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她雙目波光流轉,聲音清脆,怒叱道:「你是什麼人?」
程三連並不立即回話,折轉刀鋒,揮向那女人腰裹刺去,口中厲聲道:「這個臭婆娘,你怎麼不認識我,現在要你知道厲害!」
那女人揮刀一檔,兵器相擊,各震退半步,程三連剛才是背光,現在順光,在月色下,面孔才清晰起來。
那女人看清他的面目,驚愕道:「你不是太白山的刀客程三連嗎?怎麼會在這裹?」
程三連滿腔怒火,無處發,見徐美態度不善,新仇舊恨驟然升起,喝道:「你做了什麼事,心裹清楚,今天不讓你知道我的厲害,我就不叫程三連!」
他那柄牛耳短刀,又向那個女人的臉上削了過去。
那女人也氣得面孔通紅,把頭一偏,聲音顫抖,憤憤地道:「姓程的,我本以為你是個知輕重、識時務的好漢,想不到你面善心惡,假仁假義,今天我也饒你不得!」
說完,回手一刀,向程三連左肩劈去。
程三連扭腰卸肩,向右一閃,那女人的左手五指張開,向程三連的胸口直插而來。
程三連心頭一震,忙往後跳。
那女人一個騰步躍起,落地伏身,一刀竄起,自上而下,刺向程三連小腹。
程三連只得又退一步,折轉牛耳短刀,以刀背向來刀著著實實的擊了一下,但絲毫沒有改變那女人刀子的攻勢。
幾個照面,程三連已略有所悟,一卸身,向後猛跳,跳開五六步遠時,站定身子,喝問道:「住手,你到底是什麼人?」
「咦!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我是馬天龍的女兒馬曼玲啊!」
程三連擊掌道:「哎喲,搞錯了,搞錯了,快別再動刀子。我只以為是別人,怎麼會是這妞兒?」
由於馬曼玲跟徐美長得一模一樣,在月光下又穿著夜行衣,跟步壽原裹的徐美,裝束完全相同。
加上馬曼玲為了夜行方便,沒有使出新月刀,這就使程三連認錯了人。
馬曼玲慢慢收刀入鞘,睜大鳳目,困惑地道:「奇怪,你怎麼忽然不認得我了?」
程三連嘆道:「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巧事。這裹有個姓徐的女孩,跟你長得完全相同,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一樣。
但這個女孩卻是個壞東西,我以為她要追殺我,所以了先出手。」
馬曼玲半信半疑的貶著眼皮,問道:「三連叔,你怎會到這裹來?」
「哦!我倒想先問問你,你趕來步壽原,是不是為了你師兄李烈?」
馬曼玲思索片刻,致致道:「我正是為了李烈才來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當我拖開磨盤石,還沒有下井,卻被一個怪裡怪氣,手拿短劍的高個子截住,他一言不發,就跟我拚了起來……」
程三連道:「怎麼?李烈不是你救的?他到那兒去了?」
程三連發覺整個事情的過程,蹊蹺到極點,一時也說不明白,便對馬曼玲道:「這兒是往耀州府的大道,隨時會有人行走,我們找個地方,慢慢再談。」
馬曼玲道:「三連叔,在這土坡上面有個窖洞,我臨時住在裹面。」
兩人一前一後,撥草尋徑,走向窖洞。
