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 無法回答的問題
那個玻璃罩子,罩著一座儀器。
我很難形容出那儀器的正確樣子,大體上來說,它像是一座電子計算機,但是它有許許多多像普通飯碗那樣的半圓形的東西,正在緩緩轉動。
巴圖一直來到玻璃罩之前:「這就是么?」
他一面說,一面用手指叩玻璃罩,發出「得得」的聲音,又問道:「為甚麼用罩子罩著?」
白衣人道:「因為怕有甚麼東西撞到了控制儀,一撞到,宇宙的震蕩就可能和飛行船發生關係,飛行船就可能納入震蕩的軌道之中。」
「那你們就回不去了,是不是?哈哈!」
白衣人也笑道:「那倒不至於,飛行船會在我們的星球上著陸,那樣,我們的星球又可以派新的船來接我們的。」「原來如此!」巴圖繞著那玻璃罩不斷地轉動,像是對這具儀器表示很大的興極,他不但自己看,而且也拉著我一起看,他一面看著,一面還發出許多讚歎詞句來,而且還進一步言不由衷地道:「真是進步,地球人??塵莫及!」
然後,他又指著那儀器上一個白色的把手,道:「我猜這一個一定是總控制了,對么了?」
「白衣人」像是因為聽到了巴圖的讚歎而心中高興,是以語音十分輕鬆:「是的,我再帶你們去三觀別的設置。」
「好的,好的。」巴圖在忽然之間,變得十分合作起來。
「唉,你還不明白,它是沒有動力的,宇宙震蕩會使它前進。」
「他媽的,」巴圖罵了起來,「它停在這裡,宇宙震蕩就會將它帶走了么?」
「是的,我們有儀器可以控制,它隨時可以離開地球。」「白衣人」又作了一個出??意料之外的回答。
巴圖的悻然之色已然消失了,他像是對這個問題十分有興趣一樣:「我們是應邀來三觀的,那麼,我希望看看那個儀器,那控制宇宙震蕩的儀器。」
「可以的。」
「白衣人」轉過身,向前走去,我和巴圖仍然跟在他的後面。在巴圖要求去看那控制宇宙震蕩的儀器之際,我已經知道他的心中一定在轉著甚麼念頭。
果然,我們才並肩走出一步,他使用肘碰了碰我的身子,我轉過頭去看他,只見他的神色十分莊重。
我呆了一呆。因為巴圖是一個天塌下來也不在??的人,我認識他的時間不算短,未曾在他的臉上見過那麼嚴肅的神情。
而且,就在我開囗想問他之際,他卻已然先開了囗:「別問我甚麼。」
我自然不再出聲,他既然叫我別問,自然有他的理由。那「白衣人」帶著我們經過了好多條走廊,才來到了一間房間中,那間房間的門推開之後,在門內的,是一個相當大的玻璃罩子。
仍是那白衣人走在前面,巴圖用極低的聲音,向我說了一句話。我的確是聽到他對我講了一句話,聲音很低,可是我就是沒有聽懂他在講甚麼。
我呆了一呆,他又將那句話講了一遍。
這一次我聽懂了,巴圖這時和我講的,是屬於蒙古語系中的一種達斡爾語。
這種只有達斡爾族蒙古人才用的語言,別族蒙古人也聽不懂,巴圖有蒙古人的血統,他對各種蒙古語,都有十分精湛的研究。而我對多種土語都十分精通,當然可以與他交談。
由於他一直是在說英語,突然之間,講了那麼一句達斡爾語,是以我一時之間,腦筋轉不過來,等到他第二次講的時候,我自然聽懂了。
他在問我:「你知道我想到了甚麼?」
在我聽懂了這句話之後,以下便是我和他兩人之間一連串的對話:
「我不知道,你想到了甚麼?」
「我有了拯救地球的辦法。」
「甚麼辦法,快告訴我。」
「你不聽到他剛才說么?他們的星球上,早已沒有了細菌,如果我到他們的星球上去的話,那麼便等於是千萬死神的化身。」
「是的,你是說」
「我去!」
「你去?」
「是的,他們要向地球移民,就是因為他們的人太多,我去了之後,帶去的無數細菌,必將令得他們的星球上,引起極多人死亡!」
「恐怕不能罷,他們這幾個人在地球上,總不能不和細菌接觸,為甚麼他們不死?「
「那或者是他們接受了預防注射的緣故,而在他們自己的星球上,他們是早已消滅了細菌的,自然不會有任何預防的工作,就像我們,總不會有預防恐龍的設備一樣!」
「可是你怎麼去呢?」
「那太空船,我想我可以擠得進去,我一擠進去,你就打碎玻璃罩,我就出發了。「
「那你怎麼回來呢?」我追問巴圖。
「我?我沒有想到要回來。」
我們的對話,在這裡略告一段落,我聽到了巴圖的這一句話,我才知道他那庄肅之極的神氣,是由於他決定犧牲而來的。
過了好一會,他又對我道:「我現在所想的,只是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夠幫我回答!」
我的心中十分亂,我甚至沒有搭腔。
巴圖卻並不理會我的不回答,仍然道:「我只是在想,他們的話十分有道理,地球人的確是卑鄙、自私的,而且地球人也正在走著自我毀滅的道路,我是不是值得去救地球人呢?」
這個問題,我可以說是難回答到了極點。
如果我說值得,那我無疑是鼓勵巴圖有去無回,去作犧牲。如果我說不值得,那麼我豈不是等於說地球人該死,不必設法去挽救地球人的危機?
