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碧玉馬
(一)
丁家飯鋪雖然只不過是一間很小很小的飯鋪,但這間小飯鋪的架子卻不小。
當別的飯鋪酒家早已開始營業的時候,丁家飯鋪仍然閉上門戶,一直到黃昏之後,它才啟門營業。
這是丁不倒以往的老規矩。
他寧願晚一點營業,然後又直到別人打烊很久之後才打烊。
當丁不倒死後,醜臉八郎仍然遵照著老規矩辦事,所以,這時候丁家飯鋪根本就連一個顧客也沒有。
這個長臉漢子也許就是第一個顧客。
但這個顧客究竟是送黃金上門,還是送麻煩到此呢?
醜臉八郎不知道。但他卻知道,這一隻碟子被打碎,其價值是無可彌補的。所以,那二十兩黃金對於別人來說,也許是一筆足以令人呼吸屏息的財富,但醜臉八郎卻認為它和普通的石塊沒有什麼分別。
長臉漢子冷笑一聲,忽然對他道:「這一錠金子絕對是真的,你若不信,不妨咬一口試試。」
醜臉八郎沉著臉,道:「不必了,荊四公子是富甲一方的大富豪,豈會用假金子之理。」
長臉漢子嘿嘿一笑,道:「好說,好說!」
在他的身後,還有四個黑衣武士,他們的腰間都佩上快刀,他們的神態就象四條兇悍的獵犬,正在緊緊跟隨著主人一樣。
其中一個唇上有兩撇小胡的黑衣武士插嘴道:「丁八哥的碟子就算是用金鑄造的,這錠金子也可以抵消有餘了。」
倘若現在有人在旁的話,一定會以為醜臉八郎正在高興得要命,一支碟子居然可以換一錠二十兩的金子,豈非是天降橫財?
可是,醜臉八郎完全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
他居然把金子拋了出去。
「拿回你的臭錢!」
鏗!
金子丟在地上,好象這錠金子,已忽然變成了一塊麻石,再也不值得任何人關注。
長臉漢子冷冷一笑,道:「果然有種,看來丁不倒的徒兒,也不能算是個窩囊廢!」
醜臉八郎冷冷道:「荊家一門五絕,向來不安好心,這一點,義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長臉漢子眼珠子-轉,突然道:「丁老兒的壓箱底本領,大概都已傾囊傳授給你了?」
醜臉八郎沉默了半晌,才一字一字緩緩道:「義父是給你們殺死的?」
長臉漢子神色不變,冷冷道:「這一點你不必問,應該發問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醜臉八郎面露怒容:「荊連山,你們好毒辣的手段。」
長臉漢子就是荊家鎮內荊家五絕的四公子荊連山。
在荊家鎮,無論是誰看見於荊家五絕,都一定要恭恭順順的,否則,遲早必會招來大禍,醜臉八郎現在惹下的麻煩相當大,因為他已開罪了荊連山。
但就算他沒有開罪荊連山,麻煩事還是同樣會纏在身上的。
因為荊連山並不是故意來尋他開心。而是有其目的的。
他的目的是一匹馬。
一匹價值連城的碧玉馬。
據說,自從唐代以來,江湖上總共最少有十七匹碧玉馬,俱堪稱是人間罕見的奇珍異寶。
但若能以「價值連城」四字來形容的卻只有一匹。
近百年來,江湖上最引人矚目的寶物,大概共有十件,這匹碧玉馬就是其中之一。
誰也不知道碧玉馬的下落,但不少人都知道這匹碧玉馬本是波斯七大奇珍之一,直到唐朝,才由波斯胡商帶入中原,最後並在京師寶石軒高價出售。
近數百年來,碧玉馬曾七度易主,而曾經擁有這匹碧玉馬的人無一不是江湖中大有名氣之輩,其中還是包括武當派六十年前的掌門哲-道長。
自從哲一道長逝世之後,碧玉馬也就隨著在人間消失。
誰也想不到,這匹碧玉馬原來竟然已落在一個外貌平平無奇的老頭兒身上。
這個老頭兒,就是荊家鎮丁家飯鋪的老闆丁不倒。
丁不倒何以會擁有這匹碧玉馬,已是一個永遠無人能解答的謎。
但他擁有這匹碧玉馬,並沒有替他帶來好運,反而惹來殺身之禍。
荊家五絕為了要得到碧玉馬,不惜任何手段,任何代價。
可是,丁不倒寧願苦戰至死,也絕不肯把碧玉馬交出。
荊家五絕索性把他幹掉,他們深信碧玉馬一定在醜臉八郎的身上。
他們沒有打草驚蛇,準備用軟硬兼施的方法,逼使醜臉八郎把碧玉馬交出。
但醜臉八郎卻一直裝瘋扮傻,好象根本不知道碧玉馬是什麼東西?
