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冷家堡
這裡,貴客居。
武宜縣城最大客棧。
都餓了,肚子嘰哩咕叫,進店聞到香味,令人精神一振。
不空坐下來,對著掌柜叫:「什麼好吃的、好喝的,全端上來。」
掌柜的人高馬壯,肉多眼小,見客一張笑呵呵的和氣臉。
「客官稍候,好吃好喝的,片刻即到。」
不空頭也沒抬:「酒先來。」
「有,有,本店有最好的醉李白,馬上送到。」
「什麼醉李白?」
「意思是說,大詩人李白苦聞這酒,未喝已先沉醉,可見它的香醇好喝。」
眾人相顧而笑,武克文說:「快拿兩缸來。」
不空瞥他一眼:「好端端你漢氣,嫌這個太好喝?」
武克文苦笑搖搖頭,何槍說:「公子想必是想家了?往常喝好酒,還有歌舞助興,這一路走下來,無歌無舞,難免無趣。」
不空抹抹臉,要笑不笑地說:「想家?那簡單,就打道回府羅!」
武克文忙說:「沒這意思,大師父別誤會。」
料不到那掌柜突然跑過來,笑嘻嘻說:「公子要歌舞助興?
太巧了,昨兒小店來了對父女,做父親的有副好嗓,會唱詩詞,做女兒的舞姿美妙,能跳一種劍舞,不過他二人索價太高,一次要五兩銀子,從昨兒到今日,只表演一次,公子若有興緻……」
「什麼劍舞?」
「這姑娘不會跳其他的舞,只會舞劍,在下看她舞劍,柔中有剛,英姿靖靖,端的非常好看,公子要不要?」
不空聽他如此說,搶著發話;「女孩子舞劍?有趣,有趣。
小龍兒倒想看看,小姑娘舞劍,是什麼好樣兒?」
武克文精神大振:「快請!」
片時出來一對父女,武克文眾人一見,微微一愕。那做父親的似曾相識,那姑娘家……
白嫩嫩的一張臉,水靈靈的一雙眼睛,似喜還嗔睢著武克文,武克文差點脫中驚叫,她已經盈盈拜了下去。
「給公子請安,小奴家劍兒獻醜。」
馬龍等人間「劍兒」二字,滿臉驚愕。是了,安南王世子身旁,有個待女叫劍兒,王府中人,都知劍兒擅長劍舞,也因此得名。
劍兒從跪姿而迴旋-轉,劍已出鞘。
老頭兒拉起二胡,嘴裡唱起蘇式的「水凋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老頭嗓音忽兒昴揚,忽兒低沉。劍兒隨著節拍,忽緩忽急,劍法嫻熟,身手俐落,不禁看出神來。武克文豪興大起,叫了聲:「劍來?」
馬龍雙手奉劍,武克文就他手上,拔劍出鞘,旋即撲身向劍兒。劍兒先是微吃一驚,瞬間嫣然一笑。
兩人雙劍,似受吸引,彼此如影隨形,互黏互纏。雖是舉劍相對,眼角眉梢不免有情。
眾人見他二人,劍越舞越慢,彼此越纏越緊,身子理所當然越靠越近。想那異性男女,彼此相吸原是正理。這二人莫非一時勾動情火,不能自已?客棧中人,皆以看好戲眼光盯他二人。
劍本無情,劍本冷硬,此刻兩劍相對,無情也有情,冷硬變溫柔,兩劍不離不棄,兩人難分難捨。他們眼盯著眼,耳發廝磨,彼此呼吸、心跳一清二楚,這要是一對敵人,挨得如此之近,瞬間自有一番生死,虧得他們是一對男女,彼此纏綿,別有一種旖旎風情。
兩人微笑著,欲語還休,彼此也張望著,脈脈含情。武克文終於在她耳畔說話:「劍兒,你好大膽,敢私逃出宮?」
「不是。」劍兒說:「奴婢奉王爺之命出宮。」
「做什麼?」
「城外有家冷家堡,有異心,近日可能作亂。」
「什麼?」
「這店掌柜也非善類,世子請留神。」
劍兒剛說完,聽得一串銀鈴:「大庭廣眾,眉來眼去,以劍調情,一個是風流倜儻,一個是嬌媚多情,風光太旖旎,太令人羨慕了!」
循聲一望,門口出現一個紫衣女子,在她左右,四名青衣少女陪待。紫衣女眼波一溜,溜向劍兒,笑吟吟道:「這位姑娘好本事,一把劍舞得出神入化,想來不是花拳繡腿。」
劍兒一愕,回道:「的確花拳繡腿,姑娘見笑了!」一邊收劍入鞘,落落大方朝武克文一福,說:「奴家賣藝維生,剛才獻醜,斗膽向公子討賞。」
武克文摸出一錠銀子:「這賞與老爹姑娘。」
父女二人急忙躬身稱謝,紫衣女子輕喝:「小翠,看賞。」
她身後的青衣女子,也拿出銀子來,父女稱謝不止。
紫衣女向武克文笑盈盈一福,說:「打擾公子雅興,賠罪,賠罪。」
武克文淡然道:「好說。」
「小女子冷傲梅,敢問公子貴姓?」
武克文聽說她姓冷,驀然想起劍兒耳語,心生警惕,忙說:「在下姓伍。」
冷傲梅神色一凜:「這可是與安南王一個姓,姓武,在此地,可是第一姓。」
「不,在下姓伍,人五伍。」
「原來是伍公子,伍公子氣度非凡,小女子佩服。」
「不敢當,姑娘既姓冷,此地有馳名遠近的冷家堡,與姑娘可有淵源?」
「不瞞公子,小女子冷家堡人。」
「原來是冷家堡人,失敬,失敬,聽說冷家堡最愛結交英雄豪傑,江湖上傳為美談。」
「不錯,冷家堡最愛結交英雄豪傑,尤其像伍公子這樣的少年英豪,冷家堡最是歡迎,不知伍公子有沒有興緻赴冷家堡一游?」
武克文遲疑:「這……」
冷傲梅一睨馬龍等四人,問:「這四位年輕精壯,可是仇公子從人?」
「不錯,是伍某帶來的家丁。」
「好極了,我家二哥,是冷家堡堡主,平是最喜與人切磋武藝,這四位想必武技高超,伍公子何不帶他四人同游冷家堡?」
「站娘誠懇相邀,自然要叨擾一番。」武克文抬頭一看,驚奇道:「大師父哪兒去了?」
冷傲梅張望一下,滿臉愕然:「不錯,剛才有位老人家,與公子同桌共飲,這會兒就不見影兒?」
