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鳳凰
吳老頭向下墜去的時候,有樣東西從霍恩身邊飛過,急速消失在黑暗之中。霍恩馬上朝身邊一望:他們都不在了,吳老頭和莉兒。霍恩屏息靜聽。幾秒鐘過去了,坑裡沒有傳來遠遠的落水聲。
霍恩一隻腳踏在梯子上,舉起電筒向下照去:吳老頭正在梯子的下端擺來盪去,嘴巴一張一翕,嚇得發不出聲音來;手腳朝下蹬踏著,好像這樣便能把黑暗推走似的。
一根電線發著微光,纏繞在梯子生了銹的橫杠上。一個鋥亮的金屬搭鉤穿在吳老頭那條破褲子的腰帶上。電線和搭鉤相連的地方發著藍熒熒的光,在電筒光的照射下閃爍出眩目的冷光。它有許多面,像鑽石,像上千顆鑽石在閃閃發光
吳老頭急促地前後搖擺著,雙腳亂蹬,不停地喘著粗氣。霍恩也隨之搖擺起來,他向下走到橫杠上,彎下身子,抓住了那條來歷不明的電線。電線在他的手裡像液體一般滑動著,他險些鬆開電線和它下面墜著的分量。突然他的手抓緊了,手裡握著的東西竟變成了一個舒服的把手。
他沿著梯子往回走,胸部因為受了力而綳得緊緊的,晶瑩的汗珠在上面閃著亮光。吳老頭在下面沉重地擺來擺去,每擺一次都有將兩人一同拖入深淵的危險。終於一隻向後伸出去的腳觸到了堅固的岩石。霍恩用力往回一拽,吳老頭向上擺了過來。他的手抓到了岩石的邊緣,沿著邊緣奮力向上爬來,翻過坑邊又往裡爬了幾米之後,他一下子癱倒在地,渾身顫抖著,大口喘著粗氣。
霍恩手裡的東西又流動了。他向下看去,鸚鵡正停在他的手指上,她那破破爛爛的翅膀疲憊地耷拉著。
患難見真情,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我的主人和我,我們倆謝謝你。
吳老頭慢慢坐起身來:說得對,說得對。你是個高尚的年輕人,既勇敢
以後你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這件事的。霍恩說道。
他把電筒嵌到一條石縫裡,電筒透過一層迷濛的煙霧照射著他們。霍恩坐下來,拔出槍來,舉在兩膝之間,槍口對著老頭兒和這會兒停在他肩頭上的鳥兒。
我把你從梯子上晃下去的,霍恩開口道,我可以馬上把你再扔下去。
這樣做可太傻了,吳老頭說,你從死人口中是得不到回答的。
說得對。可你的命對我又算得了什麼呢?你是死是活我根本無所謂。
吳老頭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唉!暴力!你讓我們根本沒有選擇。一個老頭兒和一隻老烏兒,面對一個年輕力壯、鐵石心腸又拿著一把槍的人,能有什麼機會呢?
