他又怎會有這樣的仁俠胸懷?」
天靈上人一聽,覺得蒼雲老人的話,大是有理,手掌便又搭了上去。
可是車軒卻一搖身形,攔到了天靈上人的面前,叫道:「且慢發掌!」他一面說,一面又向前連走出了兩步之多!
要知道,這時候,三派掌門和袁中笙、費維珠之間,相距只下過八九尺,雙方劍拔弩張,氣氛可以說緊張到了極點!
誰都知道,雙方的掌力如果發出的話,那一定是石破天驚,只怕武林之中,從來也不會有過這樣強大掌力的比拚!
但是,就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車軒卻到了雙方的中間。
而且,他更接近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
一時之間,倒有一大半人,倒抽了一口冷氣,蒼雲老人急喝道:「車朋友,後退。」
可是車軒卻非但不退,而且,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這一來,他幾乎已到了袁中笙的身前了!
天靈上人也急叫道:「師弟,你」
但車軒不等天靈上人叫完,便已開口道:「袁朋友,將你左手提起來,我看一看。」
袁中笙並不依言而為,只是淡然一笑,道:「車怪俠,蒼雲老人說得好,這種大仁大義的事,嘿嘿,怎會是我袁中笙做的?」
車軒仍然堅持,道:「你將手抬起來,讓我仔細看看你的手背。」
袁中笙一聲冷笑,道:「你不怕我猝然發掌么?」
車軒「哈哈」一笑,道:「我若是怕你發掌,怎會來到你的面前?」
費絳珠道:「中笙,就讓他們看看你的手背,看他們有什麼話可說。」
袁中笙本無認功之意,但是聽得費維珠也如此說法,他便揚起手來。當袁中笙揚起手來之際,眾人的心中,全都緊張之極!
他心中希望袁中笙手背上的藍痕,絕不是他所留下來的,那麼,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
可是,當時他在袁中笙的手背上,留下那道藍痕之際,雖然匆忙,那道藍痕的大小,長短,他卻記得十分清楚,這時,他一看,再看,都沒有法子否認那是他自己所留下來的!
袁中笙只是不出聲,費絳珠則冷冷地道:「怎麼,車怪俠,你看清楚了沒有?」
車軒後退一步,道:「看清楚了。」
費絳珠問道:「如何?」
她這一聲「如何」,可以說是此際在場的百數十人心中同樣的問題!
一時之間,人人都向車軒望來,要聽他的回答。
車軒吸了一口氣,道:「袁朋友,那的確是你,你……為什麼不肯承認?」
費絳珠一聲冷笑,道:「他若是認了,你們肯相信么?你們這些人,自名為仁人俠士,自名為正派君子,只知道一口咬定人家是邪惡賊子,可曾想到人家會有不得已的苦衷么?」
費絳珠的幾句話,說得車軒無話可答。
天靈上人急問道:「車師弟,你可看清楚了?」
車軒一揚首,說道:「師兄,我願以頸上頭顱作賭,當日在神醫府中行此善事的,正是袁中笙。」
天靈上人的手,再次從蒼雲老人的肩頭上縮了回來,人也後退了一步。
蒼雲老人心中既驚且怒,因為天靈上人一退,他和天一叟兩人,能不能擋得住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的進攻,已大有疑問。
而且,峨嵋高手態度,便變得十分暖昧了,他們究竟是敵是友呢?
是以,蒼雲老人忙道:「天靈,你別太死心眼兒了,就算當日在神醫府中行事的是他,在高黎貢山中將你燒成這樣的,又何嘗不是他?」
蒼雲老人這句話一出口,天靈上人和車軒兩人,盡皆震動了一下。
費維珠見事情已可有轉機,如何肯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她忙道:「那可不關袁中笙的事,全是壽菊香的陰謀。」
袁中笙嘆了一口氣,道:「絳珠,你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還多講這些作甚?」
天靈上人踏前了幾步,抬頭向袁中笙望來。
費絳珠砸了砸袁中笙,道:「看來他們還不相信,你且將日用的那隻人皮面具戴上,讓他們看看,他們就明白了。」
袁中笙自懷中取出了那隻人皮面具來,戴在臉上。
袁中笙一戴上了面具,眾人之中,倒有一大半人,發出了驚呼聲來!
本來,眾人對於車軒的話,心中仍不無疑問的。
但是袁中笙一戴上了人皮面具之後,眾人心中的疑問,便盡皆去了個乾淨!
因為當日,在神醫府中,群雄畢集,而袁中笙的行為,又使眾人對他極其崇敬,當他將本身陰柔之力,度入天靈上人體內之際,許多人都來觀看,是以認得袁中笙的那人皮面具!
當時,可以說除了范玉雲這種,心地偏窄的人之外,沒有一人,不對袁中笙心中佩服的!
所以,此際袁中笙一取出那隻人皮面具帶上,人皆認出他就是當日心中對之十分崇仰的那個人,人人都不禁發出了「啊」的一聲,連蒼雲老人,也沒有例外!
天靈上人又踏前了一步,向袁中笙拱了拱手,袁朋友,在下頗感當日盛情。」
天靈上人這一句話,對他的救命恩人來說,似乎嫌輕描淡寫了些。
但是,卻要明白天靈上人在武林中的身份,而且,這時的環境,又十分尷尬,他自然不能暢所欲言地說出心中的感激。
而他還是不顧一切卻說是頗感盛情,那是他心中真的十分感激了。
袁中笙取了人皮面具,嘆了一口氣,說道:「天靈上人,那不算什麼,你不必再記在心上了。」
天靈上人道:「袁朋友,但是我卻不明白你何以要如此做。」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道:「各位前輩英俠,本是我心中十分欽佩的人,可是各位卻硬要說我是為非作歹之人,我又有什麼辦法可想?我有可以救閣下的機會,自然不肯放過的,我絕無邀功之意,更不想閣下因之而將我當作是大仁大俠之人,如今事已至此,閣下即使仍將我當敵人,我也絕不會見怪的。」
當袁中笙講話之際,天靈上人只是靜靜地聽著,一聲不出。
袁中笙話一講定,車軒便叫道:「師哥」天靈上人是知道車軒要說什麼一樣,揚了揚手,不令他說下去,他自己則來回踱了幾步,才抬起頭來,道:「蒼雲老人」
他只叫了一聲,蒼雲老人已苦笑道:「你不必多說。我已明白你的意思了。」
天靈上人苦笑一下,道:「蒼雲,你不會見怪我不夠義氣,臨陣逃脫吧。」
蒼雲老人「哈哈」一笑,道:「人各有志,豈可相強?他於你有恩,你這樣做法。武林同道,也都會見諒你的,你去吧!」
天靈上人和車軒兩人的身形,倏地後退,五六個峨嵋弟子。也連忙跟著退了出去。
當他們七八人,退出了三丈之後,天靈上人朗聲道:「袁朋友,我只能退出不理,卻無法助你,你莫見怪。」
袁中笙一聲長笑,道:「我還有什麼資格見怪人?天靈前輩,你只管安心離去好了。」
車軒和天靈上人一揚手,一行七八人,如飛也似,向前掠出不見。
突然之間,峨嵋高手離去,這個變化,在事先可以說是誰都料想不到的。
但是,在峨嵋高手退出之後,情勢並沒有多大的改變,數十人仍是緊緊地圍住了袁中笙、費絳珠和費七先生三人。
蒼雲老人和天一叟兩人,並肩而立,互望了一眼,心中俱在想:如今要是以兩人之力,和對方硬拚了,難道自己數十年苦練之功,真還不是對方兩個後生小子的對手么?
兩人的心中雖然這樣想.但他們卻是絕無輕視之意,蒼雲老人的手掌,又慢慢地揚了起來,天一叟面上的神情,也是嚴肅到了極點。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一見這等情形,手掌也揚了起來,雙方的勢子,全都十分緩慢,但是氣氛卻是緊張到了極點。
在突然之間,雙方的動作,陡地加快,只聽得「轟轟」兩股掌風過處,接著,便是驚夭動地的一聲巨響,在費絳珠等三人附近的眾人,只覺得一股奇強無比的道力,四下迸散了開來,身不由主,向後退了出去。
而費絳珠和袁中笙兩人,只覺得自己的掌力發出了之後,曾遇到了一股十分的力道,阻了一阻。
可是那股力道,並未能將他們的掌力阻住,因之他們的身子。迅即向前跨出了三步。他們身形跨前之際,蒼雲老人和天一叟兩人,連退了三步!
