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殺不相識
夕陽西下,郭南風屹立在仲秋晚風中。
他已檢機過附近叢林中二十七具屍體。
這二十七具屍體,死法各有不同,但致命之傷都跟小馬的說法一樣:一刀斃命!刎頸、穿胸、或肢體分為兩截,都是乾淨利落的一刀。刀法之快,令人震驚!
所以,他的結論是:他要見見這個人!問問對方殺人的理由?如果對方的回答不能令他滿意,他要試試這個人的刀!
小馬是郭南風的朋友。
小馬,是馬如龍十八歲剛出道時,朋友們的呢稱。如今,第二個十八年過去了,朋友們還是喜歡喊他一聲小馬。
郭南風的師承是個謎,身世也是個謎。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比小馬小。所以他喊馬如龍小馬時聽的人都覺得很滑稽,但小馬和郭南風本人,都沒有這種感花郭南風有很多朋友,小馬是其中的一個,也可以說是很要好的一個。現在郭南風決定先回住處問問小馬問問殺人的人是誰,以及殺人的理由。
秋天是喝酒的季節,小馬坐在長廊盡頭的一張小木桌旁,一壺酒三個菜。菜很少,酒很多但現在剩下的菜還很多,酒已經很少了。
「去過現場」
「去過了。」
「有什麼疑問?」
「只有一個。」
「想見見這個人?」」對了。」
「想問問他殺人的理由?」
「不錯。」
小馬笑了,郭南風也笑了,他們永遠可以猜中對方想說什麼話,只有知心的朋友才可以,小馬是郭南風的知心朋友之一。
「人在哪裡?」
「光明棧後院五號房。」
「你怎麼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去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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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棧後院五號房,郭南風見到了他想見的人。
郭南風想見的人,也和郭南風一樣,是個精壯的小夥子。三十歲不到,比郭南風瘦弱一些,也比郭南風矮一點,但比常人足足高出半個頭,都是女孩子見了容易傾心的那種青年人。
「認不認識小馬?」
「認識。」
「多年的好朋友?」
「是的。
我也是,但在我面前,小馬始終沒有提過你。
「那是我的要求。」
「怕人知道你的身份?」
「怕人買了我的命。」
「但你昨天夜裡,卻殺了巢湖二十八宿。」
「下!」對方更正:二十八宿中的二十七宿,走了首領東方蒼龍角,角正。
「好,算二十七宿吧,你為何殺了他們?」
「為了你。」
為了我?
「很意外是不是?他們這次集體出現,就是為了聽說快刀郭南風來了巢湖,一來怕你壞了他們的好事,二來為了顯顯威風,所以想出其不意,拿你開刀。
「而你就冒了我的身份出現?」
「我們的身材差不多都是高個子,又在黑暗中只要隨便化裝一下,便不難達到目的。」
「最後仍給角正跑掉了」
「這是我不如你快刀郭南風的地方。」
郭南風嘴角動了一下,但仍忍住笑,問了一句:「你為什麼要替我殺人?」
「你過去殺人,也不全為了自己。」
「說得對極了,我們去找小馬。」
「痛痛快快喝一場?」
「對了!」
「不對!」院心中有人介面,正是小馬,小馬振簾走進來。
你們兩個,身上帶的銀子,誰都比我多。所以,只要有吃喝的你們不用找小馬,小馬自己找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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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一戰他們成了好朋友。
直到喝酒的時候,郭南風才知道對方叫無常刀朱磊,藝出洞庭君山閃電刀門下,自出道江湖以來,便仰慕郭南風的為人,想跟郭南風成為朋友。
消滅巢湖二十八宿,是他的心愿,聽得巢湖二十八宿想鬥鬥郭南風,他便拿來做了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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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從這一戰開始,郭南風才開始了解,江湖上很多像巢湖二十八宿一樣,想知道郭南風為什麼叫快刀?想試試郭南風的刀到底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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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江湖上,武器中的刀很流行,武勝關一帶,武風尤盛,武勝關為北上京師的要道。
其中最有名的人物,便是流星刀關無極。
關無極曾四下揚言:古今刀法,不出關黃兩家。
關是指三國時代的關羽,黃是指黃忠,黃家的刀法跟關家的刀法比起來,自然稍遜一籌,關黃二家之外,無論矣!
這種說法,當然很多人聽了都不服氣。干是便有人問關無極:快刀郭南風的刀法怎麼樣?跟關家刀法比起來,孰優孰劣?
關無極哈哈一笑,不屑之意,溢於言表:「這位小老弟,我關某人還沒有會過,談刀嘛,嘿嘿,我替他可惜,可惜他不姓關!」
這幾句話真是傷人太重,姓是生下來就有的,誰能替自己做得了主?再說,武藝與文章,跟一個人的富貴窮通一樣,一出生落地,除了奮鬥,還有機緣,這跟他姓不姓關,又有什麼關係?
所以,郭南風決計要到湖北地面上走一定。
郭南風路過安徽,最大的收穫,便是認識了朱磊,小馬也是使刀的,三人肝膽相照,使索性結為異性兄弟。小馬最大,成了老大,郭南風又比朱磊小几個月,朱磊排行第二,郭南風是三人中的老么。
三人結盟時,便交代得清清楚楚:普遍私人恩怨,另一方絕不插手,他們是為了三個好朋友能經常聚在一起,不是組幫,也不是立派任何事都絕不仗仗恃三個人的力量來對村任何一個人。
所以,去武勝夫找關無極,郭南風是一個人去的。
他要把這件事弄弄清楚:「一個人的武功,跟他的姓氏有什麼關係?姓關的刀法好
姓羅的人,是不是人人槍法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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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無極天生的大塊頭,為了模仿老祖宗,他也因了一副大鬍鬚,只可惜他的鬍鬚又多又亂,始終沒有他的老祖宗那種根根見肉的飄逸風采。
他二十一歲出道,今年五十一歲,在武勝關,由於地處要道,關無極憑著一把大砍刀,足足享了三十年的盛名。
江湖人物要混得久,混得風光,溫得平安,除了一身令人口服心服的武藝,便靠嘴巴上不得罪人。
關無極的一把大砍刀,在湖北沒有落過敗績,這是事實。後來年紀大了,銀子多了,受人恭維之餘,話便也慢慢地狂妄起來。
受說狂說的人,大致分為兩種,一是抬高自己,一是貶抑別人。如果用貶抑別人來抬自己,或是因抬高自己而貶抑別人,禍就不遠了。
關無極享了三十年的清福,地位愈來愈高,銀子愈積愈多,用刀的機會則相對的愈來愈少。他不曉得那是一種自然現象,卻活愈說愈大,以為別人都怕了他,怕他那口刀。
郭南風這一般年輕人在江湖上混出了頭,他原本打個哈哈就可以了事,卻偏要發表議論,說郭南風可惜不姓關,言下之意;不姓關的人就不配用刀。
如果你是郭南風,你咽下咽得下這口氣?
