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雨雲老僧
月兒爬出樹梢時,一條人影從黑暗中躍起,那身形之快,足令人乍舌。此時那人雙臂一振之間,人若脫弦之矢,在月光下化成一道灰影急馳而過。
漸漸他出了城區,進入郊外山地,益發毫無顧忌,把輕功盡量施展,全力施為,端的有如乘風御氣,勢奔雷電。
這人正是文玉寧。他在探明了「浩秋寺」地點后,連夜趕去要尋那「雨雲僧」。此時他從感覺中感出似已快到聽人說的寺前山澗,不由漸漸放慢了腳步。
果然,轉角處一道山澗橫於眼前,寬約數丈,在月光下映著點點銀光,文玉寧一提氣,身形平平穩穩地飛踱過去……雖然甚是緩慢,但那份平穩瀟洒,正是天下第一高手門下的特色。
文玉寧才一落地,忽見左面樹叢中躍起一條人影,形色甚是詭異?
文玉寧身有要事,本待不理,正要起步,忽聞左方傳來一聲輕叱,接著呼呼幾聲,似乎有人在動手。
文玉寧估計至少在十餘丈之外,而發招所帶風聲竟清晰傳來,可見動手者之功力不凡。
這一來,文玉寧再也忍不住輕輕向左面一縱——
這一縱因恐躍起為人發現,所以是貼著地皮縱出,但竟落在二丈開外。
再向前摸索數丈,果見遠處二人在草地上交手。
雖說距離尚有三餘丈,但文玉寧已看出動手二人為一少女及老者——
但都不是方才所見的那人,尤其令文玉寧驚異的是兩人身形均甚熟悉。
那老者雙掌翻飛,完全控制戰局,掌風震得那少女衣袖臘臘作響。
那少女仗著輕功神妙,在老者掌風下閃退自如,雖然還擊不易,但自保有餘,有時剩隙攻出兩招,招式精妙無比,只是功力太弱,均為老者以凌厲掌勢化去。
文玉寧見那少女雖然處於下風,但心中暗暗稱奇,那少女之輕功招式均透出一股陰柔之氣,卻是神妙無方,有些地方似乎精奇尤勝本門。
只是她的功力卻淺得和她的招式大不相稱。
這時那老者見久戰無功,忽然大喝一聲,雙掌一收之間又猛然地發出,一先一后,緩緩推出,喝道:「小妮子還不與我倒下?」
文玉寧見那老者這招一前一後遞出,用勁好不精妙,不禁心中暗為少女思籌解破之法。
那老者此招妙在雙掌一先一后,但后掌之勁卻先到,令人防不勝防。
文玉寧直覺地知道只要不顧敵式,左手一揚直取敵目以守為攻,即能破去此招。
但驀地一想不對,這要以自己功力才能如此。
這少女功力太淺,豈能如此迎敵?心中不禁暗叫要糟。
哪知定目看時,那少女輕笑一聲道:「大叔!未必哩?」
只見她雙足倒退,上身平穩不晃,從容地竟從對方兩股一先一后的勁力中退出。
文玉寧見那少女雖是退後,但步履間穩含玄機,似乎妙用無窮。
而且那少女步伐雖快,卻如行雲流水,美妙已極。不禁暗中大讚。
這少女聲音好聽至極,文玉寧陡然一驚暗道:「難怪看來身形好熟?原來是她!」
敢情他已發現那少女正是日前路上所遇的那位少女。
再一看,那老者正似是在「綠水村」前所見之漁翁。
這時文玉寧暗中笑道:「這少女好生天真,對敵之際居然喚對方為大叔。」
這時,忽然林中「嘩啦——」的一聲暴響,一條人影如一朵烏雲般蓋了下來……文玉寧一看便知,是方才所見行動怪異之人,再一看不由大駭。
原來此時那漁人見自己滿心料定,必然得手的絕招,竟為對方輕輕易易閃過。
不由殺氣驟起……於是雙掌拚力一擊,料定對方必然不敢硬接此招,乘對方閃躲之時,左手向自己懷中一掏……竟欲施出自己仗以成名的獨門暗器——
但是一-那間,正當那少女斜縱閃躲之時……一條人影疾若奔雷地當頭向地擊下!
漁翁一看便知自己暗中埋伏隱藏的夥伴,早等得不耐煩,已現身出手。
這時見少女上縱之勢未懈,而自己夥伴一掌如風已自劈下,深知夥伴掌上功力,這一下對方不死即傷,當下也不再施暗器,高聲喝道:「老張,這娃兒王爺要活的!」喝聲未已,一聲大喝,一條人影宛如流星般自黑暗中飛出,單掌微吐,迎向自己夥伴——
「碰——」的一聲,那人影落在地上,自己夥伴卻連連倒退才立定地上。
再看那少女也踉踉蹌蹌退了數步才拿穩馬步。
敢情那少女為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所救,但仍為震到一點,是以蹌蹌踉踉。
這一下可驚壞了那漁翁……?
自己那夥伴「黑煞掌」張鼎,以掌力雄厚聞名武林,怎麼被來人輕輕一擊就敗下來,那麼來人必是前輩高手了!
當下向那人抱拳道:「在下『瀛江釣叟』這位是敝友『黑煞掌』張鼎,與這位姑娘間有點小梁子,前輩……『咦……?』」說到這裡,竟愕住了——?
敢情他發覺這「前輩」乃是一個英俊少年——正是文玉寧。
文玉寧見二人武藝高強,此時又聽漁翁自報名號,料知二人必是武林成名人物,只不懂為何剛才大吼什麼王爺要留活口。
一種扶助弱者的心理立刻升了起來,他關切地向那少女問道:「姑娘,你可受了傷——」
那少女也發覺文玉寧是日前路上所遇男子,這時她對文玉寧微微一笑,道:「我沒事!」
文玉寧轉身又向那兩人道:「在下文玉寧,久仰二位大名,只是兩位與這姑娘間的梁子可否看在在下薄面,就此罷手?」
文玉寧自以為這番話說得甚是得體,可是聽在這兩個老江湖耳朵里,一聽便知是個初出道的小夥子。
但心中卻暗暗嘀咕,怎麼這些少年一個強似一個?
又是那「瀛江釣叟」開口道:「文小俠有所不知,咱們與這姑娘間本無什麼過節,只是受人之託,不得不忠人之事,其中詳情,就是在下也不清楚,今日若是僅憑文小俠一句話,便就此罷手,咱們回去怎生向主子交代?」
老江湖究竟不同,這一番話教文玉寧難於回答。那少女卻道:「兩個老人家合力欺侮我一個人,也不算算自己有多少歲數了,羞也不羞?」
這少女聲若銀鈴,雖是天真得緊,但卻教兩個老江湖甚是難堪。
那一直未開口的「黑煞掌」這時陰側側地道:「若是文少俠定要伸手攔這門事兒,咱們還要領教領教!」敢情方才他輸得甚是不服。
文玉寧正感無言可答,這時聽「黑煞掌」張鼎此言。
不知怎的,竟是怒火中燒,當下答道:「文某也要領教閣下的『黑煞掌』」文玉寧與這少女非親非故,這爭執詳情更是一點不知,何況身上還有要事……此時竟無由發火,欲與兩個成名人物一拚,恐怕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什麼心理吧那「黑煞掌」更不打話,雙手一探,宛如毒蛇出洞般襲到文玉寧胸前……文玉寧雙足牢釘地面,雙目凝敵勢,宛如玉樹臨風,氣度端的不凡。
待那「黑煞掌」掌風僅差數寸……文玉寧陡施金剛指法,如風般指向對方「玉枕穴」。
這一手無論時間、距離都算得妙極。
只見「黑煞掌」張鼎悶哼一聲,硬撤掌勢,但卻隨勢一翻,又倒劈下來……呼呼帶風,勁道十足。
文玉寧單掌一圈,右指又出,逼得張鼎又得換勢。
一連三招「黑煞掌」一招強似一招。
但文玉寧始終牢釘原地,一一閃過,而且守中帶攻,的是氣勢威猛。
那漁人一見夥伴失利,竟不顧江湖規矩,暴吼一聲,加入戰局……文玉寧雙掌翻飛,對兩人招式盡接過來,偷眼一看,那少女這時卻一縱逃走。
文玉寧見少女不顧自己而逃走,不僅絲毫沒有怪怨,又而暗道:「正是!應該趕快趁機逃生,免得自己分心。」
若說那少女在這時單獨逃走,端的不對,但文玉寧卻處處為她著想,難道僅是出於抑強扶弱?
文玉寧此時心中一放,施展絕技,一時人影翻飛,儘是進手招式。
那兩人見正點兒已逃,不願再與文玉寧纏鬥,兩人一打招呼,便欲退走。
文玉寧卻一昧施展師傳神拳,一片拳影罩向兩人,全是奇招妙式,兩人功力雖高,但面對這平生未見的拳式中,一時只能自保。
再斗片刻,兩人憑著功力經驗,漸漸扭為平手——雖然仍是萬分吃力。
而文玉寧卻像輕描淡寫般瀟洒自如。
忽然,又是一陣清亮的鐘聲傳了過來,文玉寧陡然一驚——
想起自己身負要事,竟在此與兩人無謂拚斗?
