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乾坤一劍
一陣烏亂,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這晚不僅沒有月亮,連星星也藏在烏雲里,大地一片黑暗。黑暗中,雙方都只好停手。
金少眉吐了一口長氣,靠在峭壁一處凹進之處坐了下來。
余天平看出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少女,雖然身懷武功,卻無江湖歷練。
「怕嗎?」余天平坐在她身旁柔聲道。
「同你在一起,什麼都不怕。」金少眉說完她螓首低垂,口角含笑。
余天平雖看不見她面上的表情,但聽得出口風中有濃烈的愛意。
想了一想,不知怎麼介面才好,隨口問道:「餓嗎?」
「我倒忘了。」
她伸手解下背在背上的包袱,取出一份乾糧遞給余天平。
余天平接了過來,借著暗暗的天光一看,原來是一塊大餅和幾塊干牛肉。
余天平一面咀嚼,一面忖道:「恩師沉冤未洗,武林妖氛未靖,豈是我談兒女私情的時候。朱小秋對我恩義均深,如果接受了金少眉之愛,又置朱小秋與何地?」
金少眉見余天平半晌沒有作聲,笑道:「你錦衣玉食慣了,這粗糙之物吃得下嗎?」
「我自涉江湖之時起,就曾自誓,恩師之沉冤一日未雪,我一日不退出江湖,這食物好歹是小事,不算什麼!」余天平道。
當下就將所經歷的事告訴金少眉。
金少眉聽得神馳意往,雖然說的是過去的事,但她仍然為余天平得意的事興高采烈,為余天平遭遇危難而擔心憂慮。談了半晌,余天平又道:「他們為了要留活口,所以留下你我一命,明日恐怕難講了。」
「我不該拖累你了,你明天一個人闖出去吧!我知道,你一個人是闖得出去的……」金少眉頓了頓接道:「請你轉告我爹爹,恕我這不孝女兒不能侍奉他了。」
她語音有些哽咽,似在強忍著不哭出來。
「你我一路出去。」
「你的責任重大,比不得我這個女流之輩。」
「不要說了,再說你便是拿余天平當作不義之人……」他站了起來,又道:「你在此處等著,我查看一下,趁今晚天色昏暗,設法脫困。」
金少眉唯唯應了。
余天平悄悄去東西兩端窺探,只見石堆上人影憧憧,殺出重圍,並非沒有可能,但帶著金少眉,安全堪慮。
思忖再三,無計可施,又悄悄退了回來。
「我聽到頂上有聲音。」
「峽谷頂上有人,怎麼沒有聲音。」
「不是峽谷頂上,是山壁中。」
「你今日驚嚇過份,神情恍惚……」
「你自己聽!」
她一躍而起,把余天平推向山壁。
余天平凝神一聽,果然山壁之內,有一陣欷欷簌簌的輕輕聲響。
用手輕叩,聲音堅實,山壁內不像有空洞。
余天平忖道:「欷簌之聲確是出自山壁之內,其中必有古怪,於其困死谷中,何不找它一找,看有沒脫困之機。」
他思忖既定,又在先前叩過之處的左右上下細細敲打—遍。
又用壁虎功緊貼在山壁上向上找去。
忽然發覺,愈向上爬,那欷簌的聲響愈聽得清晰。找到線索,更易著手,余天平一面繼續向上輕敲,—面凝神細聽。
爬到離地面有二十餘丈光景,聲響更形清晰,手指叩處,山壁竟有空洞回聲。
他翻腕撤下肩后長劍,用力插進山壁。
左手握住劍柄,支住身軀,右掌貼住山壁,凝聚內力,貫充右臂,向內推去。
誰知山壁竟不著力,右掌用力過大,心內一驚,幾乎掉下岩去。
原來右掌推處,竟現出尺許方圍—個小圓洞。
余天平順手抽出長劍,翻身鑽進石洞,回身—看,適才所推的只是一塊薄薄的石門。
一進石洞,欷簌之聲大起。
石洞狹窄,爬行了五六丈后,漸覺寬廣了些,陡地,一股腥臭的氣味撲鼻而來。
余天平忖道:「怪不得有欷簌聲,原來此地藏有怪物。」立即屏住呼吸,凝神注視。
欷簌之聲越來越大,忽見兩粒桂圓大小的綠光,疾如閃電般迎面飛來。
余天平目光銳利,借這兩粒綠光看去,竟看出來的是一條粗逾人臂,長有丈許,黑色的大蛇。
大蛇周身長著鱗甲,行走之時,鱗甲完全張開,擦在石上,發出欷簌聲響,蛇頭有菜碗大小,紅芯亂吐,那兩粒綠光就是它兩隻眼睛。
大蛇眨眨眼就到面前,只頓了頓,就對余天平飛快射來。
余天平長劍疾起疾落,對大蛇頸上七寸處劈去。
大蛇倏地讓過頸部,將頭迎向劍鋒。
余天平忖道:「打蛇要打七寸,此蛇知道閃讓,定是通靈之物。」脫口道:「看你的頭有多硬?」手上用了七分真力,長劍硬劈下去。
長劍與蛇頭相撞,大蛇似乎覺痛,疾後退數丈。
余天平虎口—熱,不由—驚。適才含蘊真力的一劍,足可開山裂石,怎麼奈何這蛇頭不得?莫非大蛇全身刀槍不入?
