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尺剪二聖
滄海笠翁伸了手,正待將書接過,目睹蒲逸凡傷痛之情,心中忽然一動,忖道:
「看這小娃兒傷痛的神情,此書必然對他極為重要,而書中所載武學,也必是絕世神功,精奧奇妙之學。但如今對愛徒下手之人,僅看他這種擄質要挾的歹毒心機,不是邪魔外道,也是武林梟雄,如其讓他得到此書,一旦練成蓋世武功,便會為害江湖,縱橫天下,如此一來,豈不造成當今武林中的無邊浩劫?又不知有多少正人俠士,要在這場災害中應劫遭難?常言道,死一人而救天下,徒兒縱死,也死得值得!此書確萬萬不能落入惡人之手!更何況眼前持有此書之人,又是名門正派的北嶽門下,自己多年友好的後人呢?」
千百種念頭在他腦際間一閃而過,緩緩縮回接書的右手,搖頭嘆道:「生老病死,夙有命定,小徒雖因此書喪生,但老朽絕不能為了小徒一己的性命,鑄下千古大錯,遺害後世,讓萬人唾罵!蒲小哥,此書還是你自己收起來吧!」
蒲逸凡人雖聰明,但究竟年歲太輕,滄海笠翁的言下之意,他當然聽不出來,是以聞言之下,竟自搞得暈頭暈腦,木訥訥地半晌答不上話來!
但陳、齊二人卻是陳年老薑,心中雪亮,妙手諸葛臉色一變,勃然說道:
「笠翁,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常小哥一片誠心,你卻拒而不受,不管你如何想法,但總不能辜負蒲小哥的好意,讓他受良心責備,再說,區區一本什麼武學奇書,就能抵得上一條人命嗎?」
話問此處,詞鋒陡轉,目注蒲逸梵谷聲說道:「蒲小哥,現在不管笠翁怎樣,我們救人要緊,這樣好了,你把書交給我,沖著我與他幾十年的交情,我就越俎代庖,他不願意也得願意!你看這樣可好?」
蒲逸凡至情至性,最易衝動,暗想眼下之事,全為自己所引起,漁裝少年一條性命,若然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勢必永世代罪,懷疚終生!眼見滄海笠翁拒書不受,正感無可奈何之際,聽得妙手諸葛此言,便毫不考慮地說道:「陳老前輩出來作主,那是最好不過!」當下手持奇書,徑向妙手諸葛走去!
白頭丐仙眉頭暗皺,慌忙跨步上前,一把奪過蒲逸凡手中奇書,大聲說道:「舍書救人,理所當然,不過要飯的想先瞧瞧,看這上面究竟載的是什麼了不得的神奇武功,竟然引起這麼多武林名家,你爭我奪,害得癩叫化兩個指頭,也燒的烏焦巴黑!」一面說話,人已向高燒的油燭走去!
要知白頭丐仙此時手中所持奇書,內容究竟怎樣?大家未曾過目,當然無法知曉,但大都有個耳聞,相傳此書是百年以前,一位功參造化,學究天賢的武林奇人,武聖玄機子所著,書名「玄機遺譜」,內載各種武功,均是武林絕響,書中一字一句,無不隱蘊玄機,奇妙無倫。
據說只要習得其中三分之一,便可無敵天下,稱尊寰宇,練武之人,本就爭名好勝,誰不希望自己獨霸當今,冠冕群流,是以眼下奇書在目,無不怦然心動,一睹為快,但大都自持身份,誰也不願先行開口,現下聽白頭丐仙這麼一說,妙手諸葛便第一個跟了過去。
但他剛剛跟過去走了兩步,白頭丐仙已停身在高燒的油燭之前。
白頭丐仙正待迎著燭光看書,忽聽身後響起步履之聲,心知跟來是誰,忙將書合攏,驀然轉過身來,目注大步而來的妙手諸葛,冷冷地說道:「陳大兄隨身跟來,可是不放心要飯的,怕我把書拿跑了?」
妙手諸葛臉色陡然一沉,但一閃即逝,微笑答道:
「齊兄一幫之主,當代大俠,兄弟那敢稍存疑念,兄弟是覺得三更快到,此書轉眼就要拱手送人,與齊兄同一心思,想先看看上面究竟載些什麼?既然齊兄誤會兄弟,那麼不看就是!」話完身轉,但人卻向門邊走去。
白頭丐仙神光打閃,高聲說道:「這麼說來,倒是癩叫化多疑了?陳兄請轉,要飯的還有事請教!」
妙手諸葛停步轉身拂髯笑道:「齊兄有事請講,何用『請教』二字!」
白頭丐仙回頭看了奄奄一息的漁裝少年一眼,說道:「笠翁愛往所受毒傷,可真是千年瘴毒?」
妙手諸葛似未想到他有此一問,一下倒真的給問住了,沉吟一陣之後,才自勉強說道:「兄弟對武功一道,自覺不如齊兄,但對歧黃之學,兄弟因在這上面化了數十年心血,雖然說不上精通,但日積月累的經驗所得,自信還有幾分把握……」
他頓了一頓之後,接道:「怎麼,齊兄可是懷疑兄弟試斷有錯?」
白頭丐仙道:「陳大兄稱譽妙手,診斷自然不會有錯,不過我覺得陳大兄既然斷定是千年瘴毒,並知提煉瘴毒的方法,對何種藥物能解此毒,當然也能想得出來!」
妙手諸葛長眉一聳,隱泛怒意地說道:「齊兄這話什麼意思?難道兄弟明知有葯可解,還會隱珍自密,見死不救不成?」
白頭丐仙冷冷地說道:「要飯的怎敢有這等想法,不過我彷彿聽人說過,千年瘴毒雖毒,並不是無藥可救,只是眼下這兩種稀世奇珍,無法找到吧了!」
此話一出,妙手諸葛不覺微微一凜,但仍神色不變地說道:
「世上縱有解得此毒之葯,眼下沒有也是枉然,這等與事無補之言,空談無益,現在三更已到,我們還是照著壁上留示,向笠翁問明地點,去把解藥換來,趕快救人要緊,再遲恐怕來不及了!」
白頭丐仙雖然聽不慣他這滿含責備的語氣,但也覺得他所說倒是實言,目注手內奇書,搖頭黯然一嘆,自言自語地說道:「要是有『尺剪二聖』的『雪玉符令』或『續命三寶』,這本千古奇書……」
蒲逸凡聽得心中一動,腦際忽然掠起一線希望,急急地問道:「齊老前輩所說那『尺剪二聖』的『雪玉符令』和『續命三寶』,是不是能醫治這千年瘴毒?是什麼樣子的東西?老前輩可曾見過?」
妙手諸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蒲小哥,這等不相干的事情,最好別問,免得弄的你一問,齊兄一答,耽誤了正事!」
話鋒一轉,又對白頭丐仙說道:「齊兄,蒲小哥已然同意兄弟主持此事,現在時間已到,救人要緊,就請齊兄把書給兄弟吧!」話一說完,人也向白頭丐仙走去。
白頭丐仙見他這種著急的樣子,心中原存的一種疑念,又自增加幾分,但在眼下這等刻不容緩的緊要當口,卻也無可奈何,當下再也不說什麼,手持奇書,向緩步而來的妙手諸葛遞去!
蒲逸凡疑念未明,一見白頭丐仙將書交給妙手諸葛,心中不由大急!驀然縱身一躍,搶到二人中間,右手電筒伸,從白頭丐仙手中,把書搶了過來!
他這轉念奪書的舉動,不過剎那之間的事,妙手諸葛見他忽然把書收回,心中頓然一驚,不由威校電射,面罩寒霜,沉聲說道:「蒲小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出爾反爾,甘心懷疚不成?」
蒲逸凡面容一正,朗聲說道:「臣子在朝居家,忠孝第一,我輩行走江湖,信義當先,晚輩話已出口,休說區區一冊書,就是頸上人頭,也照樣絕不反悔!……」
妙手諸葛接道:「那麼你將書收回,這算什麼?」
蒲逸凡道:「晚輩覺得下毒之人,無非志在得書,決不甘心;照他壁上所定時間,不到三更過盡,也決不會離開所約地點,無獲而去!現下三更剛起,晚輩想借片刻時光,向齊老前輩討教適才所說『尺剪二聖』之事,藉以增點見識,廣些聽聞!區區不情之請,兩位老前輩該不會不答應吧!」滿臉企冀神色,疑望著白頭丐仙!