口口
找一個有名氣的人,是費不了多大事的,郭南風到了湖北,很快地便找到了武勝關
找到了關老爺子那座被稱為「壽事家風」的巍峨山寨。
在山寨前,郭南風碰到七八個帶刀的壯漢,那些壯漢盤問郭南風的來意,郭南風說要見關大爺,那些壯漢立刻糾正他,要喊關太爺,不能喊關大爺。
郭南風笑笑,沒有分辯。
那些壯漢將郭南風打量個夠,然後告訴他:「我們太爺,早就不收徒弟了。」
「關大爺想不想拜師父?」
「你說什麼?」
「我說你們那位老太爺,想不想拜師父!」
「您以為我們老太爺多大歲數?他連徒弟都不收了,還要拜師父?他如果拜了師,以他老人家的年歲,他要學什麼?」
「學講話。」
你好小子。」那人又驚又怒:「你是找碴兒來的?」
「你們都是看門的,找碴兒的上門,也輪不到你們,你們應該去告訴夫大爺,有個年輕人想見他。」
「叫關太爺。」
「他才五十歲出頭,也不是地方上的父母官,幹嘛稱太爺?」
「這裡的人,都是一個稱呼。」
「我不是這裡的人。」
「真是找碴來的了。」另一個壯漢下結論顯得很生氣,但郭南風身上沒有兵刃,活也沒有說錯,而且語氣也很平和,那些漢產經過一陣竊竊私語,只好過去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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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小馬的描述印證,這位關無極比想象中要自胖些,這跟多年來不使刀,多少不無關係。他接待郭南風還算客氣。
「鄙性郭,賤號叫郭南風。」郭南風開門見山:「聽外面人說,關大爺曾表示替敝人可惜,可惜敝人不住關,可有這回到?」
關無極先是一怔,繼則哈哈大笑道:「這是老漢三年前說的活,現在想起來,這幾句話實有問題。」
「什麼問題?」
「關老夫於生於漢末年代,他的青龍增用刀只是沉重威猛,論刀法,並談不上天下第一。關家的後代,也沒有出幾個武將人材,我這幾句話,的確得罪不少人。」
郭南風大感意外:「關大爺真有這種想法?」
關家的後人,也跟別家的後人一樣,都希望自己能像關夫子一樣戰功彪炳,義薄雲天,讓後世景仰,垂名千古。但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的,說關家刀法天下第一,也是一種狂妄。」
郭南風道:「關大爺以後沒有說過這種活?」
「五十歲以前,我的話是多了點,十句之中,總有七八句傷到別人。」
「現在呢?」
「我現在年紀是大了一些,但是在練武人的來說,五十齣頭還不算太老,至少還不能以老自居。我棄刀不練,盡量少開口,是一種觀念上的改變,與武功無關。」
「關大爺已經不練刀了?」
「是的。」關無極說得很認真,也很自然:「關家兩代,在武勝有碗飯吃吃,靠的是地利跟人和。並不是靠了關某人手中的一把大砍刀。」
「關大爺總算想通了。」
我早就想通了!」關無極又打了個哈哈,沒有得色,也沒有愧色:
「這些年來,我的日子還算混得不錯,這不是我的刀法好,而是由於我的人緣好,我現在很珍惜這一點。」
郭南風起身抱拳道:「關家後人,的確令人仰慕,晚輩告辭了。」
關無極起身挽留道:「如果沒有要事待辦,郭少俠可以留下來盤桓幾天,小地方談不上佳肴,酒倒是可以盡情喝個夠。」
「聽了關大爺的一席話,我這趟武勝關算是沒有白跑,就這樣分手,比喝酒好多了!」
「以後有空常來。」
「希望如此。」
人非聖賢,就能無過?
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離開武勝關,時序進入晚秋。
他跟小馬和朱條約定,來年驚蟄,泛舟瘦西湖,距離約會日期還早,他心中沒有任何負擔。
郭南風,久慕洛中乃古帝王都,文風之盛,冠絕一時,決定藉此機會前往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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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了洛陽,這才發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洛陽城中,並不如想象的繁華,洛陽雖不復昔日風光,但幾處名勝,尚堪一游。
他決定先到伊水東崖的香山,瞻仰一下白居易的古墓。
白居易的古墓,早成蔓草一片。
郭南風感慨之餘,不禁又記起唐宣宗與白居易的那首古詩「綴玉聯珠六十年,誰教冥路作詩仙。浮雲不系名居易,造化無為宇樂天。重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滿行人耳,一度思鄉一愴然。」
游完多處古迹,回到洛陽城中,天色已黑。
郭南風浪跡天涯,每至一處,從不肯把銀子花費在豪華的客棧上。他很愛唱酒,但懂得節制,為了多喝幾杯酒,睡什麼地方又有什麼關係?
但沒想到,在洛陽為了喝酒,竟喝出了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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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為七朝建都之地,始於本周而盛於隋,歷經各朝戰亂古迹多半已毀於烽火。
隋大業年間,建天津橋,是為全盛期。唐詩人白居易有首詩說得好:
「天津三月時,千門桃與李,朝為斷腸花,暮逐東流水。前水復后水,古今相繼流,新人非舊人,年年橋上游。」
如今舊城已不復見,天津橋只剩下幾塊大水沖不走的石頭。
不過洛陽雖已不似當目繁華,仍比一般都市熱鬧得多。郭南風一方面為了喝幾杯,一方面為了創覽洛陽夜景,他信步向前走著,並沒有一定要去的地方。
當時正值武林中幫派林立,稱雄各地看,頗不乏人。
郭南風對幫派沒有什麼好印象,包括以名門正派自居的少林武當在內。
他認為幫派也者,便是結合一股力量,霸佔地盤,恃強凌弱,有些幫派的口號雖然動人,但多半不事生產,仗著刀槍拳腳將自己的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郭南風儘管以刀法見長,一身功夫了得,但他出門時,身上從不帶刀,他認為帶兵器最大的害處,便是常引來更多的兵器,一時的小爭執,都會變成血腥的大殺戮。
他是個不願惹事的人,但也絕不怕事。
自出道以來他殺過不少人,那些挨了他刀子的人,都是些十惡不赦之徒。他殺他們都是因為他們在這世界上已經活過了他們該活的年齡。
他從不殺罪不該死的,個人人受點小氣他都忍受得了,他也從不貪非分之財,自他出道江湖以來,他的每一分錢,都可以公開。
他在東關大街兜了一圈,使在街邊一個小攤上歇下來,他叫了一壺酒,煮了一大碗面,切了幾碟由某,吃完煮麵,開始喝酒。
他隔壁座頭上,坐著一對夫婦。這對夫婦外形和衣著,都沒有引人注目的地方他們雖然坐在郭南風隔壁一張小桌上,郭南風自顧喝酒,並沒有多望這對夫婦一眼。
這對夫婦叫的飲食也很簡單,兩大婦有一句沒一句的邊吃邊談,中間有一段話,卻暗暗引起了郭南風的注意。
「老三來了沒有?」
「應該快到了。」
「到了就下手?」
「現在就只等老三一個人。」
底下有幾句話,郭南風沒有聽到。
「老三的老毛病得改政才好。」
「誰說誰碰釘子哪個願意開口?」
說到這裡,兩夫婦食畢起身結賬離去。
郭南風本想暗中盯梢,但繼之一想,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這一帶攤子不少,都是做夜市生意的,這對夫婦如非住在附近,他們不會選中這一家。換句話說,麵攤老闆應該認識他們。等會兒找個機會向麵攤老闆好聽一干就是了。
洛陽人口複雜,郭南風的口音雖然可以聽出不是本地人,但並沒有不方便的地方,一般人也不感覺奇怪。隔了一會兒,郭南風吩咐加添酒菜,老闆當然很高興。
郭南風趁機道:「他們老三怎麼好久不見?」
老闆頭也不抬,笑答道:「這有什麼稀奇,還不是去找娘兒們。」
郭南風試探著義道:「他們老三這樣胡搞,早晚要出毛病的。」
老闆一邊收拾一邊道:「只要不鬧出人命來,誰惹得起他們三兄弟。」
郭南風找不到話說,也不便再兜塔下去,只好淡淡一笑,至此結束。
回到客棧,郭南風暗自揣摩。
從阿夫婦的對話中,他斷定這對夫婦不是那個好色鬼的老二便是老大。其次這對夫婦顯然也不贊成老三的這種行為。
那麼,他們等老三回來一齊下手,是下什麼手呢?
郭南風初步的結論是:不是劫財,便是殺人!