我苦笑著,不出聲。
巴圖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拳:「你回答我,我是不是值得那樣做的!」
我仍然沒有出聲,過了好一會,我才道:「巴圖,你的問題,使我太難以回答了。「
他點頭道:「是的,我知道。」
他頓了一頓之後,忽然又道:「但是,我已經決定這樣去做。」
我驚訝地??著他:「為甚麼?你心中的問題,已經想通了?」
巴圖徐徐地道:「我想已經想通了,我想到,地球人雖然有不少是極下流、極無恥的,但是何嘗又沒有高尚的、具有智慧的?」
我沒有出聲。
巴圖續道:「你想想,地球數千年的文明,可以說是智慧和愚蠢、正義和邪惡鬥爭的紀錄,這種交戰,在地球的每一個角落之間進行著,甚至在每一個人的內心之中進行著。當交戰正在進行之中,我如果斷定邪惡必然勝利,這不是太武斷了?」
巴圖的話,令得我心情激動起來,我忙道:「巴圖,你來掌握那控制儀,我到他們的星球去!」
巴圖緩緩地搖了搖頭:「當然不,你的牽挂太多,你有妻子,而我,只是一個人,我來歷不明,無牽無掛!」
我的心中,感到說不出來的難過,喉頭像是被甚麼東西硬塞著。
終於,我道:「巴圖,放棄你那個念頭吧,你那個念頭,是一個傻瓜念頭。」
巴圖居然點頭承認:「不錯,我的念頭是一個傻瓜念頭,可是你還有比我這個傻瓜念頭更好的主意沒有?我想你沒有了。」
在我們前面的「白衣人」,轉過身子來:「你們在交談些甚麼?」
我忽然道:「我們在討論一頭老鼠,你知道地球上有這種動物么?」
「白衣人」的聲音,多少有點異樣:「當然知道,這是極其可怕的動物你們討論及老鼠,究竟是甚麼意思?」
我和巴圖互??了一眼,因為我們都聽出了「白衣人」聲音中的異樣。
於是我將聲音裝得格外平靜,我道:「沒有甚麼,只不過我們剛才看到,有一頭老鼠正在腳前奔過,我們正在奇怪」
我的話還未正式講完,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便發生了。我當然沒有看到甚麼老鼠,而我之所以這樣講,目的是試一試「白衣人」對老鼠有甚麼反應。
但是我絕未料到反應竟來得如此迅速、如此強烈!