門外有人朗聲說:「好小子,人家姑娘看中你啦!小老兒可不願礙人手腳,明日辰時,城外土地廟等你,後會有期啦!」
乍見冷家堡,武克文化吃了一驚,整幢冷家堡依山築成,佔地廣闊,氣勢宏偉,尤其首當其行的大門,巍然聳立,高大雄武,比一座城門有過之而無不及。
門是黑漆鐵門,門上有碉樓,碉樓封閉密實,唯前方有一排炮孔。
似這等巍巍壯觀建築,放眼當今,即使富貴如安南王府大門,也無這等氣派。
冷傲梅拉動門環,叩叩叩三聲,再叩叩叩三聲。
炮門有人探頭,居高臨下看了冷傲梅一眼。
「原來是大小姐,後面跟了什麼人?」
「伍公子到了!」
碉樓上有叩叩聲,連續擊出六聲。
沉沉聲擊,鐵門開了,看來鐵門重達數百斤。
門裡,六名執棍家丁肅立。
客廳有橫批:「賓至如歸。」
的確「賓至如歸」,武克文差點以為回到安南王府,看几案椅榻,精緻典雅,美輪美奐,說排場夠排場,說舒適也夠舒適,安南王府的待客大廳,不過如此。
「這是冷家堡第一進五門,名為賓至如歸,江湖朋友到此,如回到家裡,要靠要坐,悉聽尊便,伍公子何妨輕鬆點,別客氣。」
武克文頷首稱謝,冷傲梅輕喝:「奉茶。」
兩個青衣侍女端出茶來,冷傲梅說:「這是冷家堡著名的鎮桂花烏梅茶,小女子每次外出歸來,非好好喝上兩大杯不可。」
桂花烏梅茶暗香襲人,想必好味,武克文等人卻遲遲不肯舉杯。冷傲梅看在眼裡,不覺面露笑意,說:「各位莫非對冷家堡有戒心?不信任?這著名的桂花烏梅茶,不敢飲?」
她說完伸手,把武克文眼前的一杯,端來喝了。
喝罷,把自己眼前的一杯,送到武克文面前。
武克文一愕,舉杯,仰頭,喝了。
馬龍等四侍衛,紛紛飲下。
冷傲梅笑意燦然:「味道不錯吧?」
「豈只不錯,好味至極。」
冷傲梅忽然格格笑起,武克文大愕,另一串粗獷笑聲傳來,哈恰恰不絕於耳,一個高大男子旋風般出現。
眾人驚起,武克文大愕:「你們笑什麼?」
那高大男子走到武克文跟前,一字字清晰說:「我笑你已成瓷中之鱉。」
武克文驚奇:「閣下是誰?」
「冷傲雪。」
武克文看看他,再瞧瞧冷傲梅,大惑:「怎麼回事?」
冷傲梅微笑:「他是我二哥冷家堡堡主冷傲雪。」
「為何說我是瓷中之鱉?」
冷傲梅一瞄他,傲然道:「我冷家堡固若金湯,你武世子,與這幾名隨侍,不是瓷中之鱉?」
武克文暗驚,強作鎮定道:「在下姓伍,人五伍,不是什麼武世子。」
「安南王武震的獨子,不是武世子么?」
馬龍等人皆驚,武克文也目瞪口呆。
冷傲梅陰沉沉看他,說:「想不到尊貴的安南王世子,自投羅網來了。」
武克文盯住冷傲梅,氣悶道:「你將我誘騙至此,竟說我自投羅網,在下與你們有怨有仇?」
「無怨無仇。」
「無怨無仇,為什麼說我自投羅網?」
「想抓你已經很久,不是自投羅網么?」
「與我無怨無仇,為何想抓我?」
「與你無怨無仇,但與安志五武震有怨有仇。」
武克文驚愕:「我父王……」
「武震戰場殺人無數,也不怕人家抓他的寶貝兒子碎屍萬段。」
「你們!」
何槍說:「世子,與他們拼了。」
冷傲梅微微一笑:「各位省省吧,剛才喝了冰鎮桂花烏梅茶,就不應再拚命……」
眾人愕然相對。
「剛才武世子說,冰鎮桂花烏梅茶好味至極,為什麼好味至極?我告訴各位,這茶里加了特別的料,喝下之後七天毒發者身亡,此刻,若要拚命,毒液直衝心房,可以瞬間弊命,武世子絕頂聰明,想來不做愚之後。」
眾人臉色數變,驚惶相望。
馬龍咬牙切齒:「冷家堡行這卑劣勾當,不怕江湖恥笑?」
冷傲梅一昂頭,滿臉不屑:「老兄,你最好說話吐納,全都小心翼翼,否則提前發作,豈不枉送一條性命?」
「你們,太卑劣!」
武克文舉手制止馬龍,眼朝冷傲梅兄妹一掃,問:「你們,想做什麼?」
「很簡單。」冷傲梅說:「先派你的人回安南王府,叫武震拿二十萬兩白銀贖人,要現銀。」
「好大胃口。」
「二十萬兩白銀,換武震兒子一條命,應不為多,等白銀到了,自然替你們把毒解了。」
「你們如此且大妄為,不怕我父王派兵圍剿?」
「冷家堡若怕,這事就不敢做了。」冷傲雪忽然喝:「柳管家何在?」
一個三十多歲,方頭大耳,粗眉大眼的漢子,一親而人,拱手道:「堡主有吩咐?」
「備妥書信,交世子侍衛帶回,冷家堡即刻進入戒備。」
武克文忍不住道:「冷堡主請勿干犯法紀。」
「復仇雪恥,創出一片江山,冷家堡不惜干犯法紀。」
「你們,莫非想作亂?」
「不錯,有武震的二十萬兩白銀,咱們這亂子,才有大聲勢。」
「你們……」
「咱們先把安南王屬地撐得一場糊塗,再直搗安南王府,咱們就在安南王府穩坐,進可攻,退可守,再不濟也足夠在西南做個神氣土皇帝。」
「這是滔天大罪,冷堡主該想清楚。」
「冷家堡做事一向勇往直前,沒什麼好想,倒是你爹武震,當年為什麼不替別人想想?」
「什麼意思?」
「我讓你見一個人,你就知什麼意思了!」
武克文很快見到一個人。
這個人正對著牆壁揮舞他的手臂。
聽得啪的輕聲,牆上出現一排金錢鏢。
在第一排金錢鏢對面,出現第二排金錢鏢。
武克文大吃一驚,這人本事未免太好,他的鏢不是一枚枚出擊,而是瞬間一把揮出,每一把約有七、八枚,絕妙的是,那七、八枚不但一舉中的,且須序排成直線,看來非常整齊,不只如此,牆上兩排金錢鏢對稱極了,哪裡像擲上去,簡直是畫上去的!