妙手諸葛眉頭皺了一皺,肅容說道:「蒲小哥,看你倒很聰明,怎麼作起事來這樣糊塗?眼下這等救人如救火的時候,你雖然有心聽,齊兄那來的心情講!」
說到這裡,忽然聲調轉和,繼續說道。「這樣好,等我們把葯換回之後,我替笠翁的愛徒治理傷勢,教齊兄盡其所知,詳詳細細地講給你聽,不比現在匆忙火急的好得多麼?」
白頭丐仙見蒲逸凡忽然把書收回,心中即起疑心,此刻又見他一臉企冀神色望著自己,知他必有用意,待妙手諸葛話一說完,立即介面說道:
「陳大兄,蒲小哥想是初走江湖,奇心太重,聽得一點什麼掌故軼聞,便想詳知底細,反正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待兄弟將『尺剪二聖』事迹,略為述說以後,我們即向笠翁問明地點,再走不遲!」
妙手諸葛聞言似是有些不耐煩,正待開口說話,白頭丐仙又目注蒲逸凡搶口說道:「告訴你倒是可以,只是眼下時間太急,你可不要打破沙罐問到底……」
蒲逸凡接道:「晚輩決不追問半句!」
白頭丐仙略微想了一下,即道:
「尺剪二聖,乃是武林中近百年來,一雙合籍雙修的神仙眷侶,兩位武功高不可測的蓋世奇人,但二人武功雖高,卻從不以武服人,昔年行道江湖之時,若然遇上武林中的門戶紛爭,或是尋仇報怒之事,無不秉著悲天憫人的至大襟懷,本公持正,苦口婆心地勸說雙方,從不對任何一方示威脅迫,直言武斷,直至雙方自認公平合理,心服口服為止!但因二人生性淡泊,不居名位,從不在人前露名報姓,而二人所用兵刃,又是一尺一剪,大家因敬其為人,故恭以『尺剪二聖』稱之。
相傳二人所用一尺一剪,乃千古神物,前者據說是青城派開山祖師,窮神凌渾遺下的鎮山至寶,尺名『九天元傷』;後者年代更久,傳聞乃周武王伐紂時,『瓊霄,雲宵、碧宵』三姊妹擺九曲黃河陣所用之物,剪名『金蛟』,至於這兩樣前古神物的威力效用,因眼下時間迫促,不遑細講,少時事了之後,有興再為詳談。
相傳那『雪玉符令』便是二聖五十前歸隱之時,當著天下英雄,用一塊手掌大小的千年寒玉,刻上尺剪圖紋的表記信物,見到信物,便如見到二聖本人一樣,是以誰要持有此物,不論遇上多大的危難,均可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而那塊寒玉本身,更能醫治內外重傷,消解各種奇毒,故武林中人,目為天下第一奇寶。
至於『續命三寶』,則是二聖採集數十種奇草靈藥,分門別類,加以精鍊調製而成的三種藥丸。那三種藥丸功效不同,顏色各異,共分紅、黃、綠三色,綠的寧神靜氣,紅的培元固本,據說常人服下一粒,除了身強體壯,精力充沛以外,並自百病不生,延年益壽;練武之人若是真力消耗過甚,或是受了內外重傷,只要一息尚存,一經服下,不但傷勢立即復原,武功大進,勝過十年修為。黃的一種,名叫『化毒神丹』,不管身受何種奇毒,服下之後,不唯毒傷立愈,其後有生之年,邪物不犯,百毒不侵,確是驅邪避毒的無上妙品。
這三種藥物雖然效力宏大,靈妙無比,但因名花異草,採集不易,調製異常困難,據說二聖費了數十年的精力,僅只煉成九粒,以稀世奇珍譽之,忒不為過!」
他這番話講的又急又快,宛如黃河堤潰一般,源源而下。
蒲逸凡驚問道:「照老前輩這麼說來,那『雪玉符令』和『化毒神丹』,定可醫得千年瘴毒了?」
白頭丐仙怪眼一翻,道:「二者能有其一,慢說千年瘴毒,就是萬年……」
妙手諸葛臉色一沉,大聲接道:「人命關天,生死須更,二位怎麼放著正經要事不辦,光是……。」
蒲逸凡忽然仰臉一陣長笑,笑聲說不出來是興奮還是喜悅,抑或是激動與憤怒?但長長地歷久不絕!只聽得屋中三人,面面相覷,莫知所以!
妙手諸葛長眉一緊,棱光暴射凝注蒲逸凡沉聲說道:「小娃兒不知輕重厲害,你狂笑什麼?耽誤了人命,你擔當得起嗎?」口中雖在說話,人已欺到了蒲逸凡面前,右手一伸,向他手中的奇書抓去!
蒲逸凡身形微側,沉腕收書,劍眉一軒,正待開口說話,白頭丐仙右手黑竹棍,忽然當胸一橫,正好擋住了妙手諸葛抓來的右手,怒聲說道:「陳大兄稍停忽躁,小魚毛蝦,諒來卷不起大浪!」
癩頭一偏,神光斜射蒲逸凡,叱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在陳大兄與我要飯的面前,居然敢耍起戲來?我問你,手中之物,到底給是不給?」
蒲逸凡神情昂然,面不改色,對白頭丐仙所問之言,宛如輕風掠耳,竟似未聞一般,炯炯眼神,卻凝視妙手諸葛,朗聲說道:「不知是要書還是救人?要書的話,老前輩盡可明講,晚輩拱手奉送就是,何必這麼……」
白頭丐仙大嘴一咧,怒聲接道:「你簡直是在放屁,就憑『聖手諸葛』四個金字,難道會在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手中搶書不成?」
妙手諸葛似是震怒已極,一頭鶴髮,根根猥起,但一時間卻又想不出話來回答!
蒲逸凡卻是神色凜然,庄容說道:「若是要葯救人,晚輩隨身倒有!」
此話一出,屋內三人同時有如焦雷轟頂,重鎚擊胸,心神震蕩得難以自己……白頭丐仙一臉奇容,妙手諸葛更是神色大變,一旁半天未曾開口的滄海笠翁,此時忽然走到他身邊,詫聲問道:「蒲小哥此話可是當真?」
蒲逸凡並不回答滄海笠翁的問話,神光電掃一周,揣起手中奇書,立時解下腰間的包裹,迅即打了開來,拿出一塊手掌大小的白玉,及一個翠色小瓶,遞給白頭丐仙,問道:「老前輩所說能醫千年瘴毒的神物,可是這兩樣東西?」
原來他先前一聽白頭丐仙說起「尺剪二聖」的「雪玉符令」和「續命三寶」,心中便想起玄裝少女所賜的那塊刻有尺剪圖紋的白玉,似及那紅、黃、白的三色藥丸,但當時不知究竟是與不是,因而從白頭丐仙手中拿回奇書,設詞相問,及聽到白頭丐仙所說,完全與玄裝少女所賜之物相符時,不禁心頭狂喜,長聲發笑,但一見妙手諸葛聲色俱厲,幾次似強行奪書的樣子,心頭又覺有氣,故而怒言相向,此刻再聽滄海笠翁耳畔一問,才拿了出來。白頭丐仙伸手接過,轉過身子,邁著燭光,朝那塊白玉凝神看了一下,又從翠色小瓶中傾出了兩粒一黃一白的藥丸,端詳一陣后,忽然朗笑說道:「有此二寶,何傷不治,何毒不除……」
但他話猶未了,門外突然響起幾聲低沉嬌嫩的冷笑,笑聲雖然極細,但卻聽得人心神震蕩,毛髮悚然!
笑聲來的太突然,四人同時一驚,妙手諸葛大聲叫道:「三位小心,待兄弟出去看看,究竟是什麼高人?來……」話未說完,左掌斜拍而出,徑擊高燒的油燭,人卻晃身躍起,直向門外撲去!
一陣不輕不重的掌風過處,油燭應手而滅,屋內頓時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笑聲來的突然,妙手諸葛的舉動更突然,直弄得白頭丐仙。滄海笠翁這兩位久經風浪的老手,乍然也不禁有些怔愕無措,驚惶不已!但瞬息之間,已自鎮靜下來。
白頭丐仙暗中一拉蒲逸凡,低聲說道:「待會兒無論發生任何事故,切不可衝動出手,萬不得已之時,亮出『雪玉符令』,便可自保無虞!」
話一說完「雪玉符令」已塞到蒲逸凡手中。」
就在他低聲說話之間,滄海笠翁己掏出火種,將油燭點燃,昏紅的燭光一亮,屋內又恢復了原來的景象,但卻少了一個妙手諸葛。
但聞一聲悶哼,自門口傳來……。
三人齊目望去,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妙手諸葛已受傷倒地,橫在門前,兩手捧著胸口,嘴角血水直流!但在他身側,卻多了四個分著翠綠、嫣紅、淡青、銀白服色的少女。
四女一字排開,堵門而立,手中各持一面黃色小旗,旗幅上面,綉著七顆金星,燭火照映之下,金光閃閃,刺眼眩目。
白頭丐仙望著受傷倒地的妙手諸葛,又看看他身側排立的四女,不由心頭一怔,暗生詫異忖道:
眼前這四個女娃兒,頂多不過十六七歲,一個個長得嬌艷欲滴,貌美如花,剪水雙瞳之中,也看不出有何異樣神采,怎麼以妙手諸葛數十年的精純修為,剎那之間,便會傷在四個女娃的手下,這豈不是有點邪門?莫非暗中還隱有高手不成?」
詫念暗生之間,灼灼神光,不覺仔細地又朝四女打量一下,待到看清之後,這回可把白頭丐仙瞧的心神大震,暗中直冒冷汗。
原來四女所穿,根本不是衣服,僅是一層比蟬翼略厚的輕紗,只是光采奪目,貿然看不出來罷了。想想看,這等殘臘之天的三更半夜,又在這臨水峭壁的懸岩之上,冷風如削,寒氣砭骨,平常之人,就是穿皮掛裘,尚且要冷的直打哆嗦,而眼前四女卻只穿一層薄薄的輕紗,要不是武功已練到人與天合,寒暑不侵的地步,何能一至於此!斯情入目以下,白頭丐仙那能不心生驚駭,暗冒冷汗!