原來馬曼玲和父親馬天龍出發到延長去找覃青佩,想將她殺了永杜後患。想不到覃青佩並沒有回到延長,使而到黃龍山去投靠表兄史艷文。
馬曼玲在回程中突然想起,那支家傳寶銀心別針失落在師兄李烈手上。她怕馬大龍追問別針下落,便藉口說到黃龍山追殺覃青佩,實際上,去的地方是耀州府城。
馬曼玲辭別馬天龍向南走,在路上碰到一群甘泉縣的災民,打聽之下,才知道李烈在步壽原失手,下落不明。
吳春牛負傷逃走不知去向,災民們很多人被楊開泰殺了。
這麼一來,馬曼玲心中當然驚駭莫名。
於是先到步壽原附近,找了一個破窖洞歇下,到了晚上,帶著一柄壓衣短刀,前去步壽原踩探。
她悄悄潛入花廳,在屏風前抓到一個丫頭,問明李烈落井之處後,怕丫頭露口風,一狠心便殺了丫頭。
奔向槐樹旁,她移開那塊磨盤時,剛剛將繩子綁在石上,垂下繩索時,卻來了一個穿羊皮坎肩的高個子,一言不發便向馬曼玲攻擊。
兩人一直沒有鬆手,直斗到園子外頭。
馬曼玲將這段經過很詳細的告訴程三連。
其中只將她為何回程找李烈的真正原因含糊過去。
程三連聽完以後,眉頭一皺,拍手叫道:「糟糕!這件事錯中有錯!」
馬曼玲忙道:「什麼叫錯中有錯?」
程三連嘆息道:「你以為那個穿羊皮坎肩的高個子是誰?」
馬曼玲緊張地問:「是誰?」
程三連道:「那個高個子就是大名鼎鼎的獨行俠尤育華。」
馬曼玲輕輕一哦道:「是又怎麼樣?」
程三連瞪大眼道:「你難道不知道姓尤的從不涉足江湖恩怨?他是決不會幫楊開泰的。他一定以為你是徐美,要下井去殺快刀李烈,才驟然出手。
徐美使的兵器是七星劍,相貌聲音跟你簡直沒有兩樣,連我當時都以為你是「徐氏四虎」的妹妹呢!」
馬曼玲沉吟了一下,滿臉狐疑之色:「天下竟然有這種事,我倒想去見見她。」
程三連這時又將李烈和吳春牛等人怎麼進入步壽原的經過,告訴馬曼玲。
程三連突然吞了一口口水,突然問道:「你跟尤育華打鬥的結果如何?」
馬曼玲道:「他的本事實在高強,我跟他一直斗到步壽原下,前後戰了半個多時辰。後來聽見步壽原裹喊聲震天,燈火齊明,便分了神。
尤育華趁機虛晃一刀,跳了開去,一轉眼就走得無影無蹤了。」
她頓了頓,又道:「我擔心磨盤石被我掀開,人沒救著,反而害了李烈,所以又掩進去探看。
我依稀聽人鬧哄哄的說,李烈不在井底,卻砸死了另外一個人。現在細想,實在處處透著詭秘,相當不合常理。」
「砸死了?」
程三連高興得跳了起來,旋即釋然一笑道:「真是太巧了,那個死人就是徐禮。」
這時馬曼玲解開頭巾,手指繞弄著兩條垂胸髮辮,只是張大了眼睛看著程三連。
程三連也覺得剛才的話不太完整,忙解釋道:「事情的真象我也不知道。當時我看見你跟尤育華打到園子外去。便蹲在牆上看了一會兒,回過身時,看見井上有條繩子。
我擔心李烈的安危,就緣繩下井,李烈不在井底,反而在這時,有人將徐禮拋下井去。我一跳出井口,就有個黑衣面人跟我纏鬥。」
馬曼玲道:「怎麼又冒出一個黑衣人來了?那人是誰?」
程三連道:「他是個陌生人,加上面,我猜不透他的身份。」
馬曼玲眸珠一轉,笑道:「該不會也像尤育華一樣,正巧要去救李烈,以為你要去害李烈性命,才狠狠向你突襲?」
程三連道:「不像。這個人用的是松紋劍,武功很好,他既然救了李烈,就該趕緊離開,沒有守候在井旁的道理。」
馬曼玲思索了片刻道:「你這樣推斷很合理。」