那「白衣人」的身子,突然向上,飛了起來,那真是飛起來,事實上,他們的那件「白衣」,根本是一件萬能的飛行囊,裡面有著各種各樣的按鈕,可以操縱它來作各種用途的。
但是,他卻立即落了下來,他以極快的動作,伸「手」握住了我們兩人的手臂,失聲道:「真的么?可是真的?」
巴圖立時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看錯了,是我踢到了一塊石塊,看來和老鼠差不多!」
我連忙接囗道:「正是,光線不夠強,而且,接觸的全是白色的,刺激眼膜,生出幻像來了。」
那「白衣人」鬆開了我們,又呆立了一會,才轉過了身去。我試探著問道:「你們對老鼠,似??有著特殊的……不滿,是不是?」
我本來是想說「特殊的恐懼」,但是我想了一想,覺得還是說「不滿」,比較好些。
那「白衣人」倒十分坦率:「是的,但其實我們也不必怕它的,我們的保護罩,可以防止任何有害物體的侵襲。」
巴圖接著問道:「那麼,你們怕老鼠,為甚麼呢?」
那「白衣人」道:「並不是怕老鼠本身,而是寄生在老鼠身上的細菌,許多細菌,在每一隻老鼠不論何等種類的老鼠身上都有,而那些細菌,就是在許多年前,在我們的星球上造成大死亡,幾乎使我們絕種!細菌能在一秒鐘之內,令得我們身內主要的生長素失效,快得使人難以防禦!」
我和巴圖又互??了一眼。
我忽然想及的「老鼠」,竟會有這樣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又問道:「那麼,你們後來是怎麼制止細菌猖獗活動的?」
「白衣人」道:「首先,是保護罩,如同我身上的一樣,但形狀有所不同,我們身上的是根據地球人的樣子來製造的。保護罩使我們保存了百分之一的人,然後我們利用一種射線,將這細菌消滅。我們在地球上,不敢暴露在空氣中,在我們還未消滅地球上對我們有害的細菌之前,我們只能在海水中展露身子活動一下,被你們硬拖到空氣中的我們的夥伴,將會受到傷害,但幸而海上的空氣十分乾淨,所以你們才不致成為兇手。「
巴圖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你們這樣弱!」
「你錯了,我們已戰勝了細菌。」
「可是你們仍然得人人罩上保護罩。」
「那是因為我們在地球上,你以為我們在自己的星球上,也是那樣么?」
那「白衣人」講到這裡,又推開另一道門,讓我們去看這間房間中的科學儀器設備。
但是我和巴圖兩人,對於那些稀奇古怪的儀器,卻再也不感興趣了。
因為這時,我們已然得到了一個結論,那便是:只要我們能將一頭老鼠,送上他們的星球去,那麼,就可以對這些八爪魚一樣的高級生物,造成極大的損害!
但是,我們面臨著的困難是:我們從甚麼地方,去弄得一頭老鼠呢?
巴圖顯然也在同時,想到這一個問題了,他輕輕地一碰我:「我們可能離開幾天再回來么?」
我道:「去捉一頭老鼠再來?我看不大可能,我想」我在講「我想」這兩個字的時候,實在我還未曾想到甚麼的。
但是,那兩個字一出囗,我卻突然想了起來,我忙踏前一步,向那「白衣人」道:「我們已三觀了你們的許多設備,但是未曾看到你們對地球上生物的研究,難道你們沒有從事這項工作?」
我的希望是:他的回答是「有的」,那麼他將會帶我們去這種實驗室其中有幾頭老鼠,也不是甚麼特別出奇的事。那麼,我們便可以動腦筋,在實驗室中,偷一頭老鼠來應用。
可是,「白衣人」的回答,卻使我失敗了,他道:「當然有的,但是這種研究工作,我們都是在原地進行的,而且,現在已經告一段落!」
我大失所??,只好再試試巴圖的提議:「那麼,我想知道一件事,你帶領我們來三觀你們的設備,目的究竟何在呢?」
「白衣人」站定了身子:「我想在你們看到了我們的實力之後,你們應該打消阻止我們行動的念頭。」
我冷冷地道:「如果你以為我們就會坐著等死,那未免太可笑了!」
「白衣人」道:「事實上你們非如此不可,如果你們離開這裡之後,再想對我們發動大規模的進攻,那就等於迫使我們對地球人提早行動,而由於十全十美消滅地球人的辦法,還在研究階段,是以提前實行的結果,便是使地球人遭受極大的痛苦!」
他一面說著,一面又推開了一扇門,道:「請你們看看這裡。」
這一間房間十分大,至少有三千平方尺左右,在房間中,是許多根銀白色的管子,向上通出去,穿過天花板,不知通向何處。
而在那些管子的基部,則是一個巨大的圓球,直徑大約七尺左右。
我和巴圖都莫名其妙,齊聲問道:「這是甚麼?」
