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殘霞滿天,絢爛奪目,這情景,正好用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兩句詩詞來形容。

黃天朗疾步在這條處於雲貴交界的山路上,由於一路上走得太急,加上天氣燠熱,故此,他一額是汗,背上的底衫也濕了一大片。

望一眼那前面聳立著的雞爪山,雙眼被那落在山頭上的夕陽眩耀得眯成一條縫,舉袖抹一下額上淌流下來的汗水,銜步絲毫不慢,反而更加快了。

「要是在天黑之前,翻不過雞爪山,那麼,就要露宿街頭了。」

心中暗自思忖著,不禁焦急起來,恨不得肋生雙翅,一下子飛過眼前那形如雞爪,山石嶙峋的雞爪山。

頭上忽然響起了一陣「吱吱喳喳」的鳥鳴聲,他抬頭向上望一眼,一群野鳥,振翅飛向山腳下的那片野樹林,連雀鳥也投林歇宿了,這更增他心中的焦急。

偏是這一帶連一座破廟也沒有,否則,他也不用心中這般焦急,在這個時候趕路了,雖然,在他來說,露宿算不上是一同事,但若是能夠找到投宿的地方,總好過露宿,他所以趕得這樣急,正是希望能夠在翻過雞爪山後,找到投宿的地方。

他登上雞爪山頭時,那一輪落日,經已完全沉沒在地幹線上,滿眼一片蒼茫暮靄,山風過處,遍體生涼,但也帶來一陣凄寂的感覺。

放眼朝山下那邊望去,卻看不到什麼地方有炊煙升起,他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這時候正是晚炊的時候,但放眼望去,卻不見一絲炊煙,那豈不是表示,目光所及之處,根本就沒有人家?

他不由長吁口氣,反正是找不到人家借宿的了,那還急著趕下山去幹麼?幸好他的身帶備了乾糧,倒不至於挨餓。

既然露宿是免不上的,而山上又涼風習習,那何不在山頭上歇一下,涼快涼快才下山呢。

在夜色迷離中,黃天朗終於下了山,在山腳下找到一條山溝,他在溝邊找了一塊石坐下來,然後俯下身,伸手掬水洗了把臉,只覺整個人清爽舒暢不已,可惜這條溝只有尺許寬,水深不過膝,否則,他真想脫掉衣服,在溝中痛痛快快地洗個澡,那有多舒服啊。

喝著清涼的溝水,他大口大口地啃起乾糧來,待到他吃罷乾糧,不經意間抬頭望一下,只見那邊的一片疏樹林的梢頭上,已掛了一彎新月。

夜,經已真真正正的降臨了。

他怔怔地望著那一彎新月,他的思緒一下子又飛回到他那久別了的家鄉,還有那高堂白髮,以及聰明伶俐的唯一妹子上面。

故鄉該無恙,年邁的母親,應還健在吧?還有,妹子不知嫁了沒有?

驀然間,他的眼前,忽然映現出一張端莊秀麗含羞的臉龐來。

「秀姑……」

他的嘴裡嘟喃一聲,雙眼隨之發出熱切的光芒來,死死地盯著眼前幻現的那張臉影。

「呱——」

驀地一聲夜鳥驚鳴,陡然間將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一眨眼,眼前的那張臉影,便自消散無形,原先掛在梢頭——的那彎新月,升高了。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不由嘟喃自語起來:「五年,足足五年長,秀姑也應該嫁人了。」

心頭一陣絞痛,臉上也滿是落寞痛苦之色,翕動著的嘴唇又吐出語聲來。

「唉,就算秀姑願意等我,她的娘也不答應啊。」

說到這裡,心頭絞痛更甚,嗒然將頭垂下來。

一忽,甩甩腦袋,他又自己開解自己。

「大丈夫何患無妻,只要母親與妹子平安無小,一家團聚,那便上上大吉了。」

這樣想寸,心中舒展了很多,不過,卻仍然有點耿耿於懷的,眼前,不山又幻現出秀姑那張討人喜歡的臉影來。

想著,想著,不知怎的,他竟然倒在那塊石上睡著了,直到他被一聲極之尖銳詭秘的怪聲驚醒,才知道自己因為疲睏,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一骨碌從石上爬起身來,抬頭望一下夜空,這才發現,那彎新月經已掛在中天,而夜色也更加深沉了,這時候,應該有二更天了。

「剛才將自己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的怪異叫聲,不大系野獸的嗥叫聲,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的叫聲?」

他眨著眼,在思忖著,一雙目光卻四下掃視著。

「不會是山妖鬼魅吧?」

一念及此,他心頭馬上湧上一股寒意,但隨即又啞然失笑起來。

「憑我如今的一身修為,又何懼什麼山妖鬼魅,何況,那只是傳說而已,活了這麼大,又幾曾見過什麼鬼怪來?」

想到這裡,他一顆心隨之定下來,自嘲地笑笑,正想躺回石上再睡,豈料,一聲尖銳詭怪的怪叫聲又划空傳來,這一次較之在睡夢中聽得更真切,而他渾身的汗毛,也不由得根根倒豎起來,只覺遍體生寒。

而這一次,他也聽出,那叫聲是從那片樹林子的後面傳出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如此恐怖的叫聲,難道真的是山魅鬼怪發出來的!」

一念及此,他不自禁機伶伶打了個冷顫,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那片樹林子。

好一會,沒有再聽到那怪聲了,但他卻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決定繞到那片林子後面,看看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叫聲。

口口口

一挺身從石上跳起來,身形一晃便向那片樹林子的側面掠去。

單看他那種飛掠之勢,便足以顯出,他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幾個起落,他已掠至林角前,只要一轉出去,便可以看到林子後面的情形。

但他卻反而將身形放緩下來,臉上也現出一片訝異之色。

就在掠近林角的剎那,他聽到一聲勁風劈空聲,也所以,他才沒有冒失地一下子掠出林角。

憑他的武功修為,他從那一下勁風劈空聲中,聽出發出劈空掌勁的人,內功有相當火候,這不就顯示出,林子的後面有人在打鬥么?

人念及此,他的好奇心更熾,心中也定了很多,身形微微一伏,竄到林邊一棵樹后,悄然探頭向外張望。

這時候夜色雖然深沉,但掛在中天的那彎新月,卻發出淡淡的幽光來,夜色迷離中,憑著他那雙銳利的目光,足以看清楚林子這面的情形。

林子這面的空地上,果然有人在打鬥,而他也聽到一陣急過一陣的隱隱鈴聲,吐出一口大氣,定眼看清楚那打鬥中的兩人,不禁令到他全身泛起一陣寒顫,汗毛直豎,臉上滿是駭異之色,差一點沒有張口失聲叫出聲。

你道他為何會如此驚駭,原來,打鬥中的兩人之一,竟然不是一個活人。

在幽淡的月色下,迷離的夜包中,那不是活人的「人」,看上去更形恐怖,那皮包骨,形如骷髏的臉上,長滿了茸茸的綠毛,深陷的眼眶內,是一雙死魚眼般,但卻發出幽光來的眼珠子,身上穿了一件長及腳的灰黑色壽衣,從那雙衣袖中硬直地伸出來,指甲足有三寸長,其上也長滿了綠毛的怪手,以及那硬直的腰身,蹦跳的勢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殭屍。

一想到「殭屍」這兩個字,他的心底沒來由的,猛然升起一股寒氣,只覺雙腳發軟,頭皮發炸,要不是急忙吸口氣,將心中的恐駭之意壓了下去,他真會轉身撒腿就跑了。

關於殭屍之說,早在他孩童懂事起,便聽故鄉的父老說及,並且對於殭屍之可怕,說得繪形繪聲的,一隻成了「精」的「殭屍」,據說是因為吸收了月之精華而成的,每夜月升時,例必破棺而出,吸食人血,日出前返回棺墓之中,吸食的人血越多,則「道行」越高,甚至成了精怪,那時候,為禍更烈,就算是道行稍差的修道之士,也沒法降服得了。

這就是殭屍!