他們兩人,可以說是被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的掌力,硬生生震退的!
而且,他們也已立即看出,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的掌力,一陰一陽,若是分而使之,力道絕對不及合而使之的一半!
所以,他們兩人在一退之後,一聲長嘯,身子立即左右分了開來,一分之後,各自掠了一個半圓,又向前疾撲而出!
只不過這次他們攻向前去,並不是並肩攻出,而是一個對付一個!
蒼雲老人撲向袁中笙,而天一叟則向費絳珠。另一面,天工老人等幾個高手,又早已和費七先生,惡鬥成一團。
天一叟和蒼雲老人,分攻費絳珠、袁中笙。費絳珠和袁中笙兩人陰陽合壁之憂勢,便已然不復存在,雙方只打了一個平手。
也就在這裡發生激斗的時候,眾人又聽得,約在兩里開外,突然也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喧嘩呼喝之聲,那分明是也發生了惡鬥!
這裡在動手的眾人,不禁盡皆為之一呆,不知遠處發生惡鬥的是些什麼人。
可是,眾人隨即明白了。
因為,從遠處傳來的聲音中,可以聽到天靈上人和車軒的聲音,還有一陣難聽之極,令人毛髮直豎的怪叫聲。
那陣怪叫聲,一聽便知道是妖邪之徒所發出來的,而如今是在崆峒山中,那麼發出這種怪笑聲來的.自然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了!
蒼雲老人首先揚聲大叫,道:「不好,峨嵋朋友已中伏了!」
他話才說完,便聽得遠處,已有人傳來了慘呼之聲,緊接著,便是天靈上人的一聲怪叫!
那一聲怪叫,搖曳不絕,迅速無比地自遠而近,傳了過來!
轉眼之間,已見天靈上人身形如飛,向前掠了過來!蒼雲老人呼呼呼連揮三掌,將袁中笙逼退了一步,道:「天靈,怎麼了?」
天靈上人還未曾開口,只是喘了一口氣,便身形躍前,五指如鉤,「刷」地一聲,向袁中笙的頭頂,疾抓了下來。
袁中笙身形一閃,避了開去。
天靈上人還待第二抓時,蒼雲老人已然叫道:「天靈,咱們三人合一!」
天靈上人陡地縱手,站到了蒼雲老人的左邊,而天一叟則站到了蒼雲老人的右邊,兩人各伸一手,搭在蒼雲老人的肩上。
這時候,遠處的喧嘩呼叫怪笑之聲,已經漸漸地傳了近來。
而在呼喝聲中,卻已聽不到車軒的聲音。
從天靈上人迅即後退的情形來看,可能峨嵋怪俠車軒,猝然遇伏,已經遇難了!
三派掌門又並肩而立,費絳珠連忙身形閃動,到了袁中笙的身旁。
天靈上人發出了尖厲之極的怪叫聲,道:「袁中笙,你……好啊!」
袁中笙頭腦本不十分靈活,在片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也弄不明白。一聽得天靈上人這樣說法,不禁呆了一呆,苦笑了一下,道:「我又怎麼了?」
天靈上人怪聲道;「你在這裡裝模作樣,令我們離去,卻又命文麗帶著十七峰妖人,埋伏在我們離去之處,令我們……」
想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出手極凶,使得峨嵋派一遇敵便有極大的損失,是以天靈上人話講到一半,聲音激動,竟講不下去!
蒼雲老人忙道:「天靈,吃一次虧,學一次乖,如今還和他們廢話作甚?」
他一面高叫,一面手掌已發了起來。
而天靈上人和天一叟兩人的手掌,也已搭到了蒼雲老人的肩頭之上。三派掌門,自從練成了這門內力互通的功夫以來,此際還是第一次使用。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一見這等情形,也已知道,絕不是再憑口舌,便可以解決是非的了。
他們兩人的身子,緊緊靠在一起,手掌也向上翻了起來。在開始的時候,雙方的動作,都顯得十分緩慢而嚴肅。
這時,在場的眾人,神情都緊張到了極點。
雖然遠處奇形怪狀的怪叫聲,正在迅速地移近,但是卻並沒有人去注意它們。
先是三派掌門,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蒼雲老人的手掌,已倏地向前推出!蒼雲老人這一推之間,乃是混合著三個人的掌力的。
而他們三人,又全是正派中的一派掌門,頂尖兒的高手,可以說,這一掌的力道之強,乃是武林之中,前未曾有的。
也正因為這一掌的力道極強,所以蒼雲老人並不是一上來便將力道放盡,而是將掌力分成了幾道,一道的力道強過一道,像是大江大河的浪頭一樣,前進后涌,使對方難以抗拒。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一見蒼雲老人掌已推出,兩人也連忙發掌。
雙方相隔本就不遠,掌力一發,呼嘯盤旋,向前湧出,迅即會合,只聽得「蓬」地一聲響,三派掌門身形一幌,向後退出了一步,而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也向後一步退出。
乍一看,雙方之間,像是勢均力敵,誰也勝不了誰。
但是蒼雲老人等三人,在退出之後,第二道掌力,立時又向前洶湧射了出來,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一覺出忽然之間,又有一股大力,疾湧向前來,大出乎意料之外!
他們慌忙發掌迎敵之際,卻已慢了一步,固然他們的掌力,仍將那股強大之極的力道敵住,未曾被那股力道襲中身上。
但是,兩股力道才一相交,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身形不穩,向後疾退而出,他們一退,本是和他們背靠背而立的費七先生,身形也隨之不穩,逼得也向前飛躍了出去。
費七先生本就和三四個高手周旋,他仗著背後有袁中笙,費絳珠兩人在,所以不怕人攻他的後面,出招可以不必顧忌。
這時,他身子向前猛地跌了出去,雖是立即站穩,但是卻已被人圍住。
圍住他的人,全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費七先生的武功雖高,然則寡不敵眾,立時險象環生!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都看到了這種情形。
但是,他們卻難以去救援費七先生!
因為,當他們兩人,倉促之間,抵禦了三派掌門所發的第二道掌力之後,蒼雲老人,發出了驚天動地的一下巨喝,第三道掌力,挾著雷霆萬鈞之力,以排山倒海之勢,疾壓了過來!
那第三道力道,已是最後一道,力道之強大,實是匪夷所思。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一聽得掌風呼號的聲勢,心中已為之大吃一驚!
他們心中不吃驚還好,一吃驚,真氣運行,不免稍懈,雖是立時發掌,但是勢子卻反而比第一、第二兩掌,弱了許多。
及至雙方的掌力一接觸,兩人只覺得對方的大力涌了過來,身不由主,向上直飛了起來!
他們兩人身子一起在半空,立即一聲長嘯,真氣運提,由斜斜被三派掌門的掌力震出,變成了直上直下,向上拔起!
在那樣強大的掌力震動之下。他們兩人,居然還能夠身在半空,改變方向,那實是絕頂的輕功了。
可是他們卻未料到,他們身子一拔了起來,自身避開了三派掌門最後一道的掌力,但是卻使得費七先生遭了禍殃!
費七先生仍在他們兩人的身後,被四五個高手圍住了在動手。
在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的身子,疾拔而起之後,三派掌門最後一道的掌力余勢未竭,向前疾涌了過來。圍在費七先生身邊的四五人,一聽得掌風呼嘯涌到,自知萬不是對手,連忙向後疾躍而出!
而費七先生因為是以寡敵眾之故,是以全神貫注,絕未留意到四周圍發生了什麼時,及至他見到圍在身邊的四五人,突然向後躍退,他仍不免一呆,接著,他也聽到了來自身後的掌風聲!
如果在這時,費七先生連忙足尖點動,向前飛躍而出,那麼,以他的輕功而論,他是仍然可以避得過那一次劫難的。
可是,他卻因為,在剎那之間,聽出掌風聲不像是袁中笙,費絳珠兩人所發,關心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的安危,非但不向前躍出,反而疾轉過身來。
費七先生剛一轉過身來,那股奇強無比的掌力,已經到了他的身前,費七先生在剎時之間,感到連氣都透不過來,大吃一驚,雙掌一齊向前推出!