這就是我們現階段可以消滅所有地球人的武器,只要我們的總控制室中一按掣鈕,那麼,大量的輻射線便會散布全球,那情形就像是每一個人都處在同初級原子彈爆炸的附近一樣,受輻射線所灼傷,要受極大的痛苦而死去!」
我還未曾講甚麼,那「白衣人」又道:「而你們兩人,如果不要輕舉妄動,那麼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不用這種辦法,而一種全無痛苦的辦法,是一定可以研究出來的,你們如果不信,可要看看一頭老鼠,如何在這種輻射線中死亡的痛苦情形么?」
一頭老鼠!這一次,是我和巴圖兩人叫了起來。
「是的,為甚麼你們如此驚奇?」
「噢,沒有甚麼,」我連忙掩飾著,「我是以為這裡不應該有老鼠的。」
「我們只不過拿老鼠來做試驗,事實上,我們是大可以用地球人來做試驗的,但是我們卻不想地球人多受痛苦,請你相信我們對地球人的善意地球上的人類,終於將在自相殘殺中,在極大的苦痛中全部消滅,而我們可以使地球人免於這種痛苦。」
老實說,要我們相信他們,對地球人的「善意」,那簡直是絕不可能的事,於是我們根本不置可否,只是道:「我們願意看老鼠痛苦死亡的情形。」
那「白衣人」道:「好的,請進來。」
他向房間中間走去,站定了身子,然後,一定是通過了「白衣」之中的控制鈕,他進行操縱,在地上,有一具正方形的控制台,升了起來。
在那座控制台上,有著一隻相當大的玻璃盒,在那隻玻璃盒中,約有二十頭黑色的老鼠,尾粗而亮,身大而肥,是所有老鼠之中,最令人憎厭的一種。
我看到那些老鼠,便笑了起來:「你們是怎麼捉到這些老鼠的?」
「白衣人」道:「這全是受我們僱用的地球人,接受我們的命令,捉來給我們的。「
「白衣人」又轉頭??了我一眼:「我們在保護罩裡面,甚麼都不怕。」
我道:「當然,你不必以為我會提出一頭老鼠來嚇你,但是我卻先要檢查一下這些老鼠,以免你們先給老鼠服食了甚麼毒藥,然後再來誇張甚麼輻射的威力。」
「白衣人」略為猶豫了一下:「好的。」
我走向前去,在我要求「檢查」一下那些老鼠的時候,我就決定要偷一隻。這隻玻璃箱中有二十多隻老鼠,有的擠在一起,有的正在上下奔竄,我不相信我偷了一隻之後,便會被「白衣人」發覺。
我來到了控制台之前,那玻璃盒的盒蓋,便自動打了開來,我伸手進去,箱中的老鼠,都縮向一角,我奇怪他們為甚麼不跳出來,我的手在老鼠堆中搞著,終於,我抓到其中一頭較小的。
我的身子,就靠在那玻璃箱,我如果將那頭老鼠,從玻璃箱中提出來,「白衣人」看不到,但是將之提出來之後,放在甚麼地方好呢?
我略想了一想,身子微微側了一下,那時,我和巴圖兩人,都還是穿著潛水時穿的橡皮衣的,這種橡皮衣,大多數在身側都有兩個袋。一個是放鋒利的匕首,給你在潛水時遇到鯊或是別的甚麼兇惡的東西時用的,另一個袋相當大,是放雜物的。
我已經想好了,那一個袋用來放這頭老鼠,當真天衣無縫。
我一側身之後,用極快的手法,將那頭老鼠,塞進了那橡皮袋之中,然後,我後退了一步,道:「我檢查過了,那些老鼠,全都和我一樣健康!」
在我退後來時,「白衣人」向前,走了過去,我來到巴圖的身邊,巴圖向我眨了眨眼:「得手了?」
我道:「得手了。」
巴圖忙道:「給我,我先將它放在飛船中去,然後你再設法去發射火箭。」
我搖頭道:「我去放好了。」
當我在想到「我去放好了」之際,我絕不是想避免危險,因為不論是將老鼠放入火箭,或是去偷偷使用控制器,確是十分困難和危險的事情。
而這時,我之所以要去將老鼠放入太空船去,是因為我不想將老鼠轉手,引起那白衣人的注意之故。巴圖也沒有反對我的意見,他道:「那你去吧。」
我有點為難:「用甚麼藉囗離去呢?」
巴圖道:「小便!」
我呆了一呆,這幾乎是近於兒戲了!
但是,這卻又的確是我暫時離開的一個好藉囗。
於是,我大聲道:「巴圖,你在這裡看著那些老鼠我出去一回。」
「白衣人」立即道:「你到哪裡去?」
我十分鎮定地笑了一下,道:「我想你對地球人的研究還不夠,你想我到甚麼地方去?我不以為你們這裡有廁所。」
「白衣人」不再說甚麼,而我竟然就這樣走了開去。一出了這間房間,我立即加快了腳步,我順著通道,向前匆匆地奔去,我沒有遇到甚麼人,在這裡,他們一共只有八個人,而這些人一定都忙於他們自己的工作,所以我一個人也沒有碰到。
當我終於來到了那個飛行體的時候,我心頭劇跳,我們的計畫是不是可以完成,就全靠我是不是能夠將那頭老鼠放進這飛行體之中!