余天平這一劍激起大蛇凶獰之性,疾退疾進,又凌空射來。余天平長劍又摟頭劈下。
大蛇似知余天平長劍厲害,閃開長劍,向余天平肩頭咬來。
余天平—劍劈空,只覺—股腥臭之氣,撲鼻欲嘔,一張闊大的蛇嘴就在面前,立即左掌猛按地面,飛身疾退丈外。
大蛇一撲佔了優勢,得理更不讓人,又電疾射到。
在這狹窄的山洞內,余天平術縱通神,也無法施展。
余天平忖道:「再退就沒有路了。」
左腕一翻,劈出一掌,一股勁疾罡風對大蛇涌去。大蛇身形只頓了一頓,又涌身上來。
原來,大蛇身軀細長,頭又堅逾精鋼,余天平掌風雖然凌厲,卻無奈它何。
余天平陡的腦中靈光一閃,長劍改劈為刺,朝閃發綠光的眼睛刺去。
大蛇蛇頭連番閃讓,余天平長劍如影隨形,劍尖始終不離它兩隻綠眼,大蛇知難得趁,又退了回去。
一人一蛇就這樣僵持著。
足足過了有—盞熱茶時分,余天平忽又想出一計,順手拾了一粒小石子,對大蛇頭頂彈去。
「啪」的一聲,打在大蛇頭上,它雖不太痛,但凶野之性又被激了起來。向余天平射來。
余天平左腕一翻,揚掌作勢。
大蛇身形滯了一滯,見手掌劈出並無掌風、又凌空飛到。
余天平左掌在前,右掌執劍在後,左掌迎著大蛇虛晃。
大蛇張開血盆大口,疾咬余天平左手。
余天平看蛇口離手不及一寸,電疾收回左手,右手劍出如風,對張開的大口直射進去。
他這一劍運集了九成真力,從大蛇喉嚨中直射進去。—直突到尾部。
「拍」的一響,大蛇摔在地上,痛得不住翻滾,尼巴拍打得洞壁山響。
好一會,大蛇才晃了晃死去了。
余天平見長劍沒在大蛇腹中暗忖:「用這條大蛇的皮製成一套衣服,豈非刀槍不入嗎?」
忽又忖道:「蛇皮既然刀槍不入,尋常刀剪怎能剪得動它,豈不是成了廢物?」
他殺死大蛇之後,余天平覺得山洞愈向內去愈覺寬,料想它可能有另外的出路。
他思忖至此,又想起在洞外的金少眉,忙又爬出山洞,落到谷底。
他將洞內情形告訴金少眉,二人又用壁虎功爬了上去,所幸山洞離地不遠,金少眉還沒困難。
進洞之後,余天平順手關好石門,領先向洞內爬去。
金少眉功力稍差.只覺洞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好在余天平不時回身關照。
曲曲折折爬了頓茶時分,洞中已較寬廣得多,余天平拉著金少眉立起身來。
「奇怪?」余天平忽然道。
「什麼?」金少眉道。
「你不覺得漸漸有了光亮嗎?」余天平指著前面道。
「是呀!」金少眉睜眼一看道。
「你進洞以後,—直是閉著眼睛的嗎?」余天平奇道。
「是的,睜著兩眼,面前是一片漆黑,我索性把眼睛閉上了。」金少眉頓了下接道:
「同你在一起,一切都由你,我還睜眼幹什麼?」
不知是有心吐露衷曲,還是無心開玩笑,總之這番話又充滿了柔情蜜意。
余天平沒有說什麼,領先向前行去。
果然山洞愈內愈寬廣,也愈直,不像進來之時那樣狹窄彎曲。
奇的是愈走愈亮,像山腹中有盞明燈似的。
走了一會,山洞可容二人並肩而行。
金少眉趕上一步,牽著余天平的手。
余天平側臉看了她—眼,任她牽著。
「咦!……」金少眉驚呼道。
余天平側臉一看,也不由一驚,低喝道:「禁聲!」
原來前面十數丈外,是間寬廣約有數丈的石屋。
石屋當中坐著—位身穿杏黃道袍,貌相清逸,黑須黑髯的道人。
黃袍道人坐在一具似乎石頭做的蒲團之上,膝前放著一柄古色斑斕的長劍。
黃袍道人雙眼緊閉,似在入定。