自料那少女早已遠去,兩人無法追及,當下雙掌加力一逼,然後一縱躍起數丈,如流星般翻落樹叢之外。
不說「瀛江釣叟」和「黑煞掌」愕在那兒發獃。
且說文玉寧一急之下,施展輕功向「浩秋寺」趕去。
「浩秋寺」是個古老而不大的寺廟,這時鐘聲已渺,周遭一片寧靜。
這古-的黑影兒在夜色中顯出一份肅穆的氣氛。
文玉寧下意識地放輕腳步,緩緩走近……只見一塊大橫額上刻著斗大的「浩秋寺」三個字,那木橫額彷似經年風吹雨打,已是朽爛不堪。
文玉寧夜中來此,原想先乘黑夜探視一下,哪知到此一看,分明是一個極平常的寺廟,和尚們都入睡了——除了打鐘的更夫。
這時,忽然一聲長嘆劃破這寧靜的空間。
這嘆息聲是如此蒼老,簡直不像是一個還有活力的人所發。
但文玉寧卻並不感到陰森可怕,反而向發聲處縱去。
那是寺廟左邊的一間房屋,這時忽然屋內燈火一亮,是被人點亮起來。
文玉寧伸舌點破紙窗一看,只見一個枯瘦的老僧盤坐床上,那老僧白髯過腹,臉上皺紋累累,這時端坐不動,好象死人一般。
這時那老和尚忽然又是一嘆,喃喃自語道:「蓬萊此去無多路,看來老衲今夜就得西歸!難道師弟所算不靈,竟使此一代絕學隨我而入地下,唉……」
文玉寧一聽他說「師弟所算不靈」心知所謂師弟必是指白雲僧,而這和尚九成是牌中所云「雨雲僧」了,當下決定立刻越窗而入。
那老僧完全是一股精神力量,才使他而已枯的油燈支持到現在,這時忽然一股風聲,微睜雙目,卻見床前立了一個英俊少年,一時不禁大驚。
哪知那少年忽然躬身施禮道:「大師法號可是上雨下雲!」
老僧微微點頭。
少年忽從懷中取出一塊非金非石的小牌,恭聲道:「弟子文玉寧應此牌箋語而來,不知……」
那「雨雲僧」一見此牌,宛若從絕望中見到一絲生望,生命的元氣支持著他垂死的身體,登時活氣盈然,顫聲喃喃自語道:「我佛慈悲,天不絕斯學……。」
他看到此牌,心中激動已極,連文玉寧是怎樣進來的也沒有問,忽然地對文玉寧道:「文施主,且先聽老衲言——老衲及是崑崙派掌門師弟——」
原來崑崙派在百前乃是武林一大主脈,代代能人輩出。
傳到第十四代上,為了鎮山之寶「紫明寶珠」為「大涼派」所奪,雙方在秦嶺亂雲峰上引起一場Ч盼醇的慘烈決鬥。
崑崙派十多個高手竟在此役中同時殉身。
僅掌門人「千手如來」馮民和仗著一身絕技,雙掌連斃「大涼派」高手五名,又拚著自己重傷將大涼派掌門人斃在自己獨門暗器「定陽金梭」上,然後衝出重圍如飛而去。
從此江湖上不僅未聞崑崙派,就連大涼派也是一蹶不振。
一般人都以為「千手如來」必已故去。
世事難以預料,誰又會想到「千手如來」衝出敵圍后,不僅沒有死,而且更將一身功夫練到登峰造極,卻又遭到一次更慘重的打擊呢!
「千手如來」馮民和是一個極其堅毅的人,崑崙一門,秦嶺一戰之後,菁英全失。
眼看祖師爺數百年的心血即將毀於一旦……但他卻暗中自助,決心把一身功夫加倍勤練,並要覓一個資質超人的弟子傾囊相授,使崑崙絕學能一脈傳下去。
在他隱居苦練本門絕技的第五年後,他終於找到了理想的傳人——
一個月夜,他路過衡山,適逢匪盜打劫人家——
那戶人全家盡遭殺戳,房屋亦為燒毀。
見此,「千手如來」正嘆息間,忽聞一聲兒啼……啼聲宏亮之極。
當下心中不禁大奇,走入廢墟中一找,果見一個男童被覆蓋於大水缸下,竟免於此災月光下細看時,那小孩眉清目朗,骨格秀奇,竟是練武上上之資!
「千手如來」不禁抱著小孩仰天喃喃祝禱,感謝皇天不負苦心人,自已一身苦練絕學終遇傳人!
「千手如來」對那小孩身世不明,僅知其姓李而已。
當下把他帶回深山,取名李啟承,暗中含有靠他將崑崙絕學承先啟後,發揚光大之意。
李啟承確是一個上好奇材,不僅悟性穎慧,而且意志堅決,只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在深山中「千手如來」和他相處十餘年,除了覺得他對自己執禮甚恭外,總覺對他尚欠更深的了解。
到了第十五個年頭上,李啟承已是一個年及弱冠的青年。
崑崙一門的絕學已是幾乎盡得真傳。
除了「千手如來」在秦嶺戰後苦思而得的心法外,其它差不多都有了七成火候。
「千手如來」本來在武林中即以暗器稱著,其收發暗器的手法,的是武林一絕。
秦嶺一役后「千手如來」除了將自己暗器身法更鍛練得爐火純青外。
又苦思本門劍法之弱點,及融合「大涼派」劍招之長處,獨創了一套劍法。
此時一方面由於李啟承功力不足,一方面也由於自己對這衣缽弟子的性格,始終摸不清楚,便令李啟承下山行俠一年,自己卻暗中觀察。
那李啟承下山後,確曾幹了幾樁稱得上俠義的事,傳到「千手如來」馮民和的耳中,確令他欣慰異常。
但是半年後,馮民和突然發覺李啟承行動有異,於是開始暗下注意。
原來「千手如來」發現李啟承常和一些行跡可疑的人物交往,經暗中打聽下,得知其中一部份人為鏢局人士,另一部份人竟似與官衙有關,這一下,更令馮民和生疑。
需知崑崙派八大門規第五條就是「戒仕」門人弟子絕不得與衙門打上交道。
「千手如來」雖不信李啟承竟敢才下山就違背門規,但心中卻也疑竇難消。
那時節正是大明王業始定,天子朱洪武大封諸候。
雖說諸候都是皇室兄弟親戚,但卻更是勾心鬥角,暗中各樹勢力。
其中一些聰明的諸候竟想到攏絡江湖人士為他們救命。
於是在重酬高官的誘惑下,不少醉心功名的武林人士都為官家拉攏。
「千手如來」萬料不到自己滿腔心血,培育出來的徒弟竟是一個熱衷名利的小人,更想不到他下山不及一年,已與官家混成一片。
究竟紙包不住火,終於一天——「千手如來」發現了這個秘密。
他以上乘輕功潛入官府密室,偷聽到他徒弟和官府中人的對話——
「憑老弟這副身手,莫說王府中侍衛無人能及,就是江湖上前輩高手,依我看來也很少有及得上老弟的哩!」一個尖嗓子的人笑說道。
「明日老弟在「燕王」前露一手,保證侍衛領班之職非老弟莫屬哩,哈哈……」又是那尖嗓兒的人道。
「小弟不敢忘王兄引薦之情……」
「千手如來」馮民和聽到這裡,宛如千斤重鎚猛擊頭上,一時昏昏沉沉,說不出是悲傷還是絕望……說也奇怪「千手如來」並未勃然大怒地躍下找逆徒算帳,他勉強定了定神,悄悄地離開。
毀了他?他可是自己一生希望所寄託啊!
可是,可是崑崙派絕不能容得如此敗類!
敗類!敗類!崑崙派寧願絕傳也決不容留此弟子!
「千手如來」一直矛盾著,若真叫他立刻就此回去斬了李啟承,他又的確做不到。
李啟承自幼跟著自己,深山習藝的情形一幕幕浮上腦海——
「我得給他一次機會!」「千手如來」堅決的自語。
眨眼間,一年過去了,李啟承仍像沒事人一般的樣子,再回到山上,想得師門最後絕學。
「千手如來」雖然忍著一肚怒氣,但此時一見李啟承面,再也忍不住,當下一肚子怒氣像火山般爆發出來。
也是馮民和愛徒心切,這頓發作端的聲色俱厲。
李啟承是個城府極深的人,這時一見師父形色,便知自己行動必為師父目睹,無法抵賴,心中又想得崑崙最後絕學,當下裝得神色大變,無限悔恨的樣子,但始終並不出口討饒。
「千手如來」最愛李啟民這種沉默寡言的性格,這時見他一聲不響,面現悔色,心中先自消了幾分怒氣。當下命李啟承面壁一年,好好思過。
李啟承雖是心中大急,但面上裝出感激流涕的樣子,心中卻暗自盤算。
原來「燕王」朱棣是個雄才大略的野心者,見李啟承這等人材武藝,暗中起了攏絡為自己心腹的計劃。
這一代梟雄眼光何等銳利?在李啟承酒餘興起之際,暗中摸出他的本性及弱點。
「千手如來」對這徒兒愛護之極,又加李啟承對他恭謹有加,竟被蒙了十餘年未發覺他的本性。
而「燕王」是存心要尋李啟承的弱點加以利用。
又當李啟承酒後放肆,極易顯出本性,是以一來即為「燕王」看出他熱衷名利,喜人捧贊的弱點。
果然在厚利高官誘惑下,短短數月已自成了「燕王」心腹衛士。
他臨回山時曾與「燕王」約定半年,不論如何必要回來一次,屆時「燕王」還有一樁重要工作派給他做。
所以他見師父已全然洞悉自己秘密並令自已面壁一年思過,心中確是焦急萬分。
正當他心中極端煩燥時「千手如來」又過來對他狠狠訓斥一頓。
李啟承急上加怒,暗中道起了殺機!