但這也不過片刻間的事情,滄海笠翁略為正了一下神,立即趨前幾步,停立在與四女相距約莫五尺之處,發話說道:「四位姑娘夤夜駕臨蝸居,不知有何見教?」
說著手指受傷卧地的妙手諸葛,又道:「老朽這位朋友,可是姑娘們做的手腳?」
他雖然明知眼下四女絕不平常,但也不信以妙手諸葛那麼高的身手,會被四女所傷,故而有此一問。
四女對他所問之言,竟似未聞一般,八隻妙目,卻向蒲逸凡的臉上轉來轉去。
這時,白頭丐仙因早已看出四女身懷絕藝,一見滄海笠翁趨前發話,怕四女驟起發難,也跟上與他並肩而立,蒲逸凡則因白頭丐仙暗中吩咐過,仍立原地不動。
滄海笠翁見四女不理不睬,不由怒火上升,沉聲問道:「你們不言不語,難道是啞巴不成?」
只見那翠綠服色的少女,弧唇微啟,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意,脆聲說道:「看你鬍子一大把,也是上了年紀的人,為啥說話這大的火氣?不錯!你朋友是我打傷的,你要怎樣?」
滄海笠翁早已怒火上升,聞言更是火上加油,臉色一沉,正要開口叱問,忽然心中一動,暗道:「她既然能將妙手諸葛擊傷於剎那之間,武功必然奇高,自己要與她動起手來,只怕也難佔到便宜;而她們忽然於此時來到這裡,多半與下毒換書之事有關,我何不拿話問問她們的意向,探明她們的來歷再說。」
心念一轉,氣火立平,當下手拂長髯,笑道:「我的火氣很大,你的脾氣可也不小,姑娘,我問你,你們四人是從那裡來的?三更半夜跑我這裡是為了什麼事情?」
四女聞言同時格格一陣脆笑,只見那嫣紅服色的少女一揚手中的藍色小旗,嬌聲說道:「看你活了這大把年紀,怎的這樣沒有見過世面,不認識我們的人,也該認得我們手中的東西,連我們小姐隨身的七星符令都不曉得,未免太孤陋寡聞了吧!」
話雖然動聽悅耳,但語氣卻是鄙薄已極,當下只聽得滄海笠翁臉上一熱,怔怔地答不出話來。
忽聽蒲逸凡大聲喝道:「那來的四個撒野丫頭,說話好大的口氣,目無尊長,再要開口不分上下,小心我打你們的嘴!」
他一見四女僅著一層輕紗的裝束,瞧著就不順眼,此刻再聽她們說話竟這般鄙薄滄海笠翁,心中更是有氣,是以出言喝叱!
四女聞言忽然「噗嗤」一笑,笑聲中充滿了輕蔑的意味。
白頭丐仙居然介面說道:「就算我們孤陋寡聞吧,那麼你們究竟是那裡來的,敢不敢明著說出來聽聽?」
此話一語雙關,一面阻止蒲逸凡介面說話,再則也確實想知道四女的來歷。
只聽那淡青服色的少女說道:「有什麼不敢?只怕說出來,要嚇破你們的膽!……」
她微一頓之後,以徵詢的目光望著那翠綠服色的少女,接道:「大姐,我們還是告訴他們,趕快辦正事吧!要不然,小姐等久了又會發脾氣,說我們辦事無能呢!」
只見那翠綠服色的少女點了一下頭,低聲吟道:「來自三山外,」
嫣紅服色的少女介面吟道:「不在五行中;」
淡青服色的少女嬌聲接下去:「天下唯一剪,」
銀白服色的少女最後念道:「草澤盡歸風!」
滄海笠翁聽四女吟完之後,略略暗付一下,目注四女手中所持七星今旗,腦際忽然閃起一道靈光,頓然恍悟過來,問道:「你們手持七星符令,不在三山五嶽之中,莫非是苗山七絕庄來的不成?」
那翠綠服色少女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答道:「是與不是,你們自己去想,現在我把我們的來意告訴你們!……」
話到此處,用手一指蒲逸凡,繼續說道:「我家小姐,想見見這位蒲相公,請他連人帶書,跟我們去一趟!」
蒲逸凡劍眉雙剔,面現怒容,鼻子里冷哼一聲,方待叱言說話,滄海笠翁卻已搶先問道:「這麼說來,小徒所受毒傷,也是你家小姐做的手腳了?」
那翠綠服色的少女忽然嬌喝一聲,道:「我們小姐是何等人物,豈能做出這種事情?普天之下,不論什麼稀奇珍寶,只要她喜歡,還不是一句話就行了!……」
她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下毒之人,我家小姐倒是認得,並認為做得有些不對,剛才已懲罰過他了!」
言來輕描淡寫,語音嬌柔,彷彿把那下毒之人,根本不當他一回事!但聽在白頭丐仙、滄海笠翁,以至於蒲逸凡的耳中,卻不禁心頭猛震,大感駭異,白頭丐仙暗暗想道:「那下毒之人壁上留字,已能入石三分,功力實不在自己之下,能夠懲罰他的人,武功自然高出許多;而眼前四女,居然能在剎那之間擊傷妙手諸葛,這份藝業,亦是高得驚人,但聽她們說話的口氣,眼下不止是要書,而且還要連人一齊帶去,蒲逸凡雖然持有『雪玉符令』照理似應可以自保,但四女年齡太輕,見聞究竟有限,若然不知道『雪玉符令』的來歷,硬著行蠻逞強,看來今宵之事,縱然是凶多吉少,也說不得只好捨命一拼了!」
意念及此,驀然把心一橫,目注四女,沉聲說道:「既然你們小姐想見見蒲相公,就應該好好的恭請才是,為什麼……」
「為什麼一來就傷人是不是!」翠綠服色的少女黛眉一顰,精光電射,叱道:「就憑你這癩頭污臉的臭化子,也敢這麼老氣橫秋地問我們?老實告訴你,要不是小姐交待不和你們這些討吃要飯,摸魚捉蝦的人下手,早就對你……」
蒲逸凡雖然早經白頭丐仙吩咐,不可衝動出手,但此刻也不禁被對方凌人的氣勢,激的氣往上撞,頂門冒火,沉聲截道:「住嘴!」
大步向前,停身在白頭丐仙肩下,怒道:「看你們這種蠻橫無理的樣子,你們那小姐諒來也不是好人……」
那淡青服色的少女突然嬌喝一聲,道:「好哇,你敢罵我們小姐,今天要不教訓教訓你,你狗嘴裡只怕永遠不會說人話!」手中七星符令一卷,忽聽那翠綠服色的少女出聲阻道:「三妹停手!」柳眉聚煞,粉面帶霜,向蒲逸凡沉聲說道:「蒲相公,現在我問你一聲,我們小姐要你去見見她,到底去是不去?」
蒲逸凡劍眉一軒,斬釘截鐵地答道:「不去!」
那銀白服色的少女黛眉一揚,冷聲說道:「我家小姐風華絕代,人間仙子,許多人三跪九叩求見不著,你卻這麼不識抬舉……」
蒲逸凡冷笑一聲,凜然接道:「不去就是不去,那來這許多廢話!」
四女同時花容一沉,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意,那嫣紅服色的少女輕蔑地說道:「去與不去,只怕由不得你吧?」
妙目斜睇,瞧著那翠綠服色的少女,似在看她的動作,又似在向她請示。
顯然此女,乃四女中發號施令的主腦之人。
只見那翠綠服色的少女手中七星符令向斜一揮,其他三女立時移動嬌軀,向白頭丐仙與滄海笠翁前進兩步,她自己反而後退了尺許,一雙美目射出的奇異的光彩,緊盯著蒲逸凡一瞬不瞬!
要知雙方原本都是一字排開,相隔五尺,並肩對面而立;如果動起手來,不消說蒲逸凡是單打獨鬥,另兩人則是以二對三的分戰場面。
滄海笠翁一看這種情形,即知對方三人旨在監視自己與白頭丐仙,好讓那翠綠服色的少女向蒲逸凡單獨下手!
敵意一明,策念暗生,忖道:「對方既能在剎那間擊傷妙手諸葛,武功高強自不待言,看那綠裝少女指揮其他三女的情形,顯系四人主腦,其武功駕凌三人,乃理所當然之事,若蒲逸凡與之個對個的單打獨鬥,在自己與白頭丐仙同被對面三女纏住,無法分身兼顯的情勢之下,只怕走不上七八個照面,就是不為對方生擒活捉而去,也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處,不由心頭大急,遂一面運功戒備,一面暗中用手拉了白頭丐仙一下,示意他對當前局勢,可有妥善之策?
白頭丐仙數十年江湖闖蕩,身經百戰,武功過人,閱歷尤深,一見四女三進一退的舉動,即已知道她們的用意何在?但在四女武功高深莫測,一時難籌對策,此刻再經滄海翁暗中示意,更自焦急異常,忽然瞥見那綠服少女一雙奇異神光,不由心念一動,暗提一口真氣,驀然哈哈一聲大笑!
這笑聲是他提氣有意而發,故音調特別宏大,聽起來也特別刺耳,四女見他突然哈哈大笑,不由同時任了一怔,他就趁四女這微一怔神之間,左手一伸,抖袖反揮,把並肩而立的蒲逸凡,逼得後退了三步,人卻借勢閃身斜上,擋在蒲逸凡前面,目注綠裝少女,大聲喝道:「你要幹什麼?」
翠綠服色的少女冷然不屑地說道:「姑娘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憑你這要飯的臭化子,也管得著么?」
輕移蓮步,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競把當面而立的白頭丐仙,視如無物一樣。
白頭丐仙早已看出綠裝少女乃四人之首,暗想只要能將她擋住,其他三女便群龍無首,不足為懼,眼見他緩步向自己走來,不由怪眼一翻,怒道:「趕快給我站住!」
左掌一舉,遙空劈出,一股強猛無倫的勁風起處,直向緩步而來的綠裝少女當胸擊去!