這種事情,在江湖上無日元之要管起來,真是管不勝管。可是郭南風就是這樣的人,他既然親耳聽到了,就無法置之不理。
郭南風的客棧也在附近,當天晚上,他就在客棧夥計口中,約略打聽出三兄弟的姓名和出身,知道三兄弟的姓名和綽號后,郭南風不允暗暗吃驚。
三兄弟號稱洛陽三鬼,老大叫『醉鬼」滿天星,老二叫「錢鬼」刁金斗,老三叫「色鬼」花如來,他遇到的是老二夫婦。
現在,老大和老二在等的,便是老三色鬼花如來。
洛陽三鬼,在中州黑道上,很有一點名氣。三兄弟作案無數,但只老二錢鬼刁金斗積下一點錢財,老大醉鬼和老三「色鬼」,都把不義之財花到酒和女人身上去了。
洛陽三鬼雖然誼同異姓兄弟,但由於「志趣」不同,三人很少住在一起,也只有老二錢鬼一個人成了家。
三兄弟聯手作案,可說無往不利,主要的原因,是三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另外據說三人都跟洛陽黑道匕第一號人物「洛陽大野狗」田立雄,暗中有所勾搭。
這是三兄弟無人敢惹的一個背景。
田立雄被喊「大野狗」,堪稱一絕這個綽號雖然形容他外表的國悍,但只是浮面意義,真正要說的,乃是此君的毫無人性。
此人據說人高馬大,是洛陽幫的總部把子手下兵多將廣,本人的一身功夫,更是精純深厚,關治道上無人敢惹。
三鬼跟這股勢力搭上關係,自是無往不利。
大野狗日立雄雖然自謙「只是洛陽一些小兄弟的管理人」,實際上包括函谷、臨潼以迄開封一帶,無不在其勢力籠罩之下。
郭南風弄清了三克與大野狗的關係,著實困擾了一陣子。他這次到洛陽來,完全是為了仰慕中州風物,像大野狗及三鬼一類的角色,天下到處皆是,憑他一己之力根本管不勝管。
但是,他無意中從三克之一的錢鬼刁金斗目中聽到了一些端倪又不能置之不理,實在也是傷透腦筋。最後,他決定花點時間,先打聽一月三鬼要付諸行動的究竟是項什麼陰謀。□□□□□□□□□□□□□錢鬼刁金斗住的地方,是座大雜院的一角,人多口雜,易生是根,根本不適宜一般人居住。
這兒只是三鬼固定的聯絡處所之一,錢電刁金斗表面上是個老實人,實際心狠手辣,為了金錢,無惡不作,另外自有他潛藏之所。不過,這樣一來,倒方便了郭南風。
只兩三天功夫,郭南風便由打聽和觀察,將洛陽三鬼的計謀查訪得清清楚楚。□□□□□□□□□□□□□原來西域一位牧場主人,辛苦了大半輩子,最後決定結束牧場營業遣散員工,變賣產業,帶著一家妻小,以及一生積蓄,準備到關內來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渡過安靜的太平晚年。
這件事被三鬼中的老二錢鬼打聽到了,當然不肯放過這筆無本生意。
老大和老三因為揮霍過度,本來就在鬧窮一聽到老二這個消息,自然一拍即合。
洛陽大野狗對這件尚未發生的劫案決定瓜分三成一旦惹出問題,則決定鼎力支持。事情安排就緒,只等那位退休了的牧場主人帶著家小一過臨渲便下手。□□□□□□□□□□□□□這一天,三鬼扮作商賈模樣先在臨渲一家客棧守候,準備從臨潼跟逐下來,路上再找機會。
牧場主人名叫沈振中人未滿六十已風霜滿面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大得多。
沈振中一家六口,老伴沈張氏,出操勞過度,身體極為虛弱,常年不離藥罐子。兩個兒子,老二已三十齣頭,尚未成婚,一個小孫子才滿周歲。
沈振中一家一生省吃儉用,雖然晚年省下幾乎兩銀子其實也是個苦哈哈,三鬼竟把腦筋動到這一家頭上,郭南風知道了自無袖手之理。
沈家在握關住了一天,照老方子替沈張氏買了幾帖葯,繼續向祖籍皖北進發。
這一家人,雇了四輛平頂車,有病的老太太和媳婦孫子共用一輛,兩輛載著積蓄,一輛上裝了幾個丟棄不了的傢具,父子三人,均屬步行,跟在車隊之民。
這一大,晌午時分,車隊到了一條荒涼的山坡道上,三鬼蒙面悄然出現。
三人都用黑紗布獲著臉,分別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這樣一站出來其用意是不問可知。
沈家父子長年放牧於關外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一下全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沈家婆媳更是嚇得抖個不停。
三鬼亮了威勢,這才由錢鬼習金斗擺手深沉地下令道:留卜中間的兩輛車,其餘的統既快走,誰羅嗦誰挨刀!
沈振中一生心血都在中間那兩輛車上,聽得賊人如此吩咐,那還顧得了匪徒的禁忌,抖索著跑上前去,正待下跪求饒之際,身後嗖的一聲,忽然攔在他面前,躍落了一名高瘦的青年人。
年青人冷冷望著三鬼道:你們的出身和來歷,小爺全都清楚,趕快讓去一邊,放過沈家的人和車,慢慢地我們再來算這筆賬。」
三起做夢也想不到在關洛道上,居然有人敢破壞他們的好事,先是吃了一驚,繼而勃然大怒。
醉鬼滿天皇仗刀跨出一步道:「你這個小子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敢來關洛道路上破壞大爺的好事!」
郭南風道:「先放走這批無辜的老實人,我再陪你們聊個清楚。」
醉鬼滿天星嘿嘿一笑道:「你小子說得倒輕鬆!在關洛道上,只要見了我們兄弟這三把刀,誰都得讓遠點,免遭無妄之見。」
郭南風道:「大野構田立雄見了你們這三把刀,讓不讓?」
醉鬼滿天星見對方忽然提到大野狗田立熊,不禁暗吃一驚。
「你」他遲疑了一下道:「認識田老爺子?」
郭南風道:「還是一句話,先放了人,咱們漫漫再聊!」
色鬼花如來忽然插口道:「老大他怎麼會認識日老爺子?」優算他是因老爺子的朋友,我們先拿下他,以後講清楚了再請罪,也還不遲。」
醉鬼一聽老三說得有理,立即一沉面孔道:「現在該讓開的是你老弟,否則可別怪咱們兄弟刀下無情。」
郭南民道:「你們三兄弟。無不死有餘辜,小爺是為了別嚇著沈家一青人才不惜唇舌,想出這個為你們找台階的辦法,你們既然不領情,大家就只好走著瞧了。」
醉鬼酒痛大發眼看就要到手的一筆銀子,被這個從未見過的年青人硬生生破壞了好事,心頭自是不願意,當下單刀一緊,便朝郭南風潮了過來。
三鬼一向聯手作業,早已養成一種默契醉鬼這一發動,錢鬼和色電自然不會閑著。
三鬼的三把刀,章法自成一格,一旦圍攻上來,氣勢還真驚人。郭南風暗暗嘆了口氣;這就是人在江湖!他到洛陽來,本來是為了風景古迹,並不是趕來洛陽來殺人,如今無意中滲透玄機,又不能聽任不管,只好歸罪於三鬼氣數該盡了!