黑夜籠罩著大地,山中一片寂靜,大地在酣睡中。
一切顯得那麼恬靜,但這平靜中卻令人感到一種異樣的恐懼!
「千手如來」安詳地在石床上入定,勻均的呼吸聲不時傳來,一方淡淡月光照在灰色的長袍上。
忽然,那一方月光為一個黑影遮住,石床前站著一個高大的黑影。
那黑影悄悄站在床前,雙眼盯住「千手如來」安詳的臉,臉上表情變化不定,一會兒陰森可怕,一會又顯出悲痛懊喪。
最後,臉色又轉為猙獰可怖,頭髮根根倒豎,忽然伸出右手,中食二指曲彎如粒以極緩慢的速度慢慢向「千手如來」雙目挖下!
雙指離「千手如來」雙目不過三尺光景,李啟承雙指一分一分地下降,背上冷汗如漿,雙指也是顫抖不已。
這時李啟承腦中充滿的是一股態態的火焰——獸性的火焰,眼中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自己抖顫的雙指一分一分的下降,下降——
最後,他的雙指離「千手如來」雙目不過三寸,卻停止了下降。
他知道師父雖在入定,若是自己行動稍帶風聲,必然將他驚動,是以用最緩慢的速度徐徐下降。
但是現在,他忽然停住了,一張慈祥的臉孔透過眼前火烈的獸焰,映入眼帘,他竭力使自己不想這些——
想想那「燕王」府中的金碧輝煌,想想自己錦衣玉食的高官,那醇酒、美人……忽然「千手如來」眼皮似乎動了一下,李啟承一顆心幾乎跳出口腔,猛一吸氣,雙指如箭射下——同時一個「金波倒穿」躍后丈余——
一聲慘叫,衝破這一潭死水般的寧靜。
「千手如來」雙手猛力一擊,石洞頂上立刻被掌風劈下無數碎石,卻都落在自己身上。
淡淡的月光下「千手如來」雙目已成了兩個血洞,他扶著床邊站著,狠狠地迸出幾個字:「啟承……你好狠……!」
李啟承躲在一隅,一聲不發。
「千手如來」雙目失明也不敢妄動,靜靜側耳傾聽。
李啟承緩緩躡足走過來,由於散盡全身功力,和平常人一般慢慢躡足行走,是以「千手如來」不易發覺。
走到他身旁兩尺近才駐足不動,忽地手一揚,一顆石子帶風向「千手如來」左側打去,右手駢指如戟卻向「千手如來」右邊「笑元」穴點去……這「笑元」穴是人身死穴之一,被點之人,饒是武藝高強,在數日之內必然死去。
除非有內功高深的人以本身真力強行打通才有救。
且說「千手如來」強忍怒痛,側耳傾聽,雖是含勁未發,其實有如一張緊繃的弦,隨時一觸即發。
李啟承左手抖出的石子帶著一股風聲打倒,馮民和立刻兩掌奮力一擊……哪知一擊出忽感右面為人所襲,心知中計——
悶哼一聲——硬生生將擊向左邊的勁力拉回,向右面擊去……雙掌才收回遞出,右肋已被一股內家勁力觸及,身形立即軟麻下去,雙掌才遞出一半,就軟綿綿地垂下。
雖說如此,那股掌風仍把偷襲得手的李啟承打出丈余,撞在石壁上。
李啟承只覺血氣翻騰,心知受傷非淺,一時連忙運氣壓制住那口即將噴出的鮮血。
「千手如來」馮民和知自已「笑元」穴被點中,老命必然難保,一時心中反而平靜異常,跌倒地上一動不動。
忽然,洞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啟承不禁大驚,心想深夜荒山中居然有人走來,必有蹊蹺?連忙一躍從側門穿出躲在石后偷看。
只見腳步聲近,一個老僧急急走了上來,在石門前高呼:「師兄,師兄,是小弟雨雲。」
李啟承一聽此僧竟是師父之師弟,雖然從未聽過有這樣一個和尚師叔,但是見那老僧仙風道骨確是一個高人,嚇得冷汗直流,一動也不敢動。
那和尚叫了半天門,才聽見裡面一聲長嘆,不由大驚,一推門,竟呀然大開,於是啟步入內——
李啟承一看機會難得,拚命一躍而起,竟衝上六七丈,幾個起落已消失在黑暗中。
老和尚一進門,見師兄倒在地上,借著月光一看,竟是滿地鮮血,想起方才聽到的一聲慘叫,不禁毛髮豎立,忙顫聲問道:「師兄,你——」
「千手如來」聽到老和尚叫門,已知是師弟「雨雲僧」但知「雨雲僧」不會武藝,旁邊還有一個逆徒躲在洞外,定然會連「雨雲僧」一起害了滅口。想到師門不幸,出此敗類,自己受害還要連上師弟,不禁長嘆一聲。
正在思籌救「雨雲僧」之策時,忽聞洞口風聲甚急,知李啟承竟匆匆逃去,這才想起李啟承並不知道師弟不懂武藝,必是嚇得遁去。
心中一放,正要開口「雨雲僧」已進來相問。
這一陣緊張「千手如來」竟忘了本身痛苦,背上冷汗卻已濕透長衫。
這一時抬頭「雨雲僧」又是一聲驚呼,敢情他已發現「千手如來」臉上兩個血洞!
「千手如來」此時反而平靜之極,苦笑一聲道:「師弟,快來,愚兄有事要拜託你——」
那「千手如來」是崑崙掌門,他有兩個師弟卻是佛門弟子,一個是「雨雲僧」一個是「白雲僧」皆非崑崙門人,是以不諳武功。
只因馮民和曾拜兩僧之師為師,學習佛理,是以三人成了師兄弟。
「千手如來」一面含下藥丹止血,一面將一切告訴師弟。
「雨雲僧」聽得不住口宣佛號道:「難道師兄之穴道無人解救得么?」
「千手如來」長嘆一聲道:「若以一個身具上乘內功的人肯為愚兄救治,並非無望,只是愚兄最多只能支持五日,如此深山中……唉,還是準備後事罷。」
「雨雲僧」想憑現下二人,十日也走不出深山,不禁默然。
「千手如來」道:「師弟,請你到我石床下拿出那個酒罈來。」
「雨雲僧」見他此時竟要喝酒,不禁大奇?
但仍到床下一看,果然有一個舊酒罈,用泥巴封密著。
「千手如來」接過酒罈,打碎封泥后,壇中竟無滴酒,倒是掏出一個布包來,對「雨雲僧」道:「師弟,這裡是崑崙全都心法,以及一點愚兄自己的心得,留在世上與其將來為歹人所得,倒不如將它燒了省事。」
「千手如來」灰心之極,竟欲將崑崙絕學付之一炬。
雨雲大驚道:「師兄萬萬不可如此,難道師兄忍見祖師數百年心血付之一炬?」
「千手如來」道:「唉,崑崙氣數已盡,此書留在世上,若為歹人所得,豈非更不得了?就是愚兄做千古罪人對不住祖師,也只好如此了!」
「雨雲僧」知他思想已入偏激,不禁大急,忽道:「難道那逆徒就讓他從此逍遙么?」
「千手如來」一想之下,也是默然。
「雨雲僧」想起剛才師兄說「崑崙氣數已盡」的話,心想師兄平日豪氣干雲,堅毅無比,此時竟委之氣數,可見灰心已極,念思及此忽然靈機一動——
於是——說道:「白雲師弟說:『他說崑崙氣數不僅未終,而且——而且有異才輩出,使之發揚光大呢!』」「白雲僧」極精術算,所卜之數,靈驗至極,就連「千手如來」一向也極信服,此時「雨雲僧」見馮民和灰心之餘,惟有如此才能打動他,是以謊稱白雲師弟雲崑崙氣數未盡。
馮民和聞言神情似乎一振,抬頭道:「師弟此話可真?」
「雨雲僧」一生不打誑語,此時不得已騙了師兄,心中極為不安「千手如來」臉上雖是兩個血洞,但他猶覺兩道銳利的眼光直刺心房。此時硬著頭皮答道——
「怎的不真?」
「千手如來」仰天不語,半晌才道:「唉,崑崙命運只好委諸上蒼了!」
過了一下又道:「但是如果到師弟你坐化之日仍未見有緣者來,則請師弟將此包毀去!」
言下堅決之極。
「雨雲僧」見「千手如來」既答應暫時不毀,當下連聲答應。
雖說「千手如來」說自己只有五日生命,絕無僥倖之理。
但「雨雲僧」仍堅持要他下山求救。
「千手如來」先是不肯,後來經不住師弟一再苦勸,便點首答允。
此時「千手如來」馮民和武藝全失,有如常人,是以和「雨雲僧」二人走了兩日,仍未走出三分之一。
「雨雲僧」明知無望,但仍安慰「千手如來」繼續前行。
這第三日,來到山邊絕壁邊「千手如來」忽然停下來休息。
「雨雲僧」見他駐足不行,也停身回顧。
「千手如來」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打開一看,卻是空空如也。
面色鄭重地向「雨雲僧」道:「師弟,這盒中本是一粒『紫明寶珠』乃是崑崙門掌門鎮山之寶,愚兄無能,竟為『大涼派』所奪去,上次秦嶺一戰,崑崙菁英便為此珠傷亡殆盡,此珠始終未能奪回,若是蒼天有眼,果如『白雲師弟』所言,有人繼承本門,千萬要他設法奪回此珠。」
說完將小盒遞給「雨雲僧」。
「雨雲僧」忽覺「千手如來」面色有異,似乎大異尋常,正待相問,忽然「千手如來」叫道:「師弟,你看——」
「雨雲僧」隨他手指處一看,只見朝陽照處,山嵐絲絲蒸散散,在峰巒間卻隱猶現,端的美麗無比——且慢!心中電閃過一念,此時師兄雙目已盲,哪能指我看些什麼?竟也上當!立即回頭一望——已是不及……「千手如來」一聲「師弟保重——」聲中,已自縱身躍下峭壁。
「雨雲僧」雖早知師兄絕無生理,但此時在自己身邊,眼睜睜看師兄躍下絕崖,心中難過已極,仰天喃喃自語,不知是怨天還是尤人?