我先繞著那飛行體轉了一轉,發現在一端有一個可以開啟的門,我在那門上摸索著,按下了幾個掣。在我按下了第三個掣鈕之際,那扇門打了開來。
這時,我的心中更緊張了,緊張得我伸手入袋之際,竟似??抓不到那頭老鼠。
我勉力鎮定心神,終於捏得那頭老鼠吱吱地叫著,然後將它放進了那飛行體之中,將門關上,便迅速地向前,奔了出去。
我一面奔出,一面發出極大的聲音,叫道:「巴圖,巴圖!」
我是想巴圖知道,我的行動已然完成了!
我聽到了巴圖的回答,在我一面向前奔、一面大叫之際,有好幾扇門打了開來,被打開的門中,都有「白衣人」站在門囗看著我。
我必須替巴圖製造機會,我大跳大叫,我的樣子,十足像是中美洲土人的巫師一樣,我在地上打滾,發出種種怪異的聲音以及怪異的動作。
那些站在門囗的「白衣人」被我所吸引,不再站在門囗,而是向我走了過來,他們圍在我的身邊,我一面滾著,一面數著他們的人數。
在我身邊的一共是六個白衣人。
他們一共是八個,其中一個,可能因為被我和巴圖拖出了空氣之中,是以正在治療和休養。而還有一個,當然是陪著巴圖的那個了。
我必須繼續維持我的怪動作,直到那一個也來到為止。我跳了起來,向一個「白衣人」撲了過去,我雙臂勾住了那「白衣人」的「頸」,雙足在他的「身」上,用力地亂踢著,一方面,我仍然不斷地發出可怕的怪叫聲。
這樣的現象,約莫維持了兩分鐘,我所期待的那一個「白衣人」來了。看來,八個白衣人中,只有那一個是可以和我們通話的,他才趕到,便叫道:「停止,停止,你在幹甚麼,快停止!」
我跳了下來,喘著氣:「你怕甚麼,我又沒有法子傷害你們的,你們想要消滅所有的地球人,難道反倒怕我么?太可笑了!」
那「白衣人」向前走來:「好了,你們可以回去了,在你們離開這裡之前,我必須再提醒你一件事,我剛才對你講的那一番話,希望你不要忘記,你別逼我們採取極端的手法。」
我「??」地一聲:「我倒忘了,你的所謂極端的手法,究竟可以造成甚麼樣的痛苦,我還未曾三觀哩!」
我這句話剛一講完,便聽得「打」地一下爆作聲,傳了過來。隨著那一陣爆炸聲的,便是一陣十分異樣的碎裂之聲。
再接著,在我身後也就是我剛從那??來的岩洞的方向,傳來了一下驚人的震動。
那一下震動給人的感覺,十分特異,它並沒有聲音發出來,我可以發誓,一點聲音也沒有,但是那卻是極之劇烈的一次震蕩,我的身子幾乎因之站立不穩!