石屋頂上懸著一顆鵝蛋大小的白色大珠,大珠散發著明亮而柔和的光芒,照耀得洞內像白晝一樣。
金少眉方知先前發現的光亮,是由這顆大珠射出來的,女孩子本性對珠寶之類就很喜愛,她又豈能例外,脫口說道:「好大的明珠!」
「不要說話。」余天平輕輕碰了金少眉一下.低聲道。
他以為誤入人家修真的洞府,已是不該,再驚吵人家行功,更不可恕。
余天平直立在原地,準備等候黃袍道人行功完畢,再說明來意。
金少眉見余天平沒有講話,也不敢作聲。
他倆不言不動地站立了竟有一個時辰,黃袍道人端坐如故。
「行功也沒有這麼長久的。」金少眉再也按捺不住,輕輕道。
「嗯!」余天平也察覺到有些不對,應道。
「你問他一下,也不為失禮嘛。」金少眉道。
余天平點了點頭,向前走了幾步,走到距黃袍道人尚有二丈之處,拱手朗聲道:「在下余天平,與金少眉誤入洞府,擾及道長清修,敬請恕諒。」
黃袍道人不理不睬。隔了一會,余天平又說了一遍。
黃袍道人仍然不答。
「這道人好生無禮。」金少眉憤憤道。
余天平凝目細看黃袍道人面部,退回到金少眉身側,低聲道:「他已經死了。」
「死人?」金少眉嚇得她緊抓了余天平的手臂,緊靠余天平的身軀,半晌才說道:「你怎麼知道?」
「他臉上皮肉僵直像木,還有那掩口黑髯動都沒有動—下,顯然已經停止了呼吸。」余天平道。
「我們怎麼辦?」金少眉道。
「退回到洞口,暫時不要出洞,天亮后再見機行事。」
他眼角瞥處,忽見那黃袍道人手中,微微露著一點紙角。
全少眉雖是江湖世家,究竟是妙齡少女,對眼前這種陰森氣氛,實在心寒,急道:「走哇!」
「你看他手上。」
「怕是封信吧?」
余天平忖道:「此人定是一位前輩武林人物,隱居在這山腹之中,如非清修,即系避仇,若屬後者,必有許多未了心愿,何妨替他辦一辦,否則又不知那一年才會有人誤打誤撞地走進來?」他思忖之際,已上前將黃袍道人手中那張紙角抽了出來,果然是封遺書。
但見紙上寫著:「余道號玄真子,外號乾坤一劍,無門無派,獨來獨往,嫉惡如仇,殺人如麻。
「貞觀三年,『天竺三惡』、『漠北雙怪』、『崆峒一毒』、『東海三凶』、『嶺南一奇』等十人邀余於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在六盤山作生死一搏。
「此戰為正邪雙方之決戰,中原名門大派,畏懼邪魔勢力,非但不願插手,且不敢與聞此事,余忝屬俠義道中人,既以降魔衛道為己志,自不肯貪生畏死,貽萬世之羞。」
余天平望了黃袍道人一眼,脫口贊道:「前輩真是好男兒,好……」
「你看信嘛!」金少眉道。
余天平又把眼光移到紙上,只見上面接著寫道:「是夜月朗風清,江山如洗,余單身一劍,與海內外邪魔激戰於六盤山絕頂插天峰上。
「血戰八月十五日亥時起,至十八日寅時止三晝夜間,十一人不眠不休,作殊死斗,余劍劈『天竺三惡』、『嶺南一奇』、掌震『漠北雙怪』及『東海三凶』之二,是時余已遍體創傷,真力將竭,而敵方尚有『東海三凶』之老大,及『崆峒一毒』二人雖亦重傷,仍環伺在側,同時六盤山腳尚有彼等數百門人團團圍住。」
「真人間丈夫。」余天平熱淚盈眶贊道。
金少眉也被這遺書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二人又接著看了下去。上面寫道:「余本擬血戰至死,以全令譽,但一念及中原武林正氣蕩然,余若輕生,此輩將更猖狂,中原武林人土死無唯類矣!