當日「雨雲僧」對「千手如來」謊稱崑崙氣數未終,原是胡說一番,哪知後來會見「白雲僧」時「白雲僧」一卜課之下,道出崑崙氣數確是未盡,那繼承絕學之人似應出自廬山之中,而且課中說明「紫明寶珠」出世之時,即崑崙絕學發揚光大之日!
「雨雲僧」按課上所言刻了那牌子,藏在廬山中,重回洛陽古寺,靜候有緣人。
一年年的過去「雨雲僧」已經愈見老態龍鐘不堪了,可是那有緣人卻如石沉大海,依然毫無動靜。
日前「白雲僧」出外忽然遭到橫死,更給這老弱不堪的「雨雲僧」重大的打擊。
但是生命確是神奇難料的,他憑著「白雲僧」的一句話支持著垂死的軀體,等待那有緣人,直到最後一刻——
老僧說到這裡,在那深陷落的眼眶中,竟緩緩滴下兩行清淚,也不知是興奮還是傷感。他再一抬頭,注視這面前的少年,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神采秀俊而略帶稚氣的臉孔,一雙含淚的眼睛,從那茫茫淚水中射出兩道真摯的光芒——
「孩子,你哭了——」兩滴清淚滴在他那雙枯竹般的手背上,他才意識到自己也是老淚縱橫。
更夫緩緩而有規律的擊更之聲傳來,東方已有一絲曙光,老和尚滿足而輕鬆地望了窗外黑漆漆的天穹,緩緩閉上了雙眼。
文玉寧感到一種從未有的感覺,突然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與世無關的人——千斤重擔落在他的肩上。
他恭恭敬敬地向老和尚的遺體拜了下去,他想:「這世上,大概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了——」
東方天腳那一線曙光逐漸增強,文玉寧如一縷清?般離開了「浩秋寺」。
文玉寧挾著那包崑崙秘籍,在曙光下飛馳,他心中感到一種重重的壓力,這壓力幾令他透不過氣來,他一口氣奔上一個峰頭,才停足休息。
黑暗中一股晨風吹來,令人精神一爽,文玉寧坐在一塊山石上,解開布包來一看,見一部厚厚的皮紙書,顏色舊黃,封皮上「崑崙秘籍」四個篆字。
文玉寧翻開一看,除了崑崙派練氣扎基的功夫外,還有各種拳劍技藝的詳細圖解,都是崑崙數百年來的精華。
文玉寧覺得有幾套拳劍招式中頗為精妙,只是匆匆間不及領會。
翻到大半本后,竟變成毛筆寫在宣紙上的文字,細看下原來是「千手如來」自身苦練的心得,甚至那不傳之秘的「河嶽流雲」暗器打法都詳細記載其中。
文玉寧本門拳劍功夫高絕天下,但對暗器一門卻很少練習,只時見「千手如來」手著的暗器收發之秘,端的覺得妙不可言。
另外輕功方面,文玉寧也有心得!崑崙輕功身法雖不比他本門快捷,但其中小巧輕快之處則似為本門所沒有。
文玉寧暗中思索那些招式中,哪些可以融入本門中而增加威力,一時去蕪存菁,的確得益甚多。
這時東方黑暗盡褪,兩條紅雲中驀地跳出一輪紅日,霎時金波洶湧,氣象萬千。文玉寧收起「崑崙秘籍」走下山頭。
這時,遠處「噹噹——」鐘聲傳來,在晨風中盪樣。
文玉寧心知雨雲老僧坐化之事必已為寺中僧人發覺,想來其遺體不久即將火化,心中不禁一痛。
他與雨雲老僧相見不過一夜,這時竟對他生了極濃的情感。
「浩秋寺」的輪廓在晨曦中或隱或現,他不禁面對寺頂默默暗祝道:「弟子文玉寧必能不負老-師心意,重整崑崙聲威,並查明暗算白雲禪師之兇手,為之報仇!」
文玉寧北上洛陽,終於探出牌中之秘,並獲「崑崙秘籍」絕學。幾天來將「崑崙秘笈」所載從頭看起,因他自幼練得正宗內功,對此書中練氣等基礎功夫只要略一理解,便能融會貫通。
至於後面所載拳劍中,雖然招式精奇不及本門,但有些狠毒招式確遠非本門所及。
文玉寧心中覺得這些招式雖然過於狠毒,但學了以後對別人所施毒招必能知彼知己,亦有益處。於是就暫時在洛陽住下來。
但是練到後來,文玉寧心中忽然起了疑惑,暗中自言道:「這『崑崙秘籍』絕學大概言之是屬於陰柔之功,本門絕學乃是武林第一神功,拳劍招式皆是剛中帶柔,奧妙無窮,但惟有內力卻是一般純陽之氣,雖則剛勁無比,但似與拳劍招式不配,而且柔能克剛,若有一人練就和本門同等高深的柔功,豈不是必能勝過本門?」
這本是極簡單的問題,但文玉寧從小練武一直沒有想到過。
這時因練崑崙絕技,感到其中多為陰柔之勁,才引起這一疑問?
但繼而思索本門內力,用勁吐力之間,無一不妙絕人寰,毫無破綻,因此更令文玉寧困惑。
這日文玉寧又跑到深山中練武,他先將本門內功溶於一套「雙青拳法」中,拳招雖然簡樸,但招招精湛。
施以內勁貫注,待「雙青拳法」最後一招「抱玉握珠」施出,文玉寧忽然猛提一口真氣,運出崑崙內功,緊接著打出崑崙八式中的第一式「龍戰於野」……這本是極自然的變招,但到底文玉寧習練崑崙內功日子太短,未料匆忙一變之間,一口真氣未能倒轉七壑——心想這招「龍戰於野」必然威力大減……哪知兩拳一合之間——「嗡——」地一聲,發出極強的一股力道,隱隱暗夾風雷之聲。
這一來把文玉寧驚得呆了!
再試幾次將崑崙內力運用得當發出掌力,卻遠不及此招威力之半,心中不由大惑?
無論文玉寧用本門內力或是崑崙內力發招,都不及這招「龍戰於野」之威力,尤其奇的是由本門內功轉至崑崙內功時,原應將真氣倒行七壑,但此時必須僅將真氣倒轉六壑才能發出這神秘的力道。
文玉寧將「崑崙秘籍」拿出再細細看了幾遍,再反覆演練仍是如此,心中雖是不明,但他乃是極聰明的人,心中料道:「必是有一種內功與本門內功合壁時,便能發揮最大威力。自己不過湊巧碰對一招罷了,但由此可見本門內功確是仍未達於最高境界。」
自己從來隱約就有本門內功與其它拳劍招式不甚相配的感覺,此時益發確定。
文玉寧此一無意中的發現,後來終將「春華上人」苦思二十年無法解決的本門內功問題解決。而將本門功夫達到了真正的所謂「爐火純青」此是后話——
次日,文玉寧信步提著行李,離開了洛陽。
沿著洛水,看那魚兒吹浪,鳥兒歡唱,一路上頗不寂寞,這時文玉寧已漸漸遠離城市,進入曠野,端的是浩浩乎平原,一望無際。
漸漸文玉寧感到有些口渴,於是停在河邊,見那河水清澈非常,岸邊蘆草高過人頭,倒映河中,景色甚是宜人。
正欲彎身喝水之時,遠處蘆葦叢中,一陣「伊呀」之聲響起,劃出一條小舟來……
這時翠堤清流,一舟蕩漾其中,益增明媚。
文玉寧不禁坐在河邊欣賞這大自然的美色。
一定下足,一縷輕?般,一個婷婷倩影現在文玉寧眼前,間時耳中充滿著那銀鈴般的語浪。每一個姿態,每一句聲音,都在文玉寧的心弦上激起異樣的震抖。
文玉寧是一個不會矯情的人,這些日子中,每當夜闌人靜或是獨自沉思時,那可愛的影子立即浮上心頭……。
「伊呀——」之聲漸近,那小舟停泊在河中小洲邊。
文玉寧抬頭一看,只見小舟上人竟是一個女子!
那女子背對自已,手執兩槳,一身深藍衣裙,在如畫景色中,端的飄逸不凡。
但奇的是那女子雖然看來並不龍鍾,但卻一頭白髮,絲絲銀髮在河風中飄蕩。
忽然間——
一雙乳燕一先一后飛過船邊,掠波而去。
那女子緩緩回過頭來!