只要你回答。霍恩說。
你認為我有多大了?吳老頭問道。
霍恩看了看吳老頭那張顯不出年齡的臉:70?80?他猜著,心裡知道肯定是錯的。
1500多歲啦,長得讓人厭倦的1500年哪。一直在求太平可老也太平不了,想要歇息了,可又怕死。莉兒和我就這麼年復一年地活著。
霍恩蹙了一下眉,不過臉部的其他地方沒有絲毫表情。
和莉兒一樣,我也是我們一族中的最後一個了。吳老頭接著說下去。我在舊金山的斯托克頓街上出生的時候,我這一族人是地球上數量最多的,也是最古老的一族。不過別人跑到其他星球去的時候,他們不肯離開地球,於是他們和地球一起死了。
我和別人不一樣。我移民到了火星。在塞蒂斯城,帶著年輕人的傻氣,我開了新廣州洗衣店,但是水源稀少,清潔劑又貴,織新的塑料布都要比清洗便宜。
後來我跑到一艘小型勘探飛船上去當了廚師。飛船的主人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寶藏。在一顆小行星上,我們找到了鑽石洞。
吳老頭小心翼翼地爬到位於坑邊的手提箱旁邊,翻了一通,帶著一隻酒瓶又爬了回來。他把瓶子舉到嘴邊,只見喉嚨猛動了兩下,這才放下酒瓶遞給莉兒。吳老頭心滿意足地出了一口長氣,小小的黑眼睛眨巴了一下。
有生命的鑽石,先生。這些碳的沉積物藏在一座從一個爆炸的星球中分離出來的山裡面,洞底都是鈾。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這種能量養活著莉兒這一族。當能量開始衰竭的時候,他們學會了怎樣使單個原子裂變。等鈾徹底用完了,他們又不受熱力學第二定律的局限,學會了從甚至是很冷的分子中收集熱能。聽上去不可能吧:可這是真的。不過實際上所有的生命都是以某種違背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方式存在的。
有生命的鑽石。不過這些傢伙要比他們水晶般的皮膚更令人叫絕。你可能注意到了,莉兒不是一隻鸚鵡。她是鑽石洞的化身。
一滴眼淚如寶石般一閃,從莉兒的獨眼中掉到隧道滿是塵土的地面上。
莉兒這一族可以提供給人類很多東西。他們的文化幾乎跟地球本身一樣久遠。那兒的能量很低,時間過得很慢。他們幾乎是不會死的。可是飛船上的人只看到一樣東西:鑽石。一顆放射炸彈毀了鑽石洞和洞里所有的生命,在這一過程中大多數鑽石變了色,毀了。只有莉兒得救了。我把她藏在廚房裡。自那以後我們倆便從沒分開過。
莉兒悠然一聲輕嘆。可憐的老莉兒,她抽噎道,她孤身一人哪。嗚鳴。她的族人全沒了。她的星球被人毀了,被人遺忘了。茫茫宇宙中她除了吳老頭再也沒朋友了。啊,那逝去的輝煌和美麗啊
莉兒枯萎下去了。霍恩舉起了槍,吳老頭舉起一根手指以示警告。噓,他輕聲說道,你就要見到這世上除我之外沒人活著見到過的東西了。
莉兒那色彩艷麗的、亂蓬蓬的羽衣褪去了。兩條黃色的腿萎縮成了柔韌的偽足。閃閃發光的鑽石表面顯露出來。其他部分已經看不清形狀了,統統都匯入了頂端的一個開口處,只剩下了一顆大鑽石,有兩隻人手相握那麼大。
手電筒光照上去,鑽石將它反射回來,加倍的眩目,現出絢麗無比的七彩。霍恩看得連大氣也不出一口。
再等一會兒,吳老頭輕聲說,等她全打開。
在閃著耀眼光芒的千面球體頂端出現了一條條的縫。六瓣鑽石花瓣緩緩垂落下來。在花瓣上生出六根細細的有生命的卷鬚。這些卷鬚朝外伸展著粉紅色的手指,在生長著,分化成了精巧細緻的膜狀結構,像一張純白色的蛛網。
憑著這些和她那沒有固定形狀的身體,吳老頭解釋道,她就能顯現出她想要的任何形狀。你看見的那些痕迹、在小溪對面望著你的兔子、朝我飛來的那隻鳥這些全都是莉兒。
霍恩手一松,手槍滑進了腋下的槍套里。他面前那件鑽石傢伙應聲飛彈到空中。剎那間,它的光芒就被鸚鵡的破舊羽毛給遮掩起來了。