綠裝少女止步停身,手中七星符令,迎著當胸捲來的強猛勁風一展一撥,便自輕描淡寫地卸去掌力,秀眉一聳,冷笑說道:「看來眼下之事,你是非管不可了?」
白頭丐仙看的大吃一驚,暗道:「彼此相距不過六尺左右,自己這一掌雖非全力出手,但少說點也在五百斤以上,此女竟能以手中一枝令旗,展撥之間,化解開去,這種手法,倒真是罕聞罕見……
但他乃久經大敵的人物,心中雖是吃驚不已,口中卻仍自高聲說道:「不錯,要飯的既然遇上,就容不得你們逞強出頭,何必為了他人事情,把自己的一世英名送掉哩?……」
她微微一頓之後,倏然美目一睜,凝注停身白頭丐仙后側的蒲逸凡,義正詞嚴地繼續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就是斧鉞加身,也不能藏頭縮尾,畏懼不前!蒲相公,為你一己之事,眼下已有一人中毒,一人受傷……」
話到此處,杏目流光,看了白頭丐仙與滄海笠翁一眼,接道:「何必再陪上兩條人命?損人又不利己,還是快出來跟我們走吧!」
此話一出,蒲逸凡只覺著一股激憤之氣,從胸中湧起,當下略一思忖,雖已聽出她隱含激將之意,但也知所說全是實情,驀然心念已決,朗聲說道:「兩位老前輩維護之情,晚輩永銘肺腑……」
忽聽白頭丐仙斷喝一聲,打斷了他未完之言,道:「好沒出息的東西,要飯的在這裡,豈能容你作主!」
原來他一聽綠裝少女之言,即知她對自己與滄海笠翁二人心存顧忌,企圖以激將之言,使蒲逸凡自動挺身而出,正在籌思答話之際,忽聽蒲逸凡口出此言,知道果為所激,故而出言喝止。
綠裝少女一聽白頭丐仙之言,即知眼下若不把此人制住,要想順利得手,實乃決不可能之事,螓首一側,吩咐其他三女說道:「三位妹妹好好把那摸魚的看住!」轉臉又對白頭丐仙說道:「最後向你警告一聲……」
白頭丐仙截道:「任你舌底生蓮,也是空談,要飯的人在這裡,就不能教你們稱心如願!」
說話之間,已將一身先天罡氣,暗暗運足,凝神注目,蓄勢相待!
綠裝少女嬌喝一聲:「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你就接姑娘幾手試試!」嬌軀一幌,已閃到白頭丐仙身前四尺之處,手中令旗一卷,直向白頭丐仙當胸點去!
白頭丐仙只覺綠裝少女點來令旗,帶著一股尖風,心知他一點之勢,已貫注了內家真力,自己雖已運集先天罡氣,若然讓他點著,只怕也承受不起,身形微仰,後退半步,左掌「推山移岳」直向對方當胸劈去!
綠裝少女似是早已料到,手中令旗一著點空,人卻借勢欺進半步,左掌「穿雲捉月」,五指半曲半伸,疾扣白頭丐仙右腕,右手今旗忽的展開,護住胸前。
白頭丐仙掌風剛觸在綠裝少女護胸令旗上面忽覺被一股斜出的力道滑在一邊,他劈出的強猛掌風,被綠衣少女用令旗,輕輕撥在一邊,掌風被嫣紅服色少女覺出來的掌風仍甚強勁,側身向右疾跨兩步,一股力道由她和淡青服色少女中間擊過,帶起兩人身著輕紗,飄飄飛動。
綠裝少女用令旗滑開白頭丐仙掌風的同時,左掌也倏收疾發,蓮足跟著一記「浪子踢球」,擊向白頭丐仙小腹,右旗左掌,隨後攻出。
三著並進,快如奔電,而且又都是直攻白頭丐仙要害,直看的蒲逸凡同滄海笠翁暗生驚駭,逼的癩叫化手忙腳亂,只得向後一躍,倒退三尺。
綠裝少女冷笑一聲,疾迫而上,旗掌並施,倏然之間攻了四旗,劈出五掌。
這一輪急攻,搶儘先機,逼得白頭丐仙無法還手,被綠裝少女旗掌並施的攻勢,逼得他步步後退,轉眼之間,已快要退到了蒲逸凡身側。
蒲逸凡一旁看的心頭火起,大喝一聲,掄拳揮掌搶身而上,右掌一招「直叩天門」,直向綠裝少女左肩劈去!
但他掌勢剛剛劈山,驀見眼前人影一閃,那嫣紅眼色少女已自欺到身前,手中令旗一卷,直擊而出,一縷尖風,直向他右腕點去,口中並自嬌聲說道:「蒲相公要是不甘寂寞,姑娘來陪你玩玩!」
蒲逸凡半聲不哼,驀然沉腕收臂,雙掌齊揮,師傅「乾坤八式」,已自源源出手!
嫣紅少女嬌笑一聲,也是左掌右旗,與他打了個勢均力敵,難分難解。
這當兒,白頭丐仙與綠裝少女已打到緊要關頭,以自己精研苦練了四十年的「龍虎掌」法,與對方全力搶攻,每出一掌,必帶著一股呼呼勁風,他功力深厚,掌風如輪,但聞呼呼之聲,潛力激蕩到一丈以外。
綠裝少女卻以一套類似九宮,又像八卦,兼帶五行六合的奇雜掌法,迎戰白頭丐仙,只見她一個嬌軀,輕飄飄地宛如柳絮舞風,步履飄浮,全身不住搖搖晃晃,似乎沒法子站穩腳步一般,隨手攻出的掌勢,看上去也是十分緩慢輕飄,有氣無力。身著輕紗,被白頭丐仙掌風震的不停飄動,一雙粉白玉腿,在晃動的燭光之下,時隱時現。
但白頭丐仙久經陣戰,心中甚為明白,雖然一時看不出掌法的路數,但知她攻出的掌勢,表面上看似是毫無一點勁力,其實那攻出的掌勢內,早已蘊足了內家氣勁,只不過蓄勁未發而已,只要被她那虛飄飄的掌勢拍中,含蘊在掌內的勁道,立時彈震而出,擊傷內腑,確是厲害無比!
一個掌力雄渾沉猛,一個掌勢輕靈飄忽,前者至剛,後者極柔,掌風呼呼,掌影飄飄,看得人眼花繚亂。
兩人交手到八十以上,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但白頭丐仙的「龍虎掌」法,是一種剛猛掌勢,每攻一招,必有真力發出,這等掌法,如遇上功力遜於自己之人,威力最大,十招八招,就可以把對方擊敗,但遇上綠裝少女這等年齡雖輕,功力卻厚的對手,情勢就大不相同,她以飄忽難測的奇雜掌法周旋,斂神蓄勁,養力不發,環繞在白頭丐仙身側,乘隙攻出幾招,逼引白頭丐仙全力發掌,以消耗他的真力。
所謂柔能克剛,癩叫化雖然早已窺破綠裝少女心計,但他自持功力深厚,「龍虎掌」法威力強猛,對方如不和他硬拼真力,決不能接到百招以上,他自仗一身先天罡氣,掌能熔金裂石,最適宜於近身相搏,硬打硬接!
那知綠裝少女這套奇雜掌法,乃是由「九宮」「八卦」「五行」「六合」等掌法中演繹而來,招式雖然只有七七四十九手,但可以前後顛倒,連環使用,這套掌法,不但極盡軟柔,而且還暗合了九宮八卦變化,移步轉身,招招蘊含玄機,避敵出擊,暗含五行生剋之理。
白頭丐仙雖然是久經陣戰的老手,武學也極為淵博,但卻看不出她這套時而九宮八卦,時而五行六合掌法的路數,究竟是哪門哪派的武學。而她這套奇雜詭異的掌勢,正好克制住他剛猛雄渾的「龍虎掌」法,待他覺出不對時,已攻出了百招以上,全身真力,已消耗了大半,頂門上汗水涔涔,掌風逐漸轉弱。
細看對方,卻是氣定神閑,接了他百招以上威猛無倫的「龍虎掌」法,直似若無其事一般。如果再這樣打下去,即使不傷在她的手中,自己也要活生生地累死。
心念一動,掌勢忽變,由凌厲無匹的強打狠攻,改作了以靜制動的防守,凝神合勁,運氣護身,不再出手搶攻,兩掌交叉胸前,雙腳隨著綠裝少女的身子轉動。
只聽綠裝少女脆笑一聲,冷冷地說道:「你以為這樣,姑娘就沒法勝你了么!」
掌勢一變,欺身而上,左手「仙猿摘果」直抓面門,右手令旗一展,橫腰掃去,兩招並出,迅如電火。
白頭丐仙苦戰之下,不由大吃一驚,忖道:「這綠裝少女招術怪異,與眾不同,旗掌若攻若守,令人虛實難測,看來今夜之戰,如不冒險拚命一搏,只怕難以死裡逃生……」
心念閃動之間,綠裝少女攻出的招式業已近身,他拿不準對方攻勢變化,不敢貿然出手化解,微一仰身,後退二尺,右掌卻借勢運勁,蓄力待發。
綠裝少女勝券在握,未免疏神大意,一見白頭丐仙避招後退,立時跟進追襲,令旗一卷,疾點「玄機」大穴。
但他今旗剛剛點出,陡聞白頭丐仙一聲大喝,右掌忽然迎胸劈出,這一掌蓄力而發,非同小可,但覺一股奇猛勁道,排山倒海般直撞過來!