像洛陽三鬼這種翦徑毛賊,當然費不了郭南風什麼手腳。郭南風賣個破綻,容得醉鬼一刀搠來,身體微微一偏,便將醉鬼單刀奪下。
他是使刀的大行家,一刀在手,如虎添翼只不過三兩個照面,便將三鬼-一擺平。
沈家父子見了,又喜又驚,正待納頭下拜之際,郭南風一揮手道:趕路吧!趁消息尚未傳開之前,去洛陽找家可靠的錢莊將銀子兌成銀票,一路上可免宵小側目,這些俗禮,用不著了!」□□□□□□□□□□初冬。
長安。
初冬到長安,又是一番景色。
郭南風以三天功夫,逛完他想去的地方,碑林、雁塔、王寶初的寒窯、陳摶奕棋舊址、華清池、秦皇疑冢等處,一路走馬看花,只可惜歲月無情,很多勝跡遺址,有的面目全非,有的已只能在古書中去翻有關的記載了。
不過,有一件事,郭南風可以確定,為三鬼背後撐腰的大野狗田立雄,一定不會放過他。
果然,第四天黃昏時分,郭南風回到客棧,賬房先生朝他拚命使眼色,暗示他後面去不得,最好早早結賬離開。
郭南風笑一笑,不以為意,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早來了反而好。
後面客房中,兩個年輕人已在等若他,這兩個年輕人年約二十四五歲,除了體格結實外,別無惹人注目之處。
郭南同道:「田老爺子派來的?」
個頭兒稍高的一個答道:「是!」
郭南同道:「田老爺子請我喝酒?」
那青年人道:「是!」
郭南風陪吃一驚,頗感意外,他說的本來是句笑話,如果你的愛將被人殺死了,你是想請這個人喝酒,還是想剝了這個人的皮?
郭南風道:「什麼地方?」
那青年人道:「長安風月樓。」
郭南風道:「什麼時候」」
那青年人道:「今晚,戌時三刻到四刻,田老爺子在風月樓恭候人駕。」
郭南風笑道:「假如我不去呢?」
那青年人道:「我們老爺子請客,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郭南風大笑道:「好極了,我只是說『假如』,有酒喝的約會,我郭某人經常都是有請必到我們戌時初見!」
那青年人躬身道:」謝謝大俠賞臉。」
語畢,兩人眼色一使倒退數步,轉身出門而去。□□□□□□□□□□戌牌時分,長安風月樓,管弦雜作,燈火輝煌。
風月樓,是長安有名的大酒家,它是長安富豪和一些知名人士的銷魂窟,也是長安當地人所共知的銷金窟。
風月樓坐落在東市太平胡,它有巍峨的外表,豪華的裝潢,一流的廚師,上等的酒萊,寬敞的房間,以及來自全國各地的美女。
能在風月樓進出一趟,是一般男人的夢想,但在官宦豪富之家,則親同家常便飯。
戌時三刻,郭南風走進風月樓。
平常時候,憑他這一身穿著要想走進風月樓,那是一定會遭到攔阻盤問的。而今晚一路上都有人對他鞠躬同時喊著:「大爺,您好!」
穿過一座大院子,一名長衫侍者迎上來:「是郭大爺么?後院貴賓樓,東廂一號,歡迎賞光!」
從月洞門裡走過去,便是後院。郭南風放緩腳步,稍稍留神,便找到了東廂一號,迎接他的,是兩名宮裝美人。
推開半掩的格子門,室內寬敞明亮,在一桌已擺好的酒席上,坐著一個和和氣氣的大胖子。
這個大胖子,當然就是大野狗田立雄。
大野狼田立雄除了肥胖些與傳說中完全一模一樣。三角眼、塌鼻子、大嘴巴,個於高大,粗壯威武。
在大野狗日立雄的身後,遠遠站著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普通瘦一個特別-,從神情和穿著上,郭南風一眼便看出那個特別瘦,而年事稍長的大概是師爺,另一個普通瘦的精壯漢子大概是田立雄的貼身護衛。
這兩人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
看到郭南風走進來,大野狗立即站起身來,打了個哈哈道:「歡迎歡迎,郭老弟言而有信,真是江南壯士也!」
那兩名女子也跟了進來,日立雄又打了個哈哈道:「去告訴金花嫂子多替我找幾個漂亮的姑娘來!」
郭南風身為客人,當然用不著表示意見,兩個女人應聲退去后,田立雄接著道:「朋友們送了我一個外號,喊我大野狗,真是有趣極了,哈哈哈哈。」
郭南風微笑道「什麼地方有趣?」
田立雄好像打心眼裡感到一陣痛快,又打了幾聲哈哈道:「大野狗,形容得太好了一哈哈-一我的塊頭大,像條野狗,胄口又好,又不揀嘴,加上只要是看上眼的娘幾們我就有股衝動一哈哈哈哈……」
郭南風微笑道:「更重要的是聽說田大爺的武功也不錯。」
「過獎,過獎!」田立雄忙著遜道:「如果跟郭家老弟比起來,那就差得遠了。」
郭南風笑一笑,沒有開口,他的確沒把這條大野狗放在眼裡。但是,他仍不明白大野狗請他到這種地方來的用意,難道對方想用美人計,先把他灌醉了再說?
叫金花大嫂的女人,領進四五個粉頭,果然都是一時之選,面龐秀麗,身段窈窕,年紀都在十七八歲左右,先前那兩個負責接待叫人的女人,則不在其中。
大野狗揮揮手道:」很好,好得很,統統留下。」
這一頓酒雖然有菜有女人,但郭南風吃得井不痛快,因為他必須分出部分精神來猜忖大野狗的用意和手段。
俗云:宴無好宴!的確一點不錯,郭南風以為自己酒量好,也是一種錯誤。因為江湖上早就流行著兩句老話: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這兩句話,用在任何技藝上都可以,用在喝酒上,也是一樣。有些事情,單靠眼睛下判斷,是要不得的。大野狗人高馬大是個天生的酒罈子,他實在應該想到這一點才對。
四個粉頭之中最出色的一個叫小桃紅她,被安排在郭南風身旁,大野構則要了已經三十七八歲的金花大嫂另外三名粉頭則陪坐一旁,不時挾菜添酒,烘染情調。
剛開始時,郭南風很想弄清大野狗的意思,多次提起三鬼的名字,但都被大野狗輕輕鬆鬆化解掉了。
「他們三個人,如果是塊料子,我田某人早就收到幫中來了。」大野狗不屑地一哼道:
「三個沒出息的東西,一提到他們我就有氣,你老弟收拾了最好不過……」
郭南風只好另換話題,而大野狗喜歡的話題只有兩個:女人、酒!
大野狗比較不討人厭的地方,便是不找人代酒。大野狗喝起酒來,絕不嚕嗦,一口一杯,從不還價。郭南風知道要糟,但一股好勝之心又使他拉不下臉來叫停。
一般人酒喝醉了,有兩種情形,一種是:臉紅、話多、歡喜找人拼酒,然後舌尖僵硬,說著大話往廁所里跑。一種是神態不改,面孔愈喝愈白,始終保持著微笑,叫人莫測高深,然後是說倒就倒。
郭南風屬於後者心裡保持清醒,手腳已漸漸不聽使喚。
如果大野狗這時一聲令下,郭南風一定無招架之力。但是,大野狗看不出來,郭南風自己心裡有數,知道自己支撐不住了。
於是,他斟了一杯酒,含笑道:「這是今天的最後一杯,謝謝四大爺的招待,郭某人告退了!」
他說完,一吸而盡,然後,不待田立雄有所表示,緩緩站起,高拱雙手,一揖而退。
他走得很慢,是因為他腿已不夠靈活,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危險。
他所以還沒有倒下去,全憑著一股無名的力量他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可以倒,就是不能倒在大野狗的面前。
大野狗看不出來因為他自己也差不多了,大野狗情急之下一時找不到話采挽留,只好大呼道:「郭家老弟,你不帶小桃紅一起走?」
郭南風勉強回頭一笑道:「有些事情,要分開來處理才夠意思,今天的酒我喝得很愉快,謝謝田大爺」
那個護衛模樣的瘦漢上來低聲道:「幫主,看小子的樣子,已經差不多了。」
「跟出去,伺機行動。」田立雄低聲吩咐道:「別忘了小子的外號叫快刀,他能幹掉三鬼,不是個簡單人物,小心你的腦袋!」□□□□□□□□□□□□□風月樓的外面,不管什麼時候,都停著七八部馬車,等著載送一些喝了酒的有錢大爺。
郭南風跳上其中一輛,吩咐道:「東門。」
車大道:「東門哪兒?」
郭南風道:「出東門十里處,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車夫道:「馬家溝?」
郭南風道:「對了,就是馬家溝。」
其實,郭南風什麼也不知道,他需要的,只是一點緩衝的時間。
郭南風喝酒,跟普通人不同的地方,除了酒量之外,便是喝醉之後,回復清醒所需要的時間也比別人少。
他預計一趟馬家溝的來回,大約需要兩個時辰,有了這兩個時辰,他在車中小想片刻,他相信精神和體力,都可以恢復。
區區一名大野狗,又能拿他怎樣?