這座窖洞前面,草深沒徑。窖洞裹泥灰積得像沙堆一樣,踩上去又松又軟。馬曼玲的馬藏在窖洞後面。
馬曼玲也在地上清出一片凈土,上了毛氈,暫時當成床用。
這個窖洞的地點很好,從洞口撥草望去,正是步壽原通耀州的大道,但外頭的人卻無法看見這座廢窖。
程三連撥草望了一下外面,回身道:「我還是替尤育華擔心。那個面黑衣人是誰,也要搞清楚。
最要緊的是要找出李烈的下落,明晚我們再去步壽原打探好了。」
馬曼玲道:「是啊!今晚咱們只好在這裹歇下了。我的水袋乾糧都在那兒,三連叔,你只管用,不必客氣。」
程三連道:「鬧了一個晚上,怕都有四更天了,倒是該休息休息了。」
兩人也沒有什麼顧忌,蜷伏在氈上,片刻便鼾聲如雷。
天亮以後,窖洞下面的大道上,來往人馬車轎不絕於途。
這些人大多是趕往步壽原拜壽去的。
現在還是初秋時分,白天的太陽仍相當熱,行人多半只穿淡色的衣服。偶而經過一個穿黑衣的人,程三連就提高警覺,心中也想起昨夜在井邊持松紋劍的那個黑衣面人。
巳牌時分,有個道士穿著黑袍,從道上經過。
程三連一見道士經過,不禁嚇了一跳,但他馬上就笑了。
這個道士雖然穿黑衣,但昨晚那人穿的是夜行黑衣,何況晚上穿黑衣,白天不見得還穿黑衣。
到了下午日落時,忽然有一行十一騎人從耀州而來。
這行人都戴著潤寬草帽,穿黑衣。
為首的那人在黑衣外單件青色短襖,腰插七節鋼鞭,騎在一匹毛紅如火的西口馬上。
程三連見狀大感驚訝。
「我剛才看到這批人很可疑……」
「三連叔,我想——」
馬曼玲眼睛一亮:「這幾個人,不像是關中人。哦!他們可能是四川神兵王銀海帶著部眾去拜壽的。」
程三連道:「對!四川神兵都穿黑衣。」
天黑以後,兩人裝束妥當,直奔步壽原。
道上行人已絕蹤,在寒風中隱隱傳來鑼鼓聲。
馬曼玲抬頭一看,步壽原上空一片紅光。
她有些奇怪地道:「是不是失火了?」
程三連道:「不是失火。今天是楊開泰的正壽,院子裹張燈結綵,還有戲班子助興,當然是燈火通明,照耀到步壽原上空了。」
兩人已到達庄外,程三連低聲道:「我們現在分路進行工作。你從後面入庄,我從前面走,都在大廳上會合。
這時大家正在大廳上看戲,我去找昨夜那個黑衣面人。」
馬曼玲道:「我到後面,先捉一個人,問問口供。」
兩人悄悄分路,馬曼玲迅速溜到庄後。
程三連看庄側沒有人看守,便伏身循牆,牛耳短刀挾在腋下,慢慢潛行。
這步壽庄圉四周都種了槐樹。
程三連計上心來,揀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作為掩蔽。
他騰身縱上牆頭,蹲定俯瞰,見屋子上面沒有放哨,便跳落院內,往大廳內閃閃躲躲的走著。
走到紫藤棚前時,他側身一閃,便在紫藤蔭處埋伏妥當,這才細心的觀察大廳。
大廳上鑼鼓喧天,擺了十多桌酒席。
在廳側搭著一座臨時戲台,檯面離地只有三四尺高。
今晚戲班唱的是楊開泰選定的戲碼「呂蒙正寒窯記」,這時戲快唱完了,台上兩個武生執戟對打,招式十分洗鍊,博得滿廳的采聲。
大廳正中間的那桌酒席前,已坐了幾個黑衣人,他們眼睛望著戲台,手裡還剝著帶殼的烤花生,個個面帶笑意。
戲完之後,就要上菜了。
那個黑衣人的首領坐在楊開泰旁邊,旁若無人的大呼小叫,看到演出精采處更是喝聲如雷響。