雙方距離既近,發難又出意外,綠裝少女武功再好,無法閃避開去,剛一上步,那掌風潛力,已自逼到胸前!
但她身法輕靈,機警無比,一黨掌風沾身,馬上借勢應變,雙腳微一用力,身形離地兩尺,半空中兩臂后張,隨著擊來的掌力,有如風吹落葉一般,向後飄去,待到掌風餘力消盡之後,才自丹田沉氣,力落雙足,以千斤墜法,飄落實地。
話雖如此,但她仍被白頭丐仙的掌風,震的輕紗飄飄,嬌軀半空打顫,直飛出八尺以外。
要知這座「滄海釣廬」雖是建在懸岩之上,但卻異常寬大,室內除了漁裝少年靠壁躺卧的一張木榻,以及吃飯用的桌椅之外,餘下還有三丈方圓的空地,是以室內雖有四人捉對搏鬥,仍能施展手腳,進退自如。
綠裝少女腳落實地,一面調息,一面望著嫣紅服色的少女與蒲逸凡的搏鬥情形,妙目凝注之下,不禁黛眉一顰,暗暗叫苦!
原來蒲逸凡一套師門絕學「乾坤八式」,卻比白頭丐仙的「龍虎」掌法精奧許多,能柔能剛,可虛可實,他此刻的功力已是異常深厚,加以怒火頭上,又是全力出手,連環施展出來,攻勢便如長江大河,滔滔而出,源源不絕!
嫣紅少女雖也是使的綠裝少女同一掌法,身法亦是靈活飄忽,但功力卻比綠裝少女稍遜,是以接戰之下,起初還是有攻有守,旗掌並施,與蒲逸凡打了個半斤八兩,平分秋色,但時間一久,百招以後,便自守多攻少,輕靈的身法,也漸趨緩慢下來!
一旁以戰的淡青、銀白服色二女,因要監視滄海笠翁,卻又不敢分身援手!
綠裝少女一見這種情形,心知此刻自己若不接替下來,不出甘招,必敗無疑,但要把她接替下來,那個要飯的叫化子,又由誰來對付呢?一時間,卻也委決難下……。
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陡聽蒲逸凡一聲大喝,左手「扭轉乾坤」,疾抓嫣紅眼色少女手中令旗,右掌以十成勁道,當胸劈去!
嫣紅服色少女,本已被他急逾狂風驟雨的攻勢,逼得守多攻少,招架危難,全仗輕靈飄忽的身法,勉力應付,此刻那裡再能接下他這兩招全力出手的攻勢,一覺掌風當胸擊來,立時撤身暴退!
但她應變雖然夠快,仍被掌風邊緣掃中,余勢所及,勁道還自不弱,震得她輕紗飛舞,玉腿全露,一個嬌軀,如風擺殘荷般的向後飄去!
蒲逸凡一擊得手,雄心頓熾,搶身進步,追襲而上,左手駢指如朝,疾點「肩並」要穴,右掌「直叩天門」,直擊左肩,口中同時冷喝一聲:「你還躲得了么?」
話聲甫落,緊接著響起綠裝少女嬌冷的語音接道:「只怕未必見得!」
右手令旗一卷,也不見她移足跨步,倏忽之間,已欺到嫣紅眼色少女的左面,令旗下沉,疾點蒲逸凡右腕脈門要穴。
一個跟進追襲,一個欺上救上,兩人發動都快,快得使人看不清誰先誰后。
蒲逸凡只覺得點來令旗,勁道奇銳,心知她這一點之力,足可裂石穿金,若不撤招讓避,固然可以把嫣紅服色少女擊傷,但自己一條右臂,也必被她廢去,處此情景,不得不先救自保,招勢一收,向後疾退三步。
這當兒白頭丐仙也搶到蒲逸凡身邊,原來他一掌震退綠裝少女后,即在原地調息。他知道那一掌綠裝少女並未受到傷害,自己卻已元氣大損,如果以疲睏之身跟蹤追襲,勢必反蒙其害,是故原地不動,一面調息,一面察看蒲逸凡與人動手情形,一見蒲逸凡勝券在握,寬心大放現下已功行一周,元氣恢復大半,眼見綠裝少女將嫣紅服色少女接下,故而搶身上來。
這也不過剎那間的事,綠裝少女一舉解了嫣紅服色少女之危,立即問道:「二妹受傷沒有?」
嫣紅服色少女嬌喘噓噓地答道:「沒有!」
綠裝少女冷笑一聲,道:「二妹下去休息,讓我來領教蒲相公幾手『乾坤八式』的絕學!」
此語一出,蒲逸凡不由猛的一怔,暗道:「自己這『乾坤八式』,乃廿年未露江湖的師門絕學,此女頂多不過十六七歲,怎地一眼就能看出,這倒是令人費解之事。」心中疑念一動,不覺間側臉向白頭丐仙望去,見他也是和自己一樣,神情茫然,一臉奇異之色。
只聽綠裝少女冷冷一笑,道:「乾坤八式雖二十年未在江湖上露面,但並不算武林秘技,只要稍通武學,一眼就能看出,這有什麼奇怪的?……」
她微微一頓之後,繼續說道:「蒲相公,只要你在百招之內,勝得了我,不但眼下之事就此算完,並可……」忽然似想起了什麼,默然住口不言。
白頭丐仙皺了眉頭,接道:「姑娘武功高明,要飯的佩服得很。只是說話吞吞吐吐,教人有些……」
他本想拿話擠兌,使她說出個所以然來,但他還未說完,綠裝少女已截斷話頭,冷叱一聲,道:「誰要你這臭化子多嘴!」掉轉話鋒,又向蒲逸凡冷然說道:「蒲相公,空談無益,打完百招后再說吧!」
蒲逸凡乃心高氣傲之人,那能聽得下她這種對白頭丐仙的喝叱,以及當面向自己叫陣的冷言冷語,只覺一股忿怒之氣,從胸中湧起,大聲喝道:「誰還怕你不成?」肩頭微晃;疾上兩步,當胸一掌,平推而出,口中又自喝道:「接招!」
綠裝少女手中令旗一撥,滑開擊來掌風,忽的冷聲一笑,說道:「好大的火氣!」就這一句話的工夫,人已欺身而上,左掌右旗,兩手齊出,直指蒲逸凡要害之處,綿綿攻去!
蒲逸凡適才已見過她與白頭丐仙動手拼搏的情形,知道此女比嫣紅服色少女的功力為高,同樣一套掌法,在她使用起來,威力自然大得很多,是以對她攻來的兩招,不敢貿然接架,那知因此一來,便失去了先機,處於挨打地位,根本就無法還出手去!
綠裝少女一著佔先,攻勢疾如驟雨而出,只見一個身著輕紗的嬌軀,繞著蒲逸凡轉來轉去,步若行雲流水,輕靈飄忽,右手一枝令旗,更是打的花樣百出,倏卷倏展,忽點忽擊,配合右掌奇幻怪異的攻擊,只看得人眼花繚亂。
蒲逸凡雖然凝集了全神迎戰,但卻預測不到綠裝少女攻勢的變化,有時眼見對方由右側攻來,待他一掌劈出后,只見她微一轉身形,又已閃到左邊,身法靈快至極,再加上她落英繽紛般的掌勢,不到卅個回合,蒲逸凡已是累得臉上汗水直滾。
白頭丐仙、滄海笠翁都已看出蒲逸凡身陷危境,只要再打下去,不出甘招,必然要傷在綠衣少女手下,不禁心中大急,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見滄海笠翁忽的從頭上折下雨笠,白頭丐仙觸動靈機,心中已自打好了主意,暗中提氣行功,全身功力,凝集癩頭之上,只要發覺有險,立即以「頭上飛花」的絕技,出手搶救……。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陡聞滄海笠翁一聲大喝,道:「你要幹什麼?」
定神瞧去,只見那銀白眼色的少女,已繞過淡青,嫣紅服色二女,直向二人搏鬥之處,緩步走去!