那人忽然喝了一聲:「武震,梅花五朵,直取心房。」
武克文懷疑自己聽錯了,來不及想清楚,忽聽得啦的脆響,果然在兩排金錢中間,出現五朵梅花。
那人輕喝:「帘子拉開。」
唰唰兩聲,屋裡一下子光亮許多,武克文仔細,這才發覺,金錢鏢中的位置,不是牆,而是一個人!
一個木頭雕制,身形魁偉,似曾相識的人。
可憐這木雕人,除胸前金錢鏢,全身坑坑窪窪,結結疤疤,都是傷痕。一個活人,若被金錢鏢打成這般,十條命也不夠死。看來發鏢人與木雕人有什麼深仇大恨,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發鏢的,突然瞥見武克文,頓時臉孔扭曲,眼裡寒光暴射。
這老頭,臉上不只乾癟多皺,還有一道難看的刀疤,長長疤痕從眼下跨過鼻樑,直延伸到唇邊,看來又老又丑又怪!
「什麼人?」他冷冷發話。
冷傲雪忙道:「安南王世子武克文。」
對方冷眼掃他全身,陰惻惻地問:「莫不是武震的兒子?」
「正是他。」
老丑怪目光陰寒瞧他,沉沉道:「已經等你很久了。」他往木雕人一指:「千瘡百孔,這武震夠不夠狼狽?」
「這是?」
「老夫對武震恨之入骨,特地雕了他的人像,以泄心頭之恨。」
武克文吶吶地問道:「我爹與老人家有深仇大恨?」
老丑怪一甩衣袖,武克文吃了一驚,他的袖子空蕩無物,原來老丑怪竟是獨臂人。
丑怪忽然怪聲道:「傲雪,老夫與武震有何深仇大恨,說與他聽!」
「戰場之上,武震殺了大哥,又卸去爹一條手臂,毀了爹的容貌。」
「不錯,老夫在江湖上有鐵手神刀之稱,他竟卸了老夫手臂,還有老夫臉上劃了刀疤,連老夫的長子,也命喪他手中,此仇此恨老夫沒齒難忘。」
武克文吃了一驚:「老人家莫非鐵手神刀嘯雲前輩?」
丑怪突眼現異采,說:「不錯,你有見識,老夫鐵手神刀冷嘯雲。」
武克文稍一沉吟,說:「戰場交戰,刀槍原本無眼,老人家休要為此記恨。」
冷嘯雲怪聲道:「不錯,刀槍原本無眼,武震應該有眼,老夫與他同拜一師,戰場之上,為何不顧念同門之誼?」
武克文驚異:「老人家與我爹有同門之誼?」
「不錯。」冷嘯雲陰沉沉地盯他:「你既是他獨子,當年他加諸老夫身上的,如今要你來償還。」
「怪不得他們在冰鎮桂花烏梅茶下藥。」
冷傲梅微笑道:「武克文,你知道已經太遲了。」
「老人家要如何對我?」
「第一,要武震備妥銀子來贖人,第二,老夫要用金錢鏢劃過你這張小白臉,老夫要看看你好不好過?武震心不心疼?」
「老人家請勿自誤誤人。」
「你聽著,老夫話還沒說完……第三,老夫要卸下你一雙手臂,第四,老夫要你的命!」
武克文驚奇瞪他,說:「冷家堡既要錢,又要傷人,還要人命,豈有江湖道義?」
冷嘯雲咭咭怪笑,怪腔怪調說:「武震若銀子來贖,自然放你回去,老夫江湖中人。豈能不重然諾?至於傷不傷人?在武震眼裡小事一樁,往年他砍人胳臂,毀人容貌,如今瞧瞧自己兒子毀容斷臂,想必有趣!老夫會活生生放你回去,不過,老夫也會想盡辦法,帶領大隊人馬衝進安南王府,老夫一刀殺了你,讓武震嘗嘗喪子之痛。」
「老人家請勿自毀冷家堡。」
「一個冷家堡算什麼?老夫若能成事,處處都是冷家堡,百個千個不成問題。」
「原來你們當真想造反。」
「太平日子過久了,造反也不錯,老夫要武震不得安寧。」
「老人家哪裡要我爹不得安寧,老人家原來要天下蒼生不得安寧!」
冷嘯雲眼光一寒,不樂道:「小子,你竟敢這種口氣與老夫說話,此時此刻老夫要你不得安寧,留神了。」
他盯住武克文的臉,倏然揮手。
武克文覺一股風朝門面撲來,急忙忙一閃。
第二股風緊而至,武克文再閃,第三股、第四股、第五股接連而來,武克文一次再閃、閃閃閃。
冷嘯雲揮得越急,武克文閃得越快。終於冷嘯雲發出一串串怪笑,聽他笑聲,中氣十足,哪裡像個老年人?他的內力,比年輕人還要強勁,武克文不覺毛骨悚然。
他終於停止怪笑,然後他問武克文:「你不問我笑什麼嗎?」
「正想請教,老人家笑什麼?」
「傲梅,告訴他。」
「武克文,你自恃身手不錯,你哪裡知道,你閃得越急,毒發得越快,你不怕死,儘管閃好了。」
不空睡夢正酣,有人輕輕搖他:「大師父醒醒,大師父醒醒。」
不空仍然斗覆臉,睡意深濃:「誰吵小老兒清夢?快滾!」
「大師父!」
「滾,越遠越好,否則小老兒一巴掌,打得你滿地找牙,滾!」
那人只好退後數步,不空忽然喝:「回來。」
那人忽又刁鑽起來:「大師父與我作耍,剛才要我滾,這會兒又叫我回來。」
「你回不回來?」
那人只好乖乖行至跟前,說:「李得旺在大師父跟前侍候。」