而一直以來,那只是一種傳說,想不到,今晚竟讓他看到了,怎不教他心底生寒。

因為,這種成了「氣候」的殭屍,非人力所能殲除得了的。

傳說中,這種成了形的殭屍,恍似銅皮鐵骨,刀砍不入.而且是打不「死」的,你說,可怕不可怕?

而與那隻形貌恐怖的殭屍激斗的,正是一名中年道士,手上執著一柄青銅長劍,背插著一支拂塵,穿著一件青灰色的道袍,頭上那頂道冠經已不見了,大概是被那隻殭屍抓掉了吧,髮髻散亂,白著一張臉,左手不時劈空發出一團青慘慘的火焰,朝那隻殭屍飛擊過,但那隻殭屍似乎氣候已成,竟然一跳一跳的,便自避過那道士發出的火

每一次那道士掌上發出一團青焰,便響起「哧」的一下疾響,那柄青銅長劍閃刺揮劈,不是那隻殭屍避過,便是被他的雙臂擋住,發了鏗然聲響,卻就是傷不了它分毫。

就算刺斬在它的身上,也只是弄破了那件壽衣而已,根本就傷不了它,你說,與這樣恐怖的精怪打鬥,驚不驚怕!

而那隻殭屍顯然是受到那一陣隱隱傳米的急促之鈴聲所控制操縱的,別看它全身僵硬,不能屈曲,但在那急促的鈴聲操縱下,卻跳躍如飛,靈活異常,每每能夠在剎那間,避過道士左掌發出的掌焰。

那雙指甲足有三寸長的鬼手,更如十支利劍般,蹈隙覓機地,抓插向那道士的身上,令到那中年道士忙著應付。

這種人「屍」大戰,黃天朗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雖然心中驚駭,但也大開眼界。

口口口

「嘶」地一聲,那中年道士一個閃避不及,被那殭屍的右手利甲抓下一片衣袖來,裸露的臂側上,現出三道血痕來。

那殭屍嗅到血腥味。雙眼中幽光大盛,呲牙咧嘴的,露出一嘴森森的白牙來,一副噬人的惡相,口中發出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吱吱叫聲,縱撲閃跳之勢更急更猛!

看樣子,這隻精怪在嗅到血腥味后,已凶性大發,急欲噬血。

而那位中年道人的道行可能尚淺,只能發出令到殭屍畏懼的掌焰,要是道行高深之士,舉手投足之間,輕易便可以將這隻精怪殲除掉。

那急騾的鈴聲也更急了,匿在樹后窺看的黃天朗;雖然看不到那搖鈴人,但卻從鈴聲傳來的方向,聽出那搖鈴人就藏匿在林子另一邊的其中一棵樹上。

因為鈴聲是從那面的空中傳來的,所以,他才會如此猜想。

那人竟然能夠操縱殭屍這種精怪,肯定是一個邪惡之人。

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居然具有如此高明的邪法,操縱得了那種怪魅,黃天朗忽然生出一種衝動,想見識一下這個人。

就這一瞬之間,那中年道人在那隻殭屍的一輪兇猛挾擊之下,顯得甚為狼狽,左胸肋下的衣衫,也被撕破了,血漬殷然,那殭屍「吱吱」連聲,更加兇猛可怖。

黃天朗看著,不知怎的,想到與那殭屍激斗的人是自己,忍不住猛地打了個寒顫,心中一陣發毛。

因為這種成了氣候的精怪,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殲除得了的,縱使自己有一身武功,也無法與之對抗,這怎麼不叫他心中生寒!

那中年道士似乎豁了出去,只見他一面口中念念有詞,一面劍掌齊施,抵拒那殭屍的兇猛撲擊,驀地,閃身躍退一步,陡然張口噴出-道血箭來,疾射向那妖魅的心胸。

那妖魅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厲怪聲,挾擊的身子急急向橫蹦跳開去。

可是,那裡能避得過那中年道士這拚命的一擊,只聽「噗」的一聲,那股血箭射在那個妖魅的左胸側上,隨即便「蓬」然一下炸響,火光閃冒,在那妖魅的身上燒了起來。

這道士竟然不惜耗損自己的本命真元,施展出道家的血光神火功,冀圖殲除那隻妖魅。

不過,這一來,他的元神大損之下,其功行起碼折損大半,而氣衰力歇。

果然,只見他一張本已發白的臉,此刻更如白紙般,腳步不穩,身子搖晃,幾乎連手上那柄劍也握不牢,忙以劍拄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黃天朗幾時瞧過如此神奇的情影,一個人的口中,居然能夠含出一道血箭來,而血箭著體,竟又化成火焰燃燒,這實在匪夷所思,瞧得他不禁目瞪口呆,既興奮又緊張。

回頭再說那隻殭屍,在中了那道士的血光神火后,在身上燃燒起來,只燒得「滋滋」響,越燒越旺,那妖魅狂亂地蹦跳著,卻兀自撲滅不了(傳說殭屍的手腳是僵硬如石的,不能屈曲,故此,殭屍不能行走而只能蹦跳著走,而他的手。只能向前直伸,而雙手十指只能曲抓或直插,故此,不能像人一樣,可以用手來扑打身上著火的地方),那深陷的眼眶中,發出狂亂的閃閃幽光來,口中「吱吱」

厲叫不已,幾乎忘了向那中年道士撲擊!

而一陣中人慾嘔的腥臭之氣,自那妖魅的身上散發出來,幾乎將黃天朗薰得嘔吐出來,連忙閉住了呼吸。

那火在那妖魅的身上越燒越猛,轉眼間,已蔓延上那妖魅的肩頭上,而那陣陣腥臭之氣更濃濁,令到黃天朗再也憋不住,張口乾嘔起來。

那隻妖魅在火光中厲叫狂眺,那猙獰的臉相,更形恐怖駭人。

也就在這剎那,一聲尖厲怪異,令人毛骨聳然的怪嘯聲自鈴聲傳來處響起。

嘯聲入耳,就連黃天朗也禁不住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來。

而那中年道人更就是臉色倏地慘變,一個身子劇晃了一下,差一點一跤栽倒在地上。

只見那隻妖魅在怪嘯聲響起的剎那,本已猙獰可怕的神情,倏地變得更加可怕駭人,蹦跳著身子一下子就像裝上了彈簧般,一跳丈高,接著身形凌空一個急旋,帶著一身火焰,怪叫連聲中,凌空飛撲向那中年道士。

這種情形,不用說,也是那位暗中操縱了那妖魅的傢伙,利用一種邪法,驅使那妖魅奮起凶威,撲殺那中年道人!