家丁捧著佳肴,一道道的擺上桌。
楊開泰向黑衣人的首領勸酒道:「難得您大駕光臨,來乾一杯!」
這個黑衣人扳下臉來,佯怒道:「說什麼客氣話,今天你是壽星公,該大伙兒敬你酒才是。」
說完舉杯站起,當場眾人見王銀海向壽星公敬酒,也粉紛站了起來,嚷著要勸酒,亂鬨哄的鬧成一片。
戲台上這時已是另一番局面,上齣戲已演完,現在正敲鑼打鼓為下一場戲的開場助興。
程三連總算瞧清四川神兵首頓王銀海的真正長相。他正在考慮如何向黑衣人的首領王銀海示警,忽然覺得眼角餘光似乎看到一條黑影。
他原以為是馬曼玲趕來會合,轉頭望去,卻是一個黑衣人。
那黑衣人兩三個起落,就竄到大廳的屋面上去。他執劍貼在腰脅上,銀光一晃,身輕如燕,便落在大廳屋脊的後面去了。
程三連眼中神采閃爍,精神一振,便從紫藤叢蔭中閃出,躍上屋頂,疾速追趕。
等程三連趕到大廳後面屋脊上時,那個黑衣人已經竄落到後面花廳上去了。
程三連加緊步子,沒有鬆懈下來。
那黑衣人可能已經發現背後有人追趕,在屋檐下一卸身,忽然消失不見。
程三連曉得這人並不是真的憑空消失,而是以一種壁虎倒掛的功夫,將腳尖鉤在屋檐上,使全身貼在屋檐下隱藏得相當完美。
程三連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不敢冒昧上前,想用言語試探一下。
「喂!黑衣漢子,你不要躲了,我已經看到你了。」
程三連敢這麼大呼小叫是有原因的,這時四下寂靜,只有大廳上吵成一團,凡是家丁賓客,全都擠到大廳上看戲了。
他這些話只有屋頂上可以聽到,下面的聲浪已壓過話聲,當然不慮被人發覺了。
那黑衣人見程三連已經看出他的行藏,便將身子在檐下一縮,翻了個斛斗,就從檐下躥了起來。
黑衣人輕功造詣極為獨到,這一竄就飛起有丈許高,落下時站在檐瓦上,身子晃都不晃一下。
月色朦朧,亮度正夠彼此辨清面目。
程三連發現,這黑衣人正是昨天在井邊跟他殺的那個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並不開口,挺劍在肩,飛身撲起,向程三連兜心刺入一劍。
程三連弄清這黑衣人並不是在下頭吃酒看戲的四川神兵,是個謎樣的人物。
他想:下頭人家在盡量的玩樂,黑衣人卻在屋頂穿梭,也許是因為武功了得,楊開泰才要他上屋防守。
程三連想到這裡,恐怕在屋頂上搏鬥會被下頭人發覺,一起上來圍攻,所以,他將牛耳短刀一揚,身形跳開,向庄外便溜。
不料這個黑衣人一刺落空,也卸身落地,跟著向庄外直追。
雖然賓客家丁等人的心神放在酒、戲上頭,但每人都是練家子,屋頂上兩人的蹦竄巳被人發現。
古有龍在大廳看戲喝酒,忽覺下腹脹痛,到後院上廁所,抬頭一看,卻見屋頂上黑影一晃。
他立即高呼一聲:「大家注意,有姦細!」
古有龍是「隴西四將」之一,經過幾場打鬥都能全身而退,就是因為他人較機靈,反應很快。
古有龍話聲一落,人已竄起,在屋頂上落定,便拔出刀來。
楊開泰正夾著一粒鴿蛋放在嘴裡,聽到叫聲,一急鴿蛋卡在喉嚨里上下不得,趕緊端起酒來,喝了一大口,鴿蛋才下去。
程三連跟黑衣人都已跳到庄牆外面,古有龍火急追來。
楊開泰下鴿蛋,推筵離座,鏘的一聲,拔出睚毗刀,怒喝道:「大家快上來捉奸細!」