不空動也沒動,問:「你是哪個李得旺?」
「在桂平,小的曾向大師父通風報訊,小的原是桂平總兵程萬里的屬下。」
不空哦了一聲,拿開斗笠瞄他一眼:「你既是程萬里屬下,理應在他跟前侍候,為何吵我清夢?」
「小的因對大師父仰慕,情願追隨大師父,程萬里那裡,小的是不回去了。」
不空眼一瞪,不樂道:「你情願追隨小老兒,小老兒可不情願。」再瞪他一眼:「我好端端睡著,你為何吵我清夢?」
「小的看武公子一行人往冷家堡去,小的覺得十分不妥。」
「不錯,我那徒兒,是去了冷家堡,這有什麼不妥?」
「小的斗膽請教大師父,武公子是不是安南王世子?」
不空伸出一指,往李得旺胸前一戳,說:「好小子,你是包打聽不成?」
李得旺猝然被戳,但覺一股強大勁力頂得他連連後退,好不容易煞住腳步,這才喘了一口氣,驚詫看不空,說:「小的不是包打聽,小的以為,那武公子若真是安南王世子,冷家堡絕對去不得。」
「怎麼說?」
「冷家堡與安南王有舊怨,早就勾結匪頭,私造大批兵器,還買了大炮,企圖作亂。」
「有這種事,你如何知道?」
「小的往日就有耳聞,這次一路追隨大師父,旅店中亦曾聽人提起。」
「冷家堡想造反,他們有多大能耐?」
「大師父恐怕不知道,冷家堡販買福壽膏,早就賺了不少錢,有錢有人,又膽大包天,還有不成的么?如今武世子落他們手中,恐怕凶多吉少。」
「等等,誰是冷家堡主子?」
「冷家堡主子叫冷傲雪,不過他背後有個更大的主子,聽說就是當年的鐵手神刀冷嘯雲。」
不空眼目一瞪:「冷嘯雲?糟了,這老怪物會把克文生吞活剝。」
「大師父,我沒說錯吧?」
「慘了,克文這下完蛋。」
李得旺精神大振,說:「大師父好本領,此刻大師父若能建立奇功,安南王必有賞賜,小的義不容辭,幫助大師父成大事!」
不空眼睛骨碌一轉:「你要助我成大事?好,小老兒就給你一次機會,救了世子論功行賞,有你一份!」
李得旺大喜:「小的聽大師父吩咐,大師父說什麼,小的就做什麼。」
「好小子,如今你我孤立無援,這麼樣吧,你到桂平,向總兵大人程萬里調集人馬,包圍冷家堡。」
李得旺臉色陡地白了:「向程萬里借兵?這如何使得?」
「桂平是安南王屬地,如何使不得?」
「使不得,使不得,程萬里會活活掐死小的,請大師父親自走一趟。」
「好小子,小老兒早料備了。」不空在身上抓了幾下,抓出一封信函:「你拿王爺密令去調集人馬,程萬里不敢把你怎麼樣!」
李得旺睜大眼睛看著,忽然面露喜色:「這是安南王密令,我豈不成了專使?」
「手持密令,見官高一級,你怕什麼?」
兩人這邊說著話,忽聞一陣馬蹄。
前面四騎,後面一輛馬車。車廂與普通馬車略有不同,車前有一方形圓記,中央一片白。
李得旺喃喃道:「中央一片白,似雲、似雪、似梅,這是冷家堡馬車。」
不空腳下一沉,雙手張揚如翼,飛上樹。
馬蹄聲中,有尖銳而短促的口哨。
以長長的口哨呼應,長哨聲十分嘹亮,一氣呵成吹出,綿延好一會才餘音姍姍停住。
另端樹上有人跳下來,攔在路上。
一男一女,是貴客居唱歌舞劍的父女,男的是個老頭,女的喚劍兒。
馬群突然被阻,昂頭嘶叫,幾乎把人顛下馬來,御車的怒不可遏:「冷家堡的車,何人敢攔?」
劍兒笑嘻嘻道:「有位朋友在你車上,特來相見。」
「退下!」御車的大喝。
劍兒與老頭不退反進。
馬上四人跳下,亮出兵器,直撲二人。劍兒一把劍雖未出鞘,但她攻勢凌厲,三招五招已覷個時機,以劍柄捅對方胸口,對方猝然被捅,整個人錯厥地面。劍兒再與第二人交手,這第二人並不好對付,兩人瞪住對方,邊游身而行,邊刀劍相對。
聽得兩聲慘叫,老頭一根短棒已擺平二人,他順勢迥身、竄步,一棒敲下,自後方將劍兒對手敲昏。
「快上車看看。」老頭說著,急忙忙想跳上車,被車夫攔住。
這瞬間,只看到一個圓滾如球的影子搶先行衝進車裡,一陣乓乓乒乒,滾下三個人來。
不空、馬龍、冷家堡柳管家。
馬龍臉色青慘,氣喘吁吁,不空瞄他一眼,迅速撲向柳管家,一把抓他前襟。
柳管家情急,叫:「您老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他們五人毒發身亡,免您老後悔的。」
「他們五人是誰?」
「武世子與四名侍衛。」
「他們,已中了毒?」
「不錯,喝下加料冰鎮桂花烏梅茶,若不解,頂多七日便毒發身亡。」
不空朝馬龍呶嘴:「他也中毒嗎?」
「是。」
「什麼人下的毒……」
「這……」
不空冷笑:「堂堂一個冷家堡,做這下流勾當。」
柳管家緘口不言。