「思忖再三,余決心留此有用之身,乃趁天色昏暗,潛離插天峰,自荒谷中走出六盤山,趕到此間。
「此洞系餘俗家老友修辟,修辟未竣,業已撒手塵寰,余本擬再加整修作長久之計,詎料逃至此間時,內力再也無法提聚,自知真元喪盡即將長辭人世。
「余求仁得仁,了無遺憾,所不甘心者,四十年來行道江湖,至今尚無衣缽傳人,亦未繪製乾坤劍譜,仰可留之後世。
「想系余—生殺孽太重,應遭惡報,此時竟有鐵鱗飛蛟來襲.此蛟外皮雖然堅逾精鋼,刀劍無傷,在余平日自不足為害,無奈目下命如遊絲,難以相抗,只好勉力用乾坤劍與之周旋,尚幸此蛟通靈,知余持為前古神兵,不敢相犯,余得趁機將事迹留示後人。
「後世有人能進此洞,與余自是有緣,余之乾坤劍遂贈與來人。望能善體余心,繼承余志,為中原武林盡心儘力,否則余當化為厲鬼,追索來人之魂魄。
「余遺體之後,有小洞可通山北,惟路程較去『九曲羊腸』洞口稍遠,來人自何道出洞均可。
「如鐵鱗飛蛟未犯遺體,來人出洞后即緊閉洞門,並守秘勿使第二人知道,以免余泉下不安也!」
二人看完了長長的一封信,一齊對乾坤一劍降魔衛道的俠肝義膽,及獨斗十邪的蓋世神功,敬佩得五體投地,齊地俯首下拜。
「玄真子前輩仙去多少年了?」金少眉道。
「貞觀是唐朝唐太宗年號……」曲指算了一下,又道:「到現在有一千多年了。」
「怎麼他面目如生,連衣衫都未損壞?」
余天平心中—動,用手摸了玄真子坐下那隻石蒲團一下,獨手微溫,恍然道:「萬年溫玉!」
「萬年溫玉是什麼?」
「我恩師說過,萬年溫玉產自極地,功能保溫防腐,所以玄真子遺體能夠不壞。」
他伸手撿起乾坤劍,左手拿著劍鞘,右手握著劍柄,輕輕向外—抽。
只覺珠光為之一暗,劍光耀目,寒氣襲人。
余天平摘下—根頭髮,橫在劍峰之上,輕輕—吹,斷成兩截。
果然,是柄吹毛立斷,斬金截玉的前古神兵。
余天平默禱道:「晚輩必以前輩所賜利劍,濟弱扶危,伸張正義,為中原武林造福,如若口不應心,昊天不佑。」
他默禱完畢,將背上空劍鞘解下,換上新得的乾坤劍。
金少眉道:「那條大蛇……那條鐵鱗飛蛟怎麼辦?它腹中還有你一柄劍。」
「蚊皮尚有大用.以後再說吧!」
二人自玄真子身側繞過,果然遺體之後有個石門。
余天平打開石門,拉著金少眉走了出去,又將石門關好,頓時漆黑一片。
二人摸索著向前走去,漸漸覺得有些光亮。
他們走了有—柱香時分,看出前面有光亮進入。
緊走幾步,果然有個洞口,上面長滿了藤蘿與小樹。
自藤蘿樹木叢中望了出去,天色已經大明,原來二人在洞內已經折騰了一夜。
金少眉心急,搶在前面,就要鑽出洞去。
「慢著……」余天平一拉金少眉手臂道:「你聽!」他耳力敏銳,已經聽到聲響又道。
金少眉挨近洞口,凝神細聽,果然有人在低聲說話。
「隨我來!」余天平輕輕撥開枝葉及藤蘿,低聲道。
他鑽出洞去。金少眉學余天平的樣,也悄悄地爬了出來。
余天平四下一望,半里之外站著兩個黑衣蒙面漢子,距離二人七八丈外,中間隔著那條深有千丈的峽谷,在此山南邊又有兩個黑衣蒙面漢子。
四人一齊低頭向谷下望著,余天平心想,定是田玉芳發現自己與金少眉失蹤,領人下谷查看去了。
距洞不遠之處,有片松林,林內系著幾十匹馬.余天平低聲道:「你到松林內去,候我解決了那四個人之後,便把馬放掉,讓他們走路回去。」
金少眉年紀輕輕,對於作弄人自然有趣,面現喜色,低低地說道:「留下兩匹。」
「對!我們自己用。」
「特別是田玉芳的那匹我要留下。」
「為什麼?」
「氣氣她!」
「噢!」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氣她?」
「她害你受了半天一夜的罪,你要報復,」
「才不是呢!為了她對你留情。」
「亂說,她想要我的命還來不及……」
「壞就壞在她不想要你的命,否則幾十枚『霹靂天雷』打下峽谷,你還有命?」
「要留活口,不見得就是有了情意。」
「我是女人,女人的心意我比你清楚。」
余天平暗想:「如今她竟吃起田玉芳的乾醋,態度是越來越露骨了。」
金少眉見余天平沉吟不語道:「你不高興嗎?」