荊家五絕一直沒有發作。
但直到今天,荊連山忍不住了,他要從醜臉八郎的身上逼問出碧玉馬的下落。
碟子碎了,金子也已丟在地上。
但荊連山的脾氣還是沒有立刻發作,他突然輕輕拍了拍手掌。
掌聲清脆響亮,但令人目眩的卻是兩箱黃澄澄的金子。
四個身穿灰襖的大漢,正分別抬著兩隻大箱子,箱子沒有蓋,裡面赫然全是令人眼花繚亂的金子。
荊連山敢保證,醜臉八郎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多的金子。
這些金子,已足以打動任何人的心。
「只要你把碧玉馬交出,這些黃金就是你的。」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溫柔得就象是在哄小孩子。
但醜臉八郎的回答只有三個字。
「滾出去!」
荊連山的臉本來就比任何人都要更長,當他聽見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的長臉立刻變得更長。
「你竟敢叫本公子滾出去?」
「為什麼不敢?」醜臉八郎冷冷一笑,道:「這裡是我的飯鋪,我要你滾出去你就得馬上滾出去。」
荊連山怒極反笑:「好小子,你倒以為荊家一門五絕的招牌是紙糊的了?」
醜臉八郎絕不畏懼,挺起胸膛:「就算荊家一門五絕變成一門五萬絕,我也不怕。」
荊連山冷笑道:「你是舍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馬?」
醜臉八郎振聲道:「你若是皇帝,我就是太白金星、如來佛祖!」
荊連山「呸」一聲:「你好狂!」
醜臉八郎道:「就算再狂,也及不上四公子把兩箱金子搬來搬去那麼洋洋自得!」
荊連山臉色一白道:「你是堅決不肯把碧玉馬交出來?」
醜臉八郎怒道:「你們害死了我的義父,就算拚著闖刀出,跳火海,也決不讓你們得手。」
荊連山咬牙冷笑道:「好!好!你有種!」
醜臉八郎道:「我當然有種,你卻是個他媽的大雜種!」
說到這裡,荊連山已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
他只好把他擒下,然後慢慢逼問碧玉馬的下落。
他首先囑咐那幾個大漢,把兩箱子金子抬回荊家。
這兩箱子價格驚人,荊連山就算是個揮金如土的公子哥兒,也絕不捨得白白把它們丟掉。
說到打架,這四個大漢空有一身蠻力,但武功卻是不堪一提。
倒是那四個黑衣武士,是荊連山一手訓練出來的刀手。
他們以往也曾替荊家干過不少事,當然也宰過不少人。
在這四個黑衣武士的眼中看來,要對付醜臉八郎這個渾小子,實在是易如反掌的事。
尤其是那個唇上有兩撇小鬍子的黑衣武士,他簡直把醜臉八郎視如土包子。
他姓夏名一雕,一向自負頗高。
在四個黑衣武士之中,他亦時常以首領自居。
可惜這種人實在不值得自負。
夏一雕自以為是一個首領人物,但其實只不過是別人的奴隸,如假包換的奴才,鷹犬,爪牙而已。
夏一雕沒有等待荊連山命令,就已亮出了他的刀。
他的刀雖然並不是寶刀,但倒也是百鍊精鋼鑄造的好刀。
他居然問荊連山道:「公子要活擒還是要把他剁為肉醬?」
荊連山冷冷道:「活捉!」
夏一雕毫不考慮就暴喝道:「絕對不成問題!」
他立刻沖前,就要向醜臉八郎撲擊。
但他的身子剛沖前,立刻就被荊連山抓了回去。
夏一雕一怔,荊連山卻是不由分說。
立刻就在他的臉上打了一拳。
夏一雕想不到荊四公子突然會有此一著,登時苦著臉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吭出。
荊連山沉下臉,冷冷道:「你的刀法是否很高明?你的武功是否很厲害?」
夏一雕呆住。
他自己的斤兩有多少,荊四公子了如指掌,一問之下,教他如何回答?
荊連山也不必他回答,便已冷笑接道:「你以為丁不倒的傳人很容易對付,單憑這一點就已足以讓你死十次!」
夏一雕雖然驚魂未定,但他仍然不相信醜臉八郎是個身懷絕技的高手。
雖然他的嘴裡沒有說出來,但荊連山早已看穿了他的心中,實在是大大不服。
荊連山忽然嘆了口氣,揮手道:「你大概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既然這樣,你不妨去討教幾招,看看誰會變成肉醬。」
夏一雕滿肚鬱氣正無處發泄,一聞言,立刻再度撲前,把一古腦兒的帳全都算在醜臉八郎的身上。
(二)
醜臉八郎的手中也有刀。
那是切牛肉用的刀!
夏一雕以前也是丁家飯鋪的常客。
以往,夏一雕在這裡是一等一的大惡霸。
荊家四公子的黑衣武士,又有誰敢不退避三舍。
象醜臉八郎這種腳色,就算是給夏一雕提刀擦靴也還不配,所以,平時夏一雕那裡把他放在眼內。
但這一天,夏一雕卻倒足了三輩子的霉,居然為了醜臉八郎這種小人物,無緣無故的就給荊四公子一拳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當然,這筆帳他是萬萬不敢記在荊四公子頭上的,歸根結底,還是醜臉八郎該殺!
刀風呼嘯,夏一雕一上來就施用殺著,好象一下子就想把醜臉八郎劈開八大塊,但就算夏一雕有八顆熊膽,也萬萬不敢劈死醜臉八郎。
他也並非不捨得殺醜臉八郎,而是荊四公子有言在先要活擒,倘若他一刀把對方殺死,自己固然是痛快極了。
但荊四公子怪罪下來,又怎吃得消?
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九條腿,他還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而且荊四公子一旦動起怒火的時候,他極可能把夏一雕的肉一塊一塊切下來,那時候非但是死罪一條,而且還要死得很慘很慘。
所以,夏一雕的刀法表面上看來兇猛要命,實際上卻都是虛招。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把醜臉八郎活捉。
但他能活捉醜臉八郎嗎?