「送回安南王府,冷堡主吩咐,要贖金。」
「多少?」
「二十萬兩白銀。」
不空忽然哈哈大笑,說:「冷嘯雲打的如意算盤,二十萬兩贖金,可以羞辱武王爺,二十萬兩贖金,也可以充做作亂軍餉,冷嘯雲太聰明了。」
不空倏然再抓緊柳管家衣襟,沉聲喝:「掉轉馬頭,小老兒給冷嘯雲送二十萬兩白銀。」
柳管家掙脫一下,說:「您老請勿誤事,他們五人若不及時解毒,有性命之危。」
「小老兒送二十萬兩白銀,就為了給他們解毒,你懂不懂?」
「堡主有吩咐,要現銀,您老身上方便么?」
不空猝然伸出一指,在柳管家胸前戳了一下,柳管家一陣暈眩,人向後倒,不空連忙喝道:「掉轉馬頭,咱們去冷家堡。」
冷嘯雲仰天發出一串怪笑,他笑武克文進退維谷。
武克文想必駭怕極了,他既要親躲金錢鏢,又怕劇烈動作導致毒發身亡,只見他愕然僵立,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惶恐極了。眼見仇人之子如何可憐,冷嘯雲自覺十分有趣,笑個不了。
笑夠了,他發話:「小子,要閃不閃隨你了。」
冷嘯雲的獨臂動了動,蓄勢待發。
武克文忽然高叫:「等一等。」
「小子,你怕了是不是?你怕金錢鏢毀掉你的小白臉,對不對?好,你趴在地上,磕上九九八十一信鄉頭,老夫大發慈悲,饒了你也說不定?」
「老人家誤會了。」武克文說:「老人家既怨恨難解,如今武克文站在你面前,金錢鏢划我也行,砍斷我手臂也行,甚至取我性也行,只要老人家怨恨能消,武克文無話可說。」
冷嘯雲沉沉看他,說:「話說得好聽,老夫偏不信。」
「只要老人家息怒,武克文無怨無悔。」
「你老子做的事,你來承擔,你無怨無悔嗎?」
「是,武克文無怨無悔。」
冷嘯雲愕了一下,大喝:「好,老夫成全你。」
他拔竄而起,取下牆上一把刀,撲向武克文。
唰的一聲,刀鞘飛出,亮出白森森刀刃,武克文閉上眼,一動不動。
冷嘯雲舉刀揮動,千鈞一髮間,刀停在半空。
武克文驚奇睜眼。
「橫豎你已中毒,老夫不信你插翅飛了。」
冷傲雪滿面困惑:「爹等了十幾年了,為何忽然動了婦人之仁?」
冷嘯雲陰沉一笑:「不是老夫婦人之仁,武克文此刻毀容斷胳臂,對咱們冷家堡不一定有利,你懂嗎?」
冷傲雪稍一沉吟,緩緩點點頭。
冷家堡本來不遠,不空等人卻在二日後才抵達。
大門自然深鎖,柳管家無奈道:「請上稟堡主,客人三名,等著進堡。」
「什麼客人?可有名貼?」
「沒有名帖。」不空大聲道:「去告訴你們堡主,有個叫不空的,奉武王爺之命,帶二十萬兩白銀前來。」
柳管家忽然把手放嘴裡,放出一聲呼哨。
裡面響起同樣呼哨。
哨聲彼此呼應,一串接一串,延傳下去,聲間漸去漸遠。
不空笑呵呵說:「冷家堡如臨大敵了。」
果然進門場面盛大,兩排執刀家丁,從門口直迤進至大廳,不空領著老頭、劍兒昂然而人,大廳上冷傲雪、冷傲梅傲然端坐。
冷傲梅看見老頭、劍兒,先是錯愕不解,繼而冷哼一聲。
冷傲雪瞄不空一眼,拱手問:「貴客從何而來?」
「來也空空,去也空空,問我名號,我說不空。」
「你在門口曾嚷嚷帶二十萬兩白銀,這可不是小數目,帶來了嗎?」
「小老兒帶來了的何只二十萬兩。」
冷傲雪錯愕一下,問:「二十萬兩至少需三輛馬車才裝得下,如今何在?」
「小老兒做事向來不按規矩,二十萬兩又何須馬車載運?」
「冷家堡修書王爺,曾經言明,二十萬兩,要現銀,不要銀票,交付地點,不在冷家堡,而是在貴客居,交銀時間也不對,依車程,冷家堡的馬車,此刻還在路上,你們,從何處進出來?必是挾持我冷家堡管家。」
柳管家臉一垂,羞郝道:「屬下等人的確半路給他挾持,另幾名冷家堡的人,你把冷家堡看成什麼?」
不空笑呵呵道:「冷家堡的確了不得,處處有眼線,小老兒為躲眼線,變來拐去,走了兩天才到冷家堡。」
「老頭,不要打馬虎眼,你到冷家堡,所為何來?」
「小老兒沒什麼了不得的事,我那幾個糊塗徒弟,中了你們冷家堡的毒,小老兒救徒兒來了。」
冷傲梅忽然格格笑起:「二哥,這老傢伙自身都難保,還說要救他徒兒,這豈不有趣。」
不空看她一眼,要笑不笑說:「丫頭說話沒大沒小,想是家教太差,令尊大人何在?請出來一見。」
冷傲梅白眼睨他,沒好氣道:「老傢伙把二十萬兩白銀亮出來,讓你見我爹一面。」
「你的意思,冷嘯雲見錢才肯出來,好勢利一個老怪物。」
冷傲梅一個箭步沖前,喝:「老嘴不饒人,看姑娘打爛你牙。」話未說完,已揮動玉手。
不空胳臂一抬,捏住她手,說:「使不得,老嘴打爛,吃不得飯,還要勞駕這嫩白小手,一口湯汁,一口黃酒,喂進嘴裡。」