莉兒身子搖晃著又抽噎道:沒了,全部不在了。
別哭,莉兒,吳老頭柔聲寬慰道。他在一隻口袋底部摸索了一陣。這件小玩意兒我一直藏著準備應急的。是從一個貪贓在法的埃戎公司巡官的領帶夾上弄來的,這傢伙想要以流浪罪把我們倆關到牢里去。
莉兒停止了抽噎,拍打著翅膀飛到了吳老頭的肩上,用她那堅實的喙從他那粗粗的手指問小心地叼過了一顆閃著光的、大約半厘米大小的鑽石,一陣低沉的嘎啦嘎啦聲響過後,鑽石就沒有了。
一個明天勝過100萬個昨天。她的語調又轉悲為喜了。她充滿感情地把嘴在吳老頭滿是皺紋的臉頰上蹭了蹭。好美的一顆鑽石啊。
她可以吸收任何形式的碳,吳老頭解釋道,不過她偏愛鑽石。我們闊的時候,她整天吃鑽石,最近這段日子我們只能吃無煙煤了。
你們怎麼能活這麼長,奧秘何在?霍恩冷冷地問道。
莉兒這一族在他們漫長得幾乎沒有盡頭的生命中學會了很多東西:長生不老、變化成各種東西、改變原子結構長生不老只是人類因為貪婪而失去的東西中的一樣。她讓我活著,我替她找食。
我們四處流浪。如果我們在一個地方呆久了,杜凱因的索引網就能找到我們。網裡龐大的記憶儲存很快會將我們的相貌特徵和千年以來的珠寶失竊案記錄對上號,我們喜歡呆在邊界地區,埃戎的勢力觸及不到的地方,不過這些地方沒多少鑽石。
就這樣四處飄蕩,一直在流浪。我們到過好多地方,熟悉了那些地方的一切,只是時間太久了,都記不起來了。我們必須不停地走。人們會奇怪我為什麼不死。我的秘密就像莉兒的鑽石外殼一樣,會令他們為之瘋狂的。為了得到我的秘密,他們會殺了我。
不過也有讓人感到寬慰的東西。總有明天一艘新的船可以搭乘,一個新的星球在等待著我們。記憶累積得太長久了,有個辦法可以把它清除掉。我抽煙草,莉兒吃鑽石,還有我們共同的愛好:朗姆酒。
霍恩端詳了他們一會兒,然後說道:你整天就干這些?
吳老頭聳了聳肩,反問道:那你幹什麼呢?
人各有志,霍恩想了想說道,你可以為全人類做些事情:科學啊、政治啊、哲學啊。你得回報
回報什麼?吳老頭直直地問道,人類和我毫無關係。在人類的代表滅絕了莉兒的族人時,人類就已經失去機會了。
原罪?一絲微笑掠過霍恩的臉上,如果有個人思考問題周到全面,計劃細緻周詳,行事不急躁魯莽,他就能把他的人民引向更好、更明智的道路;霍恩沉思著說道,如果出現了一個暴君,像埃戎這樣的,他就可以
一個人對抗一個帝國?吳老頭插嘴道,帝國起起落落,這種循環是由別的力量操縱的,而這些力量是不會把微不足道的人放在眼裡的,它們在操縱的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高深莫測就像命運本身一樣。埃戎會垮掉的在它該垮的時候。不過或許那時你早就死了,我說不定也死了。就算是莉兒也不可能一直躲過她的末日的。
力量!霍恩頗有些不以為然,只要人們聚成團就行了。一個人就能領導他們或推動他們。而且即便是一個人,只要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以正確的方式行動的話,也能推翻最大的頑石。
然後在它倒下來的時候被它壓在下面,吳老頭冷冷地介面道,不,對此我敬謝不敏。雖然我已經活了這麼久了,雖然生命有時讓人感到厭倦,可我還是想活下去甚至比你想得更厲害。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過兩年不開心的日子嗎?你很容易就能蔑視危險去蠻幹一通,可我必須小心謹慎、膽小伯事。我這具可憐的皮囊已經讓我在它裡面呆了那麼久了,說不定還能讓我再熬上這麼久,但是得小心哪。
霍恩站了起來,把手電筒從牆裡拔了出來,用頭示意吳老頭和莉兒走在他前面。吳老頭拎起手提箱,回過頭來看著霍因
你不信我的話嗎?先生?