他也知道,車后可能有人跟蹤,但是他不在乎。因為他栩信對方無法判斷他酒醉的程度,在觀察期中,應該沒有下手的膽量。
而實際情形,也是如此。
那個受命跟蹤的瘦子不敢靠馬車太近,一路上,本意是打算行刺,結果卻變成郭南風忠心耿耿的侍衛。
到了馬家溝,馬車漸漸緩慢下來,郭南風也慢慢的醒了過來。
他不等車夫開口,又吩咐道:「這裡也沒有什麼好玩的,回大成客棧!」
回到天成客棧郭南風完全清醒了過來這段期間,只苦了人野狗的瘦侍衛,他白白陪了郭南風大半夜,結果什麼事情也沒辦成,等到他感到有點懊悔時,一切都已經成了過去。□□□□□□□□□□□□□大野狗田立雄賠了夫人又折兵,當然不肯就此罷手。
他目前最大的困難就是對郭南風一無了解。
不了解郭南風的武功,不了解郭南風的交遊,他跟郭南風雖然喝過一次酒,卻竟連郭南鳳的酒量也不了解。
但是,盡量如此,三鬼的U仇卻不能不報,他這口氣也不能不出。
否則,他這條洛陽大野狗還在洛陽混個什麼勁兒?
大野狗第二個報復計劃,比較直接,也比較簡單。他知道郭南風到長安,只是暫時性的旅行遊覽,郭南風一定還要經過關洛大道,一定還要回到洛陽,他決定在這條路線上動點腦筋。
這一次,他決定改變計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全部來粗的。
他調集了幫中四大高手,以及六名機靈的頭目集中待命,一面吩咐手下留意郭南風的行蹤,只要郭南風進人他的勢力範圍,隨時加以狙擊。
田立雄手下的四大高手,當然比洛陽三鬼手下要高明得多而四人除了大煙、酒和女人之外,也沒有什麼不良的嗜好。這四大高手都有一個很貼切的外號,本來的姓名,反而很少有人提起。
「螞蟥」、跳蚤」、「三槍、烏鴉嘴」是四人的外號。
「螞蟥」是個令個頭疼的人物,因為此君人如其名,喜歡纏鬥,一旦惹火了他,就像螞蟥一般,纏住不放。
跳蚤行蹤不定,是個狠辣的吸血鬼,很多人討厭他,都行他的外號上加個臭了,變成了「臭跳蚤」。
「三槍的稱謂其實很不敬,此人用的兵刃是根短槍役錯,另外的兩根槍,則是「煙槍」
和「肉槍」,四人中就算此人相貌端正,不曉得底細的人,常常誤以為他是個止人君子。
「烏鴉嘴」話多但經常都不中聽,大野狗曉得他的脾氣說就不以為怪。
四人都是大野狗得力的心腹,都有一身好武功,大野狗在關洛道上的天下,有大半是四人掙來的平時很受大野狗重視。
「傳出去太不好聽了。」這是大野狗住氣的理由:「一個外鄉來的年輕人,殺了我的部屬,又喝了我的酒,老子卻連對毛都沒有碰到他一個,這太不像話了。」□□□□□□□□□□□□□郭南風在長安守候了三天,一點動靜沒有,他知道對方的本營在洛陽,很可能守在關洛道上報復,於是提前結束這趟關洛之行,想看看再經過洛陽時,這個大野狗會有什麼手段使出來。
冬天的關洛古道,商旅行人稀少,郭南風背著簡單的行李一路東下。
過了函谷關,在到達澠池池之前,有一大段路甚為荒涼。承平時候還好,遇有荒年或戰爭,這一帶極不平靜,郭南風私下忖度。大野狗如果心有不甘,問題很可能就出在這一段路面上。
但令郭南風感到驚訝的是,在這條前不傍村,后不靠店的官道上,今天卻突熱鬧了起來。
很多平時少見的攤販,也突然多了起來,好像附近的荒地經過開墾已於一夕之間變成了市鎮一樣。郭南風暗暗納悶,該不是大野狗田立雄那廝搞的名堂吧?
他表面上聲色不動,一面暗中提高警覺,以免陷入大野狗的圈套。
走了幾里,在一個叫胡集的小地方,他在一個破落的小茶棚前坐下來。這種臘月天氣,當然沒人買茶,茶棚主人就在菜棚里做起飲食生意來。
郭南風走了半天路,肚子有點餓,他不想在這地方喝酒便叫了一碗湯麵,準備填飽肚子好繼續上路。
沒想到、就趕著這空當,花樣來了。
在這種賣零食的小攤上若是平常時候,郭南風當然不會去注意這個跟他同席者的身份,但今天他卻不能不特別小心。
就在他朝那個衣著普通的青年漢子望過去時,那漢子正好也朝他這邊望過來,雙方四目相交接之下,那漢子笑意不改,郭南風卻忍不住面孔微微一紅。
原來對方並不是一個「漢子」!
這妞兒大約二十歲左右,雖然一身男人裝束,但顯然並不避話被人識破女扮男裝的身份。他相信對方斗篷之下,一定盤扎著兩條油光水亮的大辮子,對方的臉上儘管沒有塗脂抹粉,但卻保留著一個女孩子的清麗細緻。
看到這樣一張面孔,郭南風只有暗道一聲抱歉,把視線從這張面孔上移開。
想不到對方卻不容窺避開去,低聲但很爽朗地問道:「郭少俠打尖?」
「叫了一碗湯麵。」郭南風報以相同的微笑,回答得很穩定。但卻忘了追問對方會在哪裡見過,何以知道他姓郭?
「少俠會不會覺得今天這一帶特別熱鬧?」
「是的,好像有點不一樣只是不曉原因何在。」
『都是為了接待你少俠的緣故。」
「哦?」郭南風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仍忍不住輕輕哦了一聲:「是哪些人?為了什麼事?」
「郭少俠應該清楚。」
「大野狗田立雄的傑作?」
「螞蟥跳蚤、三槍、烏鴉嘴都是田立雄手下的高手。」少女如數家珍:
「其餘的,則是田立雄手下的頭目和嘍羅,這些人的武功雖不高明,但殺人卻是專長,在這條關洛道上,他們還沒有失手的紀錄。」
「謝謝姑娘指點。」郭南風笑笑道:「大野狗耍的幾套把戲,我想我還應付得了。」
「你縱然應付得了應付起來,一定也很麻煩。」少女接著道:
「因為你不知道他們的身份,除非你郭少俠不惜傷及無辜,相信你一定有殺錯人的時候。」
「那怎麼辦?」
「由我代辦。」少女低聲道:「只要郭少俠答應我葉小鳳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這個條件我保證不會使你少俠為難。
「明白說出來,豈不幹脆?」「這是我們林大姐的意思,她說:這件事與你郭少俠的生命無關,也不需要你郭少俠支付一分銀子,更不會耽擱你郭少俠遊覽的興趣和時間。」
郭南風一怔道:「那是什麼條件?」
葉小鳳笑道:「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就只這麼多。總之,不會叫你為難對你也沒有任何損害就是了。」
郭南風雙眉微蹙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正在說著,店家面已煮好,在雙手端了一個海碗,小心地走了過來。
走到近前葉小鳳突然飛身躍起對準那隻海碗側身一腳踢去。店家門避不及一碗熱騰騰的湯麵,朝那店家兜頭蓋臉的罩了過去。
郭南風有些詫異:「難道這店家-一」
那店家被面碗罩個正著,痛得哇哇怪叫,樣子好不狼狽。
鄰座有人跳起大罵道:「又是你們這批臭婆娘,來破壞大爺們的好事,今天不叫你們這批賊婆媳曉得厲害,大爺們洛陽不用混了!」
出聲叫罵的,是個紅臉漢子,這個罵聲未已,一把尖刀已從另一個角度,悄悄的刺向葉小鳳的後背心。
時小鳳一個縱身,單足向後飛起頓將偷襲的那口利刃踢飛!郭南風退而復進,雙臂一書,便將兩個漢子抓住,兩條板凳尚在半空中,兩個漢子已湊合一起,對撞了個鼻青臉腫。
一剎那間,破棚中一二十個歇腳的漢子,突然紛紛躍身而起從身邊抽出各式兵刃將郭南風和時小鳳團團圍住。
這些冒充閑人的漢子當然都是田立雄的手下,有幾個身手卓然不凡的正是田立熊手下的四大高手以及分掌大權的頭目。
這種場面,當然難不倒快刀郭南風,再加上身手刁鑽靈活的葉小風為臂助,要對付這些傢伙,更是容易之至。
但郭南風心裡卻對葉小鳳有著說不盡的感激。
剛才那碗湯麵里,無疑已經做了手腳,且不談滿棚這些忽然變成敵人的漢子,單是吃下那一碗面這世上恐怕就沒有他這把快刀了!