當然不能。
荊連山沒有估低醜臉八郎的武功,他畢竟是丁不倒的唯一傳人。
丁不倒的武功如何,別人也許不會了解,但荊連山,最清楚不過。
因為他曾經和丁不倒交過手。
一場血戰的結果,丁不倒雖然武功勝過荊連山,但最後卻由於寡不敵眾,反而死在荊家五絕的手下。
這一戰當然很不公平。
這世間上公平的事情又有多少呢?
在兵器上而論,夏一雕可說是佔盡上風的。
但他一連施展的「奇招妙著」,結果卻居然還是一籌莫展。
醜臉八郎武功肯定是在夏一雕之上,但卻缺乏腦敵經驗,所以初時一直都是只守不攻。
但十幾招之後,醜臉八郎就開始還擊了。
夏一雕的額上冷汗直冒,他現在才深悔自己太貪功,欲逞英雄,結果卻陷入騎虎難下之局。
他當然希望荊連山出手扶他一把。
但卻連荊連山毫無出手之意,反而把一雙手背負在身後,來一個不理不睬。
荊四公子沒有下令,其他三個黑衣武士當然也不會出手相助。
這一來,夏一雕的命運可就嗚呼哀哉了。
醜臉八郎平時對他印象已是極差,如今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他的牛肉刀也不怎麼客氣了。
颯!
這把牛肉刀也有牛肉刀的威力,一路還擊之下,立刻就把夏一雕的胸膛割開一道長約半尺的口子。
夏一雕差點沒昏倒過去。
他以為這一刀已要了他的性命,但幸好這一刀並不深,只是皮肉受傷而已。
醜臉八郎一擊得手,信心陡增,切牛肉的刀變成了厲害的殺人武器,不斷向夏一雕施以壓力。
夏一雕初時還可以勉強招架,但到了後來,簡直連招架之功也無法使出。
醜臉八郎並非生性兇殘之輩,老實說,他這一輩子還未殺過人。
但象夏一雕這種欺善怕惡之輩,他早就想把這廝宰掉了。
既然現在已和荊家翻臉,打狗不必再看主人臉孔,把心一橫,索性把他一刀宰掉。
雞鵝豬鴨之類的家禽家畜他宰得多了,但宰人還是第一道。
任何事情也有第一次的,殺人也不例外。
又是「颯」的一聲。
隨著刀聲響過,慘呼之聲接著響起。
夏一雕非但未能活捉醜臉八郎,反而死在醜臉八郎的刀下!
夏一雕死在醜臉八郎的刀下,荊連山一點也沒有覺得意外。
倘若夏一雕不死在對方的刀下,那才足以令荊連山驚詫。
其他三個黑衣武士睹狀,更是屏息呼吸,豈敢象夏一雕剛才那麼狂妄。
前車可鑒,看來醜臉八郎這個土包子非但不容易對付,而且還更是一個極厲害的角色。
荊連山的眼睛凝視著自己的手,輕輕的嘆息-聲。
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而嘆息。
但醜臉八郎卻反而知道得很清楚,他冷冷一笑,道:「你不必為我而嘆息,你若與我交手,誰勝誰負,誰存誰亡,誰也不能肯定。」
荊連山連瞧都沒有瞧他一眼。
但飯鋪窗外卻傳來了一個人沙啞的笑聲,道:「別人也算不能肯定,但咱們卻可以肯定!」
說到這裡,沙啞的笑聲開始變成充滿殺機的聲音:「只要四弟一出手,你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死人!」
聲音雖然沙啞,但每一個字都充滿殺機,令人聽來有不寒而慄的感覺。
但醜臉八郎什麼都不怕。
他的人已豁了出去,就算有十八隻猛虎同時向他撲過來,他也不怕。
飯鋪外沒有十八隻猛虎,只有四個人。
聲音沙啞,說話充滿殺機的,就是這四人中最瘦削的一個中年人。
他叫荊連淵,是荊家五絕的老三!
(三)
多年來一直統治著荊家鎮的荊家高手,此刻竟然全數聚集在丁家飯鋪。
連醜臉八郎都覺得自己在一夕之間,從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搖身一變而成為大眾關注的目標。
但他並不覺得高興。
他多年來平靜的生活已告結束。
平靜的生活雖然平凡,但其可貴之處也就在平靜,平凡這四個字。
他喜歡平靜。
他寧願平平凡凡的渡過這一輩子。
但很可惜,他的義父是個江湖人。
而醜臉八郎練成了義父傳授下來的武功,他也變成了另一代的江湖人。
江湖人的生活,又有誰能夠真真正正的,平平靜靜的活下去?
一抹夕陽,斜照在荊連淵的臉上。
荊連淵的個子並不高,身材瘦削,手中永遠少不了一根四尺長的鐵竹。
這一根鐵竹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命根子。近十年來,他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幾乎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這一根鐵竹之上。
丐幫的打狗棒法,天下馳名。
但在兩年前,荊連淵卻曾三戰丐幫七袋,八袋高手,結果俱獲全勝。
他甚至打算向丐幫幫主金一竹挑戰。
金一竹是近三百年來所有丐幫幫主中武力最高的一位。
姑勿論荊連淵是否真的向金一竹挑戰,而他又是否金一竹之敵手,他的氣焰和鋒芒已是極甚驚人的。
荊連淵一步一步的向醜臉八郎走近,荊家五絕其餘的三人亦步步緊逼。
醜臉八郎在荊家鎮已混了三十年,當然知道其餘三人也絕不是好對付的。
荊家五絕中,所紀最細小,排行第五的是荊連坡。
荊連坡雖然現在還只不過三十二歲,但他殺人絕不比他的兄長為少。
老大和老二,是荊連天和荊連湖,這兩人老奸巨猾,是人所共知的老狐狸。
荊家五絕同時出動,對付醜臉八郎,顯然已具有極大的決心!