這時候,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身子還在半空之中,他們兩人對於地面上所發生的一切,自然看得十分明白。
費絳珠一看到費七先生雙掌推出,想和三派掌門所發,那股強大已極的力道相抵,不由得心膽俱裂,急叫道:「爺爺,快退!」
可是,費絳珠的警告,卻已遲了!
當她的話發出之際,費七先生兩掌,已經一齊向前推了出去!
三派掌門所發的掌力,何等之強,連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陰陽互生,剛柔相濟,配合得如此玄妙的掌力,尚且因為功力不如三派掌門之深,而抵敵不住,何況是費七先生?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蓬蓬地一聲響,費七先生的身子,突然如同一支箭一樣,平平地向後,激射而出!
他身子還在激射而出之際,只聽得「哇」地一聲,鮮血已狂憤而出!
由於他的身子正在急速地移動,是以這一口鮮血噴出,鮮血噴洒開來的範圍也特別廣,看了怵目驚心,費絳珠一聲怪叫,身子在半空之中,猛地一斜,飛也似地向下掠了下來。
她足尖尚未點地,手伸處,已向費七先生抓去。
可是這一抓,卻只抓到了費七先生的衣袖。
費七先生向後激射而出的勢子,何等之猛,那非但是三派掌門之力,而且還加上了他所發出,被反震回來的兩掌之力在內。
費絳珠一抓住了費七先生的衣袖,未能將費七先生震退之勢阻住,只聽得「嗤」地一聲響,衣袖斷裂,費七先生的身子,繼續向後跌出。
而等到袁中笙也從半空之中,疾落下地之際,一切都已遲了!
只聽得「砰」地一聲響,費七先生的身子,正撞在一根高可八尺的石筍之上。
費七先生是背部撞向石筍的,那一撞之力,仍是大得出奇,竟將那根石筍,撞成了兩截,費七先生的身子,立時跌了下來。
他一跌在地上,那斷了的石筍,也落了下來,重重地壓在他的胸上。只聽得費七先生長長舒出了一口氣,便死了。
剎時之間,在場的眾人,靜到了極點!
因為費七先生雖然和他們站在敵對的地位,但是費七先生卻是黑道之上的第一高人,成名數十年,實是武林之中,非同小可的人物!
如今,費七先生死在石筍之下,他們的心中,慶幸,驚愕,惋惜,兼而有之,一時之間,實是誰都講不出一句話來。
而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也被這在猝然之間所發的變化驚得呆了,張大了口,難以出聲。
所以,當場靜寂之極!
也因為當場靜寂之極,所以四周圍的聲響,聽來也格外刺耳!
只聽得在十七八種刺耳之極的怪叫聲中,一個聲音大叫一聲道:「好哇,全都在此了!」
這一下叫聲,已經來得極近了。
眾人連忙抬起頭來,向四面看去。
一看之下,人人面上,盡皆變色。
只見在樹梢上,在大石后,在草叢中,四面八方,少說也有兩百來人,高高矮矮,已經圍成了一個大圓圈,將五十來個正派高手,圍在中間!
剛才,是他們數十人圍定了袁中笙、費絳珠和費七先生三人。但現在,他們自己,已被更多的人所圍住了。
在東首的,是一個身形高大,貌相莊嚴的漢子,那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霍烈。
霍烈的左首,站著文麗,右首,站著霍貝。
而其餘人,倒有一大半,是在場的各正派高手所認得的,那全是各邪派異教中的高手,還有幾個,是不經常露面的厲害人物。
那顯然是前來北崆峒,要奉袁中笙為盟主的邪派中高手,已全部在此了。
他們的力量是如此之強,峨嵋高手一遇伏,便只有天靈上人隻身逃脫,那實在也不是什麼意外了!
他一聲呼嘯,圍在四面的眾邪,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也就在這時,只聽得人叢中心突然傳出了一下悲傷之極的慘呼聲,「爺爺!」
緊接著,便是一條人影,向倒在地上的費七先生,疾撲而出。
那是費絳珠。
費絳珠一撲到了費七先生的身邊,便伏在他的屍身之上。由於費絳珠的那一下叫聲,是如此之凄厲,因之吸引了所有之人。
一時之間,人人都向她看去,每一個人都只當她伏在費七先生的屍體上,一定會嚎啕大哭了起來。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竟並不哭出聲來,她只是伏著,過了片刻,便抬起頭來,雖是淚眼滿面,但是聲音卻還十分鎮定。
只聽得她叫道:「中笙。」
袁中笙忙道:「絳珠,你別太傷心了,你」
袁中笙的話還未講完,費絳珠已經苦笑了一下,站了起來,道:「中笙,本來我們想和他老人家一齊隱居的,但如今他老人家已不能去了。」
她講話的語音,哀切到了極點,今得袁中笙的心頭,猶如壓上了一塊大石一樣。
費絳珠忽然又「哈哈」一笑,道:「他老人家如今不必再怕什麼了,他已經死了,人一死了,什麼都不必怕了,是不是?」
袁中笙連忙走到了她的身邊,道:「絳珠,你別太傷心,你別傷心。」
袁中笙本就不善口齒,在如今的情形下,他除了「你別傷心」這句話之外,簡直絕無別的話可說!
費維珠又是「哈哈」一笑,一俯身,將費七先生的屍身,負在肩上。費七先生的身子十分高大,而費絳珠則嬌小玲瓏。費七先生的屍身,一壓到了她的肩上,便將她的身子遮去了一大半。
她負起了費七先生的屍身之後,緩緩地轉向三派掌門。冷冷地說道:「希望你們能夠闖出重圍!」
她陡地吸了一口氣,道:「中笙,咱們走!」
袁中笙本來,只當費絳珠是一定要和三派掌門動手,為她爺爺報仇的,卻不料她竟不出手,只求快些離開這裡。
袁中笙一時之間,難以明白費絳珠的心意,只是奇怪地叫了一聲,道:「絳珠!」
費絳珠像是已經知道袁中笙想說些什麼一樣,嘆了一口氣,道:「他們想闖出重圍,已經夠麻煩的了,我豈能再和他們動手?我若是想和他們動手,那豈不是合了這干妖人的心意?」
袁中笙這才明白,忙道:「絳珠,你當真深明大義,令我心佩服。」
費絳珠還未曾再開口,便已聽得圍住了眾人的人叢之中,有一個女子聲音,「哼」地一聲,道:「你們兩人想闖出去,就那麼容易么?」
那發話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文麗!
袁中笙沉聲道:「師妹」
他只叫了兩個字,文麗便已發出了一聲怪笑,道:「我不但是你的師妹,而且是你的妻子,當著那麼多人,你敢不認么?」
袁中笙為人忠厚,他忙道:「師妹,我沒有不認。」
文麗冷笑道:「好啊,我正要你說這句話,你既然已和我成了夫婦,為何又和姓費的小賤人在一起,天下焉有這等道理。」
袁中笙嘆了一口氣,道:「師妹,那也是你逼出來的,你硬著我做什麼盟主,我……根本不願意,可是你卻不肯給我機會,我除了離你而去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
袁中笙此言一出,各正派中人,交頭接耳,窈窈私語了起來。
文麗冷冷地道:「你少廢話了,如今擺著兩條路,看你走哪一條!」
袁中笙苦笑道:「什麼兩條路?」
文麗冷冷地道:「一條是和咱們大伙兒一齊,將與咱們作對的人,盡皆殺死,咱們仍推你為武林各門各派的盟主!」
文麗這幾句話一出口,各正派高手的心中,不禁大是緊張!
因為這時候,圍住他們的異派邪教之士,人數極多,而且全是高手,他們能否衝出重圍,尚且是大成疑問之事,在那樣的情形之下,袁中笙這樣的一個高手,作如何決定,實是十分重要之事!