坐在楊開泰身側的四川神兵首頓王銀海,今天下午才到步壽原,對這裡晚發生的變故一無所知。
他看大家都跟在楊開泰身後,亂七八糟的搶上前去,一時頗為取決不下。
沉吟了半晌,也向手下十個弟兄發令,都拿著兵器,一擁而出。
這些人當中搶在古有龍後面的是賴保國。他拿起刀子,跳出院子,縱身上了屋頂,看庄外有兩條黑影,便即刻追了出去。
這時程三連見莊裡有人追出,心裡一慌,想趕緊抽身而退。他一手執牛耳短刀,另一手已掏出一枚百步金彈來,想要伺機打出金彈。
黑衣人劍法突然一變,劍光寒凜如水,向程三連的上中下三路密密層層利入。好像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程三連殺害。
這樣一來,程三連頓時應接不暇,不僅脫身無望。就連手中金彈也無法脫手發射。
古有龍迫近,見是程三連跟一個黑衣蒙面人在潮烈打鬥,不禁滿心歡喜,高聲叫道:「哦!原來是三連叔在這裡,正跟一個黑衣人拚命。三連叔,不要慌,讓我古有龍來助你!」
古有龍挺著刀,鑽上前來,向黑衣人背後戳過去。
黑衣人身手果然十分矯捷,氣定神閑的旋過身子,走步如游龍,躍起似虎撲,竄跳如兔脫,騰空如鳥飛,向古有龍、賴保國一連刺了幾十劍。
古有龍猝遇強敵,招架乏力。
賴保國也冷汗夾背,破綻頻露。
「你這傢伙怎麼這麼厲害,你到底是誰?」賴保國氣喘如牛,強自鎮定。
黑衣人仍保持沉默,在蒙面布的眼孔里,可以看見他的眼中異彩連閃,顯然武功已臻化境。
程三連不由一楞。
難道這黑衣人不是楊開泰的人?
不然賴保國、古有龍何以不認識他?
程三連心念電轉,趁黑衣人跟賴保國、古有龍對上時,他乾脆收起牛耳短刀,站在一旁想仔細弄清黑衣人的身份。
古有龍、賴保國兩人跟黑衣人戰了片刻,已互攻幾十個照面。
這時徐朋已提著七星刀趕到。
「徐氏四虎」中老大徐友、老二徐禮,死於李烈師徒之手。老三徐禮被徐朋無意砸爛在眢井裡。
這種種的變故在幾天之內發生,對徐朋的打擊實在很大。現在李烈失蹤,內情複雜,甚至連楊開泰的女兒楊龍珠也牽扯在裡面。
徐朋一聽人叫有姦細,剛好肚子里憋滿毒氣,恨不得立即變成春醒的毒蛇,咬人一口,好出出氣。
徐朋認為李烈師徒鎩羽,災民死傷狼藉,不可能有人再敢進步壽原放肆,誰知黑衣人會如鬼魅般的闖入。
徐朋的本事比不上「隴西四將」,但這時他是豁出去了,只想拚命殺個痛快,別的都不想了。
他像毒蛇吐信,直取黑衣人,兇悍之功勢,已超過他的最佳能力。
徐朋掄動他那口七星刀,刀光舞成一個旋風般的圈子,將自己身子圈在刀影里。驀地一滾,使出的是少林門七七四十九記的滾馬刀,直向黑衣人兩腿褲襠鑽進去。
黑衣人跳到那裡,徐朋的身子就滾到那裡。
這裡的場子沒有障礙物,徐朋滾起來分外的有看頭。
可是黑衣人在圍攻之下應對裕如,似乎絲毫不在意。
只是緊閉著嘴,扭身揮劍,忽如蜻蜓點水,忽如鴛鴦抱頸,忽如浪里推舟,又忽加地里拔蔥。
但見他運劍似飛,躍跳翻騰,推解俯挽,擊削砍刺,無不恰到好處,絕不拖泥帶水,依舊保持著審慎冷靜的態度。
一劍獨斗三刀,那持刀三人的武功,在相形之下,就格外顯得低了好幾截,也格外襯托出黑衣人的身手傑出超絕。
程三連在旁,蹙眉沉思了半天,已分析出一個大概:這個黑衣人是外來人,武功配稱一流,李烈的失蹤,跟他一定有關。