雖然強敵環伺,醜臉八郎仍然毫無懼色。
他的眼神是堅強的,他的態度是倔強的。
他也已下定了最大的決心,就算把他撕開八十大塊,他也絕不肯把碧玉馬的下落說出。
他並非貪圖寶物,而是決不能讓謀害義父的奸徒得償所願。
荊連山盯著醜臉八郎,忽然一掌向他的腰間拍去。
他一掌拍出之後,荊連淵也同時揮舞鐵竹,疾點醜臉八郎左邊五大穴道。
這兩人同時發動攻勢,醜臉八郎彷彿已亂了手腳。
誰知他人雖醜陋,心思卻並不糊塗,看他似已陣腳大亂,其實早已胸有成竹。
就在荊連淵的鐵竹已攻向醜臉八郎的時候,醜臉八郎居然以極快的身法,非但閃過鐵竹,而且還躍到荊連山的背後,以借力打力之法順勢一推,竟然把荊連山推到鐵竹尖之上。
這一著看似容易,其實卻是極難,倘非武藝已臻一流境界,又焉能做到這地步。
荊連淵凜然一驚,急急把鐵竹硬生生的收回。
縱是如此,荊連山仍然象脫韁野馬般,撞在荊連淵的身上。
雖然他們沒有什麼創傷,但卻已被弄得狼狽已極。
荊連天,荊連湖互望一眼,彼此臉上都已變了顏色。
他們還暫時沒有發作,但老五荊連坡卻已忍耐不住。
他掄起一雙巨鯊銅錘,宛如飛將軍般從天而降,疾向醜臉八郎的頭上鑿去。
荊連湖忙道:「別要了他的性命。」
荊連坡聞言,錘勢一偏,不鑿醜臉八郎的腦袋,改向他的左肩下手。
縱然這一錘只不過是鑿向醜臉八郎的左肩,然而倘若一旦命中,也勢非立時睜重傷不可。
醜臉八郎以一敵三,居然還是臉無懼色。
但臉無懼色是一回事,能否在以一敵三取得勝利,卻又是另一回事。
雖然丁不倒的武功他已盡得真傳,但畢竟吃虧在臨敵經驗不足,單打獨鬥,或者以一敵二,尚可應付-
旦同時面臨著三大高手的圍攻,就難免陷入捉襟見肘之境。
荊連坡錘從天降,醜臉八郎還能及時避開。
但就在這短暫的時間內,荊連淵與荊連山又已重新組織了另一股威力龐大的攻勢,毫不留情地向他進襲。
雖然他們不想把醜臉八郎殺死,但卻不惜把他弄成殘廢,從而逼問碧玉馬的下落。
倏地,「叭」的一聲,清脆玲瓏地晌起,荊連淵的鐵竹竟然象鞭子一般抽在醜臉八郎的腔龐上。
一條血痕立時呈現。
雖然這一記並不要命,但卻痛徹心肺,滋味並不容易忍受。
但醜臉八郎一聲不出,一言不發,若無其事的忍了下去。
荊連淵嘿嘿一笑,道:「再挨兩招試試!」
竹影揮舞,如急雨下。
看來醜臉八郎還是難逃被生擒的命運了。
但就在這時候,荊連淵突然臉色大變,鐵竹的攻勢也完全停頓下來。
他的左臂,竟然被一把長劍刺穿了一個血洞!
無論是誰的手臂,忽然被一把長劍刺穿一個血洞,都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尤其是荊連淵,正是他得意洋洋的時候,冷不提防一把長劍突然殺出,終於使一條左臂變成殘廢!
這自然令他驚怒交集,一張臉孔由紅轉白,然後又由白轉成灰黑之色。
他的兄弟也同時臉色一變。
突如其來一劍刺傷荊連淵的人,原來只不過是個嬌滴滴的長發女郎。
荊連淵怒喝道:「你是哪裡來的野丫頭?」
長發女郎冷冷一笑,道:「憑你還不配問。」
荊連湖走了過來,抱拳一笑。
他能笑得這麼自然,態度看來那麼和藹可親,真不愧是一條老狐狸。
「這位姑娘大概與咱們兄弟有點誤會吧,要是以前咱們有什麼得罪姑娘的話,還請姑娘稍候片刻,老朽自當前來負荊請罪……」
長發女郎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用不著說,一切我已明白。」
「明白?」荊連天也走了過來,冷笑道:「姑娘明白些什麼?」
長發女郎「哼」一聲,道:「你們都是強盜,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們就是荊家鎮的五名老賊。」
荊家五絕互相對視一眼,一時間是摸不出這個長發女郎是什麼門路,何以會忽然出現在荊家鎮上。
那知長發女郎又接道:「爾等五人在荊家鎮為惡多年,本小姐早已想給你們一場狠狠的教訓,想不到今天你們竟然從荊家鎮到這裡來受死,你們還是認命罷!」
荊家五絕同時一怔。
這裡本來就是荊家鎮,這長發女郎的說話卻是什麼意思。
但他們都是老江湖,隨時雖然不知道長發女郎為什麼會說出這些奇怪的說話,但他們隨即立刻明白,她根本就不知荊家鎮在什麼地方,所以,雖然已身在荊家鎮,還以為這隻不過是個普通的市鎮而已。
四人同時大笑。
荊家五絕唯一沒有發笑的,竟然就是荊連淵。
他的手臂穿了一個洞,就算聽到再好笑的事也笑不出聲來。
醜臉八郎身陷險境,全憑眼前麗人出手相救。
但他關心別人的安全尤遠在關心自己之上,他大叫道:「咱們的糾葛咱們自會解決,你還是趕快上路,別在這裡多管閑事。」
長發女郎橫了他一眼,冷笑道:「這件事我是管定的了。」
醜臉八郎嘆息一聲:「那又何苦?」
長發女郎昂著頭,傲然地對醜臉八郎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輩中人應該做的事。」