余天平忖道:「在這生死一發的時候,你還有閑心談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口中卻忙應道:「依你!依你!」
金少眉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悄悄地向松林掩去。
余天平卻未忙著離開,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山形地勢,再仔細辨明了洞口所朝的方向。
原來他怕下次來時找不到洞口,退後幾步再看時,果然洞口掩蔽得好,怎麼也看不出那裡有個山洞。
記住洞口方位以後,他自草叢中向那四個黑衣蒙面漢子立處悄悄掩去。
他走到一塊大石之後,這塊大石距離最近兩個黑衣蒙面漢子只有七八丈遠近,他們竟未發覺後面來了敵人。只聽一個身軀矮肥的黑衣蒙面漢子輕聲道:「郡主下去有半個時辰了,看樣子什麼也沒有找到。」
他旁邊一個身材適中的黑衣蒙面漢子道:「是啊!那小子還帶著一個妞兒,怎麼憑空都不見了?莫非他會土遁?會飛?……」
他語言—頓,壓低了聲音道:「這小子真是本朝所遇到唯一棘手的傢伙。」
身形矮肥黑衣蒙面漢子道:「恐怕是趁黑夜從兩端堵住的地方溜出去的。」
身材適中黑衣蒙面漢子道:「你聽!郡主在罵侯爺,她罵守在兩端的人都是死人。」
果然,田玉芳的嗓音自谷下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余天平不耐煩再聽下去,在地下拾起兩粒小石子,身形一長,躍上大石頂上。
他口中低喝道:「照打!」
「打」字甫出,左掌兩粒小石子分對隔得較遠在山南邊的兩個黑衣蒙面漢子穴道打去。
石子出手,足下一頓,疾對在山北邊的那身材適中與身軀矮肥兩個黑衣蒙面漢子立處撲去,身形凌空之際,肩后乾坤劍已撤在右手。
四個黑衣蒙面漢子都在低頭望著,想不到會有人掩上峰來。
他們聞聲一看,竟是失去蹤跡的余天平,一齊都呆住了。
山南邊兩個黑衣蒙面漢子尚未撤出兵刃,兩粒小石子已經破空飛來,正打在他們的穴道上,一齊翻身倒地。
身材適中與身軀矮肥兩個黑衣蒙面漢子剛剛扭轉身軀,余天平已如大雁一般凌空飛到。
二人立處就在峽谷邊緣,退無可退,身材適中那人離余天平最近,已來不及撤出兵刃,順手就將放射「霹靂天雷」的朱紅圓筒對余天平摟頭砸去。
身軀矮肥那人站在身材適中的肩后,百忙中—按卡簧,一顆「霹靂天雷」「嗤」地一聲對余天平射去。
余天平自九龍堡起,會過不少黑衣蒙面漢子,知道他們武功的深淺,雖不敢自恃,卻也沒有把這四個人放在眼中,所顧忌的,只是他們手中所擄的「霹靂天雷」,尤其山南邊那兩個人距離較遠,而且山北與山南之間,還隔著一條寬逾七八丈深有千丈的深谷!
峽谷下銳上峰,谷底寬只丈余,頂上卻寬有七八丈,這點距離固難不到余天平,但恐收拾隔得較近兩人之時,在峽谷對面的人趁機發射「霹靂天雷」,所以余大平一上來就先制住那兩個人。
余天平瞥見那顆「霹靂天雷」已經射到,疾地一打千丈,墜落在地下,身形微俯,右手乾坤劍橫著擋住砸下來的朱紅圓筒,左手駢起食中二指,閃電一般點向那身材適中黑衣蒙面漢子右肩穴道。
「霹靂天雷」堪堪自余天平頭頂掠過,落在十餘丈外,爆出「轟」的一聲大震。
震聲中,那身材適中黑衣蒙面漢子手中朱紅圓筒已被乾坤劍震飛,落在—旁,同時渾身一麻,又被余天平點中穴道,斜身倒了下去。
身軀矮肥黑衣蒙面漢子此時相距余天平不到五尺,此人兇悍不畏死,明知余天平輕功甚高,閃讓迅捷「霹靂天雷」難以奏效,仍然猛按卡簧,將最後一顆「霹靂天雷」對余天平射去。
余天平點倒那身材適中黑衣蒙面漢子之時,目光已註定身軀矮肥黑衣蒙面漢子右手,就在他拇指下壓之際,疾地吸了一口真氣,身形凌空拔起。
那顆「霹靂天雷」又堪堪自余天平腳下飛過,落在十餘丈外爆炸。
身軀矮肥黑衣蒙面漢子甩掉朱紅圓筒,飛快地自肩后抽出—把大刀,獰喝道:「小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立即刀光如雪,勢若奔雷掣電,橫斬余天平雙足。
