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
他越說越是古怪,我連忙打斷了他的話頭,提醒他:「一團水,是不會懸在半空中的!」
陳景德一臉苦笑:「我知道,可是夢境中所見到的情形確然是這樣──不但有一團水在前面引路,而且我還隱約感到,那團水不斷在發出一些訊息,要和我溝通,可是卻又極其模糊,我相信由於我是在夢境之中,所以才如此。而實際上,那團水,一面在領著陳宜興行進,一面還在和他進行溝通。」
我努力聽他敘述,可是卻難以將他的話構成畫面。
首先,我就難以想像他一再提到的「一團水」是怎麼一回事。就算照他所說組成了一個畫面,也難以想像一團水和一個人之間如何進行溝通。
所以我一面聽,一面自然而然大搖其頭。
陳景德忙道:「你一定要聽我說下去。」
我嘆了一聲,沒有說甚麼。陳景德繼續道:「接下來,我好像到了水邊……」
這時候我的忍耐程度已經到了極點,我大喝一聲:「請你說清楚一點──甚麼水邊!是河邊江邊小溪邊還是湖邊海邊?」
陳景德也急了,大聲道:「我要是知道,早就說了,何勞你問!」
我瞪著他:「那你至少說具體一些!」
他道:「是甚麼樣的感覺,我就說甚麼。又不是像你那樣說故事,可以任意創作。「
我怒道:「你胡說些甚麼!我敘述的故事,都是──「
我還沒說完,他就打斷了我的話:「不討論你的故事,先聽我說,好不好?」
我忍住了氣,悶哼了一聲,不再說甚麼。
他也自顧自說下去:「到了水邊,只是很短的時間,就感到四面八方全是水,聽到的是水聲,看到的是水紋,感到的是和水的接觸,天地之間,像是除了水之外,甚麼也沒有了……」
我越聽越有氣,也懶得再去問他甚麼,只當他是在說夢話。可是聽到最後,我還是忍不住諷刺了他一句:「甚麼也沒有了──連你自己也沒有了?」
卻不料陳景德聽了我的諷刺之後,居然大點其頭:「正是!連我自己也好像……好像……好像……並不是不見了,而是和所有的水溶成了一體……」
本來我已經準備再次諷刺他,可是聽到這裡,我心中陡然一動,剎那之間,像是抓到了一些甚麼,可是雖然出了力,手中卻又甚麼也沒有。
那種空湯湯的感覺,十分不好受。
這種情形,經常發生,並不陌生,雖然說當時甚麼也沒有抓到,可是發展下去,往往會成為解開謎團的開始。
所以這種感覺雖然不好受,我還是在心中把它重複了好幾次,希望能夠有所進展。
當然一時之間,不會有甚麼收穫。
這時對於陳景德的敘述,我也不再感到不耐煩,我相信陳景德是在把他的感覺照實說出來。雖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可是在事實的敘述中,總應該可以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我放緩了語氣:「請繼續說下去──不必怕情景太怪異,只要照實說就好。」
陳景德的神情,也輕鬆了許多。他又想了一想,才道:「就在這種和四周圍的水溶成一體的情形下,我覺得身子在不斷地……不斷地轉動……或者說是移動,總之是在動。」
隨著他的敘述,我發動了所有的想像力,去設想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困難的是,陳景德所說的感覺,並不是第一手資料,而是通過陳宜興的遭遇而得到的。而據陳景德所說,他們兩人之間的聯繫,受到了某種力量的隔絕,所以他的感覺,十分朦朧,要下判斷,當然絕不容易。
我只能想像,陳宜興是在一種很特殊的情形之下,從一處地方被轉移到另一處地方。
而在這個轉移的過程中,和水有極大的關係。
我還想不通這其中是甚麼關係──聽陳景德的敘述,不像是經由水路在前進,倒像是人在水裡,可是又萬萬沒有游水前往目的地之理。