荊連淵怒喝道:「野丫頭,你還是先上陰司路罷!」
大喝聲中,他的鐵竹又再施展狠辣妁點穴招式,但他這一次進攻的對象並不是醜臉八郎,而是刺了他一劍的長發女郎。
這時候,荊家五絕心中所想著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她是誰呢?」
她走了大半路,肚子餓了,連手也有點酸軟了。
她就是海飄。
她曾經過一個販賣馬匹的馬場,她本想買一匹馬。
無奈她身上連一兩銀子都沒有。
雖然身上還有不少飾物,而且都很值錢,無奈這些東西都是她母親送給她的,絕對不能為了買一匹馬而把它們變賣。
所以,她只好走路。
直到她來到荊家鎮的時候,已是黃昏了。
雖然她來到了荊家鎮,但她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她只覺得這是一個民風純仆的市鎮。
這裡當然有飯鋪,酒家之類的地方。
雖然她身上連一兩銀子也沒有,但她卻滿懷信心可以在酒家中吃一頓飽的。
她準備偷吃。
但她也並非存心偷而不還。
她打算要將來有機會,她一定會把吃了的東西付帳。
這是權宜之計,也是一件有趣之極的怪事。
堂堂海星堡主的女兒,竟然會跑到這一間酒家裡偷取食物,豈不怪哉?」
倘苦有人把件事告訴別人,他一定會被人視為瘋子。
海飄心中想偷的,是一隻又香又嫩滑的母雞。
但她很倒霉。
假如她從市鎮第一條街走過去,就會走到清風樓。
清風樓也是一間酒家,但這間酒家遠比丁家飯鋪堂皇得多了。
在清風樓,海飄想吃一兩隻又香又嫩滑的母雞,憑她的身手來說,應該是絕無問題。
但她卻跑到了丁家飯鋪。
丁家飯鋪今天不賣雞。
非但不賣雞,連鹵牛肉的碟子也給荊連山打碎了。
海飄早就希望憑著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干一番令人側目的大事,現在遇到了這個機會,當然不會輕輕錯過。
雖然她以前從未見過荊家五絕,但她平時聽項大媽所說的江湖事迹,也曾聽過荊家五絕是怎樣的人。
總而言之,他們都是江湖敗類,殺之不枉。
現在再看看他們對付醜臉八郎的手段,的確令人髮指,所以海飄終於出招,-劍就把荊連淵的手臂刺穿一個血洞。
她這一劍刺得很快,而且攻其不備,所以一擊即中。
這一來,荊家五絕倒不敢看輕她的本領。
事實上,海飄是海星堡主的女兒,她的飛星劍法也的確相當不錯。
但真正拚命的時候,她又是否能夠那麼輕鬆呢?
荊連淵雖然一臂受傷,但他的一根鐵竹仍然具有無比強的威力。
他一出手就向海飄連攻二十一招,每一招都迅速,刁鑽。
他的每一招都是足以置人於死地,但海飄身形相當乖巧。
她在荊連淵疾如狂風的竹影里,象一隻飄動在風浪中的小船,忽上忽下。
海飄沒有還擊,不住地閃避。
荊連淵連攻二十一招,招招都足以令扛湖高手置於死地。
現在卻招招落空,竟連這野丫頭的邊都沒靠上,不由狂怒起來。
一根鐵竹舞得淋漓盡致。宛如靈蛇出洞,直向海飄身上三十六個大穴罩了下來。
「當」。
竹劍相交,海飄的飛星九絕劍法施展出來。
她靈巧的身形從容地從殺機四伏的竹影中飄出。
這個長發女郎的輕功和劍法絕對是不錯的。
北武林第一堡主海三爺的成名絕技「飛星九絕劍法」會比誰差!
荊家五絕絕不會想到海星堡主的獨生女兒會在荊家鎮這個小小的丁家飯鋪出現。
荊連淵也絕不會想到敢和他拼殺的這把劍就是名動江湖的「飛星劍」。
海飄的反擊開始了。
荊家鎮的鎮外大路上,一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人慢慢地朝鎮里走來。
他蹣跚而行穿過鎮中的街道,慢慢地朝丁家飯鋪走近。
鎮上的人,誰也不知道這個白髮蒼蒼老人是從那裡來的,也沒有人敢出來問。
鎮上的人家這時早已關上門燈了。
丁家飯鋪的門開著。
海飄的心情這時倒平靜下來。
荊連淵這時才真正感到眼前的丫頭不那麼好對付,左臂上的劍傷不時地在流血,此時真恨不得把這個不知那兒來的野丫頭立即殺死在竹下。
荊連天、荊連湖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他們的拼殺。
醜臉八朗依舊苦苦支撐著荊連山荊連坡的連番攻擊。
「不好。」荊老大、荊老二的警聲還未來得及發出,只見一陣乒乓之聲后萬點寒星紛紛落下,飛星九絕劍法的第六招:寒星籠月。
荊連淵還沒弄清星芒的來處,就連中九劍倒下。
那個白髮老人正要踏進丁家飯鋪的大門,看見荊老大荊老二正陰沉著臉盯住他,荊老五和一個長發女郎戰得正緊,不由得退出半步。
寒星萬點。見荊老五倒下。荊連天,荊連湖沖了上去。
趕緊退出丁家飯鋪的門口,一連還自言自語地道:「嚇死我了。要不是跑得快,真的要丟掉我的老命,唉……」
他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向市鎮外走去。
這人是誰?