郭南風想到這裡,更覺得田立雄這個傢伙是個大禍害。有這個傢伙霸著關洛道,治陽一帶的人哪有好日子過?
田立雄四大心腹的「螞蟥」和「三槍」纏著葉小鳳,「跳蚤」和「烏鴉嘴」兩人,則領著另一組人,想置郭南風於死地。
郭南風一面應付這些亡命之徒,一面打量葉小鳳的處境。
他見葉小風應付裕如除了一些髒話和粗話,一時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便不再客氣,從匪徒手上奪下一把單刀,只幾個照面,便將一群匪徒砍了個鬼哭狼嚎。
跳蚤的身手很靈活,一邊抽冷子發招,一邊高聲招呼道:「這小子滑溜得很,好像很不容易對付。」
烏鴉嘴喘著氣道:「不好對何也得對付,死幾個人算得什麼?老爺子要是曉得我們連個毛頭混小子也對付不來,豈不成了人笑話?干,兄弟,加把勁,別說喪氣話只要-一擺平-
一這小子……」
唰的一聲,這個想擺平敵人的烏鴉嘴腦袋突然離頭飛起一股鮮血冒起老高,直到腦袋啪的一聲落地,身體才晃悠地倒了下去。
跳蚤大驚,正想抽身開溜之際一片刀光,已如雪練般掃到。
跳蚤情急之餘,想揚刀去格,不料一刀撩空首先遭殃的是他的一隻右臂。
跳蚤一聲驚呼未及出口,右半面身子已經減去不少分量。跳蚤被砍一臂,也失去那口單刀,顧不得再開口,一埋頭血淋淋地衝出棚外。
郭南風不願去追一名殘寇,刀鋒一挺,便朝葉小鳳這邊沖了過來。他趕到時,正趕上葉小鳳一刀刺進螞蟑的胸口而三槍的一根短槍也正溯向她的後背口。
郭南風刀尖一探,先桃三槍的槍尖,跟著順勢一送,將刀送進三槍的咽喉!
田立雄手下四大高手,結果只跑掉一個受傷的跳蚤。其餘的頭目,眼看情況不對,除了已經倒下的,眨眼之間溜得一千二凈。
郭南風掃了一眼滿地亂七八糟的屍體,苦笑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我到洛陽長安來,目的是久慕兩京風光……」
時小鳳扶了一下打歪了的斗篷,攔著道:「這些都是廢話,見我們大姐去廣!」
郭南風道:「這地上不收抬一下?」
葉小鳳道:剛才要是我們中了暗算,誰來收拾?」
郭南風想想也是道理,便問道:「你們那位大姐在哪裡?」
葉小鳳道:「洛陽。」□□□□□□□□□□□□□葉小鳳口中的林大姐,只比她大了四五歲,看上去溫柔婉靜,實在不像武林中人.她領著七八個小姑娘住在洛陽一幢大舊宅中,雖然沒有森嚴的排場,郭南風卻看出這些姑娘們一定都屬於一個神秘的幫派。
這位林姑娘非常坦率,她告訴郭南風,她目前主持萬鳳幫,總舵設在皖北的靈壁,離洪澤湖不遠,專以收容遭人遺棄的的女嬰為職業,目前約有幫眾八十餘及女嬰三十餘名。
幫中女嬰滿十二歲后,便授以基本武功用以健身及禦敵。她本人和葉小鳳都是棄嬰,接掌本派是二年前的事,久聞洛陽這個姓田的無惡不作,她這次帶葉小風來是第三次來洛陽,前兩次來,都沒有成功。
知道大野狗想對付郭南風,是她們無意中聽來的,她們在靈璧就聽說郭南風的為人,很明白在武功方面他們幫不上忙但消息方面卻比郭南風靈通得多。
「所以我們派小葉去給你一個警告。」最後,林白玉說:
「以小葉的武功,當然幫不上什麼忙,不過,小葉膽子很大,人也很聰明,對你一定有點幫助。」
郭南風道:「葉姑娘這個忙幫大了,要不是她機警出手,那碗湯麵可能就會要了我的命。」
葉小鳳笑道:「一個人出門在外,哪會想到這許多?我要不是事先提防,還不是一樣不曉得他們面里有花樣?」
郭南風有點啟齒為難地道:「我聽葉姑娘說……」
林白玉笑道:「我們萬鳳幫相傳的,也是一套刀法,久仰郭少使在刀法上很有研究,但限於江湖的上規矩又開不了口,所以只好先將少俠引來這裡,不知少俠介意不介意?」
郭南風笑道:「這有什麼關係?要想武功進步,最重要的便是實用和不斷的切磋。現在我可以把我的一套刀法使出來供貴幫參考。另外,我還有兩個朋友,一位姓馬,一位姓朱,練的也是刀法,功力都不比我差,以後有機會,我再找他們一起研究就是了。」
林白玉和葉小鳳聽了,都現出萬分欣喜之色。
葉小風搶著道:「郭少俠好慷慨!」
郭南風道:「我們所想的和所做的,都差不多,大家既然志趣相同,這點小事還談什麼慷慨。」
當晚,郭南風不客氣的接受了林白玉的酒食招待。
第二大,黎明時分,郭南風施展出自已的一套「水過無痕刀法」一共操演了三遍,由葉小鳳擇要記錄下來。接著,由葉小鳳復練一遍,郭南風從旁指點正誤,不到兩個時辰大功告成。
練畢,林白玉笑道:「有了這套刀法小葉練熟以後可以拿來對大野狗了。
郭南風道:「葉姑娘刀法上的造詣,本來就不差收拾一個大野狗,還不是綽綽有餘?」
林白玉忽然悠悠嘆了口氣道:「有些事情,郭少俠也許還不知道。大野狗是中條老怪的徒弟,每逢一年三節,大野狗都要向老怪孝敬不少銀子,收拾了大野構,我們不能不防著中條老怪代徒復仇……」
郭南風一怔道:「這一點在下的確不清楚,中條老怪何許人?」
林白玉道:「老怪隱居中條山,已不問世事多年,一身武功據說相當驚人,如果這老怪出面追究,我們萬鳳幫是否承受得了,實在頗成疑問。」
郭南風道:「中條離此不遠,自己的徒弟是怎麼一個人難道老怪毫無所悉?」
林白玉道:「如果練武的人都是非分別得如此清楚,武林中還有什麼糾紛?自己的徒弟又有供養的情分,當然免不了要護短。」
郭南風道:「明年過了驚蟄我會帶著老馬和小朱去一趟靈壁中條老怪若是不通情理,由我們三個來對付這老怪就是了。」
說完,彼此留了地址郭南風告辭,大家互道珍重而別。
郭南風抵達鳳陽縣,已近歲末。這一天他頂著寒風本擬取道洪澤湖,再南下江都,不意在鳳陽縣城中,卻碰上一件怪事。
他現在走的這條石子街,直通東城門,出了東門就是官道。這原是鳳陽最熱鬧的一條大街,今天因為風沙太大,街上行人極為稀少。
郭南風走進城門時,忽然瞥及道旁樹榦上貼著一幅黃紙告示:
「來年元月五至八日,本庄公開徵聘一至三等武士各若干名一等武士月奉紋銀十二兩,二等武士月奉銀十兩,三等武士月俸紋銀八兩,詳細辦法,當天公開說明。鳳陽安樂莊主人敬白。」
郭南風看著這幅告示,起先感覺有點彆扭,再看下去,又覺得這幅告示相當不合常情。
告示上一至三等武士雖未說明名額,但可想見的,各級武士絕不止以錄用一二名,一個普通人家,招請武士何用?