那中年道人根本上幾乎連站也站不穩,雖然眼見那妖魅凌空撲來,但卻已有心無力,只是睜首一雙驚恐的目光,瞪視著那撲臨身上的妖魅。

縱使他拼盡本身殘存的氣勁,也抗拒不了那妖魅的凌厲撲擊。

所以,他可說是眼睜睜等著被那妖魅撲擊倒地,身受那吸血之厄。

匿在樹后的黃天朗可再也看不下去,也忍不住了,雖然與那中年道人素昧生平,但身為俠義道中人,又焉能眼看著一個力抗妖魅的人,在身遭撲噬之情形下,而不挺身撲救。

雖然,對於那妖魅他是心生寒怖,但是在這生死關頭,他也不知道那來的勇氣,口中叱喝一聲:

「何方妖孽,膽敢作祟害人!」

喝聲中,他已由樹后撲射而出,人未到,凌空劈出一掌,同時,亦亮出了他的獨門兵刃捆龍鞭。

他那一掌雖然是凌空發出,但卻最少施展出八成功力,他自信就算那妖魅是一塊頑石,在他那渾厚剛猛的勁劈擊之下,也勢非被劈裂開來。

但怪事卻發生了,他劈出的那股渾厚剛猛的掌勁,由於那妖魅全身僵硬,而且又是被有催迫才飛撲過來的,根本就不懂得怎樣去閃避——根本就不會閃避,所以他那一掌結結實實地擊在那妖魅的身上。

可是,那妖魅卻沒有碎裂開來,「吱」地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厲叫,撲臨鄧中年道人的身子,凌空被擊得倒飛回去,「-」的一聲,直直地飛摔在地上,卻起不了身,兀自發出「吱吱」的叫聲,而它身上燒著的火,已經蔓延上它的頭臉,那形相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更形可怖,若是膽子小一點的人,只怕已早嚇得昏死過去。

就連飛身落在那中年道人身旁的黃天朗,目睹之下,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雖然他不是沒有經歷過生死一發的兇險場面,但像這種恐怖妖異的場面,他還是第一次遇上,而且,與之動手的,居然不是人,而是聞之令人色變心寒的妖魅——殭屍,那怎不教他心中發毛。再看一眼那中年道人,卻已癱倒在地上,昏死過去了。

黃天朗剛才只是基於一時之義勇,才奮不顧身地飛身撲掠出來,出手搶救那中年道人,如今銳氣一過,他可不想再留下來了,但又不能掉下那中年道人不顧,那豈不是有違初衷,他只好手急腳快地俯身伸手,欲將那中年道士扶起來,飛身急掠而去,鼻子中嗅到一陣陣自那妖魅身子發出來的腥腋惡臭之氣味,一陣噁心,張口乾嘔起來。

就在他一手扶起那中年道人的剎那,一聲厲嘯從那面的樹角內傳出來,緊接著,一條人形有如一支激矢般飛掠出來,挾著一片令人心神悸動的鈴聲,緊隨著如飛般,蹦跳出三條僵直的身影來。

「那來的野漢子,膽敢伸手管本神君的閑事,嘿嘿……嘎嘎,大概是吃了豹膽熊心,本神君倒要看一下,你這野漢子,是否三頭六臂,法力無邊!」

人隨聲現,颯的一聲,就在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半截身子經已被熊熊的火光燃燒著的那妖魅旁邊射落,接著朝那殭屍著火的身上吹了一口氣,說也奇怪,那麼猛烈的火勢,被他那一口氣吹熄了。

接著嘴唇一陣蠕動,朝那妖魅疾喝一聲:「疾!」只見那妖魅整個身子直直地蹦彈起來,就像一根樹榦般,站在那人的身旁。

這可就透著邪門了,也顯出那人是精擅驅鬼魅妖物的邪法的。

黃天朗看著,整個人驚怖心悸得呆庄了。

口口口

「吱吱」忙叫聲中,就在那自林角內射出來的那人身後,品字形排列著三具僵硬的魅影,不用說,那亦是已成氣侯的殭屍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黃天朗總算將心頭那股寒意壓了下去,定下神來,仔細地打量一下那精擅邪法的傢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那是一個年紀四十上下,臉目陰陰冷冷,恍似從倌材中走出來的一個死人般,死眉死眼的,高高瘦瘦的個子,卻穿了一件寬大的黑袍子,要不是他那雙眼珠子偶爾會轉動一下,併發出兩道懾人心神的碧慘幽光,黃天朗真會以為,那是一個死人——古老相傳的那種走屍!

(作者按:所謂走屍,據古老相傳,一種是被通曉驅屍法的趕屍客驅趕的;另一種就是暴屍荒野,卻受到天地交接的一股陰電所殛,因此「活」了過來,自動走跳,但陰盡陽生——日出之時,便會自動躺倒下來,回復一具屍體。)

此人頭上散發亂披,左手執著一個銅鈴,右手拿著一面三角小幡,其上寫滿了符咒,肩頭上斜插一柄松紋長劍,那雙發出森森幽光的眸子,死死地盯著黃天朗。

黃天朗在乍見此人時,心中著實吃了一驚,以為又遇上了走屍,及至看清楚了,再聽到那人發出語聲,才知道是一個活人,一個渾身沾滿了陰邪之氣的人!

但他卻一點也沒有因此而心情稍松,反而更加駭悸了。

因為,他亦已看清楚,那品字形排列在那人身後的三具硬直身形,根本就不是活人,原來是三隻妖魅——殭屍!皆作出撲噬之狀,那深陷的眼窩中,各各射出兩道綠幽幽的磷光來。

一隻殭屍已如此難對付,何況是三隻?今晚撞了什麼邪,竟然會遇上這種妖魅,他越看越心寒,頭皮一陣陣發炸。

「喂!野漢子,為何不答木神君之話?你不是被本神君的這三具陰將嚇破膽了吧!」

黃天朗雖然心中發毛,但被那邪人這一說,所謂佛也有火,何況,他年紀才不過三十齣頭,正是精壯之年,血氣旺盛,並且有一身不俗的武功,當下氣血翻湧,膽氣陡壯,管他什麼妖魔鬼怪,睜目喝道:

「何方妖人,膽敢驅妖役鬼殺人,今晚既然讓黃某遇上了,管教你這妖人從此不能驅妖役鬼作惡!」

說著,「呼」的一聲,揮手舞了一個鞭花,以壯聲勢。

那活死人發出一陣令人頭皮發炸的「嘎嘎咕咕」的笑聲,目中幽光森森地注視著黃天朗,厲聲道:

「野漢子,別說大話自壯聲勢了,本神君倒要看一下,你有什麼能耐,能夠對抗得了神君手下這三名陰將!」

說著,作勢便欲搖動手上的銅鈴。

「慢著!」黃天朗疾聲道:

「你還未向我報上名號,說出這位道長與你的恩怨,請說個明白才動手不遲!」

「嘎嘎咭咭……」那妖人笑了幾聲。「野漢子,說得冠冕堂皇的,好聽得很,實則,你是想拖延時間,不安好心,嘎吱,本神君不會上當的!」

話聲才落,便搖動手中銅鈴,發出一陣令人神搖魂盪的急促鈴聲來。

介面中一陣翕動,倏地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厲嘯,右手那面三角幡一招接向黃天朗一指,只聽「吱吱」聲中,排列在他身後的那三隻妖魅,目中綠幽幽的磷火大盛,硬直的身形一跳,蹦跳如飛地撲向黃天朗那邊。

黃天朗確是想利用說話來拖延時間,因為他偷眼瞥到,那彎新月經已斜墜,而他亦驀然記起,村中父老曾說過,那種妖魅雖然可怕,但只要鳴啼聲起,天色透白,便非要躺回它的棺墓不可,否則,只要被一縷日光照射到,便會氣候大損,癱到在地,不能「行走」,那時,只要用火燒之,便會化作煙灰,形消骨滅。

他大約估算一下,離天亮不到一個更次,只要拖延下去,那麼,那三隻妖魅便不足懼了。

可是,卻被那妖人看破了自己的心意,並已驅使那三隻妖魅向自己撲擊,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只覺一股寒意自心頭升起,連忙強吸一口氣,腦中靈光一閃,暗自忖道:

「那些妖魅一跳一跳的,雖然跳得飛快,但是快不過自己的輕功,既然連這位道長也敵不過,自己雖有武功,斗下去肯定吃虧,那麼,三十六著,走為上著,總不信,那幾個妖魅追得上我!」

思忖之間,那三隻妖魅經已一跳一跳地,撲到離他身前不足丈遠,也更加清楚地看到那三隻妖魅駭人心膽,令人毛髮悚然的獰怖鬼樣,他吸口氣,心中暗道一聲:「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念動,腳下卻一彈,挾著那中年道人,倒縱出去。

「哪裡走!」

只聽那妖人暴喝一聲,手中三角幡疾展,黃天朗一縱二丈過外,正欲展開身形,急掠而去,哪知道頭上「呼呼」連響,接「嗖嗖嗖」接連四下飄掠聲,說出來,真是令人難以相信,那三隻殭屍居然凌空飛撲而下,成品字形將降黃天朗困在當中,而那妖人,比那三隻妖魅還要快,先一步落在黃天朗的身前,將他的去路堵住!

這簡直匪夷所思,自己的輕功,竟然快不過那妖人與三隻妖魅,那剎那,他彷彿掉落了一個冰窖中般,心膽俱寒,鼻中嗅到從那三隻妖魅身上發出來的屍臭之氣,只覺腸翻肚轉,幾乎將昨晚吃的乾糧,吐了出來。

「嘎嘎咭咭。」

那妖人陰陽怪氣地瞧著黃天朗笑了幾聲。「野漢子,你還是認命吧,那個叫你強出頭,還是乖乖地躺倒在地,與那臭道士供本神君這三隻陰將飽吃一頓吧!」

黃天朗雖然心中駭怕,但焉肯就此束手就死,特別是想到自己會被那三隻妖魅撲倒在地,噬破喉管,吸盡體內精血的情形,心中雖然忍不住顫慄了一下,但一股求生之意,亦油然而生。

當下強吸一口氣,振奮精神,敞聲道:

「別發你的大頭夢了,黃某人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會束手待斃,任由你那些妖魅飽吃,今晚,黃某人就是死,也,要將你與這三隻妖物除去!」

一聲微呻,也就在黃天朗語一落的剎那,自那中年道人的口中發出,同時,身軀也掙動了一下。

中年道人在這個時候醒過來了。

黃天朗連忙將挾在脅下的中年道人放下來,驚喜地道:

「道長,你沒有什麼事吧?」

那中年道人雙眼微睜,吐出一口氣來,掙扎著要站起來,黃天朗連忙伸手挽扶他。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妖人銅鈴急搖,口中喃喃有詞,三角幡一展一指,那三隻殭屍口中發出一聲「吱」的尖叫聲,猛地一跳,跳撲向黃天朗!

黃天朗疾喝一聲:「道長小心!」手中捆龍鞭倏地一掃!

在他的想像中,那三隻妖魅既然只能蹦跳前撲,動作僵硬笨拙,那麼,肯定避不過自己那一鞭,只要將那三隻妖魅絆倒在地,那便有機會突困逃掠了。

他卻忘記了那三隻妖魅是受那妖人的邪法驅使的,雖然動作笨拙,但在那妖人的驅役下,行動卻絕不慢,先前,那中年道人與那隻受了重傷的妖魅交手時,便已顯示出來,可惜,他在心惶意亂之下,一時想不起來。

他一鞭狂掃之下,施展的正是秋風掃落葉一招,只見鞭影有如狂飆掃落葉,疾卷向那三隻妖魅的下盤,那裡知蹲那三隻妖魅在那妖人的驅役之下,就像會武功一樣,那剎那向上急蹦,一跳到五六尺高,只好避過黃天朗那一鞭。

那位中年道人雖然醒了過來,但對於黃天朗卻一點幫助也沒有,當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勢,他更是驚駭得幾乎一跤跌倒在地上,也明白到,自己剛才之所以沒有死,正是身旁這位漢子救了他的,只可惜,自己道行不夠,一隻殭屍尚且應付不了,何況是三隻,看來,今晚是有死無生的了,一念及此,他不由豁了出去,強提一口氣,疾聲道:

「這位兄台,那些異物非人力所能對付得了,你別管貧道,快走吧,這時候走還來得及,待貧道替你擋上一擋。」

這就說話之間,黃天朗已一手挾著那中年道人閃數尺,避過了一隻妖魅自側后的撲出。同時揮掌逼退另一隻妖魅的撲噬,捆龍鞭「啪」地一聲,抽在第三隻妖魅的身上,卻只是抽裂了它的衣袍,對那異物根本不能造成損傷,只是將那異物擊得搖晃著蹌退開去,幾乎一跤倒在地上,要是換了平常人,只怕受傷不輕,甚或一命嗚呼。

他一邊掌劈鞭揮,一邊朝那道人道:

「道長,黃某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黃某若是這時候丟下你一走了之,又何必伸手救你,黃某不是那種不忠不義之人!」

就這一會之間,那三隻異物在那妖人的邪法驅使之下,撲擊之勢更急,令到黃天朗有點手忙腳亂起來。

那道人發急地道:

「黃兄,你趕快走啊,貧道怎麼忍心看著你被那些異物所噬,再說,你不走,那隻會徒自成為那些異物的采捕之物,貧道與兄台若是死了,這件事便無人知曉,若是被那妖人修練之邪法大成,那些異物氣候一成,那時,只怕張天師再世,也降伏不了,那時候,就會造成無窮禍害了。」

道人這一番話,說得頗有道理,令到黃天朗心動了。

確實,自己死也是白死,於事無補,但若如道人所說,若是那妖人邪法練成,而那些異物亦成氣候的話,那麼,其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將有不少人受其茶毒。

「對!為了不致讓那些妖魅異物為害人間,自己確是不能死!」

黃天朗主意一定,奮力劈出一掌,右手捆龍鞭施展出一招極厲害的殺著——天風四合!