在荊家鎮,沒有人認識他。
就算本來認識他的人,現在也同樣很難認出他是誰。
白髮老人的步伐初時很慢,但當他離開了丁家飯鋪之後他忽然就象脫胎換骨似的,步履如飛般向鎮外奔去。
別人就算有八條腿,也未必能趕得上他。
因為這個老人就是八腿貓!
八腿貓並不老,他本來連一根白頭髮也沒有。
但現在他的頭髮卻連一根黑頭髮也投有,他的年紀看來最少老了一大半。
他平時很少易容!但這一天卻非易容不可。
因為荊家五絕全部都認識他,而他們也全都絕八腿貓光顧過。
他們是江湖上的土豪,是武林中的強盜。
強盜雖然,但遇上了第一流的小偷,他們身上的財物也居然會不翼而飛。
直到有一次,八腿貓終於失手了,他幾乎死在荊連湖的掌下。
但幸虧他的輕功了得,竟然在荊家五絕窮追之下,逃脫-條性命。
八腿貓在太歲頭上動土,險些死在荊家五絕的手中,所以以後他每逢來到荊家鎮,必定首先易容,否則他絕不敢踏進荊家鎮半步。
他現在為什麼跑到荊家鎮來呢?
天色漸黑,也漸更寒冷。
在荊家鎮半里的一條小路上,停放著一輛馬車。
車廂內酒氣洋溢,郎如鐵正在亨受著雪城一品香的香濃酒味。
就在這時候,車廂門突然打開,鑽進一張白髮蒼蒼的臉。
這張臉就連郎如鐵也感到很陌生。
但他仍是一眼就認出,這個白髮老人就是八腿貓喬裝的。
八腿貓搔了搔臉,道:「我真不明白,你的眼睛怎麼這般厲害?」
郎如鐵悠然-笑,道:「有何厲害之處?」
八腿貓道:「我自信自己的易容術絕不會差到什麼地方去,但你只看了一眼,便已認出我就是八腿貓。
郎如鐵微笑道:「其實就算我完全不看,也可以知道你就是八腿貓。」
八腿貓一呆。
難道你是活神仙不成?
郎如鐵搖搖頭:「我並非什麼神仙,只不過你的「神貓步法」,我早已聽得很熟悉而已。」
八腿貓嘆了口氣,道:「幸好荊家五絕役有你這種耳力,否則現在我已見不著你了。」
郎如鐵喝了一口酒,笑道:「老尉遲仍在雪城?」
八腿貓點點頭,道:「不錯,他不愧是條硬漢。」
郎如鐵嘆了口氣,道:「老尉遲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什麼秦大官人。」--八腿貓臉色微徽一笑,道:「秦大官人網羅黑道高手,勢力日漸強大,看來,他的野心絕對不小。」
郎如鐵放下酒缸,突然道:「那傻丫頭呢?」
八腿貓道:「她正在和荊象五絕拚命呢。」
郎如鐵臉色一變:真不知天高地厚,她就算能打得過荊洲,荊連山和荊連坡,但無論如何絕不是荊老大和荊老三的敵手。
八腿貓忙道:「她若有什麼差池,這是一件天大的禍事。」
郎如鐵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從京師巴巴的到這裡?」
八腿貓搖搖頭,他的確不知道。
郎如鐵冷笑道:「就是為了荊家五絕,十天前他們還在江南,他們東奔西跑,這不是為了那匹碧玉馬。」
八腿貓道:「他們為什麼會在江南出現?」
郎如鐵道:初時他們一直以為碧玉馬在丁天儀身上。
丁天儀是誰?
丁天儀就是丁不倒唯一的侄兒。
「結果呢?」
他們活捉了天儀,活活烤打至死,但仍然無法逼問出碧玉馬的下落。
碧玉馬若不在丁天儀手中,他們怎樣逼問也是枉然。
「不錯,」郎如鐵吸了口氣:「直到最後,他們終於查出,碧玉馬原來竟已落在丁不倒的義子手中。」
八腿貓也抽了口冷氣:他們如此重視碧玉馬,豈非此馬的價值,當真如此重大?
郎如鐵點頭道:「能夠令到荊家五絕,不辭跋涉去找尋的東西,價值當然非同小可。」
八腿貓想了一想,便笑道:「幸好我對碧玉馬全無興趣,否則光是想也想爆腦袋了,還爭個屁!」
郎如鐵突然挺起英雄槍,仿如一支箭般向車廂外沖了出去。
八腿貓急道:「你往那裡?」
遠處傳來了郎如鐵的聲音,道:「丁家飯鋪!」
直到荊連天,荊連湖兩條老狐狸出手的時候,海飄這才發覺盪江湖並不想象中那股輕鬆寫意。
這兩個老怪物為了要替荊連洲報仇,一出手就施展毒辣的招數,誓殺海飄而甘心。
兩人來勢洶洶,四掌如雷電交錯般向海飄攔腰掃去。
醜臉八郎急道:「你是打不過他們的,還是走為上算。」
但這時候海飄已勢成騎虎,豈有逃脫的機會。
她唯一還能藉以自保的,就是飛星九絕劍。
飛星九絕劍乃海三爺成名江湖絕技之一,宜攻宜守,雖然海飄的劍法以及內力難與父親相提井論,但施展出劍譜上的「守字訣」,仍然以自保。
醜臉八郎雖然極欲相助海飄一臂主力,但無奈自己也被荊連山和荊連坡苦苦相纏,可謂心有餘而力不足。
時間一長,海飄的情況漸漸不支。
荊連天忽然怒喝一聲,叱道:「臭丫頭看掌!」
他口中大喝「看掌」,但他的雙掌卻只是虛著,真正致命的一擊卻是他的穿心腿!