原來滄海笠翁一見她繞身走向斗場,以為她要加入戰鬥,是以大聲喝止,但又看她毫無出手跡象,故而並未出手攔截。
那銀白服色少女到相距斗場四尺之處,便自停立不動,一雙美目,看了看二人搏鬥的情形,突然櫻唇輕啟,嬌聲說道:「大姐,不要打了,蒲相公既然不願跟我們走,我們又何必行強呢?」
言來話意婉轉,音調嬌柔,悅耳動人。
綠裝少女如言停手,撤招後退,與她並肩而立。
白頭丐仙、滄海笠翁正在暗中焦急蒲逸凡的危勢,方待設法解救,卻想不到她突然叫那已勝券在握的綠裝少女停下手來,一時間,直弄得這兩位久經世故的老手,怔怔地面面相覷,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見銀白眼色的少女,黛眉一顰,嬌艷欲滴的粉臉上,忽然浮起一抹淡淡的愁容,雙眼投給蒲逸凡幽幽的一瞥,小口微綻,似嗟傷,又似哀怨地說道:「蒲相公,我們小姐請你去,原是一番好意,你又何必這麼固執呢?」
蒲逸凡被綠裝少女一輪急攻快打,逼得手忙腳亂,空有一身武功,卻是無法施展,早已憋得怒氣沖宵,頂門冒火,一見綠裝少女撤招後退,正待出手搶攻,忽然瞥見銀白服色少女一臉愁容,不知怎地氣忿立平,怒火頓消,一股惻隱之情突然從胸中湧起,正待攻出的招式,竟不由地停了下來。
再一聽她充滿嗟傷哀怨說話的聲調,心中更自生出縷縷憐思,陣陣憫緒,只覺得眼前這銀白服色少女,身世飄零,際遇坎坷,不知有多辛酸之情,無處發泄,又不知有多少傷心之事,要向自己傾訴,這樣一個孤苦無依的嬌嬌弱女,她說的話,我又怎能不聽呢?……
但他這種異樣的心理轉變,只是藏在他自己的心中,白頭丐仙、滄海笠翁卻是看不出來。
這時銀白服色少女的一臉愁容,又罩上了一層哀哀欲絕的神色,幽幽地盯視著蒲逸凡凄然說道:「蒲相公,我們深更半夜,忍受風寒之苦來請你,不去你忍得下心么?」
話語說得幽婉,音調更是凄涼,有如杜鵑泣血,子規見夜啼,聽得人鼻頭髮酸,涕淚欲滴!
此話一出,蒲逸凡更是思潮洶湧,戚緒滿懷,一身血海深仇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就連適才打鬥之事,也似過眼雲煙,不復記憶,滿腦子所想的,只是要用什麼方法,才能使她解開愁懷,展顏一笑,……心中這麼一想,口中已脫口答道:
「你們小姐在哪裡,我們趕快去吧!」緩步向銀白眼色少女走去,連白頭丐仙、滄海笠翁看也不看一眼。
他這突然間的轉變,大出白頭丐仙與滄海笠翁的意料之外,想不到他只聽了銀白服色少女的幾句話,竟然會忘掉一切,要跟四女同去,不禁同時大吃一驚,眼見他緩步走向銀白服色少女,雙雙同時大喝一聲,道:「你瘋了不成?」
白頭丐仙橫跨兩步,右手一伸,徑向蒲逸凡腕脈扣去!
但他手剛伸出,瞥見銀白服色少女神色凄然,珠淚滾滾,突感心頭一寒,只覺那凄然淚下的神色之中,有著無與倫比的感人力量,平生之中,從未見過,鼻頭一酸,跟著泣然欲淚,手臂一軟,力道頓失,抓向蒲逸凡的右手,不自主垂落下來,呆在當地。
白頭丐仙、滄海笠翁都是久走江湖的高手,半生之中,不知見過多少慘痛場面和觸目傷心之事,見聞既博,定力亦強,從未有過如此情形發生,眼下不知怎地,目光一瞥銀白服色少女凄然淚下的神情,竟自心頭泛悲,全身無力。
他二人修為精深,全身力道雖失,神智仍然清醒,眼見蒲逸凡即將跟著四女離去,心頭不由驚急交並……。
這不過眨眼間的事情,就在二人驚急交並之際,不知何處突然傳來一陣嘹亮高亢的歌聲,歌聲唱的是:「怒髮衝冠……仰天長嘯,壯懷激烈……踏破賀蘭山闕……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前面是岳武穆的滿紅紅,最後卻是荊軻易水訣別時的詩句!
歌聲入耳,滄海笠翁、白頭丐仙,以及眼看就要被四女帶走的蒲逸凡,心中頓時激起一股慷慨壯烈的豪俠之情,精神一振,滿懷愁意立消,只覺一股忿怒之氣,衝上頂門。
白頭丐仙大喝一聲:「還不趕快回來!」
蒲逸凡一間歌聲,神智已自清醒,聽得白頭丐仙大喝之言,立時雙足用力,仰身倒縱,退回白頭丐仙的身邊,星目一瞪,神光暴射,電掃四女一眼,怒道:「看不出你們年紀青青,竟是邪魔歪道,鬼名堂……」
話猶未了,門外忽的響起一聲嬌冷的低笑,道:「邪魔歪道又怎樣?」
話聲一落,但見人影一閃,四女中間,已多了個秀髮披肩,艷光四射,蛾眉淡掃,鳳眼含威,身著紫色羅衫的少女!
這少女一現身當場,原來四女立即跪倒地上,同聲說道:「婢子們無能,願領小姐責罰!」聲音抖顫,充滿驚懼之情。
紫衫少女對四女理也不理,鳳眼看了看蒲逸凡,又瞧了瞧白頭丐仙,再源一眼滄海笠翁,冷冷地問道:「剛才那歌是你們誰唱的?趕快自動說出來!」
蒲逸凡少年氣盛,最易衝動,一見紫衫少女對原來四女那等大模大樣的派勢,心中就覺有氣,再聽她這麼冷冰冰地向自己三人問話,更是氣往上撞,劍眉一軒,怒聲說道:「誰唱的都可以,你要怎麼樣?」
紫衫少女輕蔑地笑了笑,掉頭對四女說道:「你們起來把那後生看住,等我把兩個老傢伙收拾了再說!」纖腰款擺,直向滄海笠翁與白頭丐仙走去!
四女聽得紫衣衫少女吩咐之言,立時站了起來。
綠裝少女手中令旗高舉,繞頭圈一圈,嫣紅、淡青、銀白服色三女,立即晃動嬌軀,各搶方位,燭光下但見人影打閃,輕紗飄飛,指顧間已將蒲逸凡圍在中央。
但蒲逸凡對四女這等生像怕他跑了似的,團團圍住的動作,竟是毫不在意,有如未曾看到一般,朗朗雙目,卻凝注在後來的紫衣少女身上。
只見那紫衣少女滿臉寒霜,面露殺機,一雙如電的棱芒,逼視著白頭丐仙與滄海笠翁,一步步地移了前去,大有一舉將二人擊斃之勢!
蒲逸凡暗暗忖道:「此女既是四女主人,武功自必更高,出手一擊,定然石破天驚厲害無比,兩位老前輩雖然修為不凡,只怕也難當她一擊之勢!」
想到這裡,不由心頭大急正待挺身過去,將那紫衣少女攔住。忽見她陡然停下身來,杏目一閃,看看白頭丐仙,又瞧瞧滄海笠翁,然後弧犀輕啟,冷冷地說道:「要殺你們,不過舉手之勞,但一來彼此並無仇怨,二則看你們修為不易,只要將那唱歌之人說出,姑娘便格外施恩,饒你們不死!」
言來神態傲慢,語氣託大,簡直把二人當作俎上之肉,待宰之羊。
白頭丐仙、滄海笠翁闖蕩江湖半生,閱歷何等豐富,聽話辨意,就知眼前這紫衣少女,對適才那陣歌聲,心中存有疑懼,但那唱歌之人又是誰呢?……心中揣度不出,自然答不上話來,二人互相望了一眼,彼此茫然!
紫衣少女見二人不言不語,以為他們故意裝聾作啞,冷笑一聲,道:「你們這麼不言不語,就可了事么?」
滄海笠翁愛徒遭人上門下毒,早已積憤填胸,此刻見她氣勢凌人,言詞咄咄,更自盛怒難遏,當下長眉一聳,沉聲喝道:「你要怎樣?」
紫衣少女冷哼一聲,道:「若不把唱歌之人說出,我就要你們的命!」
白頭丐仙怪眼一翻,怒道:「好大的口氣……」
紫衣少女冷然一笑,接道:「不拿出點厲害給你們看看,大概是不會死心的!」
右掌一翻,斜拍而出,一股勁道並不怎樣強猛,但卻奇冷徹骨的陰風起處,徑向那相距尋丈的石壁擊去!
白頭丐仙、滄海笠翁縱橫江湖半生,不知經過多少陣仗,雖然覺出眼前這紫衣少女身懷武功奇高,但也不信她這輕飄飄的一掌,就有什麼驚人的威力,定神瞧去,不由心神巨震,大大的吃了一驚!
原來那掌風觸處的石壁之上,竟赫然多了一個深陷的掌印!