袁中笙呆了一呆,他並沒有作什麼考慮,便道:「師妹,你所說的這第一條路,我是萬萬不願走的!」
袁中笙話一出口,三派掌門便互望了一眼,眾人之中,也靜到了極點。
費絳珠連忙打橫跨出了一步,緊緊地靠著袁中笙而立,她雖然未曾出聲,但是她的行動,卻已表示了她對袁中笙的支持。
袁中笙問道:「師妹,第二條路呢?」
文麗面色鐵青,道:「第二條路么?你看看,你可能敵得過這麼多高手么?第二條路,便是叫你和這姓費的小賤人,到陰司地獄去做恩愛夫妻!」
文麗講這幾句話的時候,語氣陰森到了極點,實是令人不寒而慄!
袁中笙正一呆間,已聽得費絳珠一聲大叫,道:「中笙,我們一齊闖出去!」
費絳珠一面叫,一面手腕翻處,「呼」地一掌,已然向前疾推而出,袁中笙一見費絳珠已經發作,立時身形微矮,也推出了一掌!
他們兩人一出手,只聽得各正派中人,發出一聲吶喊,三派掌門,由合而分,各自帶著十來名高手,向另外的三個方向攻去!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是向東首搶攻的,他們兩人的掌力過處,擋在他們前面的人,紛紛群移,轉眼之間,便被他們衝出了三五丈。
袁中笙在百忙之中,回頭看去,只見由三派掌門率領的其餘三股突圍力量,也已推進了數丈,那些邪派異教的高手,竟只是後退,並不還手!
袁中笙心中大是高興,暗忖敵人雖是來勢洶洶,但卻不堪一擊。
袁中笙絕無深謀遠慮之心,所以一見到這等情形,便大是高興,但費絳珠卻知道如今這一場大戰,可以說是武林之中,正派和邪派之間,的生死大決鬥,各邪派中人,千里迢迢地趕了來,恰好在這裡與正派高手相會,焉有不戰而退之理?
那其中,自然含有極大的陰謀在!
而自己與袁中笙兩人,卻夾在決戰雙方的中間,兩方面的人,都要和自己過不去,在那種情形下,自己若能闖得出去,那實算是上上大吉了。
兩人一面想,一面又向前闖出了兩丈許,在他們前面的人,也是迅速地向後退去。
但是,在突然之間,只聽得所有和後退去的邪派中人,一齊放聲大叫了起來,數百人一齊怪叫,那聲音實是驚人之極!
而隨著喊叫之聲,所有在後退的人,又一起向前涌了過來。
轉眼間,便又已將各正派高手,和袁中笙、費絳珠等人圍住,只不過眾人原來是被圍在一個圈子中,如今卻被分了開來,分成了四堆,被四圈人圍在中心。
只聽得喧嘩聲中,霍貝的聲音,十分突出,他大聲叫著一些人的名字,命那些高手,先去攻打天一叟所率領的那一批高手!
他們的意思,實是再明白也沒有了!
他們是準備以最精銳的力量,先將被圍的人消滅一批,而將其他的三批,暫時圍住不動。等到消滅了一批之後,再來對付第二批!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各高手分批向外衝出之際,他們非但不攔,反而急速後退之故!
霍貝的叫聲不絕,立時有七八人,來回飛躍,加人了圍攻天一叟等人的戰團,天一叟等十餘人,立時感到十分吃重。
其餘各正派高手,雖然想前去救援,但是苦於自己也被人圍住。雖然打成平手,想要突圍,卻是不易,只聽得天一叟被圍的那個圈子之中,不斷有慘叫聲傳了出來,每一下慘叫聲傳出,各正派高手的心,便向下沉了一沉,因為那是一個高手遇害了。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在一被三四十人圍住之後,費絳珠見機,一拉袁中笙,兩人已向一塊大石之上,疾躍了上去。
那塊大石,約有一丈五六高下,當他們兩人,一躍到大石之上之際,也有幾個人躍了上來,但是全被他們兩人,打了下去。他們兩人,因為站在大石之上,所以對於其它三個在惡鬥的地方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在別的人而言,只能聽到受難的正派高手的慘叫聲,但是,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卻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高手,一個一個慘死之狀。
和天一叟在一起的,本來有十四五人,可是惡鬥了半個時辰左右,已經只剩下八個人了。
在那八個人中,還有三個已經受了傷,還在浴血苦戰,眼看再這樣下去,會只剩下天一叟一人,而天一叟的武功雖高,也難抵得住數十邪派高手的圍攻!
而天一叟這一群人,若是被消滅之後,那些高手,一定改攻天靈上人或是蒼雲老人所率領的高手,那樣下去,各正派高手的命運,實是不問可知!
當又一個高手,被三面夾攻,口噴鮮血而死之際,袁中笙實在忍不住,他大聲道:「絳珠,我們難道就這樣看看不成?」
費絳珠道:「中笙,你看看圍住我們的有多少人?我們自己也沖不出去,還顧得別人么?」
袁中笙道:「我們雖然沖不出去,但是天一叟他們,離我們並不遠,我們居高臨下,可以向前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費絳珠冷冷地道:「他們打死了我爺爺,我再去助他們么?若是助他們出了重圍,他們不是一樣要來對付我們么?」
袁中笙嘆了一口氣,道:「話雖是那麼說,但是寧可人不仁,不可我不義,若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我竟不出手,那實是一生內疚!」
袁中笙說完話之後,面上更現出了堅決之極的神色來。
費絳珠嘆了一口氣,道:「好,中笙,你要去,我和你一起!」
她一斜身,將肩上的費七先生屍體,放在大石之上,道:「走!」
她一拉袁中笙的手臂,兩人的身子,立時斜斜拔起了近兩丈高下!
他們本來已經在一丈五六的高處,再拔起了兩大高下,等於已經在三四丈的高空了,圍住了他們的人,發出了一陣驚呼聲聲。
驚呼聲未畢,費降珠和袁中笙兩人,已經身子一轉,斜斜落下。
他們兩人的下落勢子,全都快到了極點,如流星飛瀉,雖有幾個人想追過來攔阻他們,但是卻全沒有他們兩人身法快。
兩人在轉眼之間,已到了天一叟的身邊,雙掌翻飛,剎時之間,便已經發出了六七掌,掌風盤旋呼嘯,立時將圍住天一叟等人的眾邪,擋開了七八尺,令得天一叟等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都只當眾人對他們兩人,多少會有一兩句感激之詞的。
卻不料眾邪才一向後退出,天一叟便一聲大叫,反向袁中笙撲了過來,叫罵道:「臭賊子,誰要你來賣這個假人情?」
袁中笙一見天一叟這等行動,他不禁呆了!
因為他自問,自己和費絳珠這時候來解他們的圍,那是絕不含任何惡意的,何以天一叟竟要如此對付自己。
當天一叟同他疾撲而至之際,他竟然呆立著不動,不知躲避。
天一叟一撲到了他的面前,雙指伸出,向著袁中笙的雙目,疾插而下!
天一叟的功力,何等驚人,出手自然也是快絕,而袁中笙在這樣千鈞一髮的重要關頭,卻還在發獃!
在一旁的費絳珠,一見了這等情形,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她心知若是要趕過來將袁中笙拉開,那是定然來不及的了,她情急之下,雙掌一齊向前推出!
兩股排山倒海也似的掌力,向前洶湧而出,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蓬」地一聲響,掌力正撞在袁中笙的身子上!
袁中笙的身子,被費絳珠的掌力一撞,猛地向旁,跌出了一步,天一叟的那一招「雙龍搶珠」,自然也已經走空。
可是,天一叟的變招,卻是快到了極點,一招走空,第二招又已發出,仍是一招「雙龍搶珠」,手臂順著袁中笙的身子跌出的方向一彎,食、中雙指,又已疾插袁中笙的雙眼。
袁中笙這時,已驟然驚起,不再發獃。
他一見天一叟招到,連忙抬頭向旁側了一側,可是,他總是在身形踉蹌之際,那一側頭,竟未能將天一叟的這一招完全避開!
天一叟的那一招「雙龍搶珠」,向袁中笙攻到,本來是食指向袁中笙的右眼,中指指向袁中笙的左眼的。
袁中笙一側頭間,未能將這一招完全避了開去,只是避過了幾寸,變成了天一叟的中指,指向袁中笙的右眼,而食指則指空了。
剎時之間,只聽得「波」地一聲響,袁中笙的右眼,被天一叟的中指插人,深達半寸!