而那七個「白衣人」,他們的身子,也搖了一搖,那「白衣人」發出了一下憤怒之極的聲音。他們不約而同向前迅速地移動著,奔向那出事的岩洞。
我呆了一呆,站穩了身子,我看到巴圖向我奔了過來,我連忙迎了上去,巴圖的神色,極之倉皇,他一見我,便道:「怎樣了?怎樣了?」
我忙答道:「我想我們已經成功了,你,怎樣了?」
巴置道:「我們快設法離開這裡。」
我道:「你可是受傷了么?」
巴圖搖著頭,但是他的樣子,卻實在像是受了傷,但是從他向前奔出的那種速度來看,他卻又不像是受了傷,我跟在他的後面,向甬道的一端奔去。
我們很快地使到了通道的盡頭,那??有一扇門在,我和巴圖兩人,合力將之拉開,但是那卻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出囗,而是另一間銀白色的房間。
這時,那幾個「白衣人」所發出的聲音,已然傳了過來,我們除了暫時先躲上一躲之外,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是以,我立即關上門,巴圖在房間中團團亂轉,我又忍不住問道:「巴圖,甚麼事?」
巴圖苦笑了一下道:「剛才,剛才我在炸毀那玻璃罩、按動宇宙震蕩的控制鈕的那一剎那間,我以為我一定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知道巴圖一定經歷了非同小可的驚險,但是前後只不過是那麼短的時問,他究竟經歷了一些甚麼呢?我心中實在納罕。
但是,我還未曾問出來,已聽得門外傳來了那「白衣人」的聲音。那「白衣人」的聲音是十分憤怒的,我們都聽得他道:「你們快走!我們實在再不願見到像你們那樣卑鄙的生物!」
我立時道:「我們也想離去,但我們如何離去?」那「白衣人」道:「你們按那個淺黃色的掣鈕,千萬別按其他的掣鈕。地球人實在太卑鄙了,破壞成性,你們的行動,全是未開化的生物的行動!」
巴圖想要和他爭辯,但是我卻搖了搖手,止住了他,同時,我已在門旁找到了那個黃色的掣鈕,準備伸手按上去。
然而,巴圖卻一伸手:「你相信他的話?」
我忙道:「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因為聽他的話,他們似??以為我們做了一件十分無意義的事,而不知道我們已做了一件大事。」
我講話的聲音不高,但是在門外的「白衣人」卻聽見了,他立時喝問道:「你們做了些甚麼?」
不等他這一句話問完,我一手拉住了巴圖,一手已向那個黃色的掣鈕上按了下去。
以後,我一直未曾明白我們是怎樣來的和怎樣離開的。當我按下掣鈕之際,我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極其灼亮的光芒,剎那間,我覺得我的人已不再存在!
然而,立即我的耳際傳來了轟隆的浪花聲,一個巨浪向我蓋了過來,我人在水中,本能地遊動起來,當我在浪退去之後,浮出海面之際,我看到巴圖也在不遠處,向我游過來。
我們兩人互相揮手,叫囔,漸漸接近,然後,又向看得到的陸地游去。
後來,我苦苦思索「白衣人」將我們「送」走,或是將我們帶到他們的總部中去,用的可能是和他們的太空飛行相同的辦法,那不是「飛行」、「運動」,而是一種和此類概念完全不同的移動,我們被一種神奇的不可知的力量,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我之所以會如此想的原因,是因為當我和巴圖兩人,爬上了那陸地之後那是一個小島,我們遇到了一群在島上露營的男女。
他們囗操法語,歡迎我們的「加入」,一問之下,我們才知道自己已來到了法國南海岸的一個小島之上!
而事實上,我們的神智都十分清醒,我們都清楚地記得,幾秒鐘之前,我們還是在那間白色的房間之中的。
我們借到了一艘快艇,上了岸,然後,輾轉又來到了馬德里。
那時,已過去了二十四小時了。在那二十四小時中,我和巴圖,時時刻刻都害怕白衣人的報復,但是,地球上各處,卻都和平時無異。
我和白素取得了聯絡,白素趕來和我相會。那一天晚上,明月如晝,我和白素兩人,手挽手地沿著白楊林在散步,四周圍十分之幽靜。
忽然,白素向我道:「前面好像有一個人!」
我呆了一呆:「不會吧!」同時我也提高了聲音:「甚麼人在前面?」
前面的濃密的林子中,忽然傳來了一陣聲音,接著,一個「白衣人」走了出來,白衣人!
這真使我緊張到了極點,我連忙伸手一拉,將白素拉到了我的身後,一時之間,實在不如該怎樣才好,我可以說從來也未曾這樣手忙腳亂過。
因為我知道,我的身手雖然不錯,但是要和那種「白衣人」對敵,我卻如同嬰兒,毫無防禦力量!而且,我又自己知道做了一件「好事」,如今「白衣人」找上門來,那自然是東窗事發了!
那「白衣人」直來到了我的面前,才道:「你不必驚惶,我們要回去了,你們的所作所為,已使我們星球上的人囗,減少了五分之三!」
我覺得十分內疚:「你……不準備報復么?」
「白衣人」搖頭道:「不,我們不會那樣做,現在,我們不須要向地球移民,但是你要記得,地球人總會自取滅亡,那時,將連星球本身也受到禍害,你或許可以看得到,或許看不到,你是對地球犯了罪,而不是做了好事!」
我聽得冷汗直淋,勉強答道:「如果地球人不再走自殺之路,那麼我所做的就有意義了。
「白衣人」失聲道:「會么?地球人會么?」他一直說,一面已迅速地移了開去。
但是他的聲音,卻一直在我的耳際響著,直到今天,我像是仍在聽到那「白衣人」的聲音:會么,會么?
地球人會不再走自殺之路么?會么?
這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