蒲逸凡一旁看得更是心神震蕩,入目驚心,暗道:「此女隨手一揮,即能在一丈以外,堅逾鋼鐵的石壁之上,留下這麼一個深陷的掌印,看來她說要將二人殺死,不過舉手之勞的話,倒非託大之詞,但兩位老前輩望重武林,自負亦高,雖明知不是敵手,但也絕不會在她這種威脅下露怯,眼下局勢,只有自己挺身而出,設法將事情一齊攬在肩上,或可……。
這念頭在他腦海中一掠而起,當下略一尋思,已自打好主意,一正臉色,高聲叫道:「我這兩位老前輩既不是唱歌之人,也不知唱歌之人是誰,要問此事,只有在下……」
紫衣少女神光斜睇,冷冷一笑,接道:「少在旁邊自作聰明,胡說八道,硬把與己無關之事,攬到肩上……」
說著一指那石壁上的掌印,又道:「你當我不敢殺你是不是?」
蒲逸凡早已打好主意,聞言不但不怒,反而凜然一笑,朗聲說道:「蒲某昂昂七尺,豈是怕死之人!我覺得你人倒很是聰慧,武功也很高明,卻想不到行起事來,竟是這般愚蠢,這般不講道理……」
紫衣少女黛眉一顰,叱道:「住嘴!」嬌軀晃動,已自欺到他身前三尺之處,問道:「我是怎生愚蠢?又是怎生不講道理?要不當面說出個所以然來,小心我先要你的命!」滿臉殺氣,目射精光,大有他一個答覆不對,立時出手之勢。
滄海笠翁、白頭丐仙一旁看得大生驚駭,蒲逸凡卻是面不敢色,昂然不懼,縱聲大笑道:「兩位老前輩既不是高歌之人,也不知高歌之人是誰,你硬要他告訴你,這豈不是緣木求魚,問道於盲嗎!放著我這知道的不問,反而去問他們那不曉得的,你說你蠢是不蠢?……」
他微微一頓後接道:「再說,兩位老前輩年高望重,豈是輕言戲語之人,你問他們不知之事,自然不能無中生有地信口告訴於你,但你卻想恃強行蠻,以武力相扶,漫說兩位老前輩身懷絕藝,未必一定怕你,就縱或武功不敵,被你僥倖得逞,但這等以武功逼供的行徑,卻也不是一個通情達理之人所為!」
他這是自編的一篇假話,但他因心中早有打算,為了取信對方,言來卻是不慌不忙,神情逼真,紫衣少女聞言之下,竟自也有幾分相信,當下秀眉皺了一皺,問道:「這麼說來,那高歌之人你是知道的了?」
蒲逸凡見她已有幾分相信,不覺心中好笑,忖道:「此女武功雖高,卻毫無半點閱歷,我不如索性以那高歌之人為託詞,把她騙離此地,免得兩位老前輩見著我擔心受駭,露出馬腳,遭受池魚之殃,自己雖然身懷奇宅,關係重大,但有『尺剪二聖』的「雪玉符令」在手,諒她也不敢對自己怎樣。」
主意一定,當下毅然答道:「不錯,蒲某不但曉得唱歌之人是誰,並且連他現下在何處,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紫衣少女道:「此人現在何處?快把他叫出來,讓我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敢管姑娘的閑事!」
蒲逸凡星目幾轉,笑道:「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領把他叫出來,要麼,我與你一道去見見他!」話一說完,大踏步向門外走去。
紫衣少女見他舉步欲走,忽然低聲喝道:「慢著!」聲音雖然不大,但卻鏗鏘有力,聽得蒲逸凡心頭一跳,前進的勢子,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蒲逸凡望著紫衣少女,暗自驚道:「此女適才隨手一揮,即在那石壁上留下深陷的掌印;眼下僅僅一聲輕喝,更能令自己心神跳動,身不由己地停下前行之勢。這等功力,真箇是罕聞罕見,看來今宵雖有『雪玉符令』在手,只怕仍是凶多吉少……」
但他早已成竹在胸,心中雖是驚駭不已,神色卻是鎮靜如常,當下星目軒動,昂然說道:「是不是怕那高歌之人,不敢跟我去見他?」
紫衣少女冷笑一聲,道:「先把『玄機遺譜』給我,再去找人不遲!」
此女雖然想找高歌之人,但他身懷奇書,亦是她急於索獲之物,唯恐蒲逸凡借那高歌之人來對付自己,另生枝節,故而要他先交奇書。
蒲逸凡聽得大吃一驚,暗道:「此女武功高的不可思議,若不把書給她,只怕就得血濺當場,橫屍就地,但此書關係自己一身血海深仇,豈能拱手給人?……」
處境急迫之下,腦際突然掠起一道靈光,當下微一思量,泰然說道:「此物倒是在我身上,但並非蒲某所有……」
紫衣少女冷哼一聲,接道:「這等前人遺物,根本沒有固定屬誰,眼下既然在你身上,我就向你要!」
說著,冷若冰霜的臉上,陡然泛現出一抹殺機,繼道:「還不趕快拿出來給我,你還等什麼?」
蒲逸凡懷中摸出奇書,同時也將「雪玉符令」拿了出來,左手持書,右掌握著雪玉符令,雙手遞到紫衣少女面前,右掌一攤,說道:「姑娘一定硬要,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紫衣少女奇書當前,面露喜色,右手一伸,正待將書接過,忽然瞥見他右掌中的「雪玉符令」,神情陡然激變,當下不知是驚是怒,美比花嬌的臉上,一霎之間,連換了幾種不同的色彩,伸出接書的右手,也同時縮了回去,但鳳眼之內,卻射出奇惑的神光,緊盯著蒲逸凡一瞬不瞬。
蒲逸凡何等聰明,一見對方這等激變的神情,就知她已認出「雪玉符令」的來歷,當下暗自忖道:「看她這般神色,想必對『尺剪二聖』心懷忌憚,我不如索興騙她一騙,就說此書,乃『尺剪二聖』所有,諒來她武功再高,也不能不懼怕幾分。
心念一轉,膽氣立壯,正待開口說話,忽見紫衣少女奇異的看了自己一眼,沉聲問道:「尺剪二聖」,已五十年不履塵事,你這雪玉符令,是從何處得來?」
蒲逸凡道:「雪玉符令何處得來,這個恕在下不便作答,倒是蒲某手中奇書,乃尺剪二聖所有,姑娘若硬要將書拿去,在下倒是無法向二聖交待!」星目凝神,注視紫衣少女,靜待變化。
紫衣少女冷笑一聲,道:「你別以為持有二聖的雪玉符令,就這麼鬼話連篇地欺騙於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么?……」
她花容突然一沉,又道:「你既然持有二聖的雪玉符令,本姑娘可以饒你不死,但『玄機遺譜』,我卻非要不可!」右手疾伸,直向蒲逸凡手中的奇書抓去。
白頭丐仙、滄海笠翁一旁洞若觀火,早已蓄勢戒備,一見紫衣少女伸手抓書,就知蒲逸凡難以躲過,雙雙同時縱身一躍,搶到他身邊,各自猛劈一掌,徑向紫衣少女當胸擊去!
這時,四女分守蒲逸凡四周,對白頭丐仙二人,本可攔擊,但一來兩人發動太快,二則未得紫衣少女吩咐,是以仍自亭立原地,並未出手。
要知白頭丐仙,滄海笠翁功力精深,兩人此刻又是蓄勢發掌,掌勢甫出,勁風陡卷,兩股強猛無匹的力道,排山倒海般地撞擊過去!
紫衣少女雖然武功奇高,但似也不敢硬接二人連手合擊的掌勢,當下嬌軀一晃,後退三尺,雙手「二龍分水」,左右一擺一撥,二人劈出的掌力,已自掠身而過,直向門外擊去。
這不過眨眼間的事,蒲逸凡見二人業已出手,知道眼下之局,除了捨命一拼,別無他圖。連忙揣起手中之物,凝神戒備。
只見紫衣少女秀眉一緊,面騰殺氣地說道:「這是你們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雙掌一揚,向二人當胸拍來,掌勢輕飄無力,但卻寒氣逼人!
二人適才已見過她這種奇異掌力的厲害,那敢硬接,未等寒風近身,驀然側身一躍,橫向木榻前落去。
忽聽紫衣少女冷笑一聲道:「你們還躲得了么!」揚起的雙掌原式未變,挫腕向側一翻,兩股陰寒逼人的勁風,陡然易勢轉向,隨著二人橫躍之勢,快逾電奔地追襲過去!
二人雖是久經大敵的老手,但卻料不到對方擊出的力道竟然能轉向折勢,追襲過來,等到發覺有異,再要閃避已是晚了一步,只覺背心一涼,全身勁道頓失,當下幾個蹌踉,雙雙倒向木榻。
二人閃身避敵,紫衣少女翻掌追襲,這不過一霎眼之間,等到蒲逸凡要出手搶救,時間已是不及,但聞兩聲悶哼響起,白頭丐仙與滄海笠翁,已同時倒在木榻前面。
兩人閃避之勢本就逕快絕倫,紫衣少女背後追來的掌風更是疾猛無匹,是以二人雖然受傷倒地,但追襲過來的力道,仍有餘勢未息,一陣寒風過處,那木榻上高燒的油燭,竟然隨勢而滅。
燭火一熄,室內漆黑如墨,伸手難辨五指。
人在黑暗中,只聽那紫衣少女高聲叫道:「快把火摺子點燃!」
蒲逸凡聽得心中一動:「此女武功這等高強,一合之內,即將兩位老前輩擊傷手下,看來自己這點能耐,萬萬不是敵手,若等她亮起火摺,點燃油燭之後,那時她要對付自己,不論是強行奪書,或是下手擄人,自己就只有聽任擺布的份兒,與其到時受制遭辱,我何不趁她火摺未亮,黑暗難辨之際,設法離開此地。
心中這麼一想,逃走之意立生,不覺間輕身提氣,暗中默默一察方位,緩步向門口走去。
但他還未走上兩步,腦際中又掠起另一個念頭,復又忖道:「此女武功既然這等高強,視聽之力亦必大異常人,雖然乍暗之下貿然看不清楚,但自己走出去總不能絲毫沒有聲響,她那有發覺不出來的?再說,兩位老前輩雖然受傷倒地,但眼下生死未明,如何能不顧而去。」想到此處,忽覺一股熱血從胸中湧起,不由暗自罵道:
「蒲逸凡哪,蒲逸凡!人家為你捨生拚命,你卻為了一己之私,妄生逃走之念,這等存心,委實可鄙……」
正自暗罵之間,忽聽嗤然微響,室內倏然一亮,定神瞧去,只見那翠綠服色少女手持火摺迅步向木榻走去。
就在她手持火摺,剛要點燃油燭之際,忽然從裡面吹來一縷冷風,冷風過處,人招立滅。
倏明頓暗之下,蒲逸凡衝動的神智忽然一清,想道:「笠翁老前輩這釣廬,自己雖然初來,但在晚間吃飯之時,早已打量清楚,除了外間有門之外裡間並無門戶。」此時忽然從裡面吹來一股冷風,並無巧不巧地把火摺吹熄,這豈不是怪事?