袁中笙只覺得右眼一黑,痛徹心肺,一聲怪叫,整個人向上直跳了起來,如電光石火般,一掌向天一叟的手腕切下!
那一招,袁中笙在痛極之餘出手,實是全力以赴,天一叟自己一招將袁中笙的右眼弄瞎了一隻,心中正在高興,袁中笙的掌緣如鋒,一招已經切下,天一叟縮手不迭,突然骨折之聲過處,他再抽身後退,右手腕骨,也已被袁中笙的太陰真力震斷!
天一叟向袁中笙連發了兩招「雙龍搶珠」,所化的時間極短,等到兩人的身子一起向後退開去時,在兩人身邊的人都呆了一呆。
只見天一叟的右腕,又紫又腫,右手手臂,紅漲得如同皮球一樣,傷勢極重。
而袁中笙則面色鐵青,有一縷血痕,自他的右眼之中流了下來,將他右半邊面,染得通紅,再加上他右眼仍然睜著,但是眼眶之中,卻再也沒有眼珠,只是鮮血汩汩而出,那情形實是恐怖之極!
眾人呆了並沒有多久,費絳珠首先一聲大叫,道:「中笙!」
她身形疾展,到了袁中笙的身邊,緊緊地握住了袁中笙的手,向天一叟叱道:「我們好意來救你,你為何下此毒手?」
天一叟的手腕,被袁中笙的太陰真力,生生切斷,也是奇痛無比,額上汗珠,點點而下,聞言發出了一陣怪笑,道;「你們好意來救我?若不是為你們,我千里迢迢來此作甚?」
費絳珠失聲道:「你們這群不分皂白,不明是非的蠢貨!中笙,咱們走!」
袁中笙運氣止痛,奇痛稍減。
他本來在大石上觀戰,因為看到天一叟他們,傷敗不絕,動了義憤,所以才從那塊大石之上,躍了下來的,卻不料他來幫天一叟,天一叟卻絕不見情,反而向他發出了那樣毒辣的招數來!
若不是費絳珠出手,就在天一叟發第一招「雙龍搶珠」之際,他已經雙目盡盲了!
這時候,袁中笙心中,實是難過之極,激憤之極,怪叫道:「走!」
和費絳珠兩人,猛地拍出了一掌,各自向前,闖出了丈許。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一闖出了丈許之後,前面又有一堵人牆擋住,費絳珠道:「中笙,你傷得如何?」
袁中笙一聲怪笑,道:「我還可以支持得住,你不必替我擔心。」
兩人又一起發掌,每一掌,都只不過向前踏出了大半步而已。
也就在這時,兩人只聽得在身後,傳來了天一叟的一下驚天動地的怪叫聲,緊接著,只見一個人自人叢中,直飛了起來。
那自人叢中突然飛了起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天一叟!
只見他向上飛起的勢子,可稱快到了極點!而且,隨著他向上疾拔而起,半空之中,如同灑下了一場血雨一樣,血點紛濺!
天一叟向上飛起的勢子雖快,可是到了七八尺高,他的身子卻突然一挺,立即向下落了下來,落地之際,「匐」然有聲,人皆可聞!
在場的人,不論是正是邪,全皆是闖蕩江湖有年,不知經過了多少場大小戰鬥的人物,人人一見到這等情形,都可以知道天一叟這一代高手,在他躍高到七八尺高空,身子突然一挺的時候,便已死了!
而天一叟突然飛起,自然也只是臨死之前的一下大掙扎而已!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靜了一靜。
幾乎是立即地,群邪立即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之聲來!
但是各正派中人,卻在心中,感到一股極度的寒意,驚駭莫名!
因為這次西征,和上次遠赴高黎貢山一樣,仍是以峨嵋、青城、武當三大正派高手為主的。
上次傷亡雖多,但是三派高手之中,只有天靈上人一人身受重傷,但如今,一上來就死了武當派的范玉雲,峨嵋高手遇伏受損,如今,連青城掌門天一叟也死了!
需知青城掌門天一叟,在武林中享譽數十年,絕不是普通人物,他的死可以說是武林之中一件極其重要的大事!
這也就是為什麼剛才,當天一叟直挺挺地跌下地來之際,所有在動手的各正派邪派高手都會不約而同,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來的原因!因為群邪雖然因為天一叟之死,而覺得自己向勝利近了一大步,但是這樣名動天下的武林高手猝而暴死,群邪的心中,也是免不了要為之大受震動的!
在群邪的歡呼聲中,雙方又動起手來,只聽得霍貝高聲叫道:「袁盟主,你一出手,果然不同,三大元兇,已除去一個了!」
霍貝這幾句話一出口,正派中人,立時大聲惡毒地罵起袁中笙來。
袁中笙面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費絳珠則尖聲道:「天一叟不明好歹,可說該死!」
霍貝的聲音,立時接了上來,道:「費姑娘說得是,但天一叟固然該死,老而不死的蒼雲老人,和七分似鬼的天靈上人,又何嘗不然?」
霍貝的聲音,自高處傳了下來。
抬頭看去,人人皆可以看到他、文麗和霍烈三人,站在離地約有三五丈高的一塊大石之上,不要說是袁中笙和費絳珠,便是正派中高手,也俱皆將他恨之切骨,但是對方人多,正派中高手,每一個人都幾乎要對付四五個人之多,豈還有能力去對付霍貝?
霍貝的笑聲,不斷地傳了出來,夾在受傷慘叫的人的慘呼聲中,聽來更是凄厲,血濺肢飛,屍橫體躍,慘呼絕叫,刀折劍斷,惡鬥正酣,簡直像是修羅地獄一樣,慘不忍睹。
圍住了袁中笙和費絳珠的群邪,似乎在遵令對兩人只守不攻。
兩人連連衝突,想要突圍而去,可是都難以辦得到,而他們不出手,也沒有人來攻他們。
兩人的心中焦急之極,袁中笙揚起頭來,正要向霍貝大喝,陡然之間,忽聽得「哈哈」一聲笑,就在霍貝父子和文麗的存身之處,傳了出來。
那一下笑聲,顯然絕對不是發自他們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的!
因為那一下笑聲,清越無比,聽來簡直就如同鶴鳴九皋一樣,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耳際一震,心頭也跟著一震!
袁中笙因為在笑聲發出之際,恰好抬頭向上看去,所以他看到文麗等三人,面色大變,連忙轉過身去觀看。
在他們三人轉過身去觀看之際,那塊大石之後的一株古松后,已轉出來了一個人。袁中笙一眼看到了那人,便不禁一怔,原來那人正是那個神秘之極的僧人。
而費絳珠這時,也已抬頭向上看去。
當她一眼看到了那僧人之際,她也為之一呆!
因為她也一眼就認出,那僧人就是將她囚在那山洞之中的那個!
那僧人才一現身,便聽得霍貝喝道:「賊禿,你是什麼人?」
那僧人又是一笑,霍貝首當其衝,竟被那和尚的笑聲,震得向後猛地退了三步,他本來是站在大石之上的,這一退,令得他幾乎從石上跌了下來。
霍貝連忙穩定身形時,霍烈一聲大喝,一掌已然擊了過去。
霍烈乃是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出手自然極快,才一出手,手掌已到了那和尚的面前,那和尚竟然不避,也不還手。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叭」地一聲響,霍烈的那一掌,擊個正著,正擊在那僧人的胸前。霍烈一擊便中,心中大喜。
這時,在石上發生了變故,下面在動手的人中,人人邊打邊向上看去,當那和尚出現的時候,所有的人中,只有蒼雲老人一個人,面上露出了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神色來。
而看其餘人的臉色,顯然是不知那和尚究竟是何等樣人。
等到霍烈一掌擊中了那和尚的胸前,眾人已不準備再繼續看下去,都只當那和尚既然中了一掌,自是萬無生理了!
只有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和這和尚打過不少次交道,知道這和尚的武功之高,匪夷所思,簡直是不能以常理來測度的。
他們知道,霍烈雖然一掌擊中了那僧人,但吃虧的一定是霍烈。
果然,霍烈一掌才擊中,面上得意的神情,只不過維持了極短的時間,便爾發出了一聲驚呼。而面色立即漲得通紅。
那時候,他的一隻手,仍然留在那和尚的胸前,倒像是被那和尚的身子吸住,再也縮不回來了一樣!
