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有意栽花
於是,他故意埋怨道:「那你們為何不早說?」
奪魂金鏢窘然低下頭去,似乎甚為自己之表現感到慚愧。
俞人傑心想:只要你這位奪魂金鏢知道這次大千山之行功不抵罪,到時就不怕你老哥不替本座說話了!
毒針三娘低聲催促道:「要走就快走吧!」
於是,俞人傑向那兩名白旗護法手一揮,五條身形,先後縱起,如流星趕月般離開了那座一片血腥的大千廣場!
一行經過前面那座樹林時,先前傷在三義手下的那幾名黑旗護法,有一二個尚未完全絕氣,還在那裡轉側呻吟,令人看了,良覺不忍。
俞人傑停下身來,正想回過頭去,問奪魂金鏢這兩個人怎樣處置時,毒針三娘從后趕到,毫不遲疑地纖足一抬,對正兩人心窩,一人補了一腳,簡簡單單的便將問題解決了!
回到泊船之處。又是一幅慘景入目。
奉命留守的那八名黑白兩旗護法,東一個,西一個,一個個頸折肢殘,全部死在附近河岸上。很明顯的,天山三義這次大概也是乘船而來的,湊巧亦於此處登岸,以致這八名倒運的護法,雖然沒有參與大千山莊之行,結果依然未能進過一場劫數!
眾人正巡視間,七星劍吳文欽和如意棍丘伯常,忽從遠處一條小路上,氣喘吁吁地雙雙奔至。
俞人傑迎向兩人問道:「兩位收穫如何?」
兩人點點頭,分別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雙手遞上。
俞人傑接過來,亦未拆看,擺頭吩咐道:「大家上船,開了船再說!」
總計他們這趟商南來口之成績:十二名黑旗護法,全部報銷;十二名白旗護法,剩下兩個;黃旗護法方面,情況較好,七人之中,只去掉三人。不過,這在俞人傑來說,能一舉除去二十五名三旗護法,也馬馬虎虎可以算是差強人意了!
船行十餘日,這一天來到沔陽地面。
俞人傑閑著無聊,忽然想起七星劍和如意根從大千山莊弄來的那兩個布包,一直尚未打開,這時正擬取出,看看裡面究竟是些什麼東西時,奪魂金鏢錢仲吾、毒針三娘楊花麗,以及七星劍和如意棍等四名黃旗護法,突然從前面魚貫弓身爬來后艙中。
俞人傑見四人神色有異尋常,不禁微微一怔,連忙坐起身來問道:「四位」
不意一語未竟,四人已經在他面前齊齊跪了下來。
俞人傑又是一怔,大感意外道:「四位這算什麼意思?」
四人垂著頭,誰也不肯先開口。
直到俞人傑問至第四遍,方由奪魂金鏢低低答了一句:「求護教慈悲!」
俞人傑皺起眉頭道:「你們不說出什麼事,叫本座如何答應你們?」
奪魂金鏢又囁嚅了一陣,這才期期艾艾地說道:「護座知道的,這次前來大千山莊,我方共計死去二十五人,喪亡不可謂之不重,而在這一役中,我們幾個托護座之蔭庇,幸獲苟全性命,且都能僥倖地未有毫髮之損……」
俞人傑詫異道:「那你們還有什麼要求?」
奪魂金鏢緊接著道:「現在我們幾個擔心的是,這事要給我們教主和堂主知道了,也許不會諒解,上面很可能懷疑我們幾個遇敵未能奮勇爭先,才與死去的端木老兒他們,產生這種幸與不幸之差別……」
俞人傑困惑地道:「在這種激烈的場面中,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只要雙方實力不太懸殊,自然會有人活著留下來,你們能夠安然無恙,完全是機遇的造成。這次事件之詳細經過。自有本座負責代稟,你們這份擔心豈非多餘之至?」
奪魂金鏢不安地道:「話雖如此……」
俞人傑眨了眨眼皮道:「那你們打算怎樣做?」
奪魂金鏢低聲說道:「我們幾個打算在每人身上,或多或少弄點創傷,並求護座到時候為我們隨便加插一段……」
這真是未曾有之曠古奇聞!
俞人傑先是一呆,接著差點沒有笑出聲來。不過,他知道,這對他並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在今後的天魔總壇中,這四名男女魔頭,是被他初步掌握住了!