再說,縱然各級武士只錄用數名,每個月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普通人家如何負擔得起?」
郭南風見到這樣一幅告示,雖然這件事與他完全無關,卻不禁引起他的好奇心。
這裡已離揚州不遠,而離他與小馬小朱的約定見面日期還早得很,他就是留在鳳陽等安樂庄公開徵聘武士的日期過了再上路,也不會耽擱正事他決定留下來看完這場熱鬧再說。
他回過頭來,再往城裡,又發現同樣告示多幅。知道自己剛才忙著趕路,大概是他忽略了。他相信,相同的告示,附近縣城,及各地要道,一定也會張貼如果在別的地方看到這種告示,他豈不是一樣要趕回來?
在城裡,郭南風找了個小客棧向隊計打聽之下,才知道這件事已成了鳳陽一帶的大新聞,這幾天酒樓茶肆,人人都在談論這件事。
安樂庄就在南門附近是座大宅子,主人名叫宋習孔,曾在朝中做過大官,如今因年老致仕,很有一點積蓄,平時庄中人口眾多,家丁亦不在少數,就是不請武師護院,也沒有人敢捋虎鬚。
郭南風聽了,更感覺這件事頗為可疑。
他是江湖中人,深知武力常會招來武力,家中若未囤積奇貨,就不會引起別人的覬覦。
做過大官的人,難道連這個道理也不懂?
黃昏時分,郭南風找了個熱鬧的酒館,想聽聽一般人對這件事的著法。
「我認為宋老大爺這件事做得很對那麼大年紀了,銀子又多……」」我卻認為這是個禍源。」
「這話怎麼說?」
最近外面十分太平,安樂庄向來不為人所注意,忽然聘用大批武士,一旦傳播出去,極易引人注目,所謂天下本無事想想也是道理。」
「不過,我想」說話的人沉吟:「這件事也許不是宋大爺的主意。」
「不是來老太爺的主意,是誰的主意?」
說話的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沒有回答的原因,也許是他根本回答不出。
郭南風也有這種感覺。
他認為那位來老太爺不論家財多寡都沒有聘用武士的必要。鳳陽是個府治所在盜賊劫財,總有選擇,誰敢膽大的向一個曾是朝廷高宮的巨宅下手。
幾天下來郭南風聽到的,都是這一類的對話,嚴格的說起來,一點用處也沒有。
南門的安樂庄的確是座大宅子,趁著過年的空檔,庄前已搭起一座高台,看到這座論武台,郭南風突然明白過來。
宋宅聘請武士,一定另有用意。否則,派人四處物色就行了何必如此大張旗鼓公開招搖?
招搖的原因只有一個:讓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日期到了,論武台也已搭建完成,初五,不到辰牌時分城南宋宅前的廣場上已被來自四面八方的閑人層層擠滿,各式各樣的小販,則在人群外巡迴叫賣,熱鬧非凡。
郭南風雜在人群里,靜候論武開始。
一聲鑼響,論武開始,一名身穿長袍的中年人於台上緩步出現。這人的相貌相當方正,根據人群中竊竊私語知道此人是宋府總管,名叫方達天平時很少露面,據說不會武功。
方總管緩緩來至台前,待棚下稍稍平靜后宏聲發言道:「本人代表敝莊主感謝各位鄉親支持,更希望道上朋友踴躍參加……」
方總管稍為停頓了一下,等一片掌聲過去后,方宏聲接著道:
「本屆論武大會,本應恭請黃山清涼寺首座星雲上人率領座下七大弟子擔任主試,一切以和氣為主,通過一關者為三等武士,通過二關者為二等武士,通過三關者為一等武士,不論錄取與否,均以不傷和氣為主,現在請星雲大師暨七高僧人座。」
掌聲中,一個清瘦矮小,身穿紫色袈裟的僧人,領著七名高級不一的黃色袈裟僧人,魚貫著自高台側門合掌進人。
方總管最後說了一句:「請應徵者踴躍上台。」便自轉身從眾僧登台的側門中退出。
方總管退出,兩名家丁模樣的中年漢子出現側門兩旁,顯然準備接受黃山八增的使喚。
一聲鑼響,論武開始。
首先上台的是名三十來歲的粗壯漢子。論武台高約八尺,這漢子居然輕輕一躍就上了台,可見輕功方面多少還有點根底。
這個上台的漢子,除了皮膚黝黑之外,神情顯得很靦腆.似乎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以一身武功換飯吃。
台上末座的一名黃山星雲的弟子站了起來,大步走向那年青人,當胸單掌一立道:「貧僧悟緣,請施主指教!」
那年青漢子也不通報姓名,聞喜還了一札,拉開架式,便待動手。那僧人又說一聲清,年青漢子不再客氣,立即呼的一聲,發拳攻了過去。
根據郭南風的觀察,年青漢子無論如間都絕不是那名黃山門下的對手,但那和尚似乎有心相讓,處處蓄力不發,儘管雙方舉來腳往,打得煞是好看實際上年青漢子一上手便落了下風。
這樣拆了二三十招,那和尚忽然收拳退去一旁高聲道:施主拳腳果然高明,小憎甘拜下風。」
年青漢子怔了一下,又疑又喜地道「這一關我通過了?」
那僧人道:「是的,施主通過了!請問施主要不要再過第二關?」
年青人漢子紅著臉道:「不,不,一個三等武士就行了。」
那僧人也不勉強,一揖而退,年青漢子則由一名庄了模樣的中年人,從側門引進後台。
台卜閑人外行居多,眼見這名年輕漢於輕易地取得了一名三等武士的職位,一致暴起一片歡呼聲和掌聲,對那年青人表示慶賀之意。
一些對武術在行的,則都看出黃山弟於的有意相讓,也都對安樂庄生出好感,覺得這種論武招請武士,相當新穎而厚道。
接著,又一名應徵的中年漢子登台,單看這漢子上台的身法便知此人超出先前那名漢子許多。
結果,這名中年漢子果然通過拳腳,又通過兵刃,取得一名一等武士資格。
緊接著,應徵的人膽子大了,也有幾個僅懂幾手莊稼把式的人上台,卻被後來的黃山弟於宣布不及格,含羞下台。
原來安樂庄用人,也有一定的水準,並不是照單全收,武功實在太差,應是愛莫能助。
大會第一天,太陽下山時結束,一共錄用了五個人,一名一等武士,二名二等武士,及二名三等武士。
這天晚上,鳳陽城裡的幾家酒館,顯得特別熱鬧,大家的話題都繞著安樂庄招諸武士的事打轉。
郭南風雖然覺得這種武會很乏味,並不如想象的新奇,但又一時不忍離去,他很想弄清楚安樂庄以招諸武土為名。究竟搞的是什麼玄虛。
第二天,消息傳開,來看熱鬧的人更多了。
郭南風夾雜在人群中,仍然站在昨天的老地方。
他心中暗暗決定:如果個大的武會,仍跟昨天一樣,從表面k看不出什麼踢蹺來,他準備人夜以後,私訪一趟安樂庄。因為他絕不相信,該在這次公開徵聘武士的目的,僅僅是為了錄取幾名粗通武功的庄丁。
郭南風正思忖間一名身材頎長的青年漢子飛身上台。單看那漢子上台的飄逸姿勢,郭南風就不禁暗暗喝彩:好身法!」
這一瞬間,他的精神來了。
因為他實在很難相信,在鳳陽這種小地方,也會出現這種身手絕佳的年青高人!