這一招若是用來對付一般的武林高手,可說綽有餘裕,但用來對付那些妖魅,根本產生不了阻嚇的效果,只見那些妖魅在那樣凌厲迅猛嚴密的鞭影中,縱跳閃避。

「啪啪」聲中,雖然各自著鞭,卻只是衣衫破裂,身形歪側煩退了一下,便又「吱吱」怪叫著,兇猛地撲向黃天朗。

黃天朗這一次可說是寒透了心,顧著護住那中年道人,一個不小心,肩頭上一陣劇痛,「嘶」地一聲,被抓下一塊衣布來,留下三道血痕。

這時候,黃天朗的長鞭根本施展不開,因為那三隻妖魅已兇猛地撲到他的身前不足五尺之處,那種屍臭之氣,更加濃烈,幾乎將黃天朗薰得閉過氣去,只能夠仗著身形靈巧迅捷,帶著那中年道人閃跳騰挪,再發出掌勁,將那些妖魅的撲擊之勢阻遏一下及逼退開去。

「黃兄,再下去,便沒有機會了,快走吧,別理貧道!」

那中年道士眼見情勢危急,發急地大叫起來,並掙動身子,企圖將黃天朗抓著他的手掙開。

黃天朗卻死抓著那中年道人不放,他不是不想走,而是不忍心走,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的授業恩師,就是賞識他這種仁義之心,才破格取錄了他的。

若要他丟下那中年道人一走子之,那他是怎麼也做不出的。

一個掙動,一個緊抓,稍一失神之下,被那三隻異物乘隙撲出,黃天朗的左手臂上,又被抓下一塊皮肉來,鮮血淋漓,痛得他猛地打了個哆嗦。

那中年道人的背上也挨了一抓,痛得他忍不住張口發出一聲痛叫,猛地一掙,竟然被他掙脫了黃天朗抓住他的手,口裡大喝一聲:

「黃兄快走!」

接張口噴出一道血箭,直噴向一隻眥牙咧嘴,形像猙獰,利爪如劍,猛撲過來的殭屍身上。

那三隻妖魅嗅到血腥味,形相更加猙獰,撲擊之勢更凶,那種惡形惡相的形相,不要說是與之動手了,就是嚇,也被嚇死過去。

就在這剎那之間,黃天朗的腰上又被抓了一塊皮肉,奇痛之下,為了避過另一隻個屍直揮過來的雙手十指,他只好一頓足,整個人直拔起來!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也就在那剎那響起。

黃天朗急忙閃眼望去,只見那中年道人肋下已被一隻妖魅尖利如刃的五指直插進去,背心也被插中,血箭狂射,而那隻妖魅則露出森森白牙,張口向那中年人的頭上噬去!

如此恐怖的情景,只看得黃天朗毛骨悚然,心悸魂飛,乾嘔了一聲,心想就算這時拼掉一命,也救不了那中年道人,而他亦早已心寒神悸了,凌空的身子猛一折一展,便斜驚出去,直撲向樹林子。

只要一掠入樹林子,憑他的輕功身法,加上那些樹木的阻礙,而那些妖魅的行動又是那樣笨拙,他相信可以輕易溜之大吉。

這時,那中年道士經已被那隻妖魅一口噬在頸上,而另一隻殭屍,亦一口咬住他的喉頭,吮吸起來,只有那隻被中年道人一口血光神火噴射的妖魅,閃跳開去,來不及撲上去分一杯羹。

可憐那中年道人除妖不成,這時已氣絕身亡,還要被那些妖魅降體內的精血吸盡。而他那一口血光神火要不是因為元氣大損之下,加上道行不深,噴射之勢不夠猛,因而被那妖魅避過,否則,就算不能將那隻妖魅當場燒死,也必將之燒傷。

回頭再說黃天朗,他的身形才斜掠出去,驀地,只覺斜刺里有一股炙熱剛猛的氣勁疾撞而至,心中驚惶之下,他猛地想起,自己一時情急之下,忘了還有那個驅役那些妖魅的妖人同立一側,這一股氣勁,肯定是那傢伙發出的,以圖阻止自己掠入林中。

他驚惶心悸之下,正想將身形往下急墜,以避過那一股氣勁。

那知道另一股有如寒冰般的掌風自下斜擊上來,他這一墜,無異是將自己送向那股斜擊上來的掌風!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剛下墜的身形急忙擰腰橫身,冀圖能夠避過那股寒冰般的掌風。

可惜,人家是算準了再出掌猝擊的。而他卻是在倉促惶急的情形下欲避,在這情形之下,就算是身手比他高的人,也避讓不過。

結果,他的腰背上被那股寒冰般的掌風擊中,那剎那,他只覺腰痛一陣冰寒,繼之一陣僵麻,身不由主的,蓬然一聲,直摔落地上。

這一摔,只摔得他心膽俱裂,因為他剛想挺腰彈跳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腰背僵硬有如一塊石頭般,根本就挺不起腰來,而就這一霎之間,腥臭之風急襲而至,一隻妖魅,猛地撲噬而至,直朝他的身上撲落,張開一張利齒森森的嘴巴,一口噬落他的喉頭上。

黃天朗就算膽比瓦缸還大,此情此景之下,也禁受不了,眼一翻,昏死過去。

那妖魅一口噬落黃天朗的咽喉,猛地,就像遇到什麼禁制般,「吱」地厲叫一聲,似乎受到極大的驚嚇,那具殭屍的身子倒蹦了起來,連連後退,口中厲叫不已。

再看一看黃天朗的脖子,根本就沒有什麼符咒之類的東西,只是在頂下掛了一塊雕工精細,栩栩如生的韋陀玉像。

看樣子,是那個韋陀玉佛將那妖魅嚇退,暫時救了他一命!

那妖人看到這種情形,他是什麼人,一眼便猜到,必是黃天朗的身上,佩帶著什麼具有阻嚇之力的符之類的佛道兩家的物件,當下獰笑一聲,大步上前,考察一下黃天朗的身上,到底佩戴了什麼具有「法力」的東西。

那知就在那剎那,當空之中,霹靂一聲,猝然響了一個震天價響般的焦雷,只震得那隻異物怪叫一聲,恍似受到什麼撞擊一般,倒跌在地上。

而那妖人也被震得心神俱顫,血氣翻湧,腳下打了個踉蹌,心中正自奇怪,隨之心頭一動,馬上想到是什麼一回事,口中翕動,念起咒語來。

可是,卻慢了。

就在他念動咒語的剎那,倏地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呼嘯之聲大作,那情景,恍似天地渾沌未開一般。

那妖人正自在狂風飛沙中兀立不動,倏地口中疾喝一聲:

「疾!」

喝聲出口,剎時風止沙息,天清氣朗,一切又回復先前的情景。

但地上的黃天朗,卻離奇地不見了,彷彿鑽入了地下,又或是化成空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妖人那雙森森的目光一掃,臉色一變,大喝一聲:

「何方妖人,膽敢在本神座面前班門弄斧,本神倒要看看你還走得了!」

喝聲出口,揚掌朝西南面發出一掌。

只聽「轟」的一響,一團綠火自他的掌心發出,飛射出去。

那團綠火一射數十丈,「蓬」地一聲,撞在一棵樹上,鄧棵樹立刻便被那團綠火罩住,燃燒起來。

觀諸這妖人的這一出手,其「道行」法力頗深。

眼看發出的邪火竟然射不中那暗中弄鬼救了黃夭朗的人,那妖人氣得咬牙切齒的,手中銅鈴急搖,那被震倒的三隻異物,馬上吱地叫了一聲,硬蹦蹦地跳了起來,神態間似有點迷惘。

那妖人手中的三角幡朝那三隻異物一指,那三隻異物馬上又「吱」地叫了一聲,雙臂下垂,一蹦一跳地來到那妖人的身後,僵直地站立著。

此刻,地上那具中年道人的屍體,血肉狼藉,慘不忍睹,那種慘酷的情形,令人忍不住想嘔吐。

那妖人沉哼了一聲,手中銅鈴一搖一搖的,發出極有節奏的鈴聲,那異物身形一動,一跳一跳地,排成一列,朝那隻站立在數丈外,頭臉幾乎被燒焦了的同類「走」去。

那妖人則一邊搖著鈴,一邊跟著走,來到那隻受傷的異物跟前,鈴聲一停,那三隻異物停了下來,妖人則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張黃紙,其上寫滿了符咒,張口朝那張黃紙吹口氣,隨即貼在那隻異物幾乎被燒焦的胸上,手中銅鈴再響,那三隻異物便又向前跳著走,而那隻受傷的異物,亦跟著尾隨蹦跳而去。

那妖人則押後走著,鈴聲不斷,漸去漸杳,轉眼之間,便走得無形無蹤。

這時,那一彎月兒,經已斜掛在西邊的樹梢上,不用多久,天便會亮了。

口口口

黃天朗醒過來的時候,只覺滿眼金黃,幾乎被照得睜不開眼來。

跟著,他便發現自己赤裸著身軀,下身只穿一件牛犢短褲,這一望,真是非同小可,連忙翻身坐起來,想找回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

同時,他也奇怪自己怎會躺在這裡的,而且,還活著。

那知他的腰身才一挺起來,便痛得他一下子重重地躺倒下去,忍不住哼了一聲。

「哼」聲才出。

馬上,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而且迅速朝這邊走來,他不由驚異地睜大眼睛,朝腳步聲傳來的地方望過去。

這一來,他才看清楚,自己原來置身於一間明亮的竹屋中,他躺著的那張竹床對面,開了一面大窗子,璨亮的陽光,自那個窗子中射進來,灑滿在他的頭臉上,怪不得一睜眼,便覺滿眼金黃了。

而腳步聲響起的方向,正是門口,隨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門前一暗,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具婀娜的身影,接著,他便瞧到那人的臉相。

那是一個秀髮披肩,眉目清秀的少女,嘴角掛著一抹惹人喜愛的笑意,雖然穿的是粗布衣衫,但卻一點也掩不住她那婀娜動人的身段,反更顯得她超俗出塵。

那少女才走入屋子,那雙水靈靈的大眼,便關切地向黃天朗的身上瞧去,及至一眼看到黃天朗正睜著一雙眼望過來,她卻一點羞澀之色也沒有,臉現喜色,歡呼一聲:「你醒過來了。」

腳步急急地朝床前走過來。

黃天朗卻尷尬得紅了臉,伸手遮掩著自己赤裸的上身。

在一個姑娘家面前,赤身露體的,那總是一種失禮,而且不雅得很,饒是他是個大男人,天不怕地不怕,也噪紅了一張臉。

那少女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走到床前,看一眼黃天朗,脆聲道:

「好了,你終於醒來了,你覺得怎樣?」

黃天朗在那少女澄澈的眼神注視下,簡直臊得恨不得地下有一個洞,好讓自己鑽入去,吶吶著道:

「姑娘,在下怎會起不了身的?」

那少女嘴角的那抹動人笑意馬上消失了,微蹙著又眉,看一眼黃天朗,道:

「你難道真的忘記了,你昨夜曾中了一記寒陰掌?」

黃天朗的目光不敢與那少女的目光相觸。

「姑娘,原來在下昨晚腰背上中的是寒陰掌,難道中了寒陰掌,便會起不了身的么?」

「那倒不是!」少女正容道:

「寒陰掌是一種極寒極陰的邪門掌功,只要被其擊中,中掌之處,便會冰寒僵麻,而你中掌的地方,是腰背之處,所以,你的腰背便恍似被冰封了,僵直麻硬,不能彎挺,故此,你便起不了身。」

黃天朗聽得心中驚駭不已,照這少女這樣說來,自己豈不是永遠癱了,只能躺在床上?

當下驚急地問道:

「姑娘,在下豈不要……」

那少女已從他的臉色上,看出他想說什麼,當下展顏一笑,說道:

「你不用驚恐不安,幸好你遇上我師父,被她老人家救了,她老人家在救你回來時,已喂你吃了一顆離火丹,將你腰背上凝結的陰寒之氣,化解了大半,你不是覺得,腰背之上,沒有中掌時那麼冰寒了么?」

黃天朗聽得一顆心稍為定下來,點點頭道:

「姑娘說得不錯,在下的腰背處確是不再感到冰寒難耐,只是……」

「別擔心。」

少女嫣然一笑,這一笑,給黃天朗極大的信心,而少女也彷彿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

「我師父她老人家正在研究一種九陽神火膏,只要在中掌之處敷上十二個時辰,那麼,殘留在你腰背上的陰寒之氣,便會消散盡凈,那時,你便一點事也沒有了。」

黃天朗聽到這裡,一顆心才完全放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正想說話,卻被那少女搶先說了。

「你怎麼會惹上那妖人的,你沒有成為那妖人手上那些異物的美食,算你夠運了!」

黃天朗眨眨眼,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地道:

「姑娘,可否將在下的衣衫拿來,讓在下……」

那少女眼眸一轉,似乎這才看到黃天朗是赤身露體的,臉上微現忸怩之色,將目光移開,說道:

「我師父快配製好那貼九陽神火膏了,你這時候要穿回衣服,等一會豈不是又要脫下來,那多麻煩?師父她老人在救你回來后,為了查看你的身上究竟是什麼地方中了那妖人的寒陰掌,才不避嫌疑,將你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的。」

黃天朗聽著,心中感激之意油然而生,那種尷尬不安的感覺,隨之一掃而空,當下忙歉然道:

「姑娘,倒是在下褻瀆了令師與姑娘了,很對不起。」

一頓,不等那少女說話,便又道:

「是了,在下實在太失禮了,還未請教令師與姑娘怎樣稱呼。」

少女長長的睫毛眨動了一下,嘴角又露出那抹逗人喜愛的笑意來,大方地道:

「我師父人稱陽山神姥,至於我嘛——」

說到這裡,有點赧然地閃了黃天朗一眼。「我叫米天香。」

黃天朗聽到少女米天香說出她師父的名字,想了一下,卻想不出在武林中,江湖上,有這麼一號人物,當下抱抱拳道;

「米姑娘,令師一定是位隱世高人了,令師相救之恩,在下永生不忘。」

米天香抿嘴笑了一下,說道:

「你呢,你又怎樣稱呼?」

黃天朗忙道:

「在下黃天朗。」

米天香聽他說出自己的姓名,眼珠轉了一下,雙眉輕蹙道:

「黃天朗,我倒是第一次聽聞你的大名!」

瞧她說話如此直率,可想而知,她是一個不大懂世故,而又天真無邪,沒有心機的女孩子。

黃天朗也不以為忤,問道:

「姑娘,這裡是什麼地方?」

米天香道:

「這裡就是陽山,你不會不知吧?」

黃天朗點點頭,道:

「米姑娘,原來這裡就是陽山,在下的家鄉,就在陽山東面約三十里的三坪村。」

「啊,這麼說,咱們也可說是鄰鄉了。」

米天香直直地望著黃天朗。「半年前,我曾到過三坪村一次。」

「米姑娘,那裡沒有什麼變化吧?」

近鄉情濃,黃天朗心中一陣激動,急切地問。

「那一次我到貴村,可興旺得很。」

米天香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目光閃爍了一下,有點吞吐地道:「只是……只是……」下面的話,就如喉頭鯁了一塊骨頭般,說不下去了。

黃天朗豈有看不出的道理,心頭跳動了一下,焦急地道:

「米姑娘,只是怎樣了?」

米天香遲疑了一下,才閃爍其詞地吶吶著道:

「聽說……聽說近來發生了一些事故,死了一些人,詳細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

黃天朗一聽,急得猛地一挺腰,想坐起來,下床穿上鞋子,就要告辭趕回家中看一下,他卻忘了,自己的腰背因為中了那妖人的寒陰掌,腰背僵麻硬直,根本不可能彎腰挺身坐起來,痛叫一聲,直直地扳起來的身子,重重地倒回床上!

米天香見他痛得蹙著眉頭的,不由失聲道:

「咦,你怎麼哪,很痛么?」

黃天朗咬著牙,搖搖頭,微哼一聲道:

「沒什麼。米姑娘,在下恨不得立刻趕回去看一下,因為在下還有娘親與妹子的啊!不知她們會不會有什麼事。」

米天香聽得心中感動不已,忙安慰他道:

「急也急不來的,今堂與令妹吉人天相,不會有什麼事的,你且放心忍耐一下吧。」

「米姑娘,未知村子中發生了什麼事,死了多少人?」

黃天朗著急地追問。

米天香支吾著道:

「我也不大清楚,我也是聽人說的。」

瞥一眼黃天朗,見他口齒欲動,忙又說道:

「你且躺一會吧,待我去看一下,師父她老人家配製好了那貼九陽神膏沒有。」

口中說著,已移動腳步,急急向外走去,來到門前,驀地站停下來,回身道:

「瞧我,真是昏了腦袋,忘了你還未有吃東西,而現在經已近午了,我這就順便將吃的端來給你。」

說完,一擰腰肢,走了出去,一閃,便在黃天朗的視線內消失了。

黃天朗大睜著雙眼,獃獃地望著屋頂,心中卻思潮起伏,盡想著娘親與妹子不知怎樣了。

口口口

米天香重新走回屋子時,手上果然端著一個竹制的盤子,上面有一大碗白米飯,還有兩樣小菜。

而她也帶來了一個看樣子年紀在四十許五十左右的老婦人來。

不用說,那一定是米天香的師父——陽山神姥了。

黃天朗是被米天香與那老婦的腳步聲,將他從如潮的思緒中拉回來的,而他也猜測到,那老婦必是米天香的師父,出於對那老婦人的一種感激之意;他掙扎著想挺坐起來,但是卻力不從心,哪裡坐得起來!

米天香一見,首先嬌嚷道:

「唏,你就躺著別動吧,我師父不會怪你的。」

那老婦人也開口了。

「你這麼大聲嚷嚷的,不怕人家難為情么?你就是不像一個丫頭!」

黃天朗被米天香一語說中他的心事,的確是有點訕汕的,既然起不了身,但卻禮不可失,只好躺著朝那老婦人抱拳說道:

「神姥前輩,在下失禮了,請您不要見怪。」

那婦人——陽山神姥,倒是挺隨和的,一點架子也沒有,笑笑道:

「倒是你太多禮了,老婆子說不定會見怪的。」

陽山神姥這一說,聽得米天香「咭咭」笑了起來。

「師父,您是怎麼哪,俗語有謂,禮多人不怪,師父您卻那有怪人家多禮的!」

「丫頭,你就是貧嘴!」

陽山神姥罵一聲,瞪了米天香一眼。

米天香忙縮縮腦袋,吐吐舌頭,朝陽山神姥扮了一個鬼臉。

黃天朗瞧到這師徒兩人如此親呢不拘禮的,被她們師徒兩人的滑稽樣子,逗得忍俊不禁,失笑起來。

而氣氛,也隨之輕鬆起來,自然的,心情也輕鬆了。

「師父,是先讓他吃飯,還是先替他敷上膏藥?」

米天香一邊說一邊將那個盤子放在床頭邊的一張竹桌上。

「丫頭,當然是先敷藥了,若是膏藥涼了,藥力便沒有那樣猛。」

陽山神姥說著,已經將手上拿著的一貼熱氣騰騰的膏藥,放在黃天朗腳邊的床上,一邊捋起衣袖道:

「丫頭,來幫手將他的身子扳轉過來。」

黃天朗瞧著這師徒兩人,一點也沒有因為自己是個大男人而有所避忌,感動得眼中濕濕的,說不出話來。

而米天香雖然是個大姑娘,卻不避男女之嫌,微微挽起衣袖,幫著乃師將黃天朗的身子扳轉過來。

黃天朗在陽山神姥師徒的扳弄下,就像一根木頭般,直直地翻轉過來,伏卧在床上。

跟著,他只覺腰背上一陣炙熱,卻透肌滲骨的,生出一種難耐的酥癢感覺,令到他渾身起了一陣輕微的抖顫。

而陽山神姥經已替他包紮,並輕聲道:

「忍耐,一定要忍著,待會,藥力完全散發時,那種酥癢之感更加厲害,你一定要忍著,千萬不能用手去抓,若是你忍不住伸手將膏藥揭去,那麼,你那條腰背,便永遠硬直如石,沒法醫了!」

一頓,沉聲道:

「你都聽到了么?」

黃天朗這時候已咬著牙,忍受那越來越強烈的酥癢感覺,從齒縫中應了一聲道:

「前輩,晚輩聽到了,晚輩會忍受得了的!」

陽山神姥替他包紮好,直起身來,吁口氣,望一眼米天香,說道:

「丫頭,咱們出去吧,別打擾他,以免他分神,因而抵受不住,那就害了他。」

說完,便轉身朝外走去。

米天香應了一聲,看一眼牙齦緊咬的黃天朗,才跟著退出去。

「丫頭,將門關上。」

外面傳來陽山神姥的語聲。

米天香應聲將竹門帶上。

室內,就只剩下黃天朗一個人,而這時,他的神情也變得難看極了,雙手緊緊抓著竹床的邊沿,額上青筋突現,暴沁出一顆顆汗珠來,而他的身子,抖顫得越來越厲害,不難看出,他是極力忍受著那種搔不得,也搔不著的強烈酥癢,其痛苦可想而知。

大概陽山神姥猜到黃天朗在那種酥癢入骨的煎熬下,為了忍受,會做出不雅的動作來,故此,她才要米天香退出去。

畢竟,她們師徒皆是女人,雖然不像一般的世人那樣,太過拘泥於男女之間,但在那種情形下,難免有點尷尬。

口口口

半個時辰過後,陽山神姥才推門走進去。

這一次,她沒有叫米天香進去,那是因為她不知黃天朗在忍受那股酥癢入骨的煎熬下,會不會在不知不覺中,連身上那條牛犢短褲也脫落下來,而米天香還是一個大閨女,那種不雅的情形,自然不便讓她見到,那會令她很難堪的。

本來,她也不便進去的,無奈這裡只有她師徒兩人,連一個男人也沒有,幸好她年紀經已這麼大,足以做黃天朗的娘親,又是過來人,也就顧不得那樣多了,總要有一個人去看一下的啊。

幸好,黃天朗雖然昏迷過去,但那種樣子還不算什麼太難看,最少,他唯一可以蔽體的牛犢短褲,仍然穿在身上!

但看他那種大汗淋漓,牙關緊咬,抓住床沿的雙手指節發白,臉容仍然扭曲的樣子,便可以看出,他在那半個時辰之內,所受的煎熬是何等的難受了。

「也真難為他了。」

陽山姥姥看著他的那種樣子,也替他難受,喟嘆一聲,從身上抽出一塊布巾,先替他將頭臉身上的汗水抹乾,然後,才從牆角的一個竹櫃中,取出他的衣衫來,替他穿上。

一切弄妥當之後,她才開門走了出去。

「師父,他忍受得了么?」

陽山神姥才跨出門去,米天香便急不及待地迎上前問。

陽山神姥長長吐出一口氣來,臉上綻開一絲笑容,伸手點一下徒兒的額角,笑說道:

「丫頭,看你緊張的樣子,你不會自己進去看一下么?」

米天香一撅嘴。「師父,他的樣子難看么?我才不進去!」「放心吧。」

陽山神姥笑罵。

「為師已替他穿好了衣衫,你進去看一下,他是否醒過來吧。」

米天香這才笑應道:

「師父,你老人家去歇一會兒吧,有什麼事,徒兒才去叫你。」

說著,已蹦跳著走進房內。

陽山神姥瞧著徒兒的背影,搖搖頭,喃喃自語出聲:

「看樣子,這丫頭動了凡心了!」

口口口

說起來就有這麼巧,米天香才進去,昏迷過去的黃大朗,恰好悠悠醒轉過來。

米天香不由發出一聲歡呼,三步並作兩步,搶到床前,放輕了語聲道:

「喂,你醒過來了吧,覺得怎樣?」

黃天朗微微張開眼來,看到米天香那張帶笑的嬌靨,不禁精神一振,語聲有點虛弱地道:

「米姑娘,在下感到好多了,在下先前是不是昏死過去了?」

米天香咬著唇,輕點螓著。

「聽師父說,你是昏暈了過去。不過,你捱得過來,該沒有什麼事的了。」

說時,她的眼睛中露出佩服之色,而不知怎的,她對黃天朗生出一股好感來,只覺他越看越順眼。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黃天朗由衷地道:

「米姑娘,在下不知怎樣,才能報答得了令師與姑娘的恩德了。」

他這一番確是由衷之言,因為,他已發覺到自己腰背上的僵麻硬直之感,已消失,而自己的身上,亦衣著整齊,不用說,定是這師徒兩人中的一個,不避男女之嫌替自己穿上的,這種恩德,令他感動得喉頭哽塞,幾乎說不出話來。

米天香抿嘴,說道:

「你又說客氣話了,我師父最不喜歡的,就是人家說客氣話。」

「米姑娘,在下說的是由衷之言!」黃天朗懇切地表白。

「好了,咱們別說這些了。」

米天香急切地道:

「快下床走動一下,看看怎樣!」

黃天朗也心急想知道自己是否會好了,當下真的就像一個聽活的小孩子般,半身一轉,雙腳著地,小心地站了起來,很輕鬆的,一點也不困難,那顆提起的心剎時放下,抬腳走出了第一步。

「你沒事了,一點事也沒有了!」

米天香興奮得拍著掌,歡叫起來。

「你走得很好啊。」

黃天朗輕快地在屋內走動起來,忽然間,身軀搖晃了一下,嚇得米天香臉上變色,搶上前去,一把將他扶住,擔心地問:

「你沒有什麼事吧?」

甩甩腦袋,黃天朗吁口氣道:

「沒事,只是餓得有點發昏吧了!」

「原來是這樣。」

米天香舒口氣,自責地道:

「我怎麼想不起,你已大半天沒吃過東西,加上又折騰了半個時辰,就算是鐵打的,也捱不住了,你快坐下來,待我將飯菜拿到床前,讓你吃個飽。」

說著,已急急扶著黃天朗,坐回床前,接著快手快腳地將放在床頭燈桌上的飯菜,拿到他的跟前,就放在他的膝上,方便他吃。

黃天朗也真的是餓透了,也不客氣什麼,自竹盤中拿起那碗白米飯,扒了一大口,也不挾菜,直著喉嚨就往下猛咽。

瞧著黃天朗那種狼吞虎咽的猴急樣子,米天香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但馬上,她又伸手將嘴巴掩住,以免黃天朗覺得難堪。

黃天朗被米天香那一笑,也為自己的猴急樣子感到不好意思而臉紅起來,忙吸口氣,慢慢地咀嚼起來。

米天香見黃天朗那種局促的樣子,眼珠轉了一下,笑笑道:

「你慢慢吃吧,我忘了還有件事要做,失陪了。」

說著,已像一陣風般,走了出去。

黃天朗見米天香走了出去,馬上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簡直有如風捲殘雲般,只不過兩三下,便已將一大碗白米飯吃個精光。

黃天朗還想吃,但不好意思出去喚米天香,看看還有沒有飯,門口人影一閃,米天香手上端了一碗白米飯進來,笑著走到他的面前。

「我知道你一定還想再吃,我也真是糊塗,只給你盛了一豌飯,那怎吃得飽。」

一頓,又道:

「你吃吧,不夠,還有,我出去了。」

黃天朗一面接過那碗飯,一面感激地道:

「米姑娘,你真好,謝謝你。」

沒來由地,米天香感到臉上一熱,幸好,她已經走了出去,還沒有被黃天朗看到。

黃天朗吃著飯,不知怎的,由米天香想到了與自己青梅竹馬長大的那位姑娘來,在心中將兩人比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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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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