你這會兒不在坑裡了是吧?霍恩回答道。吳老頭提出的問題是他無法正面回答的。暫時他願意把它作為一種可信的假設接受下來,至少它與觀察到的現象相符。此外,吳老頭的話要是一點道理都沒有的話反倒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了。快走,照這樣的話說不定會遲到的。
我們不會讓你趕不上和命運約會的。吳老頭帶著嘲弄的話語向後飄了過來。
隧道開始變寬了,將他們帶入一長串又大又黑的空間:這大概是最早的星際貿易時用的庫房,霍恩猜測道。斜斜的坡道帶他們越走越高。隨著遠處出現了第一縷陽光,霍恩將手電筒靠著牆放下,又朝前挪了挪,把它靠在隧道被光照到的一邊的牆上。
暴風雨將泥漿和碎石卷進了破裂的隧道口,僅剩下的一道狹窄的出口被一棵長滿樹瘤的柏樹巧妙地遮掩起來了。霍恩透過樹葉看去,遠處便是森波特的廢墟:一道搖搖欲墜的牆像一桿銹跡斑駁的長矛一樣貫入飽經風霜的碎石岡。這是一片廢棄之地。霍恩爬出洞口,從最矮的一根樹枝下面滑了下去。吳老頭如釋重負地低嘆了一聲也跟著出來了。
霍恩輕手輕腳地走到搖搖晃晃的牆跟前,迅即朝牆后望去,發出了一聲窒悶的驚嘆:勝利紀念碑!
它直指向午後的天空,就在800米開外,那兒過去曾是森波特的火星飛船塢。但即便是森波特在她最值得驕傲的時期,也造不出這麼雄偉的東西來。
它的底座是一個巨大的黑色立方體,上面像帽子般覆著一個黑色的半球體。整個底座至少有900米高。在那圓乎乎的底座上一個巨大的圓柱體直刺天穹。圓柱的表面呈波浪形塗著鮮艷明麗的顏色,美崙美奐。緊靠著黑色半球體的是血紅色,然後又彌散成橙色、黃色、綠色、靛藍和紫色。到了頂部則褪成閃亮的白色。
圓柱的上面,大約離地面有4000米高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鐵灰色的球體,除了左右兩端外顯得光滑而普通。而在那兒,成千上萬條金色的細刺如鬃毛般指向各個方向。
埃戎!吳老頭在霍恩的身邊說道。
我從沒見過。霍恩說。
一個絕妙的翻版,吳老頭說,那就是埃戎,你的大石頭。讓我們看你把它推倒吧。
霍恩把眼睛從紀念碑上移開,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廢墟只有在靠近方山寬闊邊沿的一邊才能看清,另一邊則因為距離遙遠而漸漸縮小成灰色的一片。除了廢墟之外的地面則全部被鑲嵌著圖案的光滑大理石封起來了。
森波特,吳老頭輕聲說道,人門把它建得高大宏偉,建在一座叫做丹佛的城市的廢墟上,以使它和群墾靠得更近。和埃戎一樣,它統治著所有已知的世界。據傳說,一個偉大的蠻人首領在其鼎盛的時候洗劫了它。他率領著他的游牧部落攻陷了城池,將它夷為平地,把它,包括它所有的力量和它對別人的壓迫全都歸還給了太陽。
埃戎同樣是可以被摧毀的。霍恩說道。
真是個傻瓜。吳老頭咯咯笑道,傳說是不可信的,森波特早在那之前就已經消亡了。出於歷史的需要,它被創造了出來,一旦它的使命完成了,它就死了。那個部落英雄燒毀的只是一具屍體罷了。
雀恩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他有迫在眉睫的問題要對付,他關心的是廢墟被覆蓋的表面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黑色立方體正面兩扇巨大的門前是一個寬闊的平台。雖然明顯是臨時搭建的,但其堅固程度卻像是要派永久的用場一樣。平台連同通往平台的寬闊樓梯都是亮閃閃的金色塑料,從平台下開始出現的埋得很深的兩條金屬軌道一直通向很遠的地方。面對著平台的是呈半圓狀展開的露天看台,一層層的座位能容納上萬人。