余天平身在半空,—口真氣未散,雙足猛縮,大刀危機—發地自腳底擦過。
大刀甫自腳底擦過,余天平不等對方換招變式,左足疾伸,踢向刀背,腰身一擰,右手乾坤劍一招「秋風落葉」橫削對方頭面。
身形矮肥黑衣蒙面漢子一刀削空,只覺虎口—熱,大刀已脫手飛去,同時眼前銀光暴閃,寒氣森森,敵人長劍已夾著隱隱風雷之聲削到,一時心膽俱裂,不自覺地向後疾退。
他忘了立身之處正在峽谷邊緣,雙腳踏空,大驚叫道:「不好!」
身軀已仰掉下岩去。
這一著,余天平也沒有想到,他雙足落地,左手急抓,已慢了一步。
自余天平現身到身軀矮肥黑衣蒙面漢子掉下岩去,這一段經過,說時緩慢,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忽然,傳來一陣「布聿聿」馬匹的聲叫與雜亂的蹄聲。
余天平知道是金少眉依言把馬匹驅散了。
余天平站在峽谷邊緣向下望去,只見田玉芳與那些黑衣蒙面漢子都在谷下,一齊仰頭上望。
只聽田玉芳大聲問道:「誰亂放『霹靂天雷』?……」
語音忽然變成驚異,又道:「誰掉下來丁?上面怎麼了?」
「田玉芳!」余天平探頭向外,叫道。
「是你?」田玉芳驚叫道。
「拍」的一聲巨響,那身軀矮肥黑衣蒙面漢子此時才跌落谷底。
谷下人一陣驚呼。
「不錯,你想不到吧?」余天平道。
田玉芳看了那黑衣蒙面漢子一眼哂然道:「正人君子的手段也這麼毒辣?」
「除惡務盡,多殺惡人不算毒辣……」余天平頓了一頓又道:「不過,這個人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還有三個呢?」田玉芳道。
「被我點了穴道,你放心,余某隻是說說,並不是好殺成性的人。」余天平道。
忽見谷底那些黑衣蒙面漢子有—部分向東西兩端散開,似乎是想從兩端出口出去再翻上山來。
余天平回身拿起身材適中黑衣蒙面漢子所用的那個朱紅圓筒,向下比著道:「如果亂動,休怪余某就用你們的『霹靂天雷』炸你們。」
那些黑衣蒙面漢子自是知道「霹靂天雷」的威力.果然一齊停住不動。
余天平趁機端詳了一下朱紅圓筒,外殼鐵制,漆上朱紅顏色,卡簧裝於尾端,筒內機關,十分精巧,每具內有黑色圓球兩顆。
正在端詳,田玉芳又叫道:「我問你一句話,你敢不敢說?」
余天平口中說道:「正邪不同道,水火不相容,你我處於敵對之間,不該說就不說,不是敢不敢的問題,你先問問看。」
「你怎樣脫身的?」田玉芳道。
「你不覺得問得太多嗎?」余天平道。
這句話是二人初見面,田玉芳說過的。
田玉芳格格笑道:「你很會學……」面色一正道:「如今主客易勢,生殺之權操在你手,你預備拿我怎樣?」
余天平道:「你昨日未殺余某,余某今日也放你一條生路。」
田玉芳才知昨晚說的話被他聽去了。
她心下在想,上面尚有六枚「霹靂天雷」,雖無法將自己與屬下全部炸死,至少也有一半要受到傷害,知道余天平的話不算誇大。
口中說道:「錯過今朝,下次遇上,田玉芳又是你的對頭,你不後悔?……」
余天平道:「余某說過便算。」
只聽金少眉在身後說道:「這種兇狠狡詐的女子殺之也不為過。」
余天平道:「不要說了……」俯首對峽谷下,大聲道:「田姑娘,以你的冰雪聰明,應該知道正邪之別,有所取捨,若不悔改,下次遇上,余某就沒有這麼大量了。」
未等田玉芳說話,又對—些黑衣蒙面漢子道:「諸君都是昂頭七尺的大丈夫,中原武林出類拔萃的人,何苦追隨邪魔外道,蒙頭蓋臉,生像見不得人似的,不但使祖先蒙羞,也糟踏了自己的一身藝業……」
只聽峽谷下鴉雀無聲又道:「余某言盡於此,聽也在你們,不聽也在你們。」說完,抽身後退。
只聽田玉芳叫道:「余公子!余公子!……」
余天平沒有理會。
金少眉道:「解了那三個人的穴道,問一問他們到底是什麼來路。」
余天平尚未答話,只聽田玉芳高聲吟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余天平一怔,暗忖:「這不是唐朝孟郊所作的「遊子吟」嗎?她怎麼忽然念起詩來了?