冷傲梅怒不可遏,忙舉左手,狠狠朝不空臉上打去,不空略略一閃,先閃過那掌旋即臉頰迎上,他一閃一迎,動作絕妙,冷傲梅不但沒打中他分毫,還抽手不得,她打人的手停不空臉上,不空用他老兄的大手,黏小老兒臉上,好舒服,香噴噴。
冷傲梅兩手給他制住,甩不了,抽不得,耳邊還聽他輕薄,氣得她杏眼圓睜,半響出聲不得。
冷傲雪自然看不下去,他沉聲喝道:「老怪物,放開她。」
「可以。」不空滿面笑意:「放她不難,小老兒見了冷嘯雲,自然把手放了。」
聽得大喝:「你這老不死,大庭廣眾,敢對我閨女無禮。」
不空頭也沒回,泰然自若說:「大庭廣眾,小老兒還能怎麼樣?」
「在冷家堡地盤,說話如此放肆,看老夫如何治你。」
不空一串呵呵大笑:「冷老兄架子大,小老兒要不放肆說話,你出來見客嗎?」
他一松,冷傲梅悻悻抽回手。
抽回手的冷傲梅,嗔目看不空:「老傢伙,饒不得你。」
「好,這口氣,這姿態,分明虎父無犬女,哈哈哈。」
冷傲梅右手一動,氣得又想打不空,卻被冷嘯雲喝住:「傲梅,退下。」
冷傲梅無奈退至一旁。
冷嘯雲一掃不空背後的老頭和劍兒,似笑非笑道:「老不死愈來愈發達,居然成了武震跟前的紅人。」
「不紅,不紅,不過混點酒喝罷了。」
「二十萬兩白銀在哪裡?」
「小老雖又老又丑,二十萬兩身價還是有的。」
冷嘯雲恨道:「你這老不死,竟敢耍我冷家堡。說:為何攔我冷家堡馬車?又為何敢闖冷家堡。」
「聽說我徒兒在冷家堡作客,小老兒來湊熱鬧。」
「你有沒有聽說你徒兒中了毒,還有四天就毒發身亡?」
「不錯,我聽說了,不過小老兒不相信我徒兒會中毒,小老兒特來瞧個究竟。」
「老不死,你以為自己了不起,敢這般自信,自信自己徒兒不會中毒。」
「小老兒曾傳授徒兒獨門絕技,毒物下腹,半個時內仍能提氣,將毒物逼出,冷老兄請勿沾沾自喜,我那幾個徒兒,中那點小毒,又算得了什麼。」
冷嘯雲父子驚奇相望,冷傲梅哼了一聲,說:「老傢伙老奸巨滑,爹可不要信他的,剛才我見過武世子,他臉色慘綠,額上有紫斑,這是快毒發徵兆,另外三人亦是如此。」
冷嘯雲微微一笑,說:「好!把這幾人押出來,讓這老不死瞧瞧。」
不到片刻武克文和三侍衛已被押出,四人果然臉色慘綠,額上幾點紫斑,不空一見臉色大變,冷嘯雲微笑道:「老不死,你怎麼說?」
不空掃視武克文等人,說:「你們幾個傻小子,小老兒逼毒的獨門絕技為何不用?」
武克文等人微露愕色,不知他葫蘆里賣什麼葯?四個人緘口不言。
不空瞪住冷嘯雲,頹然道:「你老兄果然陰狠,小老兒這回認栽了。」
「你認栽也救不了自己徒兒,老夫原以為索取二十萬兩白銀,便可羞辱武震一番,料不到你這老不死出來瞎攪和,老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殺了武世子,再直搗安南王府,以泄老夫當年之恨。」
「冷老兄只顧泄當年之恨,就不怕作亂不成,舉家遭殃么?」
冷嘯雲忽然詭異笑笑:「你以為老夫作亂不成么?老夫若能成事,就算不濟也能佔據西南半壁。」
「好吧,你佔據西南半壁,與小老兒何干?小老兒只想先救救我這幾個徒兒。」
「這個容易,武震二十萬兩白銀拿來,老夫先替他們解了毒。」
「你想要王爺的二十萬兩,倒也不難,小老兒一個時辰內給你,數目只多不少。」
冷氏父子愕然相對,冷傲梅忙道:「這老傢伙又不知耍什麼花樣,爹別上當。」
不空聽若不聞,眼睛瞪住老頭,問:「祝華,你說那大把銀子埋在何處?」
冷嘯雲看看劍兒,又瞧瞧老頭,好奇問:「他是誰?」
老頭淡淡道:「在下祝華,武五爺侍衛。」
冷傲梅行至他跟前,冷冷瞧他,又瞪瞪劍兒:「你是武震侍衛?你二人假扮父女,在貴客居舞劍賣唱,原來別有所圖。」
「在下奉武王爺密令,來此查探。」
「查探什麼?」
「十年前有位陳總兵,奉武王爺之命剿匪寇,曾在武宣地區埋下大批金銀,陳總兵原本想私吞,故而未曾上報,事後本要前來挖掘,發現原址有人大興土木……」
冷傲雪倏然沖前一步,斥道:「說的什麼笑話?大批金銀埋在武宣,是武宣什麼地方?」
「就在如今冷家堡,陳總兵原以為日後必有方法挖掘,料不到冷家堡固若金湯,無法可想。上月陳總兵去世,遺書王爺,述說當年之事,王爺才派我來此查探。」
聽他言之聲聲,冷傲雪半信半疑:「既在冷家堡,究竟在冷家堡什麼地方?」
「冷家堡三進小院。」
冷嘯驚疑:「你說在我居處小院?」他前行幾步,滿面困惑:「你說真的?假的?」
「老堡主不個,何不派人挖掘?」