文玉寧見她面貌娟好,最多四十多歲,但是一頭白髮極不相稱。
那女子似乎未見文玉寧,雙目注視著那掠波雙燕,忽然低聲唱了起來。
樑上有雙燕羽如剪寂寞楊柳岸畔迎風散點點愁說還休三十年猶記當日碧崖掠波燕歌聲清脆,前半闕充滿歡娛,後半闕卻一轉而入愁苦,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文玉寧正傾聽間,那歌聲又起——
詔華不為少年留青春歡笑青春歡笑盡付一把野火燒可憐未老先白頭此恨難消此恨難消平林新綠春色老這歌聲已由悲苦轉入凄厲,一股怨憤之氣令人聽之猶覺心寒。那最後一句「平林新綠春色老」唱出——驚得四周鳥兒群起飛走。那青溪翠影都似蒙上一層哀愁!
文玉寧聽那兩闕詞中,前者充滿歡欣甜蜜,後者卻滿是狠毒憤怨,顯然是這女子自己之作。
這時那女子一轉頭,似乎看見了文玉寧,雙手一撥木槳「咿呀」之聲再起,小舟又隱入蘆葦叢中。
文玉寧提起行李,不解地搖了搖頭?繼續趕路。
入夜的時候,文玉寧仍是隻身在曠野中趕路,這一段路,端的稱得上前不巴村,后不著店,只路旁河水不時發出嗚嗚咽聲。
文玉寧雖是不怕,可是心中卻是很焦急,匆匆趕路間,轉出一帶密林,忽然眼前一亮,遠處燈火點點,似是一個大庄落,心中不由大喜,連忙趕步上前。
行得近時,果見一所大庄落,沿河而建,莊院門上寫著「奇雲山莊」四個大字。
文玉寧行進門來,見一個中年庄丁,施禮道:「在下趕路失了宿處,未知可否允許在此借宿一夜,房錢照算?」
那庄丁打量了文玉寧一番,冷冷道:「敝庄從不接待過路行人,閣下還是另尋宿處罷!」
文玉寧心想過路投宿乃是極平常的事,哪有偌大一個莊院不能允許路人借宿一晚之理?心中不禁有些不快,但仍禮貌地道:「此地前無村,后無店,在下隨便在哪間廂房宿上一晚,明早就走,絕不打擾主人,有何不可?」
那庄丁一縐眉頭道:「你這人怎麼搞的?咱們說不便招待就不便招待!主人家自有事情,你快到別處去投宿——」
正說間,後面傳出一個聲音道:「阿貴!怎麼對客人如此無禮?」一個青年走了出來。
那青年大約廿余歲,皮膚皙白,相貌英俊,一面斥責那庄丁,一面向文玉寧打招呼道:「這位相公請恕村夫無禮,快請進來!」
敢情他見文玉寧一襲儒衫,相貌文質彬彬,是以相公稱呼。
文玉寧見那年輕人態度誠懇,心中先有了好感!
連忙謝了一聲,走進正門,那庄丁似乎對那少年並不十分恭敬?一頓腳,轉身而去。
文玉寧見那庄丁一頓腳間,竟在地上印下深約半寸的足痕,心中不由暗驚!
北方天干,地上泥土極是堅硬,而那庄丁只隨腳一踏,竟深入半寸,可見是個武功頗高的人物。
文玉寧暗思那庄丁,看來像是個下人之輩,卻有如此功力?這莊主不知是什麼人物。
心中雖驚,面上可沒露出來,只謙謝一聲,就隨那少年走入。
那正中堂屋甚是寬大,壁上掛著幾幅畫,打整得窗明几淨。
文玉寧暗道這庄中主人倒是個風雅之士。
那堂中原有一個庄丁在擦桌椅,見二人進來,垂手向那青年恭聲叫了一聲「少莊主!」
青年人點點頭命他備茶。
文玉寧見那青年一派斯文,舉止瀟洒,但人家一直未問自己姓氏也不好意思問他姓名。
過了一會兒那僕人備茶出來,文玉寧見僕人面色驚慌地在那少莊主耳旁說了幾句話,那少莊主隨即臉色一變!
繼之唉嘆了一聲!起身向文玉寧歉道:「庄內有些事故,必須分身進去應付一下,還請相公先自坐一下。」
文玉寧也連忙起身謙道:「少莊主有事只管請便。」
心中卻暗思:「難怪先前那庄丁不許自己投宿,看來此庄中必有事故,方才那少莊主面色似乎十分為難,若有什麼不得解決的事,我且暗中助他一下才是!」
他也未想到庄中人是好人抑或壞人,更不知自己能否幫得上人家忙?
他只感於這少莊主為人十分懇切,對他好感不已。
這時他一人在堂中無聊,起身看看那壁上字畫,他雖然自幼未嘗學得什麼詩詞書畫,但見這些字畫雄勁有力,運筆之間,彷佛有些與武功之道暗合,心道難道寫這字畫的人竟是會武之人?
但隨即又想到能寫得這手好字好畫的,必是個飽學儒者,怎會是個練武人?
正沉思間,內門口腳步聲響——
只見那少莊主匆匆從裡面走出來,笑著對文玉寧道:「相公請隨我到內里房內安歇!」
文玉寧見他雖然笑著說話,但顯然是勉強裝出來的,不知他庄中究竟有何事故?
文玉寧隨那少莊主走到廂房中,果然見一間精緻卧已打整得乾乾淨淨,自己的行李也放置妥當在一邊。
心想那少莊主在心中極為煩惱之時,對待客人依然殷勤這般,心中不由更生好感。
那少莊主對文玉寧道了晚安,便又匆匆離去,這一轉身間,文玉寧發現他動作俐落,武步凝重,竟是一個會武的人。
文玉寧早見那庄丁就是一身武功,此時見這少莊主亦為習武之人,心中也不驚異,只暗中思索道:「想不到這『奇雲山莊』竟是個卧虎藏龍之所!」
這一夜文玉寧始終不能入睡,後來索性坐在床上運起本門內功來。
只消片刻,一股熱氣從丹田下直冒上來,運行周身後,又回聚丹田,一時疲勞盡消。
文玉寧見自己功力比起山上時又有精進,心中不由暗感安慰。
窗外月光如水,從疏疏落落竹葉隙中透進房來,大地是如此的寧靜。
文玉寧見月色美麗,自已運功后又毫無睡意,於是披衣出房,踱至花園中體會一番夜色景緻。
月光下,忽然出現兩點黑影——雖說模糊不清,但文玉寧眼光何等銳利,早見那是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飛奔。
文玉寧對此「奇雲山莊」早起滿腹懸疑之心?此時更不考慮,一撩衣衫,跟蹤了下去。
前面二人輕功甚高,而且似乎後者正在追逐前者……文玉寧跟了一程,發覺前者正以全力疾馳,而後者卻是極輕鬆地縱著,心中暗驚何等人物輕功如此了得?
奔過了一座小小山崗,前面竟出現了一所大屋,周圍以高牆圍著。
此時前面那人身形忽然拔起三丈余高,飄入牆內。
那後面的人見牆高不過二丈,輕輕躍起便也要飄入牆內——
哪知忽然驚叫一聲,立即雙手在牆上一按,又硬硬撐起一丈多,才翻入牆內。
文玉寧一看,不禁「咦」了一聲?
他見那後面那人情形,立刻想到自己在江南所逢的怪屋,心中不由大奇道:「怎麼此處又有如此怪屋?」
奔近一看,果然二丈高的牆上插滿根根塗著不反光漆的鐵尖,怖置形式與自己在江南所見的怪屋一模一樣?
敢情適才第二人也是險些著了道兒!
心中不由更急於入內看個究竟?
於是輕躍起,估計准高度,堪堪擦著鐵杆尖兒越過,飄向牆下一個黑暗處站定。
抬頭一看,先前跑在前面的人站在五丈開外,雙手叉腰,側面對著自己,那後面一人和那人對面而立,月光下看得分明,竟是一個女子。
兩人都是側面對著自己,顯然自己方才輕輕擦桿而過的動作,並未引起二人發覺。
這時那女子道:「你這小子將我老婆子引來此地,究竟為何?」
文玉寧一看,那女子果然一頭白髮,難怪她自稱老婆子,聽那聲音卻覺有些熟悉,不由更奇。
對面那漢子道:「你這老太婆好不知死活,竟還敢問俺為何引你前來?俺且問你,蘆花洲岸邊被你點中死穴的人究竟和你有何大仇!竟下此毒手?」
那老太婆哈哈一聲冷笑道:「我道是為了什麼?原來你是那死鬼一路的人,那死鬼躲在樹林子里鬼鬼崇崇,老婆子沒有當場要了他的命已算是手下留情了呢!」
那漢子怒道:「俺這院子,進來的從來沒有出得去的,你這老太婆不識厲害,可莫怪俺手下不容情!」
文玉寧聽那老婆子所言,心想人家不過躲在林中對你偷看一下,就點人死穴,確是心黑手辣!不禁暗中搖了搖頭……但文玉寧見這漢子分明是此院中人,心中料定這怪屋與江南那怪屋必有關連,是以心中對那漢子亦甚惡感。
這時那女子冷笑一聲,忽然手一揚,也不見她雙足用力,已如一支箭一般打向那漢子門面。
那漢子見這老婦招式奇異,當下不敢怠慢,雙掌向外一翻,倒劈她胳膊。
哪知那老婦身形有若滑魚,一溜之間,也未見她換招撤式,左掌又已到了那漢子面前。
這一下不僅那漢子暗驚,就連躲在黑暗中的文玉寧也吃了一驚!