他剛剛想到這裡,忽聽紫衣少女哼哼一陣冷笑,似是忿怒已極的尖聲叫道:「你們統統把火摺掏出點燃,我要看看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敢在暗中搗鬼?」
此話一出,蒲逸凡立時恍悟過來,暗道:「那股勁風既然從裡面吹來,必是有人而發,想來裡面定是另有通路,要想逃走,此正其時,但兩位老前輩生死未明,怎能棄他們不顧而去……可是如若此刻不走,只怕再難有逃走機會……。」
思忖未了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極細極低,細得有如遊絲,低的彷彿蚊哼的聲音道:「呆著想什麼?還不趕快走!」
「走」字方一落口,他右腕已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掌握著,身不由己地往裡走去。
大約走了二、三丈遠近,蒲逸凡估計已脫了五女的包圍,低聲問道:「在下蒲逸凡,多蒙相救……」
話未說完,被握的右腕突然一松,耳際又響起那低細的聲音道:「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她們已經追來了,你趕快往裡走,我要留在此地擋她們一陣……。」聲調雖然很低,語音卻是冷漠已極,聽得人心頭震顫,陡生寒意!
蒲逸凡幾日來迭經風險,閱歷已增長不少,雖暗中看不到說話地人的長像,但一聽他說話的聲音,就知此人脾氣怪異,生性孤僻,心知對於此等怪異之人,只有遵照所言,少問為妙,尤其在眼下這等強敵追襲的緊要當口,更不可出言探詢,惹起他的反感……想到這裡,再也不說什麼,便自遵囑摸索著向里走去。
約莫前進了丈許左右,突然瞥見一線昏黃的光亮,暗中凝神一看,只見右側右壁之間,有一道足可容兩人並肩齊進的門戶,那昏黃的光亮,諒是從石門中射出來的。
他望著石門中射出來的光亮,暗自忖道:「此處既有門戶,又有光亮,想必有路可通外面,那暗中相救之人,既然教自己往裡走,想來定是指的此處。」毫不猶豫,大步向石門走去。
但繼而一想,忽又覺得有些不對,自己晚間來此之時,分明已看清這石室是建在靠著峭壁的一處懸岩之上,三面環水,一邊靠山,而眼前這有門見亮之處,正是靠山的一面,莫非這山腹之下,還另有居處不成……。
腦際這麼一想,心中疑念忽生,暗道:「久聞江湖之上,有一種機關埋伏之學,眼前這石門既開在山腹之下,……意念及此,忽然生出好奇的衝動之念,當下略一尋思,立刻向石門走去。
他乃異常機靈之人,心中雖在奇念衝動之下,仍自不敢粗心躁進,是以剛一走進石門,立即屏息凝神,提氣輕身,小心翼翼,此刻又是全神貫注,借著昏黃的光亮略一打量,甬道中十丈以內的景物,已自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這甬道高可逾丈,寬約三尺,頂上滿布石乳,一根根倒落而下,伸手一摸兩壁,光滑如鏡,觸手生寒,一陣陣冷風迎面吹來,令人生出陰森之感。
這時,他深入而道,也不過四五丈遠近,舉足探處,突感腳下一軟,不禁大吃一驚,連忙收勢疾退,正待查看究竟,忽聞一陣軋軋之聲,自身後傳來。
轉身望去,只見左壁自動推出一方巨石,已把石門堵住,封閉得天衣無縫,瞧不出絲毫痕迹。
蒲逸凡望著封死的石門,暗自想道:「是啦,適才落足發軟之處,必是這石門開關的樞紐,操縱開關的樞紐被踏,石門自然關閉……」
忽然想起救助自己之人尚未進來,不由大感焦急,慌忙轉身,走到適才落足鬆軟之處,蹲下身子,強運目力,細心查看,找尋那操縱石門開關的樞紐。
在他想來,這示道不過三尺寬窄,又有亮兄可藉,只消略一查看,必可很快地發現石門的開關,那知極目細看之下,入眼卻是一片平整的石地,不但沒有看出樞紐之所,就連一件可疑之物也未發覺。
他乃異常聰明之人,眼看既無所得,立時手腳並用,在停身前後三五尺之內,運力揣摸,暗想就是建築的再巧妙,眼看縱然發覺不出,但在自己運力揣摸之下,總可以探查出來。
可是摸摸了足有一盞熱茶的工夫,只覺手足所觸,全是堅硬異常的石地,不但沒有鬆軟之處,就連一條裂縫也沒有。
兩番無功以下,心中奇念陡生,忖道:「分明適才落足之時,腳下感到鬆軟,怎地此刻運力揣摸,卻又堅硬異常,探查不出……」
想到這裡,不由對那暗中救助之人,感到疑慮難解,當下自言自語地道:「他這番好心相救,使我異常感激,但未將石門的機紐告訴我,讓我無意觸動機紐,對閉石門,將他關在外面,他若不是敵人對手,連一條退路也沒有,萬一有個差錯,傷在敵人手下,豈不是伯仁雖非我殺,但卻因我而死!這等懷恨終生之事,蒲某怎能……」
好像那暗中救助之人,可以聽到說話似的,話雖是自言自語在說,但嗓音卻很高大的,聲浪所播,甬道響起嗡嗡延鳴。
他乃生性倔傲之人,石門開關雖兩度找尋不著,激起了一股好強之念,當下自言自語,直向石門擊去。
他自經白頭丐仙打穴傳功之後,內力大為增強,雙掌才推,潛力浪涌而出,兩股強猛的掌風,撞在石門之上,響起了一陣陣沉悶的嗡嗡之聲,但石門仍然屹立無損,紋風未動,自己卻因用力過猛,震的腕骨欲折,後退了五六步才拿樁站穩。
一舉未能撼動石門,就知力量再大,要想打開石門,也是白廢力氣,徒勞無功之事。心中這麼一想,衝動好強的意念,立即平靜下來。
凝神靜慮地想了一會,覺得操縱石門的機紐既然找不著,石門也是無法打開,眼下之策,只有由甬道向里走去,看看是不是有別的發現?心念一動,當即轉過身來,舉步前進。
大約深入有十來丈遠近,甬道突然一變,由三尺寬窄的道路,倏然變的異常狹窄,僅容一人側身而過,看來甬道至此,似已快到盡頭。
而道愈來愈窄,地勢也不似先前平整,蒲逸凡停下步來,暗想而道中有光亮,那暗中救助自己之人住在裡面,當是毫無疑問,但看這甬道的形勢,似已到了盡頭,自己一路行來,既未發現另有通路,也未看見居用之物,此人在這市道之中,不知怎生住法……。正在付思之間,忽然光亮一暗,甬道中頓時漆黑如墨,伸手難見五指。
蒲逸凡暗暗忖道:
「對了,這甬道突然由寬變窄,定是到了轉彎之處;此處亮光忽滅,亦必是救助自己之人,在轉彎的地方置有火摺,因為時間過久,火摺燃盡,故而黑暗下來。眼下後面石門已閉,退回自然不行,前面雖然寸步難行,但總還有路可循,若不打起精神,摸索前進,找到石門開關的機紐,或是另覓通路,不但那暗中救助之人無法進來,就是自己也出不去,活活困在這甬道之中,生生餓斃。」
心動念轉,當下定了一下神,立即手扶石壁,探步摸索前進。
大約前行了四五丈左右,甬道突然向左彎去。
這向左彎去的甬道,不但狹窄的僅容一人側身通行,而且地勢不似先前平整,忽高忽低,彎彎曲曲,崎嶇難行,尤其越往裡走,空氣也越是陰冷,不時吹來一陣陰風,颳得肌膚生痛,如觸寒冰。
蒲逸凡一面摸索前進,一面暗自想道:
「眼下既無光亮可藉,這甬道又是如此難行,更不知這甬道有多深多遠?如果再走一會仍沒有別的發現,休說尋找那石門的開關,只怕連自己也熬不住愈來愈冷的寒風,要凍僵在這甬道之中……」
但他意志堅決,毅力強韌,心中雖是這麼在想,腳下卻並未停住,仍自一步步地摸索前進。
也不知轉了幾個彎,更不知深入了多麼遠,這彎彎曲曲的甬道,突然中斷,卻在緊依石壁之處,現出一個水桶大小的洞穴,洞穴中並有光亮射出來。
蒲逸凡望著透亮的穴口,不禁心中一喜,正待探頭進去瞧看,忽聞一聲長長的嘆息,自洞底傳來……。
他此刻功力已極為深厚,聽覺異常靈敏,一聞嘆息之聲,就已辨出聲息與救助之人一般無二,暗道:「此人既已回到洞中,諒必敵人已去,不知兩位老前輩的生死如何?我非得進去問問不可!」
心念一動,立即雙手在前,探身爬了進去。
這洞穴斜向地底延伸,傾斜的坡度很大,而且青苔滿布,滑不留手,匍伏前行,極為吃力,每一落腳,必須暗運真氣,方能穩住身子,蒲逸凡爬有十餘丈時,已自漸感勞累,汗水涔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