黑衣人一定以為程三連是楊開泰的打手,才在井邊出手,卻不知道程三連也是要去救李烈的。
這時程三連乾脆不表明意圖,因為古有龍稱他三連叔,可見楊開泰對他仍未起疑。他不妨利用在楊開泰面前的身份,暗中打聽消息。
現在庄外兵器交擊之聲很響,楊開泰一定會聞聲趕來,到時程三連可以伺機謀事。
果然不錯,楊開泰已急唬唬的跳上來。
楊開泰手提睚毗刀,身後的王銀海手執七節鋼鞭,也從牆上飛身而下。
楊開泰自從昨晚連串巨變踵生,精神已快崩潰。
李烈意外逃過一劫,徐禮被石頭砸死,最讓他捶足跌胸難以釋懷的是女兒楊龍珠的房門口,竟有一隻李烈的靴子。
唉!楊開泰強打起精神替自己的壽辰綳面子,但一想起女兒正綁在房裡,無法向新來乍到的客人介紹女兒,便又頹喪不已。
他殺災民如快刀砍瓜,而輕輕抽女兒一鞭子,心裡卻在滴血。
聽到有人喊「有姦細」時,他壓抑許久的怒火,終於得以發。
楊開泰見「姦細」是個黑衣蒙面人,便斷定此人一定是個熟人,李烈的紕漏也一定出在蒙面人身上。
他的聲音如破鑼般響起:「他媽的,這個傢伙居然披了一身黑皮,將他活捉,取下他臉上的撈什子!」
徐美、穆鏡圓、周青傑三人,雖負傷,但傷勢不重,和雷傑標各拿了武器,也越牆跳到庄外,要湊湊熱鬧。
黑衣人以松紋劍抵擋,古有龍、賴保國、徐朋以及剛加入的雷傑標,這四人的四日刀竟然都逼不進黑衣人面門。
四把刀在一團劍光的周圍,像走馬燈般繞轉。
松紋劍抖起萬道銀光,在迷濛的霧夜,慘淡的月色里,劍氣似凝霜濺雪,直凌霄漢,神愁鬼泣,看得人人面色大變,聳然驚嘆!
楊開泰低聲喟嘆,表情凝重的對王銀海道:「這個黑衣人不知是何方鼠輩,昨晚入庄來連殺幾個人,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在老漢大壽之日,前來作對。」
王銀海身長六尺,年紀四十歲上下,在額頭上有用一束香燙成的傷痕,這是神兵的規矩在神前立誓時所留的記號。
王銀海並不是一個木頭人,他知道楊開泰早年做刀客時,曾在江湖上結下不少梁子。有人利用壽辰進犯,殺殺楊開泰的銳氣,也極有可能。
是非真象如何,他不曉得,但看黑衣人蒙面潛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就有欠光磊落了。
王銀海認為只要取下黑衣人的面巾,真象就會大白,於是也喝道:「把臉上的東西拿下來,大家照照面,有話好說!」
那黑衣人置若罔聞,仍然悶聲擋住四把刀,他似乎極想突圍遠遁,只是礙於四把刀輪番的來纏難以如願。
忽地黑衣人劍光一頓,人如鶴立,舉劍過頂,直指天心。四人圍著四隻角,那黑衣人居中一旋,有如胡旋曼舞,衣裾揚起,揮劍向下。
四人不知黑衣人弄什麼玄虛,都擔心黑衣人向身上砍來,個個停止,持刀守住面門,嚴陣以待。
王銀海暴喝道:「大家當心下路,這傢伙要走了。」
話猶未畢,正當四人看定黑衣人時,忽然劍光一晃,光閃影移,頂上留著一團劍光,但劍身已卸下。
黑衣人伏身而進,向前一竄,對準賴保國下體刺去。
賴保國在猝不及防之間,小腿已中了一劍。
他慘叫一聲,向後便倒。
黑衣人竄起,越過賴保國,飛到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