霍烈又是一聲怪叫,左掌再度擊出「砰」地一聲響,擊中那和尚的右肩,一掌擊中之後,他的手又縮不回來了!
他忙又飛起兩腳,踢向那和尚。那兩腳也一樣踢中,但是卻也縮不回來了。那和尚「哈哈」一笑,道:「你還有一顆頭,為何不向我撞來?」
他不但笑聲驚人,而且一開口,也是字字如雷,十里可聞!
霍烈的身子,等於是被釘在那和尚的身上一樣,他汗如雨下,面上神色,青黃不定。
霍貝和文麗兩人,見了這等情形,驚至面無人色,一動難動。
下面在動手的眾人,這時也被這個變故所震動,人人抬頭向上望來。
只聽得下面,傳來了蒼雲老人的聲音,道:「石上可是通天老前輩么?」
蒼雲老人這一句話一出口,眾人的心中,又不禁打了一個突!
需知道蒼雲老人本身,已在古稀之外,而他卻口稱那和尚為「老前輩」,那麼這和尚該是什麼身份,什麼年齡?
只聽得那和尚一笑,道:「蒼雲,你好眼力,你見我之際,還只不過是一個小孩子,事隔一甲子,你居然還認得出我來。」
蒼雲老人神色激動,道:「通天前輩,武林浩劫將生,非你力挽狂瀾不可!」
通天禪師「哈哈」一笑,接著又發出了一下長嘆!
眾人都不知道他忽而大笑,忽而長嘆是什麼意思,正愕然間,已聽得通天禪師道:「敢問蒼雲,什麼叫作武林浩劫?」
蒼雲老人忙道:「各門各派俠義之士,將要在此遭劫,這樣的大事,還稱不上武林浩劫么?」
通天禪師一聽,突然又「哈哈」大笑起來,他每笑一聲,人便高上寸許,十來聲笑下來,他人已比才一現身之際,高出了尺許,看來簡直如同天神一樣!
而這時候,身受最痛苦的,莫過於霍烈了。
霍烈的雙手雙足,攻向通天禪師,被通天禪師逆運真氣,生出一股極大的吸力吸住,固住在通天禪師的身子上。
他雙手在通天禪師的上盤,雙足在通天禪師的下盤,當通天排師連運佛門頂天立地,無上神功,身子節節長高之際,霍烈的手足,也退了上升。
等到通天禪師的身子,高出了尺許之際,霍烈的手足,已經被扯得筆也似直,骨節處「格格」作響,分明若是通天禪師再高上幾寸的話,他的手足,便要被生生拉斷了!
他額上汗如雨下,口中發出狼嗥也似的怪叫聲來,而通天禪師一面笑,一面手在霍烈的頭頂之上,輕輕一摸,霍烈只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道,自頂門之中,襲了進體內,剎時之間,全身如棉花一樣,一點力道也使不出來,哪裡還能怪叫?
霍烈的叫聲一停了下來,通天禪師的笑聲,聽來更其驚人!
他笑了十來下,道:「蒼雲,學武之士,過的原是刀頭上舐血的日子,沒有一個學武之人,不想自己的武功精進,那便是說,學武之人,本就個個存著傷人殺人之心,又怎能怪人家來殺你傷你?你叫我獨挽狂瀾,從何挽起?」
這幾句話,將蒼雲老人話了個啞口無言!
而各正派中人,一時之間,也是人人低下頭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袁中笙的右眼已瞎,奇痛攻心,他連運真氣,方始痛楚稍減,但自通天禪師現身之後,他卻全神貫注,看著通天禪師。
這時,他一聽得通天禪師如此說法,略想了一想,忙道:「大師你這樣說法雖然有理,但是世事難道便沒有正邪是非之分了么?」
通天禪師面帶微笑,道:「好,問得好。依你之說,便當如何?」
袁中笙道:「學武之人,固然人人都想自己武功精進,但是所懷的目的,卻大不相同,有的仁俠胸懷,準備學好了武功,行快濟世,有的卻心存作惡,這其中便有是非之分了。」
通天禪師笑道:「是非,是非,你說是來我說非,千百年間,這是非怎有定論,譬如你,武林中人以為你是姦邪之極的人,你自己心中,難道也以為自己是這樣的一個人么?」
袁中笙一聽。面上先是漲得血也似紅,但是在轉眼之間,面上的紅色,便已褪去,變得和死灰一樣。
他獃獃地站著,剎時間,只覺得萬念俱灰,只覺得世上紛紛紜紜的一切活動,實在是一點意思也沒有的,因為一件事,一個人的是非,都是那麼地難以判明!
他站著發獃,哪裡還講得出一句話來?
蒼雲老人直到此際,才大聲道:「老前輩,那你是準備袖手旁觀的了?」
通天禪師苦笑了一聲,道:「誰叫我當年習了武,我既已現身,還旁觀得成么?」
他一個「成」字才出口,便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腹之前,立時凹陷了下去,緊接著,身子微微一挺,只聽得霍烈發出了一聲怪叫,身子已如同斷線飛箏也似,直飛了出去!
霍貝在一旁見勢不妙,一幌身形,便待溜走。
可是他這裡才一動,陡地眼前一黑,只覺得一股奇大無比的力道,向下壓了下來,彷彿是整座山峰壓到了面前一樣!
而事實上,那隻不過是通天禪師的一隻衣袖,向他蓋了過來而已。
通天禪師在一將吸在身上的霍烈彈出之後,兩隻衣袖,便一齊揮出,左袖蓋向霍貝,右袖蓋向文麗。
這兩人的武功,若和通天禪師相比,那實與螢火之於太陽無疑!
通天禪師的兩隻衣袖一蓋到,兩人身不由主,雙腿一曲,便跪了下來!
這時,只見霍烈的身子,在半空之中,連翻了七八個筋斗,直跌了下來。
人叢之中,立時有五六個人,竄了起來,想在半空之中,將霍烈的身子接住。
這五六個人,全是北崆峒十七峰中的高手。
當他們躍高了七八尺,一伸手,想接住霍烈之際,手才碰到霍烈的身子,便覺出霍烈的身子上,生出一股極大的反震之力來,將他們震了開去。
那股極大的反震之力,絕不是霍烈所發,而是通天禪師剛才,在將霍烈彈出之際,蘊在霍烈身上的!
剎時之間,在半空之中,亂翻怪叫的,已不止是霍烈一人,而是六七個人了。
這一下變化,實是大大地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而且,那六七人的去勢,陡地加快,又疾落下地來,落地之際,匐然有聲,一到地上,便自骨折筋裂,連發出慘叫聲的機會也沒有!
六七個北崆峒的高手,連霍烈在內,剎時間一起橫死,群邪立時發聲怪叫,只見兩個中年人,一掄手中的厚背薄刃鬼頭刀,向大石之上,疾竄了上去,一面飛竄,一面罵道:「臭賊禿!待老子送你上西天去見佛祖!」
兩人飛掠到了大石之上,鬼頭刀揚處,霍霍風生,對準通天禪師的腦門,便砍了下去!
那兩柄鬼頭刀,極其沉重,去勢又猛,通天禪師身子仍站著不動。
眼看兩刀將要砍中他的腦門,他才倏地揚起手來,迅疾無比地伸指在刀刃之上,各彈了一下。發出了「錚錚」兩聲響。
原來他右手中指之上,戴著一隻碧玉戒指,那兩下他出手雖快,但恰好是碧玉和刀刃相叩,所以才發出「錚」然之聲來的。
那兩下響過,兩柄鬼頭刀,立時反揚了起來。
那兩個大漢大吃一驚,待要轉招時,哪裡還來得及?只見自己的鬼頭刀,刀背向著自己的額角,疾壓了過來!他們早已嚇得連什麼都不知道了。
而在旁人看來,只聽得「拍拍」兩聲過處,兩柄鬼頭刀厚達寸許的刀背,砍入了他們兩人的額中,深達寸許,那兩人腦漿進裂而死,身子一搖,「叭叭」地跌下地來!
通天禪師揚起了手來,可是霍貝和文麗兩人,卻仍然跪著,原來他們早已被通天禪師點了穴道,哪裡還能夠動彈分毫?