又回到峽谷邊緣道:「田姑娘!此時此地你竟有雅興吟詩?」
田玉芳道:「怎麼?吟詩有一定的時候與地點嗎?」
余天平道:「哪裡!哪裡!……」想了一想,又道:「我只是奇怪……」
田玉芳插口道:「我是有感而吟。」
余天平道:「令堂……」
田玉芳插口道:「田玉芳父母雙亡,形影孤單。」
余天平心中一跳道:「那姑娘有什麼感觸?」
田玉芳道:「你不覺得問得太多嗎?」
又是那句話頂了回來。
余天平忖道:「定是洛陽家中有了變故,她打聽到我家中尚有慈母,在眾人之前不便明言,借吟詩點醒於我。」
想到此處,心下狂跳道:「田姑娘!我明白了,後會有期。」他回身就跑。
金少眉後面跟著。跑到松林之內,果然只剩下兩匹白馬,其中一匹玉勒金鞍,神駿異常,定是田玉芳的坐騎。
余天平心急如焚,無心理會這些,忙將朱紅圓筒用繩索系好背在背上道:「我不去幽篁小築了。」
「去哪裡?」金少眉問道。
「回洛陽!」
「何事如此慌張。」
「可能家中有事方才她吟詩可能就是為我母親而吟!」
「這妖女的話能信嗎?」金少眉道。
「除了『魚腸金鏢』之外,她與我別無仇恨,她的話諒必不假。」
「洛陽在東,要走回頭路,朱姑娘處你不去了?」
「我想請姑娘去趟幽篁小築帶個口信,然後再到回春谷去會汪大哥他們一起,可以嗎?」
金少眉嬌嗔道:「我知道,你是有心避開我。」
「你千萬不要誤會,這兩處必須給他們—個消息,而我又無分身之術。」
金少眉仍然嘟著嘴道:「怕我武功差,連累了你。」
「你把話說反了,我是怕連累了你……」忍著心中憂急,和聲道:「如今我成了眾矢之的,與我接近的人早晚會受我的連累,再者,一入江湖,終身江湖,恩怨糾纏,永無了時,我為姑娘著想,能夠不涉足江湖,還是不涉足江湖的好。」
「話倒是不錯,可惜說得太遲了。」
「怎麼遲了?」
「第一,家父九龍堡被囚百日之恨,為人女者,豈能不雪?第二,家父是武林中人,我能避免不牽涉江湖是非嗎?第三,田玉芳與這些黑衣蒙面漢子不會不知我的來歷,他們親眼目睹我們在一起,我今後能置身事外嗎?」
她言之也能成理,一時余天平也想不出話來駁她。
金少眉牽著兩馬,將那匹玉勒金鞍的馬的絲韁遞給余天平道:「依你就是,田玉芳他們快上來了,走吧!洛陽兄!」
翻身上馬,向西馳去。馳行之際,眼睛卻向後看看。
余天平候她人馬身影被遠遠的山巒隔斷,才騰身上馬,扭轉馬頭,向東疾馳。
田玉芳這匹馬果然神駿,兩個時辰不到,已經過了潼關。
過了潼關,沿著官道,絕塵飛卻,只覺官道兩旁樹木房舍一拔一撥地向後倒去。中午時分,太陽還掛得老高,余天平已經趕了近五百里路程。
洛陽,高大巍峨的城垣已經遠遠在望了。余天平關心慈母安危,恨不得一步趕到家中,他對田玉芳的暗示,深信不疑,只是想不出對頭是誰?
田玉芳既肯暗示,自然不是她的一黨,那又是誰呢?思忖之際,已經馳近西關,人煙漸密,道上車馬行人絡繹不絕,余天平不敢縱馬急馳,緩緩行去。
行到關前,忽然斜地里閃出五個少年男女,攔在馬前。
余天平勒住絲韁一看,四個男的一律藍衫帶劍,—個女的勁裝窄袖,大紅披風。
余天千翻身下馬,拱手道:「各位……」
四個藍衫少年跨前一步,一字排開,神態倨傲,也不還禮。
右邊為首一人,大大咧咧地插口道:「你是余天平?」
余天平忍著氣道:「不錯,正是在下,各位上姓高名?」為首一人冷哼一聲道:「你浪闖的是什麼江湖?」
余天平陡地想起,汪劍志談黃山掌門齊子玉自斷一臂之事時,曾提起過他們,忙道:
「原來是黃山四霸天四少俠與齊姑娘,在下初涉江湖,孤陋寡聞,休怪!休怪!」
為首一人正是黃山四霸天之首南霸天裴元紹,他見余天平知道他們,不由面有得色道:
「這是小事,裴某兄弟可以不計較,但你師父朱宗武謀害九派掌門這筆血債,今天卻要償還了。」
齊素素道:「師兄!這事由爹爹他們去料理吧!」
裴元紹道:「師妹哪裡知道,這是一樁轟動武林的大事,我們搶先料理了,正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他語氣之中,根本沒有把余天平放在眼下。
因為余天平鬧九龍堡,夜探紅樓,回春谷比試內力,金家寨救友,這些事迹並未傳揚開來,否則四霸天的態度就不會這樣了。
西關是通街大道,行人眾多,此時四周已圍著好幾層人,在看熱鬧。
余天平道:「此處人多,換個地方如何?」
裴元紹道:「少爺正要朱宗武老匹夫的事傳揚天下……」
余天平厲聲道:「住口,若再口出不遜,辱及先師,余某長劍立取你首級。」
余天平俊目圓睜,威而有神。
裴元紹雖然狂妄,一時也被余天平神威鎮懾住了。忽然,人叢中有人叫道:「那不是余公子嗎?」
又有人叫道:「是啊!是余提督的公子嘛。」
原來余天平年少英俊,文採風流,雖是官宦之後,卻平易近人,所以在洛陽甚有聲名,很多人認識他。
余天平四下掃了一眼,正色道:「各位鄉親,你們俱是有家有業的人,聽余天平良言相勸,這武林中人尋仇報復的事不看也罷。」
眾人都是善良民,對於江湖上兇殺的事自然害怕,聞言陸續散去,少許不怕事的還在遠遠的地方探頭探腦地窺看,認得余天平的人都很驚異余公子怎麼會是武林中人?