冷嘯雲臉色一陰,冷冷掃不空眾人:「你們若欺騙老夫,不等毒發,老夫就把武克文一行人活埋。」
「好主意。」冷傲梅說:「在三進小院挖洞,有金銀便能,若無金銀,就把他們一個個活埋了。」她白眼看不空,狠狠道:「這老傢伙,埋第一個。」
鋤頭迅速下掘,泥土一圈圈被挖開,眾人灼灼瞪著……
武克文、何槍等人臉色更形青慘,汗珠自髮際顆顆滾落,領上的紫斑粒粒清楚。紫色原本漂亮,到了他們臉上卻十分晦暗,不雅又狼狽。
不錯,紫色原本漂亮,可不是嗎?抬眼一看,牆面有一整排紫花,色澤鮮艷,賞心悅目,的確漂亮極了。
不空、祝華、劍兒三人突然跳起,撲向紫花。
冷嘯雲等人大吃一驚,不空三人抓了紫花,跳向武克文,和三侍衛,不空分別把紫花塞武克文、何槍嘴裡,祝華與劍兒則分別送與郝九、胡天……
「解毒紫,囫輪吞下。」不空喝叫。
冷嘯雲又是驚愕,又是氣怒:「老不死,竟敢騙老夫上當,原來挖銀子是假,摘取解毒紫才是真的。」
「冷老兄,多謝你放馬龍回王府,小老兄要不是看到他額上紫斑,怎知用解毒藥?」
「可惡,你知道太多了。」
「不多,你先與武王爺同一師門,後來偏離正道,拜在毒老九門下,毒老九的下毒伎倆,小老兒雖非知之甚詳,卻也略略窺門道,冷老兄,咱們多年不見,這一見面就玩起下毒、解毒遊戲,太有意思了。」
冷嘯雲咬牙切齒,怒道:「老不死,敢騙老夫,打瞎你狗眼。」
冷嘯雲話未說完,突單手一揮,不空只覺面門風生,本欲閃躲,旋即一想,閃躲容易,只怕殃及後面身虛體弱的武克文
絕大部份人都沒弄清怎麼回事,不空一踮腳,雙唇張開,硬生生把一樣東西咬住。
冷嘯雲大愕:「你這老不死。」
不空伸手人口,拈出一枚金錢鏢,倏然,他一揚手,冷嘯雲看它朝自己揮來,頓生警惕,急忙一閃……
不空地呵呵大笑,亮陋手中金錢鏢,說:「冷老兄何必緊張,小老兒手無寸鐵,這金錢鏢既給了小老兒,咱們,就留下備用吧!」
老不死竟虛晃一招作弄人!冷嘯雲氣怒盯他,旋即咭咭怪笑:「也休想走出去。」
忽有家丁來報:「堡主,桂平總兵程萬裡帶領大隊人馬包轉冷家堡。」
眾人大愕,不空呵呵又笑:「冷家堡固若金湯又如何?有人來包圍了。」
冷傲梅行前兩步,說:「老傢伙別得意,冷家堡有的是火炮、炮轟四方,誰敢包圍?」
「好傢夥,你們有火炮,難道官兵就沒有?」
「有火炮,還要他們肯開炮才行!」
不空、武克文相顧錯愕,不空道:「此地是武王爺屬地,冷家堡莫非神廣大,把官府、官兵都賣通了?」
冷傲雪一抬頭,昂然道:「不錯,賄以重金,許以高官,必要時再給點威協,官府、官兵自然命於我冷家你子。」
武克文皺皺眉,氣悶道:「你們,好大的口氣。」
「武世子不信,何不到碉樓看看。」
武克文忽然一聲哀叫,不空急轉身,掌推他后心,武克文臉孔扭曲,嘩啦嘩啦吐出穢物來。
不空大喜:「好了,毒解了,毒解了。」
冷嘯雲怪笑又起:「毒解了?人還要冷家堡,還被捆綁住,老不死,你有辦法救他們脫困嗎?」
「小老兒就不信那程萬里會聽你們的。」
「好!你看他們聽不聽我的?來人,這幹人統統帶碉樓去。」
光看碉樓,就知冷家堡不同凡響。
一行人循階梯而上,經過碉樓,赫然見得一漆黑炮台,十數名家丁如臨大戰爭守候一旁,看來冷家堡早已警戒,隨時對外開炮。
冷嘯雲父子傲笑著,睨睨武克文與不空。克文滿臉驚愕,原來冷家堡坐擁新式火器,怪不得他父子如此張狂。
不空眼角瞄瞄,半是讚歎,半是譏嘲:「好大一座炮,一炮打出去,死掉八百兩。」
冷嘯雲父子哭笑不得,不空又道:「八百萬少了,一炮打出去,一千八百萬,死去又活來。」
眾人上了樓頂,居高臨下,看得清楚,冷家堡果然被團團圍住。
是敵?是友?武克文等人不免忐忑。
碉樓下,程萬里身著戎裝,高踞馬上。
冷傲雪大聲道:「總兵大人,久違了。」
程萬里仰頭上望,說:「不錯,冷堡主久違了。」
「總兵大人為何帶領人馬,包圍冷家堡?」
「不瞞冷堡主,本鎮奉命包圍冷家堡。」
「奉誰之命?」
「我安南武王爺。」
「本座要你人馬撤出冷家堡,立即撤出。」
「這不是要逼死本座么?」
「小小一個總兵大人,何須留戀?」
程萬里稍稍一愕,說:「敢問背叛武王爺,莫非時機已成熟?」
不空大叫:「程萬里,你敢背叛武王爺,前程不保?」
他嘴裡說著話,人已沖向武克文,眾人只見一攬武克文腰身,旋即凌空飛起,跳下地面。
碉樓頂一陣喧鬧,金戈作響。
落地的武克文,繩索已鬆開,剛才不空飛躍之際,以金錢鏢斷了繩索。
不空哇哇大叫:「程萬里,安南王世子在此,快上前聽令。」