荊連天從十歲開始苦練穿心腿。
直到現在,死在他這一招穿心腿之下的人,最少超過半百之數。
他並非經常使用穿心腿,但他每次使用穿心腿,對手就一定乖乖的躺下去。
沒有例外。
從來沒有人能在他的穿心腿下倖免。
因為他每次使用穿心腿,都是在胸有成竹,萬無一失的情況之下才使用的。
所以,當他大喝「看掌」的時候,荊連湖已可以肯定這個長發女郎立刻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荊連天每次對敵人說「看掌」,必然是聲東擊西,真正要命的絕不是掌,而是穿心腿。
而荊老大的穿心腿,從來都不會失手,所以,海飄實是非死不可的。
可是,任何事也會有意外和例外的時候。
這一次,意外和例外的事都同時發生了。
當荊連天的穿心腿全力出擊,而且眼看必可命中目標的時候,穿心腿竟然變成了「穿洞腿」。
何謂「穿洞腿」?原來荊連天的腿,竟然在這個時候忽然穿了一個大洞!
(五)
荊連天苦練數十年的穿心腿非但沒有殺死海飄,而且還廢了一條左腿。的確今人大感意外。
荊連天驚魂未定,又聽得一人冷笑道:「荊老大的穿心腿好象還有另一條,怎麼不一起施展出來、「讓在下大開眼界?」
荊連天踉蹌後退。
他渾身發抖。
他發抖是因為發怒?還是震驚?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的腿,是被一桿突如其來的鐵槍所破的。
荊連湖扶著老大,突然脫口道:「英雄槍郎如鐵?」
「不錯,在下正是郎如帙。」
海飄也是驚魂未定,但當她聽見這把聲音之後,一顆芳心差點沒有跳出來。
那要命的傢伙,原來就是英雄槍郎如鐵。
對於荊家五絕來說,這一天實在倒霉極了。
他們滿以為對付醜臉八郎這個渾人,絕不會花費太多的氣力,那知對方福大命大,竟然接二連三出現強援,以致荊家五絕非但未能完成預期中的計劃,而且還要損兵折將。
荊連淵之仇尚未報,荊老大的左腿又被廢掉,對於他們來說,真是一個難以逆料的結果。
荊連天的臉色已變得比雪還自,而他的左腿卻是一片殷紅。
他抽了口氣,怒目瞪著郎如鐵:「你這是幹什麼?存心與荊家為敵?」
他的聲音仍然是那麼響亮,但氣勢卻已大為減弱。
無論是誰受了這種創傷,他的氣勢都很難保持平時一樣。
郎如鐵面上全無表情。
他只是淡淡道:「無論是誰傷害她,最少都要挨在下一槍。
海飄的臉陡地一紅。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快了一倍。
不是一倍,而是兩倍,三倍,甚至無數倍。
但她仍然裝做很鎮靜,好像根本沒有聽見郎如鐵的說話。
剛才還是七尺二寸長的英雄槍,現在又變成了只有兩尺。
這是郎如鐵的槍。
這一桿英雄槍,最令江湖匪類頭疼和心疼。
現在荊連天的心也許不怎麼樣,但他的腿卻已疼得要命。
他甚至不敢在這個時候包裹自己的傷口。
他生怕英雄槍忽然就刺進自己的心窩裡。
荊連湖還想再拚。
但荊連天卻把他喝止:「別輕舉忘動,要宰掉這個瘟神,將來還是有機會。」
郎如鐵冷冷一笑:「恐怕你們的機會已無多。」
荊連天沉默半晌,道:「難道你竟要趕盡殺絕,是你可別忘了,荊家五絕是那麼容易收拾的。」
郎如鐵目光環視-掃,緩援道:「就算我不殺你們,你們餘下來四人又能活得了多久?」
荊連湖厲聲道:「這算什麼意思?」
郎如鐵沉默了很久,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秦幫主是怎麼樣的人,難道你們還不清楚?」
荊連天,荊連湖互望一眼,臉色俱又自一變。
郎如鐵朝他揮了揮手,道:「你們已無勝望,碧玉馬也絕不會落在你們的手中,還是早一點走罷。」
荊連天突然目光-轉,向門外喝道:「什麼人在外面鬼鬼崇崇?」
郎如鐵淡淡道:「倘若在下所料不差,在外面的是泰山雙雄之一的白髮聖君軒轅梁。」
「軒轅梁?」荊連天,荊連湖同時脫口道。
他們雖然從未見過白髮聖君軒轅梁,但江湖上又有誰沒聽過白髮聖君軒轅梁的名字。」
軒轅梁乃三十年前江湖十大高手之一,輩份比荊家五絕的父親還高,雖然他近年來已經絕跡江湖。但他的名字仍然深深印在每一個扛湖人的腦海里。
軒轅梁非但武功極高,而且嫉惡如仇,江湖匪類若落在他的手裡,實在是生不如死。
就在荊連天等人面面相覷的時候,丁家飯鋪門外果然出現了一個年紀老邁的白髮老人。
荊連天眼色一變,急急道:「咱們走吧!」
遇見了白髮聖君,就算是他們的老子也得走避不迭,何況是他們。