五天之後,一行回到天魔總壇。
俞人傑先向那位金筆堂主送上由大千山莊搜來的三件證物:一道鐫有天道教字樣的銅質令符,一塊印有襄陽分壇戳記的銀餅。一份語氣與前此各分壇所接獲者完全相同之警柬。
然後方將此行之經過詳細道出。
笑臉彌陀撫弄著三件證物,如獲至寶。對俞人傑述說此行喪亡多少人,以及天山三義之出現,完全不當一回事。
他以最大之耐心等俞人傑將話說完,立即笑眯眯地道:「好極了,好極了,護座舟船辛苦,且請回房休息,待本堂先去向三位教主報告一下。」
第二天,天魔宮頒下一道上諭:「黑旗護教公孫節,殊勛堪獎,著即提升為白旗護教,金筆堂黃旗護法錢仲吾、吳文欽、丘伯常、楊花麗等四名,各記大功一次。白旗護法顧勉之、姚人民兩名,各賞紋銀百兩!」
這道上諭頒出后,俞人傑隨即收到三堂堂主,及九大護教分別具名之賀帖。血掌堂堂主金花魔戚本禹並在賀帖之外還附上一份請帖,訂於當日午時初刻,在血掌堂血掌大廳擺宴為他洗塵!
俞人傑不敢冷落了這位血掌大堂主,午時不到,便即趕去血掌堂。
金花魔看到他、上來自然免不了要有一番稱賀套語,客套過去之後,老魔話鋒一轉,又問他這次大千山莊之經過,俞人傑只得再將他這次到大千山莊之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不過,他知道老魔今天設宴款待他的真正目的,並不在打聽他去大千山莊的經過上面,所以,他在述說完畢后,也將話鋒一轉,以關切之語氣,向老魔注目問道:「去四方堡的人,回來沒有?」
金花魔點點頭,沉重地道:「回來了!」
俞人傑連忙接著道:「那位杜門秀才他說袖手神醫如今去了哪裡?」
金花魔一張臉色,頓時陰暗下來,輕輕嘆了口氣道:「不用提了!」
俞人傑故作吃驚之狀道:「怎麼呢?難道竟連姓杜的也不知道這位袖手神醫去了哪裡不成?」
金花魔又嘆了一口氣道:「不曉得是不是我們這邊派去的人,在語言上得罪了這位杜門秀才,還是怎麼的。總而言之,結果正如你老弟所猜測的一樣:這位杜門秀才對袖手神醫之下落,聲稱毫無所悉;並說該堡目前由於人手不夠,已無意繼續經營此道,希望江湖上朋友們,以後最好不要再去打擾他!」
俞人傑又問道:「這次派去四方堡的是哪一位?」
金花魔道:「是本堂一名姓庄的黃旗護法。」
俞人傑道:「此人辦事能力如何?」
金花魔道:「尚稱幹練。在本堂所有三旗護法之中,要談辦事能力,此人該算是頂出色的一個了!」
俞人傑道:「那麼,戚老相不相信,杜門秀才他真的不知道袖手神醫目前之下落?」
金花魔道:「當然不相信。」
俞人傑沉吟了片刻,抬頭道:「那麼戚老認為這位杜門秀才拒絕透露神醫目前之下落,原因何在?」
金花魔緊皺著雙眉道:「這正是難以理解的地方,姓杜的從事此一行當,向來百無禁忌,要是他真的知道神醫之下落,老夫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
俞人傑平靜地截口道:「要是戚老與我們這位杜門秀才易地而處,那位不願見人的袖手神醫,事實上目前就在四方堡內,戚老會不會將此一秘密循例出賣於他人?」
金花魔聞言一呆,僵了好半晌,方如大夢初醒,驀地一拍桌子,高興得跳了起來道:
「啊啊,對,對,對極了!」
接著,扭過頭去,擊掌高呼道:「孩兒們,拿海斗過來!」
四名絕色佳人,自廳后應聲款款步出。
俞人傑鑒於這次大千山莊之收穫,決定不再保守這一秘密。他很清楚,那位大千山莊主要能逃過三義之圍剿,必然也會像袖手神醫一樣,折節投去四方堡,與杜門秀才合流。四方堡本就是一個比大千山莊還要神秘可怕的地方,而那位杜門秀才溫思廣,無論在哪一方面,均非常人所能及,要一旦獲得袖手神醫和大千山莊主為臂助,無疑將有足夠之力量,與天魔教在武林中,爭一日之短長!
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到時候雙方為了利害關係,必定會引起一場空前之大殺戮。
這樣一來,他們師徒,和天山三義,在人力方面,雖然和邪惡勢力不成比例,但基於有利之形勢,只要從中運用得法,就不愁武林中沒有海晏河清的一天了!
結果,這一頓酒,主客雙方,都吃得十分愉快。
金花魔似乎以為只要知道袖手神醫之下落,他那寶貝兒子便會復原一般。就沒有想想,要取得袖手神醫之單方,還得先犧牲天魔教多少人命!