四周到處是色彩各異的帳篷,在這些帳篷間兜來轉去的就是那些金族人,霍恩想以前肯定沒這麼多金族人像在這裡這樣聚集在一起過。在他的下面是埃戎的貴族,宇宙的繼承人,傲慢、強大、驕縱卻又弱不禁風。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吃得了他為能趕到這裡而吃的苦。
下面的聲音傳到了霍恩的耳朵里,他們的笑語,他們的歡聲,音調尖利,透著緊張。這聲音聽上去像是為臨終前的勉力一舞而作的音樂。
他們都是些螞蟥,是些吸血鬼。要是能夠把他們統統碾個稀已爛,該是件多麼讓人開心的事啊。各地飽受欺凌的白皮膚的人們會保佑他,他們終會再度強大起來。不過這些金族人之中只有一個人將要死去,時間只夠讓一個人去死。
金族人對他不構成威脅,威脅只存在於他們買來的力量中那些衛隊。他們密密麻麻地散布在四周,數目超過了他們的主人。他們沿著鋪上地面的方山邊緣站成一線,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各個險要之地部有小分隊把守。黑色立方體底座的周圍更有重兵把守。即使從霍恩這裡遠遠望去,他們也顯得異常高大。霍恩明白了,那些身高3米的德涅伯倫持矛騎兵一定是近衛軍。
要說害怕他們那是絕對談不上的,他們只是要考慮到的一個麻煩而已。
沿方山邊緣是一溜龐然大物,它們是又黑又高,呈尖錐形的戰船。100米的直徑和500米的高度只有在紀念碑前才略顯矮小。前後兩條寬闊的金帶使它們正好能沿著管道飛行。金帶後面並沒有什麼發射裝置,人們都知道它們的用處是不讓戰船觸碰到管道那致命的管壁。
龐然大物共有9個,每一個都是一架驍勇、高效而又無情的戰鬥機器。每艘戰船都帶有12挺76.2厘米口徑的來複槍。它們發射的單粒子螺旋線足以推動1.2萬千克的發射物,而且速度之快足以使這些發射物在受到撞擊之時便化為蒸氣。只需一槍便能將大山劈開。
只有這些來複槍在忙碌著,它們平時縮在氮鐵外殼下平平的炮塔之中,這會兒它們不停地在蒼白的天空中搜索著目標,或是把槍口指向遠處的群山。這些山看似不太遠,實則隔了有好幾公里,看來它們沒發現什麼能讓它們從搜索中停下來的東西。
其他的戰船有的在空中,有的在地面:巡洋艦、護衛艦不一而足。埃戎對它的統治者們的護衛堪稱是全方位的。
一把手槍要對付摧毀了一個星團的強大力量。這也不算太不公平。霍恩不是要去和戰船交手,而大炮用在打蚊子上不是很有效的。要殺死一個人只需小小的一粒子彈就夠了。
他們還以為800米超出了任何可隨身攜帶的武器的射程。霍恩冷冷一笑。埃戎真是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裝備。
什麼東西在頭頂嗚嗚作響,霍恩本能地趴倒在灌木覆蓋的凹地中,然後轉過頭來朝上望去。一艘戰船龐大的黑色身軀正懸在他們的頭頂,它的外殼閃著七彩的光芒,顯露出了使飛船升空飛行的單粒子場極其微小的能耗。
吳老頭尖叫著跳了起來,霍恩用一隻手不客氣地將他按進灌木叢里,並按注他不讓他動。
閉上嘴!趴下!霍恩蓋過嗚嗚聲對吳老人喊道。
吳老頭無助地顫抖著,臉埋在塵上里,口中念叨著:列祖列宗啊,救救我吧!