陳景德繼續道:「這一個過程中的感覺,最是模糊。後來這種感覺過去,人就到了一個空間之中,我已經說過那個空間的情形。」
他確然曾經說過,這時候我也絕對肯定他們兩人可以在感覺上互通,所以他感到陳宜興的處境,應該就是陳宜興真實的情形。
我想了一會,問:「難道他一個人在那空間之中,完全沒有人和他聯絡?至少應該有人告訴他,怎樣在他身上取得生命配額,也應該問他究竟願意出讓多少生命配額。」
陳景德道:「我也這樣想,所以一直在等,可是也一直沒有結果,好像事情到此為止了,沒有了下文。我越等越覺得不對頭,想想這事情天下除了你之外,再也沒有人可以解決,所以才硬著頭皮來請教。」
他忽然之間,大大地拍了我一下馬屁,我悶哼了一聲:「事情是很不對勁──「
我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大是焦急:「那怎麼辦,陳宜興他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陳景德這一問,使我腦中靈光「閃,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失聲叫道:「你受騙了!」
陳景德一時之間,不明白我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他道:「陳宜興他怎麼會騙我?」
我解釋道:「我不是說陳宜興騙你,而是說有人做了手腳,所以你感到的感覺不是陳宜興實際的處境。」
陳景德還是不明白,我道:「你感到陳宜興的情形,可不可以和通過閉路電視看到的相比較?」
陳景德道:「當然可以──我知道很難向旁人解釋我們之間互相相通的程度。你說到閉路電視,可以說是很好的例子,但我們之間知道對方的情形,比閉路電視更甚,我們不但可以知道對方的處境,而且可以知道對方的心意。」
我立即問:「那麼請問現在陳宜興在想甚麼?」
陳景德神情苦澀:「就是奇怪在我竟然會不知道!這也正是最令人擔心之處。」
我追問:「從甚麼時間開始,你感覺不到他的心意?」
陳景德的回答倒是很肯定:「自從他進入了那個空間之後。」
我感到漸漸已經可以抓到些甚麼,緊接著又問:「在這之前,他在想些甚麼?」
陳景德道:「在他和水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候他想的是:我快要到目的地了,我可以見到那神秘的徵求者了,我可以接觸到人類生命最奧妙的部分……等等。」
說了之後,他又補充:「實際上,他所想的,和我感到他在前進時所想的一樣。」
為了要肯定我的設想,我又追問:「現在你完全不知道他在想甚麼?」
陳景德苦笑:「一片空白!」
我一揮手:「這就是了!陳宜興現在根本不是在那個你所感到的空間之中──他現在的處境如何,你和我一樣不知道,甚至你比我更糟糕,因為你受騙,我沒有。」
陳景德看來還是不了解,只是望著我。
我道:「還是用閉路電視來做例子。現在的情形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腳,就像在閉路電視的攝像裝置之前,放了一張圖片,那麼在電視螢幕上看到的景象,就是那張圖片──這就是你以為陳宜興是在那個空間中的原因。」
陳景德更是大為駭然,連連抽了幾口冷氣,又不斷搖頭:「甚麼力量,竟然能夠隔斷我們之間的聯繫?」
我苦笑:「我不知道。但顯然這種力量做得很成功,而且你所說的「一人兩體」,未必是真正的情形,只不過是你以為如此而已!」
我的話對他的打擊,顯然頗為嚴重,他低下頭去,好一會不出聲,才道:「那我應該怎麼辦?」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我想了一想:「我覺得你可以放心──對方不會加害任何應徵者的。」