酒後,金花魔為酬答俞人傑再度一語點破迷津,除命人取來黃金百兩、明珠一匣,及細絹十匹外,並指著那四名陪席的俏麗佳人,堅要俞人傑挑選兩名,留奉巾櫛。
俞人傑對黃金、明珠、和細絹等數項,全都坦受不辭;惟對挑選美人一節,則予婉轉謝絕。
他提出的理由很簡單,但也很充分:「戚老盛情,本當拜領,無奈屋中教主們賞賜的那個妞兒,醋勁實在大得怕人,一旦積不相容,恐非齊人之福……」
其實他連屋中那名侍姬,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金花魔似乎深悉個中況味,聞言哈哈一笑,贈美之舉,遂告作罷!
第三天,金筆堂和蛾眉刀堂,同時送來一份請帖。
俞人傑拿著兩份請帖,一時甚感為難,不過最後還是被他想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他先將金筆堂投帖的奪魂金鏢打發回去,要奪魂金鏢轉達那位笑臉彌陀:「屆時一定叨擾!」
然後他再將蛾眉堂刀投帖的丑婢黃美姿讓進客廳坐下,從房中取出兩匹細絹,要這位丑婢收下來:「留作賞賜丫頭之用!」
這位丑婢一向講究衣著打扮,現在又經俞人傑於有意無意間,將她的身份升高一級,自是歡喜得無話可說。
於是俞人傑請她回去向兩位堂主解釋一下,說金筆堂早有口約在先,明天一定專程拜候。丑婢看在兩匹細絹份上,連稱無甚要緊,滿口答應而去!
俞人傑在兩堂之間,其所以要作這番選擇,原因是他對金筆堂之內部情形,業已相當熟悉,而對蛾眉刀堂,所知仍極有限;尤其是該堂那名閔姓黃旗護法,此人自稱與惡君平乃多年故交,屆時無疑將是主要陪客之一,他要想避免露出破綻,自然得先做上一番準備工作。
所以,無論如何,他得先應金筆堂之邀,以便在酒酣耳熱之際,將這姓閔的出身來歷,好好打聽一個清楚!
結果,不負所望,他果然從那位金筆堂主口中,獲知這名黃旗護法的一切。
原來此人姓閔,名公侯,外號「百步赤練」。原為少林僧人,后因犯戒被逐出,改為「眉山鬼王」門下,練成一套招式詭奧,威力驚人的「火焰掌」;曾是兩川黑道上,一度頗具名氣的殺人魔王。新野一役后,因金筆大俠令狐玄,幾次派出金筆四友,至川中加以追緝,方始投入當時正在秘密籌組中的天魔教!
由於這位百步赤練,先後縱橫兩川黑道,幾達十七八年之久,而同樣也是兩川出身的惡君平,現在卻對這樣一位知名人物表示一無所悉,這自然免不了要引起那位笑臉彌陀的懷疑。
關於這一點,俞人傑的解釋是:「經堂主這樣一提,本座當然知道這廝是誰了。當本座第一次走進蛾眉刀堂時,便對這廝有著眼熟之感;可是,這廝當時那副兩眼望美人的冷漠表情卻使本座信心發生動搖。直到剛才為止,本座還以為那天認錯了人呢!」
笑臉彌陀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那就怪不得了!」
俞人傑故意皺起眉頭道:「我們之間,過去頗有交往,說起來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想不到幾年不見,這廝在態度上竟轉變得如此……」
笑臉彌陀又打了個哈哈道:「護座感到很意外是不是?不打緊,慢慢來,只要再過一段時期,護座就不會引以為異了,哈哈哈哈!」
俞人傑微微一怔,惑然道:「堂主這話什麼意思?」
笑臉彌陀先敬了一杯酒,方才說笑著道:「今天這座總壇中,不懂本堂這番語意的,大概就只您公孫護座一個了。這就是說:閔老兒當天那副冷漠態度,並非針對你護座一人而發;它乃是我們這位閔大護法,最後一二年內,新得的一種毛病。這種毛病不但無藥可救,而且很明顯的有著日益嚴重之趨勢!」
俞人傑注目試探著道:「自高自大?」
笑臉彌陀撫掌道:「完全猜對了!」
俞人傑皺眉說道:「端身份,擺架勢,也得看看對方是誰。像我們這種共過患難的老朋友,還要來這一套,也未免有點說不過去!」
笑臉彌陀忽然斂去笑容,輕輕嘆了口氣,帶著幾分感慨說道:「若僅就武功一項而論,我們這位問大護法,他不但是今天蛾眉刀堂的第一把交椅,就是所有的三堂黃旗護法中,也不失為數一數二的人物,結果就是這種自高自大的態度害苦了他。他初進本教時,原是一名黃旗護壇,覺得委屈萬分,他一直以為自己應該是一名護教人才。」
最後,那位笑臉彌陀苦笑著,又嘆了口氣道:「世上的事,有時甚是難說。我們這位閔大護法他要不是存有這種想法,也許真的早就是一名護教都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