再看那婦人愈打招式愈怪,身形溜滑無比,而且雙掌似掌似拳,招式極為怪異毒狠,不到十個回合,那漢子已是手忙腳亂。
那漢子也是武林成名人物,喚著「青面虎」鄧修,掌上功夫也曾享譽江湖,不料被這老婆子一輪怪招殺得手忙腳亂,堪堪就要敗落……忽然樹叢后一聲大喝:「二哥莫慌!咱兄弟來也!」
「唰!唰!唰!」跳出三人來。
原來這三人和鄧修乃是結拜兄弟,合稱「景陽四虎」。
昨天派出一個手下到蘆花洲辦點事情,不知何故?竟在路上被這老婆子點了死穴!
終因急救過遲,喪了性命。
鄧修大怒之下,將那老婆子引來此地,準備一消心頭之恨!
哪知竟反遭人家殺得險象環生!
埋伏中的其它三人再也忍不住,齊身躍出。
那老婦見對手來了幫手,冷笑一聲道:「這種差勁貨色再來一打又何妨?」
那三人聞言暴吼一聲加入戰鬥!
文玉寧見這婦人武藝陰毒的緊,而且招式更是奇異,往往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位打到,也不由心中暗奇。
這時見五人已經打得難分難解,那婦人僅憑雙掌,力敵四個成名好手,猶自攻多守少,怪招層出。
那「景陽四虎」中的老大武藝最高,但另三虎卻是力大無窮,又有一身橫練功夫,是以四人中倒以這兩人威脅力較大。
這時那婦人忽然又施怪招,雙臂同時揮出,宛如兩條水蛇出洞,扭彎不定,分襲三虎和鄧修,這一招用得極怪,兩人竟自無法招架……!
鄧修連忙叫聲:「三弟快退!」自己則已經躍退數尺。
那三虎乃是一個直楞漢子,也不顧對方招式精奇,眼見自己無法招架,大喝一聲,索興雙掌一齊向對方當胸擊出——
這一招怕不有幾百斤力氣?那婦人似乎也不敢輕敵,雙腳猛釘地上,左掌也是一推,一股陰風竟與三虎掌力抵住,一時不分高下。
包括文玉寧在內,眾人都大吃驚,想不到一個女流之輩,掌力竟然如此了得。
那第四虎乃是四人中武藝較差的一個,但他生性機靈,暗器輕功高強,在江湖上也闖出「插翅虎」的萬兒。
這時見老婦雖以單掌抵住三虎雙掌,其實全力貫於左掌,右掌等於虛物,心中一動,偷偷抱出獨門暗器「蜈蚣鏢」來——
那邊三虎雙掌被老婦抵住后,連忙又是大喝一聲,雙掌加勁,猛力推過去,他這橫練功夫更兼天生神力,這一推非同小可。
但只覺對方一股陰勁綿綿不絕,隨自己增強而增強,自己所加之力宛如石沉大海。
這時對方之勁又綿綿不絕傳來,自己真是欲罷不能,暗中叫苦。
忽然三點寒星破空而來,直奔那老婦背上要穴,那老婦正以全力攻擊三虎,背對暗器,她那右手雖然空著,但已無力解救,眼看就得死在三點寒光之下——
突然,一股「絲絲——」破空聲音響起,接著「噗——噗——」之聲,三點寒星在距老婦人三寸之處,被擊落地面,待眾人定睛一看時,地上竟只是三節枯枝!
枯枝中空輕浮,竟被當成暗器打出,而且「絲絲」風聲甚疾,那麼打暗器者的手勁可想而知了!
這一來,大家都呆了一下,老婦人單掌向外一揮,將三虎的勁力彈開,躍退五尺,怒目向「插翅虎」一瞪。
「插翅虎」只覺兩道冷冷的眼光,逼得自已不敢正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那老婦忽然又回頭向文玉寧藏身處冷哼一聲道:「什麼人躲在黑暗處鬼鬼祟祟——?
我老婆子可不領你的情!」
人家救了她性命,她卻惡言相加,但文玉寧對這古怪老婆子似乎具有特別的容忍力,居然不以為忤,硬忍住了一口氣。
那老婆子見無人答話,又道:「是個人的就出來,何必躲起來見不得人?」
文玉寧再也忍不住「唰——」地一聲,躍了出來。
那老婦看他一眼似乎一驚!但立刻又回復平常,冷笑一聲——
四虎卻是驚奇別人進了自家院牆,自己還不知道!
那老婦人又冷冷對文玉寧一指,又道:「小夥子!乖乖站出一邊,見我老婆子二十招取這四條狗命——若是你再多手多腳,老婆子就要不客氣了——」
文玉寧聽她言下之意,似乎方才自己出手救她,還是她格外開恩才不予計較的,心中不由又好氣又好笑。
但文玉寧對這不可理喻的老婆子,似乎有特別的感覺——他總覺得定有一番傷心往事,才令她變得如此,當下也不發怒,站在一邊。
那婦人見文玉寧居然這般聽話?當真「乖乖地站在一邊」不由多看了文玉寧一眼,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表情。但隨即一轉身,對四虎道:「來吧,四個一齊上。」
只見她雙手一齊打出,卻是兩個不相干的招式,分襲大虎、三虎,但雙手式盡時,忽地一合,變成一招「推窗望月」向二虎襲下。
「推窗望月」這招極平凡的招式,被她這樣施出,卻令二虎鄧修不知如何招架,幸好四虎、大虎雙雙側擊才挽回危勢。
文玉寧見老婦這一出手,招式更奇,居然以極平常的一招把四人打得手足慌亂,不由心中暗贊。先前見這老婦武功雖是奇異,但未料到她武功竟然如此神妙。
這時老婦怪招頻出,身形快得宛如一片影子,堪堪十五六招就打得四虎危險百出。
但「景陽四虎」都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尤其群戰有素,這時大虎眼見自己兄弟四人,幾乎要如老婦所言「二十招內」就被解決,當下大喝一聲:「併肩子,用暗青子招呼她!」
首先三虎大喝一聲,雙拳宛如猛虎出洞般猛擊一記,迫得老婦略退化解。
四虎、二虎雙雙抖手,一時十多件暗器齊奔老婦身上要穴——
大虎掏出一支鋼鞭,一跨步立在四虎、二虎之後,釘立不動。他這所立之地乃是老婦躲避暗器必經之地。倒底是老江湖,一舉一動莫不暗藏絕活兒!
文玉寧見四人精於合戰,一-那間,分工合作,立時布下天羅地網,雖恨四人存心歹毒,但也暗暗佩服四人經驗老到——
那婦人雙目一瞥,已見四方所布陣勢,嘿嘿冷笑,一躍而起。身在空中時,忽然一道紅光一卷,所有暗器立被倒卷出數丈之外,老婆子雙臂一抖,輕輕落在原地——這一來,大虎所立有利地位,立時成了空。
大虎忽然大叫一聲:「『赤練魔女』!」聲音恐懼至極。
其它三虎也是一聲驚呼。
文玉寧定目一看,那婦人右手提著一條暗赤皮鞭,細看之下,竟是一條整整赤蛇皮,頭尾具在,乍看宛如生蛇。
那「赤練魔女」面色凝厲,眼中透出兩道陰森森的寒光——
這時她緩緩道:「鼠輩既知老婆子之名,還不自行了斷么?」四虎站成一條直線,個個臉色蒼白,恐懼不已。
文玉寧見四個成名人物,一聽「赤練魔女」之名,嚇得這個樣子,不由心中暗奇?
他哪知「赤練魔女」乃是近十多年出現江湖的魔王,不知一身陰毒功夫由何得來?
而且心腸之毒,不可思議,遇人動手,從不留活口,必將敵人一個一個用種種歹毒手法弄死,似乎如此才得快意一般。
是以江湖上一聞「赤練魔女」宛如見了閻王。
「景陽四虎」一見這老婦竟是「赤練魔女」心中都暗覺凶多吉少。
但江湖上人講究的是「寧叫名在身不存」四人都是成名人物,豈能憑她一句話就任憑宰割?更別提什麼「自行了斷」了。
大虎強鼓起勇氣,道:「『赤練魔女』嚇得到別人,可嚇不到……咱們。」顯然一片色厲內荏。
那「赤練魔女」冷笑一聲,揚鞭道:「那麼你就試試——」聲才完,赤影一閃,鞭頭有如活蛇一般打向大虎面門。
四人雖存破釜沈舟之決心,各自取出兵刃一拚,但對「赤練魔女」先已有了心理上的恐懼,一時手慌腳亂,反而更形不濟。
「赤練魔女」一條蛇鞭,抖成千萬鞭影,一時紅影滿天,向四虎連施殺手。
文玉寧雖在鞭影刀光中,每人一招一式仍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見「赤練魔女」招招逼向四人死穴,似乎非取四人性命而後已,心中暗道:「這『赤練魔女』端的狠毒無比。」
「赤練魔女」兩眼愈來愈紅,一頭白髮根根倒豎,似乎神智已失,只拚命向「景陽四虎」猛攻——
她眼中迸射出那道失去理智的瘋狂光芒,更令四虎心驚膽戰。
到底大虎經驗老練,危急中大喝一聲:「三弟舍刀用掌——」
敢情那三虎之長並不在刀,而是拳掌。
三虎聞言暗罵自己胡塗,大叱一聲,運聚神力,一記「霸王擲戟」單刀化成一道白光飛向「赤練魔女」。
「赤練魔女」抖起蛇頭,正待在刀柄上一敲,忽覺刀勢疾得異乎尋常,不由一驚,連忙一抖手收回蛇頭,雙足倒踩七星步,退後三步。
「景陽四虎」武功雖稱不上一流高手,但個個都是身經百戰,各懷絕藝之士。
這時「赤練魔女」以一敵四雖然佔盡上風,但這一疏忽,立刻給四人一個反擊的機會。
四人心中皆知此機難再,各展絕技,準備以這千載一逢之機會,扭轉敗勢——
首先三虎暴叱一聲,奮起全力雙掌猛擊對方左肩——
掌未遞出,已聽「嚓」的一聲,敢情他背肌墳起,竟是將衣衫崩裂一塊所發之聲!