陳景德仍然心中疑惑:「何以見得?」
我道:「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他們一再強調要完全自願,可知事情一定要在自願的情形下才能進行,所以不論應徵者現在在哪裡,他們一定受到最好的待遇,不然應徵者稍有不滿,他們就白費心機了。」
這道理本來十分簡單,陳景德只不過因為太關心他的另外一半,所謂「關心則亂」,所以才想不到而已。
經我一提醒,他立刻恍然,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
我又道:「你現在也不必做甚麼,只要等他回來就行。」
陳景德還追問了一句:「他一定會回來的,哦?」
我哈哈大笑:「你能不能想出任何一點他不會回來的理由?」
在我想來,陳宜興確然沒有任何不回來的理由。我也相信所有的應徵者不論有怎麼樣的經歷,遲早會回來──這一點,朱槿他們也想到了,所以才有接下來發生的一些事。
陳景德雖然看來還有一點勉強,可是他也跟著我笑,道:「看來我是白擔心了。」
我道:「正是如此,如果你真要做些甚麼,不妨努力設法和陳宜興溝通,看看有甚麼結果。」
陳景德嘆了一聲:「本來自然而然會發生的事情,現在卻要努力去做,真不習慣。「
當時在和陳景德這樣說的時候,絕想不到後來事情的發展會大出意料之外,我可以說是失敗之至──經過情形,放在以後再說。
當下陳景德告辭離去,雖然沒有明顯的結果,可是我還是很興奮,因為事情本來在死角之中,現在至少有了一點新的發現──只要陳宜興一回來,就可以獲得更多的資料,從而揭開徵求者的神秘面目。
所以我很有些怡然自得,準備把和陳景德的談話整理一下,好告訴白素。
正好在這時候,白素開門進來,我張開雙臂,迎上前去,卻看到她身後還跟著一人,是朱槿。
看到了朱槿,我自然而然皺了皺眉,朱槿笑道:「我不會那樣討人厭吧?」
我悶哼了一聲,並不說話,那意思當然就是「你確然令人討厭」,白素瞪了我一眼:「事情一點進展也沒有,集思廣益,對探索真相,總有好處。」
白素知道我為了這件事,雖然不至於坐立不安,但也確實情緒低落,她也希望事情能夠早日水落石出,所以也在不斷努力進行探索,看來朱槿還是她請來的。
在朱槿這樣身分的人面前,我說話自然要有所保留,所以不會把和陳景德的對話與她共享。我反而問她:「在你們那裡失蹤的六十個人,有沒有消息?」
朱槿攤了攤手:「音訊全無。」
我冷笑道:「就算有消息,只怕你們也會當作是絕對機密,不會對外泄露半分──在你們那裡,甚麼都是秘密,我真是多此一問!」
朱槿笑得很是燦爛,向白素道:「有一句話,叫甚麼之心……甚麼之腹的,白姐你說是不是用得上?」
白素忍住了笑,斜睨著我。我大聲道:「我是以人類之心,度鬼魅之腹!」
朱槿正色道:「這件事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人人都想查出結果,可是也都沒有線索──唯一的線索,就是我們可以肯定的那六十個應徵者。他們現在雖然神秘失蹤,但總會再出現,我們誠心誠意來和衛先生合作,不知道衛先生何以一再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這番話說得十分誠懇,表情十足。
如果不是陳景德剛來找過我,我或許會為之動容。可是現在我自己有王牌在手,當然可以冷靜地思考。
首先我想到的是,事情如果像朱槿所說的那樣,他們絕對不會來和我合作,如今朱槿一再前來,表示合作的願望,那隻說明他們根本一籌莫展,所以才求助於我。
可惡的是,他們明明求助於我,卻還要擺出一副對我大有好處,給我利益的姿態,真是混蛋透頂!
這種顛倒是非黑白的行為,本來就是他們一貫的作風,如今想在我面前來耍這種把戲,真是連門兒都沒有!