哪知在他看清之下,郭南風不由得當場微微一呆!你道這人是誰?原來上台的這個年青人竟是他的盟兄弟,無常刀未磊!
郭南風雖然吃驚而納悶,卻依然聲色不動,靜靜觀看。
他知道朱磊雖然和他同年,卻比他世故老練得多,如非迫不得已,也比他更不喜歡多管閑事。換句話說,朱磊既然會在這種場合出現,那就證明他先前的猜想沒錯,這次安樂庄公開招考武士,果然暗藏玄機!
現在,郭南風興緻一來,對這場公開論武,一點也不感覺索然無味了。他興緻勃勃地注意看台上朱磊的一舉一動同時希望朱磊也看到他,並給他一點暗示。
第一場比拳腳,朱磊順利通過。
第二場比兵刃,朱磊選的是一根齊眉棍,他顯然有意隱瞞自己擅長的刀法,這一場當然也沒有問題。
郭南風看得很清楚,此刻台上的朱磊,跟昨天第一個登台的漢子,情形正好相反。昨天是黃山弟子有意讓那漢子,今天則是朱磊束手縛腳,處處不敢盡情發揮。
朱磊的輕功,跟自己不相上下,但輪到第三場時,朱磊更提心露出馬腳。
根據大會規定,參加這一項甄試的武士,必須藉台樑上的三道草環腳不沾地,往返三遍。方屬合格,在一個有著上乘輕功的人來說,隨便觸著樑上任何一點,便能藉力使力,哪還用得著三道草環?
可是,朱磊不敢炫耀,也依著第一名武士的方式,一躍騰身,循環進退依序做完庄方規定的動作,方輕輕一躍下地。
饒得來磊盡量收斂,動作上比昨日那名一級武士靈巧俐落得多。
三關通過,合下哄然叫好,那位來自黃山的星雲大師也止不住微微頷首,頗有嘉拜之意。
令郭南風有點納悶的是朱磊的目光幾次掃過台下人叢,以問者光之銳利當然沒有不會發覺郭南風的道理。
然而朱磊每次都是視如不見,目光一帶而過,別說招呼了連一點暗示的意思都沒有,朱磊為什麼不和他打招呼?
朱磊害怕的是什麼?
郭南風見朱磊如此慎重,知道其中必有緣故他決定不去破壞朱磊的構想,另想其他辦法,來探究安樂庄的秘密。
當天,直到論武收場,閑人雖然增加了不少,但成績卻不比昨天突出,結果只錄用了朱磊一名一級武士以及一名二級武士,三名三級武士。
郭南風經過一番衡量決定暫時照往日習慣,去小酒館中坐坐聽聽當地人的風評吃喝飽了,回來睡覺。
他常去的那家小酒坊,名叫陸家酒坊,規模不大地點也不錯,經常都能維持八成座左右。這家酒坊,賣酒兼賣茶點,這對客人是一種大方便,一壺酒,一壺茶,兩碟點心馬虎一點一頓也就混過去了。
這天晚上,郭南風進了陸家酒坊,依慣例叫了一壺酒兩個小菜,兩碟點心菜是店家奉送的。
在酒館聽到的談論當然免不了總是那一套,話題的七七八八仍是繞著安樂庄的論武大會好打轉。倒是其中有幾句局外之言,著實引起了郭南風的注意。
「昨天夜裡在王缺嘴家,田大爹的手氣好得出奇……」
「你說田大爹?」
「就是兩大街那個開米行的田老頭。」
「田老頭我知道我說田老頭手氣好?」
「你以為是哪個田老頭?」
「田老頭不是胃氣疼,已躺了好幾個月么?」
「是呀!最近聽說吃了同德堂的一個偏方……」
「什麼偏方?」
「那就不知道了。」
「真有這種事?」
「我騙你幹啥?」
「那就怪了。」
「什麼地方怪?」
「田老頭我見過,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自從得了胃氣疼,就沒有離開過藥罐子,大家都說這老頭快了,真想不到,一個偏方「消息傳出之後,這兩天同德堂生意好得要命。」
「來的病人,都是些患胃氣疼的?」
「都是些有錢的人。」
「葯要對症,這跟有錢沒錢又有什麼關係?」
「聽說那個偏方什麼病都能治,只是貴得要命。」
「人蔘做的丸子?」
「比人蔘貴多了。」
「一般病人怎麼吃得起?」
「所以我說上門的都是有錢人啊!」
郭南風聽到這裡,心裡也有點奇怪,他奇怪一個藥方怎麼治得了不同的病人?
中藥裡頭除了人蔘,差不多都很便宜,這也是中藥能流傳下來的原因之一是什麼偏方,窮人會吃不起?
如果這種藥方真的有效多采一點這種藥材,豈不是好事一樁?這豈不比安樂庄來家花大銀子請護院要有意義得多?
這天晚上郭南風酒喝得特別少,他腦中盡在思索著這個問題.回到客棧門樓里夥計,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同德堂藥房,是老字號,大家都知道,同德堂出的一種偏方,大家也有個耳聞,但沒有人能說出偏方是用什麼葯,以及來治些什麼病。
郭南風受了好奇心驅使第三天決定放棄武會,設法跑一趟問德堂。□□□□□□□□□□□□□次日,他換穿了一件光鮮的長袍,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位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同時又在臉上抹了一層膏藥,讓自己看上去好像滿臉病容。然後,他按地址找到了同德堂。
同德堂佔地面積甚廣,看上去果然是家老字號。郭南風慢慢彎著腰桿走進去,店中夥計趕緊上來問好獻煙,並接待他去一間小房間中。
不一會,一名四旬左右,留著長指甲的中年人,端著煙台走進來,雙方寒暄了一陣,那人開始詢問郭南風的病情。
郭南風有備而來,當然早就將病情想好了。他告訴那位大人他其實什麼病也沒有,就是整天懨懨的打不起精神來直想睡覺。
那人問他有沒有成家?郭南風回說剛娶親一年多,還沒有子女。
那人想了想,道:「這種病說好醫是很好醫,說難醫嘛,也拍難醫,湊巧我們鋪子里最近研製成功一個古方,問題全在一個人的家境……」
郭南鳳連忙接著道:「只要能治得好病,診金和葯錢都不成問題。
那人點點頭,又沉吟了一下道:「我這種偏方成本很貴你先拿點葯回去吃吃看有效你就再來。」
郭南風問價錢,知道偏方論兩計價,一兩要八錢銀子,價錢的確驚人。
郭南風不敢太大方,也不敢太小器,要了二兩「偏方」,又問明了火炙吸食服用之法。
稱謝而退。
到了無人處,郭南風打開藥包頓時恍然大悟。
他小時候生長在繁華的揚州附近,耳儒目染之餘,什麼稀奇古怪事,都聽人談過或見過,這時見了那灰灰黑黑的一小塊,立即認出那是一塊「煙上」據說也有人喊它鴉片。
郭南風端詳著那煙上,不禁暗暗罵了一聲:「喪盡天良的,好黑心!」
恢複本來面目,回到客棧,郭南風為了不讓這種毒品在鳳陽一帶害人,決心要查明這批煙土的來歷,相辦法來個犁庭掃穴,徹底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