那兩人跌下地之後,通天禪師身形幌動,已從大石上躍了下來。
通天禪師略一出手之間,碰到他的人,不是死,便是傷,這時,他大袖飄飄,身形如燕,向下落了下來,群邪喪膽,一齊向後退出了一步。
通天禪師下落的勢於十分慢,竟如同在半空之中飄蕩一樣。
等他落地之後,只聽得蒼雲老人大叫道:「動手!」
可是他這一聲呼叫聲才出口,便聽得通天禪師一聲大喝,道:「別動手!」
蒼雲老人內功深湛,他那一聲怪喝,已令得眾人耳際,嗡嗡直響。可是通天禪師的內功更深,他那一聲怪叫,令得眾人,盡皆「呆若木雞!
眾人之中,以蒼雲老人的武功為最高、但是他也要過上好一會,才能講出話來。他本來以為通天禪師一從大石之上,躍了下來,那自然是幫著自己這一方面的人,來大誅群邪的人。
所以,他才出聲怪叫,立即要眾人動手的。
而通天禪師那一聲大喝,卻令得他莫名其妙!
等他能以出聲之際,忙道:「老禪師,你為何不准我們動手?」
需知道通天禪師一現身,群邪喪膽,形勢已經大變,蒼雲老人是巴不得快些動手的了。
通天禪師一聽,仰天哈哈大笑了起來,道:「蒼雲,你剛才不是叫我獨挽狂瀾,挽回這場武林浩劫么?為何如今又要動手?」
蒼雲老人呆了一呆,道:「不趁此機會,盡誅群邪,更待何時?」通天禪師更是「哈哈」大笑起來,道:「你要趁此機會,盡除群邪,他要在這時候,殺盡對頭,敢問這武林浩劫如何可免?」
蒼雲老人講不出話來,呆了片刻,才道:「老禪師,你何以是非不分?」
通天禪師冷笑道:「你自以為是行俠仗義之人,便能隨意殺人了,是也不是?你殺人便是仗義,輪到人家來殺你時,便稱之曰武林浩劫,這不是太可笑些了么?你可要聽聽別人怎樣說你么?」
他身子略轉了一轉,向丈許開外一個黑臉老者道:「吳江公孫清,你說說武當派的行徑如何?」
那公孫清在武林中也頗有名望,他聽得通大禪師毫不費力,便叫出了他的名字來,不禁呆了一呆,但是他立即咬牙切齒,額上青筋暴現,大聲道:「武當派行徑卑鄙,自以為是名門正派,縱容門下弟子胡作非為,以范玉雲最是殺不可赦,她死在此處,實是人心大快之事!」
公孫清話一說完,立時有人大聲附和。
通天禪師一聲長笑,道:「蒼雲你可聽見了,你自以為是,人家卻以你為非!」
蒼雲老人講不出話來。
通天禪師緩步向前走出了兩步,來到了一塊長條形的大石之前。
那塊大石橫在地上,和一個人睡在地上差不多大小,通天禪師一到了石前,衣袖刷地向下拂去,蓋到了石上,他僧袍的衣袖十分大,兩隻衣袖一覆了上去,已將那塊大石,一齊蓋住。
眾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只是屏氣靜息,他衣袖在大石之上,約蓋了半盞茶時分,才又揚袖向後退開了兩步。
眾人一齊看去,只見那塊大石,似乎別無異樣,仍和以前一樣。
通天禪師退出之後,揚聲叫道:「袁中笙!」
袁中笙剛才,因為通天禪師的一番話,心頭茫然,直到此際,被通天禪師一叫,他才如當頭棒喝一樣,陡地醒起,應道:「在。」
通天禪師道:「你過來。」
袁中笙向費絳珠望了一眼,費絳珠向之點了點頭,示意他不妨前去。
袁中笙來到通天禪師面前,道:「大師有何吩咐?」
通天禪師向那塊大石一指,道:「你去將那塊大石,搬了起來。」
袁中笙向那塊大石一看,至多也只不過七八百斤重,以自己此際的功力而論。是足可以搬得動的。他也不問搬來則甚,便向那塊大石走了過去,一俯身,雙手便向那塊大石捧去。
他一捧到了那塊大石,立即運力直起身來。
可是在剎那之間,他所運的力道,竟完全沒有了著落,直起身子來之後,手中也沒有大石,就像是他剛才的一捧,雙手根本沒有碰到大石一樣!
袁中笙正在發獃間,已聽得駭然驚呼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了出來。
袁中笙連忙低頭看去,他也不禁呆了。
只見他自己的手中,捧著兩捧石粉,而地上的那塊大石上,則有兩塊大的凹痕!
袁中笙自然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內功,已到了抓石成粉的地步。而是那塊大石,在剛才,通天禪師雙袖覆蓋之際,已經被通天禪師以絕頂功力,將之震成了粉末之故。
在眾人驚呼,袁中笙發獃之間,通天禪師「哈哈」一聲長笑,雙袖一齊拂出!
他雙袖拂出,帶起一股強勁之極的勁風,向那塊大石拂去。
那塊大石,事實上已是一堆粉末,只不過仍是一塊大石的形狀而已。
這時,通天禪師衣袖所發的兩股大力,拂了上去,只聽得「轟」地一聲響過處,那一大堆石粉,一齊飛揚了起來!
剎時之間,漫天白粉,竟至於對面不見他人!
通天禪師則在此際,沉聲喝道:「誰也不準亂動,亂動的莫怪我再開殺戒!」
通天禪師能將內力傳至衣袖之上,再將一塊大石,震成粉末,這份內力之高,在場眾人,儘管全是正邪各派的一流高手,也是從來也未曾見過。
這時,通天禪師一喝,當真是誰也不敢動彈。
石雖成粉,總是重物,被通天禪師的袖勁揚上了半空,不一會,便紛紛落了下來。
這時,在場的正邪各派高手,不下兩百來人之多!
這兩百來人,有的站得近,有的站得遠,總也有方圓十餘丈左右,在石粉下落之際,人人屏住了氣息,不一會,石粉盡皆落下,只見每一個人的頭上,身上,全都鋪上了一層灰白色的石粉!
而在人與人之間的地面之上,也是一片灰白。
敢情通天禪師雙袖這一排,也不是就將石粉拂起算數,而是在拂起之際,已蘊了極強的袖勁在內,使得石粉散成了十餘方丈圓的一層,均勻之極。這份巧勁之高,又豈是眾人所能夢想的?
當石粉完全落下來之後,仍是沒有一個人敢擅自動彈一下。
通天禪師「哈」地一笑,道:「在石粉所及外的人先離開,離開之際,需一躍而出石粉所及的範圍之外,不得踏到石粉!」
通天禪師這幾句話才住口,在石粉邊上的那些人,已紛紛向外躍了開去,人一個個地向外躍去,但每一個人離去之後,地上總有一雙清晰的腳印。
剎時之間,所有在那十來丈方圓之處的人,全都躍到了外面,而在那一大片被石粉鋪上的地面上,也留下了近二百雙腳印。
通天禪師指著那些腳印,緩緩地道:「各位所踏之處,若不是我出現及時,停止了打鬥,那可能便是各位的橫屍之所了!」
那時,活著的人,已經都躍出來了,但是死去的人卻還在地上,身上披著一層薄薄的石粉。
通天禪師這幾句話一傳入眾人的耳中,一時之間,人人心中,都是怦然而動!
眾人想起了剛才打鬥之激烈,幾乎隨時隨地,都有人慘叫倒地而死,什麼時候輪到自己,連自己也不能知道,當真是一隻腳已跨進了鬼門關。
在那個時分,人人拚死苦鬥,誰也未曾想到這一點上去。
但如今,一經通天禪師提起,各人的心中,不由自主都生出了一股寒意,一時之間,你望我,我望你,誰也說不出話來。
通天禪師沉聲道:「蒼雲,你帶來的人,由你帶走,速速離去!」
蒼雲老人面有不平之色。
但是,當他想起,不要說這位行徑古怪的高人幫著群邪,就算他不幫的話,自己這方面,本來也已經陷入了絕境了!