我先不回答朱槿的問題,卻完全離開了話題,轉向白素問道:「你可知道甚麼叫做『對倒』?」
白素呆了一呆,顯然以她的機靈,也不能立刻明白我的用意何在。不過白素畢竟是白素,她略想了一想,向我投以會意的眼色,道:「好像是在集郵行為上使用的專門名詞。」
我非常留意朱槿的反應,看她的神情,她顯然還不知道我接下去想說甚麼。
我轉而問她:「據說你們文武雙全,各方面知識都豐富無比,請問甚麼叫做『對倒』?」
朱槿對答如流:「剛才白姐已經說了,郵票在印刷的時候,由於版面設計的關係,會出現兩枚連在一起的郵票,圖案恰好完全上下顛倒的情形,就被稱作『對倒』。」
我鼓掌:「真是名不虛傳!」
我這一句讚美,倒是發自由衷。
朱槿微笑,繼續發揮:「在中國郵票之中,最著名的『對倒』票,是郵史上第一套紀念郵票中,票面九分銀的那一對──出現在全版的最後兩張。」
這次,連白素也為之鼓掌。我看到朱槿想發問──她當然是想問何以我忽然討論集郵問題。
我徐徐地道:「這種不分是非的情形,其實也在很多行為中出現。」
朱槿一揚眉:「這話未免引申太廣,而且有點不倫不類──只不過是倒轉,並不涉及是非。」
她這樣說,當然是已經略微猜到了我的用意,所謂「唇槍舌劍」,她竟然搶先向我出招!
我冷笑:「雖然『是非』是根據立場而定,甲之是,可以是乙之非。不過人類對一些事,早已建立了共同的認識。例如把幾百萬人的選擇權利剝奪之後,卻宣稱從此有真正的民主,這種行為,就是顛倒是非。」
朱槿微笑:「離題太遠了──我們還是討論主題吧!」
我道:「很好,主題是:你們根本不能提供任何合作的條件,卻在那裡虛張聲勢,好像會有很多好處可以給我,這豈不是典型的顛倒?」
朱槿道:「我們掌握了六十個應徵者的資料──「
我不等她說完,就大喝一聲:「這六十個應徵者,對你們來說,是一場惡夢!你們不但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失蹤的,而且也永遠找不到他們了!」
朱槿聽了我的話,剎那之間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勉強現出一點笑容:「就算他們不出現,我們也可以在全世界的範圍內,把他們找出來。」
我嗤之以鼻:「別自欺欺人了!在那樣嚴密地監視之下,人都會不見,再要找,怎麼可能!」
朱槿低下頭去,無話可說。
我又道:「而且如果那些人出讓生命配額成功,他們必然獲得大筆金錢。再從徵求者的神通來看,要替他們弄一個新的身分,甚至於給他們一副新的面貌,也不是困難之事,我可以斷定,你們找到他們的機會等於零!」
朱槿仍然不出聲,我再進一步道:「老實說,就算沒有這些分析,你們一而再地來找我,就已經說明了你們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朱槿這才長嘆數聲:「你說得是──我們確然無法可施了,不過我這次來,卻是想把一個情況告訴你,你一定會繼續追查這件事,說不定這個情況對你有些用處。」
我本來想揮手叫她不必浪費時間了,可是白素在這時候卻給我強烈的暗示,示意我應該聽一聽朱槿的話。
所以我沒有做出拒絕的表示。
朱槿想了一想:「負責監視那六十人的工作人員,總共是二百七十人……」
我悶哼了一聲:「平均六個人以上,看管一個人,也會全不見了目標,這的確令在上面的人心驚肉跳之至。」
朱槿不理會我的諷刺,繼續道:「事情發生之後,對那二百七十人,進行了審查。「
我明知白素要我聽朱槿的話,其中必有原因,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那是當然,而且也必然免不了嚴刑逼供。」
朱槿只當我沒有說過,自顧自說:「審查的結果,不可思議至於極點。」
這「不可思議至於極點」八個字,是我的常用語,朱槿這時學著我的口氣來說,倒也像模像樣。
我沒有催她,也沒有自己設想一下,究竟不可思議到了甚麼程度。
朱槿停了一會,才繼續道:「不可思議之一,是這二百多人所說的情形,竟然完全一樣。之二,是他們所說的情形,聽來荒謬絕倫。可是如果說他們在說謊,一來不可能所有人眾口一詞,二來也不可能如此低能,編出如此令人難以相信的謊言來。」
我悶哼了一聲:「先別分析,且說內容。」