巨大的船尾緩緩下降,從離他們不到100米的地方經過,緩緩停在下面的空地上。巨大的三足起落架打開,牢牢地嵌入山石中。起落架下的地面在戰慄。飛船後面傳來岩石滾落的聲音。霍恩想到了隧道,只盼隧道口沒有被堵上。
霍恩從牆邊探出頭去,牆已經被震坍了,只有原來的一半高。他仍然能看見紀念碑和碑前的平台。這艘飛船相反倒幫了他的忙,它為霍恩提供了一道屏障,使得別人無法輕易發現他。
他抬起目光朝黑塔望去,莉兒拍打著翅膀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他這才知道她剛才飛走了。
衛兵多得跟叫花子床上的虱子一佯,她報告道,不過那個大怪物倒沒什麼可擔心的。一個全副武裝的人是不會注意腳下的螞蟻的。
吳老頭憤憤不平地悶聲說道:難道一個人就不能去捧起一大把鑽石嗎,埃戎為什麼要派出那麼多戰船呢,多得能把整個星球都打成原子。
霍恩把手槍從繞在肩頭的皮帶上解下來。計劃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不過霍恩連一成不穩的風險也不願去冒。
霍恩以埃戎士兵的熟練將手槍卸開,從槍柄中他晃出了小小的倍增器電極囊,像分子壁那樣薄薄的膠片中儲存了相當一噸化學炸藥爆炸時產生的能量。裝有50發子彈的小彈倉好好地塗過油了,子彈可以輕便地滑動,刻著螺旋線的槍管幹凈明亮。
手槍處於十分良好的的工作狀態。只要他一扣扳機,就會有一顆子彈衝破空氣阻力,以古時候炮彈才能達到的速度離膛而去。
吳老頭看了看拆開的槍,身子一震:這些防衛措施好像都是沖著你來的。他慢慢開口道,我求求你,別去用那把槍!一個人的死亡除了對他自己以外是毫無意義的。而且那把槍帶來的死亡是屬於你的。
霍恩默默地把目光掠過方山投向紀念碑,心裡再次想道:我為什麼在這兒,為了要殺一個人,他對自己說,來做一件別人做不了的事。
與崇尚暴力的人做伴是危險的。莉兒突然開口道。
你說得對,莉兒,跟往常一樣對。吳老頭說。
霍恩還沒來得及攔住他,老頭兒已經抓起手提箱以令人吃驚的敏捷越過了矮牆。待聽到他從牆的另一面滑下去的時候,霍恩正忙著把手槍重新裝好。
他把槍舉過矮牆然後慢慢放低,吳老頭和鸚鵡已經混跡於下面的人群中了。現在開槍除了暴露自己之外什麼用處也沒有。
要是有那麼短短的一刻霍恩陷入深深的自責。這就是心軟的代價。那個黃種人肯定會跑去出賣他以保住他自己那副老皮囊。
霍恩聳聳肩,除了等待之外他無事可做。
歷史
秘密無法保持長久
大自然的奧秘原封不動地記錄在了原子上,原子在所有的地方都以相同的現象揭示著這些奧秘,期待著有才智的人來發現。才智是無法壟斷的。
然而有一個秘密保持了足足1000年。
很多人為了獲知埃戎的秘密而付出了生命:他們中有科學家、間諜和偷襲者。原理、計算方法和技術細節都可以從厚厚的手冊和更厚的教科書中得到,俘獲的技師能夠建造終端,但他們無法將終端連接起來,缺了一種東西:這種東西既無法估量,也無從猜測。這就是秘密所在。
保守秘密的方法有許多種,但最完美的方法只有一種,那就是:不告訴任何人。但是有的秘密是不能被帶進墳墓的。
必須得有個人知道。誰呢?董事?還是總經理?每次一條新的管道啟用時,他們中至少有一人會到場。
秘密。它究竟是什麼呢?又究竟是誰知道呢?埃戎將它守護得嚴嚴實實。
要是人人都能造橋,誰還會付過橋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