同時,大虎、二虎也在最有利的地位攻出一招絕著,四虎卻手一抖,點點寒星飛去,竟是「滿天飛雨」的暗器手法!
文玉寧見「赤練魔女」一招失著,立即陷入危境——
他見大虎、二虎及三虎三人聲勢雖然驚人,但自忖「赤練魔女」要想躲過並非無望,只是四虎的暗器打得太是陰毒。
原來四虎生性機靈,心知「赤練魔女」功力高出已方任何一人何止數倍?而且身法極其怪異,直令人難以招架。
即使三個兄弟聯手攻擊,亦不見得能傷得了對方,自己暗器不打她身體,卻打在她上方及四周,只要她一閃避三虎攻勢,立即碰上自己的歹毒暗器。
文玉寧自從研習「千手如來」手著之「河嶽流雲」暗器打法后,對暗器之收發,可稱得上是大行家。
此時對四虎這種滿天飛雨的暗器打法,立即明了他的用意,不由為「赤練魔女」暗急——
文玉寧從「赤練魔女」的瘋狂神態及舉止中,更窺出她的變態心理,心中對她不由起了一絲同情之心。
這時見她受危,不自知地又拾起一把石子,抖手打出——
他這一抖手,乃是用的「河嶽流雲」手法中的「落英繽紛」。
數十粒石子同時打出,卻每一粒碰上一枚四虎打出的暗器,一粒也不虛發,一時間暗器與石子齊飛,倒破去了大部分的暗器——
「赤練魔女」在同時間也使出絕技,只見她身形微躍,單足踢向大虎面門,待大虎一閃,一個千斤墜,竟將大虎手中刀尖踏在地上,同時赤練蛇起處,卷在二虎兵刃上,向外一盪,破去來勢。
只有三虎的神力,令她側身閃避——
但迎上的暗器已為文玉寧打落大半,僅余幾枚也被她揮袖擊落。
這一招端的僥倖,她雖板起面孔向文玉寧叱道:「又是你這小鬼多事!」但顯然語氣緩和不少。敢情她也知是這少年救了她。
文玉寧見她逐漸恢復平靜,眼中不復有瘋狂之態,對她報以了解的一眼。
「赤練魔女」一觸及文玉寧眼光,忽感一震。
大虎心知逢上「赤練魔女」決難脫身,索性暗算她一下,以免日後之患,正待通知兄弟。
忽然「赤練魔女」轉回頭來,一看見大虎面上神色,已知他準備暗算自己。
一時間,宛如閃電般撲向大虎。這一招乃是她苦研十餘年的絕技,端的神妙無比,而且事起突然,其它三人不及解救……只聽得一聲慘呼「景陽四虎」中的大虎已被她鞭中頭頂,掌中前胸,死在地上。
其它三虎見狀,驚叫一聲,齊齊撲上「赤練魔女」似乎殺機盈腦,赤蛇鞭一記怪招,逼得三人退後,左手暗已掏出一把「吸血梅花針」。
這「吸血梅花針」是「赤練魔女」的另一件歹毒絕著,打中人後見血封喉,而且體積極小,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且說「赤練魔女」一招逼退三人,左手一拳打向四虎,四虎一閃間,忽見「赤練魔女」左拳一張,一把暗器反向二虎擲去。
但聞一聲慘叫,二虎又是應聲倒地。
四虎生性陰凄,見勢不對,不顧同伴,竟乘眾人微愕之際躍身逃走。
「赤練魔女」數次險些中他暗器,恨之入骨,大喝一聲「哪裡去?」噗——的一聲,四虎腿上已中暗器,倒跌地上。
僅剩的三虎,不僅不逃,反而奮身朴上,大喝:「我和你拚了!」
一時拳風虎虎,竟是愈戰愈猛。
文玉寧雖見四虎僅余此虎,但見他一身神力,而且憨直可愛,不禁思籌救他之策。
這時「赤練魔女」以一敵一,大顯威風,眼看三虎又得喪命。
忽然文玉寧「唰——」地躍出,左手雙指直奔魔女雙目,右手一拖一摔,把三虎一個偌大身軀摔出數尺。
「赤練魔女」見突然躍出一人——雙手直赴自己雙目!
連忙收回招式向上猛擊,來人不及閃避,被震出三步——
但是到底還是讓三虎逃出掌下。不由大怒,定眼一看,正是「那個少年」。
那三虎還待撲上,忽然倒在地上的四虎掙扎著道:「三哥!留著青山在,不怕……」雙腳一蹬,毒發死去。
三虎似乎一怔,隨即俯身抱起三人屍體——
雖然三具屍體,但在他卻毫不費力——
頭也不回,大踏步而去,那背上綳破的衣衫,在微風中飄動。
文玉寧心中暗贊這條好漢!回頭一看——那「赤練魔女」眼睜望著三虎走去,並不狙殺,眼中流露著的不是兇狠,卻是一股凄愴!
十餘年來,這是頭一次和「赤練魔女」交手而生還者!
「赤練魔女」似乎被文玉寧童真的感情喚回了本性,一時默默不語……半晌,忽然仰天放聲大哭……!
那哭聲宛如已壓抑在心頭多年,今日一旦發泄出來,像泉水般洶湧。
文玉寧獃獃地望著「赤練魔女」。
這一-那,她不再是一個「魔女」……一切女人具備「柔」的表現,都自然顯現在她臉上……文玉寧似乎均能理解似地點了點頭!
論處世經驗,文玉寧不懂之處還多的是,可是對於情感,他卻能感受出像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所感受的微妙感情。
只因人類的感情,原是至真至美的,對一顆純真而熱情的心,自然容易激起共嗚。
等到「赤練魔女」收住了哭聲——
文玉寧才從茫然中醒轉過來。
「赤練魔女」忽道:「今夜承你相救……哼!不過我可不領你的情,以後你若有什麼難事向我相求,必為你解決一樁困難,以報今夜之情。」
一-那間,她又恢復了冷酷驕傲的面目。
但在文玉寧而言,他覺得並無方才她語氣那麼刺耳。
一股寒風起處「赤練魔女」如飛而去。
文玉寧呆了一陣,一抬頭,忽然想起這幢可疑的怪屋?
一時陣陣疑雲浮上心頭:「這怪院落與江南所遇之屋一模一樣,已是可疑,而這兩幢屋中均是出入武林人物,神態神秘,似乎其中含有某種古怪?」
當下便向那幢房子走去,才起步,又想到:「怎麼方才一場打鬥,屋中竟不見動靜?難道此屋中除了那四人外就是空屋一幢?」
敢情他已認定「景陽四虎」必是此屋中人。
進入屋中,一片黑暗,靜悄悄地,顯然沒有人,但那股安靜卻令人感到一股陰森森的恐懼……文玉寧緩緩在黑暗中進前,終於摸到一根蠟燭,掏出火摺子點燃,燭光中依稀可辨出乃是一間客房,傢俱零亂不堪。
再走入另一房,乃是一個大廳,空空如也,只牆邊一排兵器架上刀、槍、戟頭在微微燭光下閃閃泛光。
文玉寧既抱著一探究竟之心,便走過大廳,再走入下一間房,燭光下可見是個書房,不少書籍文件堆積桌上。
文玉寧走近一看,許多書信文件竟似官家形式,不由大奇?
翻了數件,只是一些普通信量諂,忽然眼光一瞥,瞧見一張紙壓在水匡之下。
文玉寧湊近燭光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四虎見字留意:為蘇州糾紛,吾盡率此舵人馬前往相助,惟舵中一切均賴四位照料,尚望無失!
鍾文玉寧見那信箋語氣不甚客氣,似乎是這四人上司,既稱什麼舵,自然是個幫會的了,卻不知這幫會何以竟和官家來往?
再察看也找不出什麼來,一抬頭,東方似乎已有一絲微明,連忙躍出,飛奔離去。
文玉寧施展輕功飛馳,不一會就到了「奇雲山莊」那山莊仍是一片寂靜。
文玉寧原以為此夜夜裡必有些事故發生,哪知夜中跟蹤夜行人,卻見了「赤練魔女」與「景陽四虎」的一幕血戰。
此時回來,抬頭東望,天色大約一時不會放明。
左面一帶廂房——就是自己安歇的客房,一片黑沉沉,並無絲毫動靜,自己夜出之事不可能為庄人發覺,不覺心中一放。
再看右旁,忽然於寂靜漆黑中透出一點燈光來,同時隱約可聞一陣人聲,什麼人這時候起床?
文玉寧見那應門庄丁及少莊主的神情,料定這「奇雲山莊」必有事情發生!
此時好奇心又起,兩個起落,已縱到那燈光透出之處,人聲果從此處發出。
文玉寧躡足走近,忽然一聲低呼,那呼聲雖輕,卻是滿充著極端的恐怖與傷心,令人毛髮豎立!