朱槿點了點頭:「他們的用詞或有不同,可是所說的內容卻完全一樣,我這裡有對他們進行審查時的全部紀錄,你是不是要過目一下?」
我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她所謂「全部紀錄」是怎麼一回事,但也可想而知一定要花費很多時間,所以我道:「選最能說明問題的一部分即可。」
朱槿點了點頭,打開她帶來的手提箱,裡面是一部電腦,她飛快地操作了一陣。
同時,她說明:「等一會你可以看到的是負責監視第二十一號應徵者的小組組長接受審查的情形。此人是一個單位的保衛科科長,這是他第五次接受盤問的紀錄──以前四次,和這一次的情形可以說完全相同。」
隨著她的解釋,電腦螢幕上已經出現了一個人,其人看來三十歲左右,其貌不揚,正以十分誠懇的態度在說話:「請組織相信我,自從接受了組織分配的任務之後……」
我聽到這裡,立刻大聲道:「跳過去──不聽廢話!」
朱槿依我所說,按了幾個按鈕,螢幕上那人跳動了幾下,神情也起了變化,變得很是恍惚、疑惑和無依,像是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
一看到這種情形,我心中一動,因為就在剛才,我在另一個人的臉上,也看到過同樣的神情──那個人就是陳景德。
而他們神情上最相同之處,是在於那種異樣的惶惑──像是他們對自己要說的話,也表示懷疑。
這時候那人已經在說話,他一開口,第一個字就是「水」。
他道:「水,水,水……」
這時他的神情更有些像夢遊病患者一般,口唇發抖:「忽然之間,四周圍全是水……我不是看到了水,也不是到了水邊……而是……而是……」
才聽到這裡,我就差點整個人跳了起來──為了不讓朱槿發覺我的反應異常,所以我竭力剋制著自己,裝成若無其事。
不過這種情形瞞得了朱槿,卻瞞不過白素。白素立刻向我望來,我和她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令我感到吃驚的原因是,那個人所說的情形,和陳景德所說的幾乎一樣──用詞雖有不同,但是可以判斷他們的遭遇相同。而正由於那種遭遇古怪莫名,所以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敘述才好。
那人在繼續道:「周圍全是水……我像是到了水中……可是和人在水裡又不一樣,我不知道該如何說,我……我……滿腦子都是水,滿腦子都是──水。」
陳景德說的是「整個人像是溶入了水中」,現在這人說的是「滿腦子都是水」,說法雖然不同,可是都和「水」有關。
在兩個人的說話之中,我仍然很難想像究竟那是甚麼樣的情景。我只是可以肯定,這種情景一定古怪透頂,不但是人類未曾經歷過的,而且也在人類的想像範圍之外。
我相信如果讓我也有同樣的經歷,我也未必能說得明白──既然超越了人類的想像力,人類的語言自然也就無法作適當的表達。
那人說到了這裡,停了下來,神情依然迷惘之至。
這時候,另外有一個聲音問:「發生這樣的情形時,你正在幹甚麼?」
那人道:「我已經交代過了──「
那聲音厲聲喝道:「再說一遍!」
那人忙道:「是,我那時正在監視目標,目標在家裡,準備外出,時間是早上八時二十五分。」
那聲音又問:「發生了這樣的情形之後,又怎麼樣P」
那人的神情誠惶誠恐之至:「等我……等我……腦中的水全部退去了之後,我人還是在那輛車子之內,可是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鐘了……我不知道在那些時間裡發生了甚麼事,要不是小成來接班,把我推醒,只怕我腦中的水,還不會退走。我對不起組織,沒有完成組織交代的任務,我……」
朱槿知道我不喜歡聽這類廢話,所以又跳了過去。
那人以後就一直低著頭,看來很是可憐。
朱槿道:「這個人的供詞,可以說是一個典型,其他人的說法大同小異──總之在那一天早上,所有的監視者,都有同樣的經歷,而當他們醒過來的時候,監視目標已經消失了。」
我提出了問題:「你用了『醒過來』這一說法,是不是認為他們這種情形是『睡著了』?」
朱槿回答:「經過分析,我們初步的結論是:那些人是被催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