程萬里睨睨不空、武克文,眼中寒光進射,冷笑道:「冤家路窄,咱們又見面了。」
上方輕響,冷嘯雲、冷傲雪、冷傲梅相斷飛下。
「老不死,你以為跳出冷家堡,就能逃之天天么?」
「小老兒哪裡逃之天天,小老兒不過傳達武王爺旨令。」
冷嘯雲咭咭怪笑:「傳達武王爺旨令,也要看有沒有人聽?」
「程總兵接武王爺密令趕來,他自然是來聽話的。」
「不錯,他是來聽話的。」冷傲雪說:「他是來聽我冷家堡的話。」
不空大愕,看往程萬里:「程總兵,你聽王爺的?還是聽冷家堡的?」
程萬里微笑:「武王爺親臨,賜我高官厚祿,本鎮就聽,至於你這老不死,你算哪棵樹,哪棵蔥,你說的話不算數。」
武克文沉聲道:「程總兵,我是安南王世子,你若聽話,自有厚賜,我武克文決無虛言。」
「總兵大人別聽他的,本座曾經允諾,將來拿下西南半壁,給你兩省總督,總兵大人試想,武震會給這麼大的官做嗎?」
程萬里沉吟不語。
「你家老夫人、夫人、公子已接來,等拿下這二人,咱們喝酒慶功,總兵大人,這二人交給你啦。」
程萬里臉色數變,旋即他咬牙,右手一指不空與武克文,喝:「拿下他們二人!」
冷嘯雲等人早已竄向牆邊。
程萬里大喝:「人牆包圍,不教走脫。」
他剛喝罷,一股小小勁風疾撲而至,他急側身閃避,脖子一陣劇痛,他張口欲喊,已是出聲不得。
不空朗聲道:「冷兄,多承賞賜金錢鏢,謝了!」
樓頂又有人躍下,原來是祝華、劍兒、何槍、郝九、胡天等人。
不空叫:「來得好,冷嘯雲不是好纏的,一齊上,小心他的金錢鏢!」
武克文原本渾身發痛,疲憊不堪,此刻忽覺精神大振,似有新的力量冉冉升起,他張口,鼓丹田之力說:「各位弟兄,在下乃安現王世子武克文,各位聽令,齊心搗破冷家堡,事成之後,每人晉陞一級,賞銀五百兩。」
他說完這話,眾軍士沉默。
祝華衝上前,說:「世子,他們對你半信半疑。」
武克文愕住。
祝華大聲說:「我帶來王爺兵符。」
武克文一見祝華手中玉佩,眼眶頓時一熱,祝華高舉玉佩,朗聲道:「各位,在下乃武王爺貼身侍衛,武王爺兵符在此。」
忽然衝出一人,眾人一看,是李得旺,他大叫:「見了兵符,如見王爺,還不聽令。」
冷嘯雲揮舞著獨臂,瘋狂嘶吼:「兔崽子,統統退開,看老夫怎麼治你們。」
他拔竄而起,獨手攀炮口,借力上飛,人已經躍高丈余,腳下再一蹬炮口,單手展翅,以衝天之姿,直上樓頂。這般身手,連不空也喝采:「冷老兒,了不起,小老兒佩服你好輕功。」
冷傲雪、傲梅已不見蹤影。
碉樓忽然炮聲大作,稍遠處火光衝天。
不空叫道:「咱們快閃,這血肉之軀難抵大炮。」
李得旺道:「大師父別急,咱們也有大炮。」
「紅衣大炮?」
「比紅衣大炮好多,且又精良,又輕巧。」
不空忙道:「克文,你在此督軍,小老兒還有要事。」
「此地緊要,大師父暫且勿走。」
「小老兒不會跟大炮打仗,小老兒溜之大吉。」
「大師父……」
「武宣縣令太混蛋,竟任冷家堡坐大,只怕受他好處。」
祝華說:「王爺亦有密令給武宣縣,一個時辰前專人送達,想必縣太爺已會合武宣總兵,朝此奔來。」
武克文說:「好極了,祝華,派人看牢縣令與總兵家人,免得他二人受冷家堡挾制。」
炮聲轟隆中,不空、胡天、劍兒快馬加鞭,勇往直前。
「丫頭,你可還認得路徑?」
「認得,就在前面空屋,大師父慢走,劍兒一馬當先,先送解毒與馬龍!」她揮鞭策馬,急急賓士。
「回來,小老兒給你解毒紫。」
劍兒勒了馬,回頭,嫣然一笑:「劍兒貪心,下手狠狠抓了兩把,懷裡還藏著一把吶!」
她潑辣辣揚鞭,馬蹄過處,塵土飛揚。
不空搖搖頭,笑呵呵道:「解毒紫一抓兩把,這丫頭可真貪心,將來選丈夫,會不會一把抓一堆,藏在家裡慢慢享用。」
胡天撲哧笑出聲,說:「大師父又胡說八道了,劍兒潑辣起來,大師父一個頭就會變成十八個。」
「什麼意思?」
「一個頭十八個大,這個頭夠不夠大?」
「夠大,夠大,太大了!」
「等等,有事請教大師父,在冷家堡,大師父曾問徒兒,為什麼不用逼毒絕技?大師父什麼時候教過逼毒絕技的?」
不空露出稀疏牙齒,笑道:「小老兒情急,胡說八道的。」
「大師父想必有逼毒之法?」
「簡單。」不空抓下身上葫蘆,咕嚕咕嚕灌下肚,灌完抹嘴,說:「這得發現早,若讓腸胃吸光,就來不及了,瞧瞧。」
他眼睛一閉,吸氣,撮嘴,緩緩吐氣,一道細小水柱立即自他嘴裡噴射出來,水越射越急,水柱越來越亮,晚霞之下,白色的水光,竟被照得五彩炫麗,十分斑斕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