文玉寧心中雖有些恐怖,但仍鼓勇縱到窗下,從窗孔中向內窺望——
屋內一盞昏黃油燈,屋角一方木桌,桌旁站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身披一件布衫,衣扣未整,顯然剛從床上起來不久,這時雙目注視桌上一張紙,眼珠睜得有銅鈴般大,鬢旁短毛根根直豎,滿臉恐懼和悔恨的表情,似乎驚駭已極!
文玉寧再看他滿是皺紋的前額上,點點豆大冷汗,全身顫抖,神情好不怕人。那桌上的紙卻因自己立地太矮,不能看清。
當下略一考慮,展開師門輕功絕技「卿雲現瑞」身形宛如一朵祥雲托住,緩緩升起,落在窗檐上,不但毫無聲息,甚至衣帶破空的聲音都減至極小極低。
要知輕功練到上乘時,不難乘風逾電,疾若奔雷,但要想徐疾由心,硬把一個上升的勢力變得極慢卻是不僅要輕功高明,更需內功精純才行,文玉寧這一式「卿雲現瑞」乃是師門輕功中最難練的一種,但文玉寧此時施出,瀟洒自如,的是名家身法。
文玉寧上了窗檐,暗道:「這樣上來大約不致驚動裡面之人吧!」敢情他怕屋內人身懷武藝,自己站在如此近處躍起,稍一大意即易為人發覺。
這時再伸手一看,原來桌上放著乃是一個黑紙剪的影像,這時老者已將它顫抖地拿在手上,嘴裡模糊不清地念念有辭。
文玉寧看時,只見那彩影兒剪的是一個中年婦人,雖是黑影,但卻栩栩如生,甚至額上皺紋都能略略見到。那婦人面孔慈祥,似乎嘴角掛有笑意,但那老者捧著這張紙影時,似恐懼得渾身發抖。
這時天氣雖還未入嚴寒,但早晚間也頗有涼意,老人房間內牆角落上,有一隻壁爐,這時兩三根木炭架在其中,似乎整天無人添加,是以已是熄滅得差不多,僅微風吹過時,才亮出一兩點紅星。那老人忽然雙目緊閉,喃喃自語,面上悔痛之色,令人不忍直視。
忽然他睜開雙目,隨著這一睜目間,雙滴眼淚湧出眼眶。
歷盡滄桑的老人,這兩滴清淚宛如煎熬般擠出,他雙指夾著那黑紙影,兩指微曲,一彈之間,那紙如箭一般飛入壁爐——文玉寧一見吃了一驚,這一張毫不受力的薄紙居然被他雙指一彈飛入壁爐,而且去勢疾勁,這老者的功力可見。這時那壁爐內「畢剝」爆了一聲,原來那垂熄木炭上的火星,將這張紙影燃了起來,一時火勢陡盛,焰舌卷到爐外。
那老者雙目望著火光,默默呆立。
忽然,隨著那紙焦的味道,屋內一亮,原來那火舌將壁爐內壁的牆壁燃了起來。
文玉寧看了大吃一驚,心想這牆乃是磚心粉外,怎會被火燃著?
仔細一看,哪裡是什麼牆壁燃著,原來是貼在牆上的一張白紙燃了起來,那白紙與白粉壁相似,遠見以為粉壁燃起。老者似也發現這些,正待拿一根火鉗去把壁上白紙夾下,忽然在白紙上現出畫來——
那紙上顯出一所莊院,院前一棵槐樹遮蔭,左面一個花園似乎群芳爭艷,正是陽春天氣——
但一霎時間,火勢卷上,將那白紙燒掉,火光中,畫上莊院、槐樹、花園一齊捲入火舌。那老者大叫一聲,往後倒在地上,口中吐白-,面如金紙!
文玉寧為這一連串怪事驚得呆住,還是房外一陣急促腳步驚醒了他——
房門開處,那個少莊主趕了進來,對地上老人高呼「爹——」。
「原來這老人竟是老莊主!」文玉寧想道。
這裡不宜久留,文玉寧雙足一彈,身形如彈丸般倒縱出數丈,一翻身,回到左面廂房,從窗中躍入,一切被褥如舊,顯然自己出外未被發覺。
這時房外人聲喧嘩,想來眾人都發覺老莊主暈倒,文玉寧也裝著才起身,出門洗漱。
再過片刻,文玉寧也混在人群中前往探看,只見老莊主已抬在床上,派人延醫急治。這時少莊主退了出來,正好碰上,少莊主臉上愁苦之色密布。
見了文玉寧,勉強招呼道:「文相公還是立刻上路或是在敝庄小住?」
文玉寧忙道:「打擾一夜,深為感謝,小生正要來和少莊主辭別。」
少莊主一面命人打整文玉寧行李,一面對文玉寧道:「非是敝庄招待簡慢,只是敝庄老莊主抱病在身,尚乞原諒則個!」
文玉寧裝著不知道:「不知老莊主身患何疾?」
少莊主嘆道:「家父所患怪病已有數月,非但藥石無效,而且日益加重,昨夜竟自暈倒地上,唉……。」
文玉寧不好再問,正好庄丁已提了文玉寧行李來,文玉寧就打算作別。
那少莊主似對文玉寧一見如故,此時匆匆作別,忽感依依。
想了一下對文玉寧道:「文兄一人遠行在外,無人相伴,前途荒涼,甚多強梁出沒之地,想來甚是不妥。」
心想文玉寧一介書生聽到前途強梁出沒,必然驚嚇。
哪知文玉寧淡淡一笑,道:「少莊主之言,小生銘記在心。」
忽然他似想起一件事,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形竹片,對文玉寧道:「此牌贈予文兄,路上若有風險,憑此牌必可化險為夷。」
他想文玉寧失驚,哪知文玉寧只一謝收過。
文玉寧出了「奇雲山莊」一面行路,一面心中暗想。
「那老莊主何以見了那紙影及紙上所顯之畫,竟嚇得暈了過去?那少庄立又道他身有疾病,數月不治,我看他內功深厚,毫無病容,看來必是精神方面之疾病……那少莊主為人忠厚懇切,確是一個難得好人,見他對我似乎一見如故,若是有什麼辦法幫他治好父疾……。」
一路行來,已是半個時辰,此時凌晨時分,路上無人行走,文玉寧不自知覺中加快了腳步,拖著一條長長的影子在路上掠過。
這時忽然前面轉彎處傳出人聲,文玉寧連忙放慢腳步,緩緩前行。
果然彎角出走兩個人來,都是短衣長褲,一副江湖人物打扮。
兩人行路時腳步沉重,想來馬步穩健,都有一點功夫。
兩人打量了文玉寧一下,見是一個書生,停下的談話又繼續起來。
文玉寧和二人擦肩而過,隱隱聽到「蘇州……死傷殆盡……『景陽四虎』……『紫明寶珠』……」
文玉寧在怪屋中曾見一封信箋,上稱「四虎」心知昨夜與「赤練魔女」相鬥者必為什麼「四虎」!這時聽得「景陽四虎」立刻提高注意力。
接著又聽到什麼「紫明寶珠」登時大驚「雨雲老僧」那段血淚往事立即浮上心頭——
「若是練成武功,務必設法將崑崙鎮山之寶『紫明寶珠』奪回。」
文玉寧暗中思籌:「不知這二人所說什麼『紫明寶珠』是否就是崑崙『紫明寶珠』?」
不對!不對!那『紫明寶珠』不是被大涼派搶去了么?難道這二人是大涼派人?我且跟上一程。」
裝著趕路的樣子,文玉寧待兩人走過數丈,才轉身跟蹤。
他的輕功高高出二人何止數倍?兩人自然不會發覺。
漸漸二人走入一條荒徑,文玉寧仍然暗中跟蹤,哪知荒徑走完,竟是那所怪屋!
二人中其中一人把風,一人掏出鑰匙啟門而入。
文玉寧仍是待他們進去后,飛身躍入。才進入,便聞得二人驚呼,敢情二人已發覺「景陽四虎」蹤跡不在。
文玉寧聽得一個聲音沙啞地道:「鍾舵主走時把這裡一切交給四虎,怎地人影不見?」
另一人道:「看來情形有些異常『景陽四虎』都是精明人,怎會棄家不顧?」
那沙啞聲音道:「若是正午時分,四虎仍不回來,怕就來不及了,唉,真急死人。」另一人道:「這『紫明寶珠』聽說是崑崙鎮山之寶,不知怎的會到了『明祥鏢局』手中?鍾舵主說此事只許成功,才命咱們叫四虎不顧一切前往相助,並說若是今日夜前不能趕到,他和他那把弟『蠍尾針』王傑仁只好先動手了。」
那沙亞者道:「是呀!不知怎的鐘舵主要那麼急於動手?」
另一人道:「大慨總是怕『紫明寶珠』消息傳出去后,江湖其它人也插一手,事情就不好辦了。」
那聲音沙啞者道:「那麼咱們只好等了,真他媽的,好差事是派不到咱們頭上的。」兩人談呀談的,就談到女人身上去了。什麼你那相好的怎樣怎樣……文玉寧懶得聽下去,退出怪屋。
文玉寧心想那「紫明寶珠」的消息,想不到竟讓自己無意中探出。
只是那什麼「明祥鏢局」不知在哪裡?
但隨即一想,自己不必再過遲疑,江湖上打聽一個鏢局必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不要被那什麼鍾舵主捷足先登才好。
當下心念即定,匆匆趕路,打聽「明祥鏢局」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