轉瞬間,荊家五絕已走得乾乾淨淨。
當然,荊連淵已變成一具屍體,他是走不動的。
他是給連坡背走的。
直到荊家五絕所有的人都走光之後,白髮聖君軒轅梁突然長長的吐出口氣。
他走到郎如鐵面前,苦笑道:「郎兄,你這個玩笑也未免開得太大了。」
海飄和醜臉八郎俱是一怔,這個白髮聖君何出此言。
郎如鐵卻淡淡一笑,道:「難道你要我把你的真正身份說給荊家五絕知道?」
軒轅梁連忙搖手不迭,「這個玩笑更加開否得,他們若知道我是誰,我這條性命可難保了。」
海飄忍不住道:「難道你不是白髮聖君?」
「我若是白髮聖君,你就是天後娘娘,何仙姑!」
海飄大奇:「那麼你是誰?」
「我是誰?哈哈,說來慚愧,我只不過是只貓。」
「貓也有很多種,有些饞嘴,有些貪睡,有些頑皮,也有些懶惰得很,連老鼠在貓須前經過也不瞅不睬哩。」
白髮老人搖頭。
「你說的貓統統都不是我。」
「難道你還有兩條尾巴不成?」
「那倒沒有,白髮老人嘻喀-笑,「我不是沒有兩條尾巴,連-條也欠奉,但貓腿卻比別的貓多一倍。」
海飄先是一怔,繼而失聲問道:「莫非閣下就江湖上人稱小偷之王的八腿貓么?」
「小偷之王這個雅譽,鄙人愧不敢當,但八腿貓是受之無愧。」
醜臉八郎向八腿貓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現在怎樣也不像個小偷,倒與傳說中的白髮聖君頗為相似。」
八腿貓盯著他,「你曾見過白髮聖君?」
醜臉八郎搖頭:「沒有。」
八腿貓聞言板起了臉孔,道:「你既然從來都沒有見過白髮聖君,又怎知道我與白髮聖君很相似?」
醜臉八郎道:「我雖然沒有見過白髮聖君,但我有他的畫像。」
八腿貓一怔。
海飄也是大感意外。
但郎如鐵卻反而臉上毫無詫異之色,好像早已知道醜臉八郎擁有一幅白髮聖君的畫像似的。
海飄看了郎如鐵一眼,忽然道:「你不覺得奇怪?」
郎如鐵淡淡道:「這有什麼值得奇怪?白髮聖君的畫像,本來就是藏在碧玉馬之內。」
海飄更感奇怪,又問醜臉八郎:「他說的都是真的?」
醜臉八郎道:「不錯,白髮聖君畫像,就藏在碧玉馬之中。」
海飄想了一想,道:「這幅畫有什麼用?」
醜臉八郎搔了搔脖子,道:「不知道呀。」
郎如鐵淡淡道:「丁不倒沒有把畫像的秘密告訴你?」
醜臉八郎一呆。
「畫像有什麼秘密?」
郎如鐵淡淡道:「你一定知道的,丁不倒既然已把碧玉馬和畫像都交了給你,絕不會把事實隱瞞的。」
丑八郎臉上一臉紅。
他的確知道。
但他仍然裝糊塗,這畢竟是一個極大的秘密,他絕不能隨隨便便的就把秘密告訴別人。
郎如鐵悠然一笑,接著:「能夠令到秦大官人垂涎的東西,當然具有極重大的價值,但你儘管可以放心,郎某人對它的興趣並不大。」
八腿貓忙道:「秦大官人也看中了這匹碧玉馬?」
「不錯,」郎如鐵點點頭,道:「荊家五絕雖然武功不錯,而且黨羽眾多,但他們若與秦大官人相比,卻還是相去甚遠,早在十年前,荊家五絕已歸附在秦大官人麾下,成為秦大官人的秘密殺手。」
八腿貓舌頭一伸,道:「想不到荊家五絕也是秦大官人的爪牙,如此說來,秦大官人倒是個不世梟雄。」
郎如鐵道:「秦大官人現在已聲勢喧天,勢力日漸增強,不出三年,江湖上就會因此人而掀起一場可怕的浩劫。」
海飄點了點頭,道:「項大媽也曾對我說過,時下江湖上最可怕、野心最大的人,就是秦大官人。」
郎如鐵道:「他秘密組織的幫會,就叫強秦幫。」
「強秦幫?」
「不錯。」
八腿貓「哼」了一聲,道:「只要天下群雄齊心協力,就算秦大官人有三頭六臂,也非要把他粉身碎骨,化為肉醬不可。」
郎如鐵道:「可惜中原各派,都抱著各家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心理,要他們齊心協力對付強秦幫,無異是痴人說夢話。」
八腿貓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跌足道:「只恨我並非少林、武當的掌門人,否則,我必定登高一呼,召集天下英雄到此,誓死與奸徒決一死戰。」
他說得慷慨激昂,煞有介事般,海飄不禁為之一陣失笑。
郎如鐵的目光忽然注視在醜臉八郎的臉上:「荊家鎮絕非久留之地,你還是另往他處,否則秦大官人必將對你不利。」
醜臉八郎也明白這是事實。
驀地,丁家飯鋪門外,出現了一群僧侶,為首一人正在高喧佛號。
他們赫然正是大吃四方寺的僧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