所以他略想了一想,便覺得如果不離去,那實是愚不可及了。他吸了一口氣,道:「老禪師,你這樣做法,也只能暫時消滅了這場災禍,日後武林之中,難道就會沒有爭鬥了么?我們離去之後,難道就肯放過袁中笙,放過這些邪惡的奸人了么?」
通天禪師一陣大笑,道:「蒼雲你說得對,佛祖割肉喂鷹,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心,創教立義,到如今,普天之下,已有千千萬萬的信徒,但尚且不能止殺,不能使人停止爭鬥,我有何能,竟敢與佛祖相比么?」
蒼雲老人聽了,不禁長嘆一聲!
他聽出通天禪師雖是一面長笑,一面在說話的,但是心情卻絕不會好過。
那自然是他看出,世上芸芸眾生,你爭我奪,相互殘殺,實是永無止境之故!
當下,蒼雲老人也不禁心情黯然,一揮手,道:「各位請跟我離去!」
蒼雲老人此言既出,各正派高手,自然也已無話可說,各自身形閃動,一齊向外掠去。
群邪雖覺得自己本已佔上風,就這樣讓眾人離去,未免太以不值,但是通天禪師正如天神也似地站著,誰又敢妄動分毫?
轉眼之間,三四十個正派高手,已經將傷亡的同伴帶著,走得無影無蹤。
袁中笙也欲趁機離去,但是費絳珠卻一伸手將之抱住,道:「我們不能走,剛才蒼雲老人,還將你列為元兇哩!」
通天禪師也在這時,轉過身來,道:「袁中笙,你是想留在這裡,作異派旁門的盟主,還是想立即離開這裡,你說?」
袁中笙忙道:「我絕不願作什麼盟主。」
通天禪師道:「那你就離去。」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大師,此際我若是離去,那蒼雲老人他們,豈肯放過我?」
通天禪師道:「是啊,你進退皆難,左右不是,我看你如何是好!」
袁中笙的心中,本就茫然之極,這時再一聽得通天禪師這樣說法,更是迷憫,獃獃地望住了通天禪師,好一會才道:「求大師指點!」
費絳珠為人,極其聰明,而且,她早在被通天禪師囚在那石洞之際,便已聽得通天禪師講過,他要使袁中笙歷盡苦楚,無路可投。
當初,費絳珠還不明白通天禪師這樣做法,目的是什麼。
而今,她聽得通天禪師的幾句話,已講得袁中笙心中大是茫然,要通天禪師指點出路,費絳珠的心中,便陡地一亮!
剎時之間,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通天禪師早已知道霍貝對袁中笙的陰謀,也早知袁中笙必然會有十分痛苦的經歷,但是卻仍然不加阻止的原因,就是為了要袁中笙有這一天,向他請問出路!
到那時候,通天禪師一定要他投人佛門!
通天禪師看中了袁中笙,要將他收作傳人,這便是通天禪師的目的!
通天禪師可以說絕未曾逼迫過袁中笙,他只是對一切事情,袖手旁觀,不加理會,聽其自然,便造成了如今這樣的結果。
費絳珠一想到了這一點,心中不禁大是焦急!
試想,她和袁中笙一見,便情愫暗生,其間經歷了不知多少曲折,分而復聚,如今總算有了鴛鴦比翼之望,她如何肯讓袁中笙身入空門?
她正想開口,催袁中笙離去間,通天禪師卻已搶先開口,道:「佛門廣開,佛法無邊,人我佛門,無苦無惱,無愁無憂,眾生極樂,普天同歌!」
通天禪師的那幾句話,像是含有極大的魔力一樣,聽得袁中笙抬起了頭,看他面上的神色,使可以知道他心中十分嚮往。
他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了一步。
費絳珠一見這等情形,心中更是大吃一驚,驚叫道:「中笙!」
袁中笙一呆,陡地站定了身子。
通天禪師立即又道:「心意不堅,終身愁苦。」
袁中笙道:「大師,佛門之中,當真無憂無苦么?」
通天禪師道:「無憂無苦,本是佛門要義。」
袁中笙聽了,又慢慢地向前跨出一步。
費絳珠心中大急,連忙身形一幌,待要掠向前去,將袁中笙的去勢攔住。
但是,她這裡身形才動,突然覺得有一股奇強無比的力道,向前涌了過來。像是一堵無形的牆一樣,將她去路擋住。
費絳珠心知除了通天禪師之外,世間並無人能以發出那麼強大的力道來擋住自己的去路,是以她只當通天禪師想要硬來,心中大驚,失聲道:「大師,你」
她只講了三個字,已聽得通天禪師的聲音,在她耳際響起,看袁中笙全然無知的情形,通天禪師所用的,分明是絕頂內功,傳音人密之法。
只聽得通天禪師道:「費姑娘,我知你必然阻我行事,若是你強來阻止,我也強行將他帶走,如今,我們各憑口舌,看誰說得他心動,你看如何?」
費絳珠心知若要硬和通天禪師爭奪,那自己萬萬不是他的敵手,所以她也來不及答應,便已道:「中笙,你上哪裡去?」
袁中笙站定了身子,道:「大師說,唯有佛門,方是清靜之境。」
費絳珠急道:「你別聽他胡說!」
袁中笙緩緩地搖了搖頭,道:「大師乃是一代高人,豈會騙我?」
費絳珠本來,極善口齒,可是她此際心中著急,一聽得袁中笙這樣回答自己,便知道自己一上來便已經說錯了話。
她心知如今要說動袁中笙,非要動之以情不可,因之忙道:「中笙,你若是投入佛門,便再也不能和我在一起了,我們自黃山腳下相會,直到如今,方始武功有成,你難道如此絕情么?」
袁中笙聽了,面上現出了一種十分獃滯的神情來,通天禪師立即以十分安詳的聲音道:「袁中笙,你已有妻室,又另戀他人,情愛滋味,想已嘗透,它可曾為你帶來無愁無苦之境?若不是當日你對師妹心中存有一分情意,跟著她胡為,又怎會受那許多苦處?」
通天禪師的話,在袁中笙的心中,起了極大的反應,袁中笙面上獃滯神情立去,而代之以十分活潑奇怪的微笑,他又向前跨出了一步。
這時候,袁中笙是在費絳珠和通天禪師的正中。
費絳珠幾乎急得要哭了出來,道:「中笙,剛才我們若不是要和爺爺一起走,早已經遠走高飛了,難道你認為和我在一起,反倒不如青燈古佛,夜夜罄聲來得快樂么?」
袁中笙又是一呆,費絳珠又道:「實話和你說吧,通天禪師早已知霍貝陷害你的一切經過,但是他卻不告訴你,有意讓你去受這許多苦楚,要你心灰意懶,好去投入他的門下!」
袁中笙聳然動容,轉過身來。
可是通天禪師在此際,發出「哈哈」一陣大笑來!
通天禪師並不說話,只是大笑,那使袁中笙感到,自己若是相信了費絳珠的話,那實是天大的傻瓜,他連忙又轉回身去,卻見通天禪師已轉過身,向前緩步地走了出去。
袁中笙一見通天禪師向前走去,心中不禁大急,剎時之間,他這些日子來被人冤屈,身不由主,雖是一片正心,但是卻一步一步,踏入邪途,心中無比的苦楚,一齊湧上了心頭。
他是絕不能放棄這尋找寧靜的機會的。
是以,他立即起步,追了上去,大叫道:「禪師等我,大師等我!」
可是通天禪師卻越走越快。費絳珠也隨後跟了上去,叫道:「中笙,你別胡來!」
袁中笙見過通天禪師只是不止步,看看已追出了里許,越追越遠,心中大急,陡然之間,他心中一亮,叫道:「師傅等我!」
他這才一聲叫出口,通天禪師的身子,倏地倒射了回來,握住了袁中笙的手腕,向前疾掠而出,去勢之快,無與倫比,轉眼之間,便出了費絳珠的視線之外。
費絳珠停了下來,她只是獃獃地站著,一動也不動。
費絳珠當然不會永遠站著不動,群邪也會陸續離開崆峒山,霍貝和文麗兩人的穴道,到了時辰,也會自行解開,武林之中的恩怨殘殺,也不會停止,天翻地覆的大事,還是會發生,但是這一切,卻已不在在下這部「慧劍情絲」之內了。正是:
斯人一去無蹤
慧劍揮動情空!
這一部「慧劍情絲」,至此也告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