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第五十六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輕寒料峭暖綠春紅還抑在將融未融的雪下迎面的風已不那樣刺骨逼人了。數株松柏都是合抱粗細說是自古便有的算來怕百年已不止去了雪色依舊是蒼翠欲滴巍巍蓋蓋掩著松雨台。偶爾有飛鳥撲下窸窣幾點殘雪卻襯得四周格外清寂。

陽光卻是難得的好碧瑤捧著幾本書冊隨卿塵往這邊來遠遠見丹瓊在廊前晾曬些畫卷。綠松影里春衫薄倒是一幅靜謐如畫的光景。

丹瓊自延熙宮之事後死裡逃生是沉靜了許多不同往常整日孩子氣地笑嚷像是一下子長大了起來倒叫碧瑤很是放心。如今太子雖被廢了儲君自涿州半途回來便幽居松雨台說是失了勢但清平郡主隔幾日便往松雨台來眾人望風看舵揣測聖意也沒人敢給這邊臉色看。

拾階上了前庭卿塵回頭對碧瑤道:「去尋丹瓊說話吧我自己進去便好。」

碧瑤答應著去了卿塵入了內進夜天灝俯案中正援筆疾書見人進來抬頭看去卻也不說什麼再寫了幾句將筆放下一笑:「如今你倒成了松雨台的常客了。」

卿塵上前翻看他剛完成的一沓書稿:「我是沖著這個來的。」近日常來松雨台越同夜天灝熟稔了起來每每聊上半日甚是投機。

夜天灝親自動手閑閑研墨劍眉斜飛下丹鳳眼線竟似勾入鬢中帶著幾分難得一見的揮灑笑意如同星光般閃了閃:「不妨評說對錯。」

卿塵抬眼看他那一抹笑容往日常見的那個溫文爾雅卻又總叫人覺得疏離的太子殿下如今舉手投足都多了幾分放浪談笑風生毫不羈絆落紙千言品評古今政史妙筆生輝脫胎換骨般叫人新奇。想他當真是對廢立之事淡到了極致深宮重殿帝王家業竟生了如此奇葩不知是福是禍。但將文稿暫且一放微微笑道:「不過今日倒不光為此有旨意。」

醇濃墨上那隻白皙的手頓住墨影里晃過優雅的倒影淡淡一彈夜天灝抬頭卿塵道:「是口諭。」

夜天灝面上若有若無地掛了絲笑起身拂襟而跪。卿塵面南背北立定斂容宣旨道:「封皇長子灝為祺王欽此。」

面前修長的身子明顯一僵眉峰緊鎖看過來。卿塵笑盈盈道:「旨意僅這一句。」

夜天灝回神忽而展顏而笑:「兒臣謝父皇恩典。」叩下去。

「好了。」卿塵神情輕鬆地坐去一旁「可以看書稿了。」

夜天灝不語輕拍衣襟坐到案前繼續研墨微微墨香蕩漾了幾圈卻凝在那了人怔怔望著前方。

「這一稿便完結了吧?」卿塵翻著書稿隨口問卻不見回答。抬頭見夜天灝沉思模樣知道他心裡必不能全放下輕咳了一聲。

夜天灝往她看來:「嗯?」

卿塵將手中書稿整理了一下:「若這一稿完結了殿下不妨親自拿去給皇上看看也省得我背記下來有個疏漏。」

「什麼?」夜天灝一愣。

卿塵嫣然笑說:「皇上如今對這部《列國奇志》已上了心時常問起。」她隔幾日便來松雨台回去覷機將記在心中的書稿閑說給天帝聽如此月余過去了見天帝竟為這書稿所吸引恨鐵不成鋼的怒氣漸漸也緩了終於有了今日的旨意。然而終究只有一句口諭封王的寶冊、金印、儀仗、府邸卻都不見吩咐。

夜天灝不想她竟如此有心嘆道:「難為你了。」

卿塵道:「父子哪有隔夜仇皇上做父親的已然退步殿下便莫要僵著了。」

夜天灝面上雖看著無恙心中實對那日酒後意氣縱火燒了東宮一直耿耿於懷道:「是我愧對聖恩。」

卿塵突然想到什麼將放在案頭的書冊推了推:「險些忘了看看這個。」

夜天灝打開裹著的一幅青布「《擷芳集》?」他翻看道:「這是柳傳成的孤本極難得的。」語中儘是驚喜。

卿塵道:「確實是難得有人費了不少心力為你尋來。」

夜天灝原本欣悅的神情靜下來知道他喜歡這套書的怕只有一人。

卿塵接著淡淡說了句:「前些時候動了胎氣靜養了好些時日。」

夜天灝終忍不住投去探詢一瞥:「怎麼?」

卿塵見他終於還是著急說道:「已不礙事了現如今看起來人倒豐腴不少。」

夜天灝心中出乎意料地一松依稀記起那日冒雪出京眼中出現痛楚而摻雜了矛盾的神色。長風肆虐大雪凜冽有個身影一路相隨從伊歌城往北若遠若近地跟在後面。踉蹌深雪之中長長的黑色斗篷隱隱掩住了身形遮擋面容他卻一眼便知是誰。

心裡最溫柔的地方被緊緊壓著幾乎要透不過氣來抑得人要狂。雖狠心看也不看她卻是因早就鐫刻得深了一動便痛徹骨髓。

那日鸞飛聽聞天帝旨意情願自己隨夜天灝遠赴涿州也是因此不慎動了胎氣。卿塵想了想終也沒再細告訴夜天灝。他對鸞飛依舊掛心如此便好。

夜天灝沉默了一會兒道:「多謝你。」

卿塵笑道:「我也是受人所託何況鸞飛畢竟是我妹妹。」

夜天灝將心中抑悶的情緒斂去也笑道:「你同四弟萬事小心只別走我和鸞飛的老路便好。」

卿塵一愣宮中人人都以為她是湛王的人不想夜天灝竟看得明白卻抑或就是太明白了反難得糊塗。

夜天灝見她吃驚說道:「四弟自小常同我一起吃住不免比他人多幾分了解這宮中人人污濁在裡面唯他有一份真心待我。只是他一直是那冷淡性子心裡有事也是不願說的若哪日有了衝撞你倒擔待著些。」

深瞳瀲灧淡淡波光終透了真切堅實卿塵說道:「我認定了他便就是他了。」

夜天灝那一抹爽朗再現:「四弟比我有福氣。」

卿塵大方道:「禍福都是緣分你也莫錯過了。」

夜天灝語中深帶了感慨:「各人各命造化弄人。」

卿塵道:「命雖天定卻亦由人只看你和老天誰強些。」正是夜天凌曾說過的話。

夜天灝笑嘆:「也就是你如此性子降得住他啊!」

卿塵笑而不語眼底無限溫柔深深如許。柔情底處印著抹清冷的堅定她不知道路有多遠多久多難但她知道自己同他已沒有人能再放手。

天朝《禁中起居注》卷五十七第十三章起自天都凡一百二十六日。

「……祺王入見呈《列國奇志》稿帝悅徹夜與之論。聖武二十六年春擢祺王進英華殿太常司主修歷朝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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