余天平道:「黃山四霸天能代表九派嗎?」
他看出眼前這幾個黃山門下是些狂妄自大的角色,值不得與他們客套,所以口氣也變了些。
裴元紹仰頭向天道:「四霸天雖然不能代表九派,但把你擒下交由九派發落總可以吧。」
余天平把馬系在道旁樹下,屹立道中道:「余某在此,哪一位來拿人?」
裴元紹見余天平神色鎮靜,也不敢大意,向北霸天柳十風,東霸天李宗一,西霸天魏雲衣掃了一眼,三人一齊點頭。
齊素素道:「師兄不要……」
裴元紹道:「師妹不要多管閑事。」說話之時,裴元紹身形一飄,站在南方,柳十風等分站北、東、西三方。
四人將余天平圍在中央。
余天平哂笑道:「四霸天偌大名頭,也倚多為勝?」
裴元紹一怔道:「黃山四霸天與人動手,向來是一齊上,即令敵人是千軍萬馬,我們也是四人四劍。」
余天平氣極反笑道:「怪不得中原武林一片烏煙瘴氣,原來名門大派的子弟也這樣恬不知恥。」
魏雲衣年少氣盛,「刷」的一聲,拔劍出鞘,恨聲道:「魏少俠先割掉你的舌頭。」
「刷」「刷」「刷」裴元紹等三人一齊執劍在手。
余天平暗忖道:「既無法善罷甘休,就必須迅速懾服他們,免得以後無休無了。」口中朗聲道:「請發招。」
裴元紹道:「你亮兵刃吧!」
「用得著的時候,我自然會拿出來。」余天平道。
魏雲衣怒喝道:「你自己找死,怪不得魏少俠。」
他長劍抖出一片劍花.直刺過來。
余天平不知四霸天的功力深淺,總以為名門子弟總有幾分藝業,口出大言,只是要激近他們的真火而心躁氣浮,不料魏雲衣這一劍華而不實,才知高估了他們。
余天平見四人聯手,知道他們要排四象劍陣,其要訣為:「生生不息,互相呼應。」余天平胸有成竹,等魏雲衣長劍堪堪遞到胸前,身形迅疾一轉,左手扣住魏雲衣脈門,右手奪過他手中長劍。
長劍到手,裴元紹等三劍已經刺到,余天平以毒攻毒,就用魏雲衣的長劍橫掃過去。
一連串「嗆啷啷」之聲過處,裴元紹等三人也變成赤手空拳,四人木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余天平見狀,心下反而不忍,和聲道:「得罪了。」
他拇食二指,捏住劍尖,將長劍遞還魏雲衣。
魏雲衣羞怒交並,殺機盈胸,緊握劍柄,運集十成真力,悄無聲息地對余天平刺來。余天平劍眉雙剔,冷哼了一聲。二指加了四成內力。
「嗆啷」「嗆啷」不斷聲響,—柄百鍊精鋼長劍斷成十數截,掉在青石板道上。
余天平面罩寒霜,叱道:「閣下的行徑還算得是正派門下嗎?」
魏雲衣的面色由青變紅,由紅變白,切齒道:「尊駕不如殺了我們四兄弟,否則今日盛情,必定加倍相報。」
余天平朗聲道:「余某隨時候教。」
裴元紹道:「用不著猖狂,有膽子就不該躲躲藏藏,你怎麼不敢去邙山?」
余天平心中一動,忖道:「我四處奔跑,是受情勢所迫,他卻以為我是在躲避,這倒不用管他,但他提到邙山,莫非那裡又有什麼陰謀?」
余天平故意大咧咧地道:「邙山又怎麼?能吞吃了我余天平不成?」
魏雲依冷冷地道:「九派掌門齊集邙山,恭候大駕,能不能吞吃了你?閣下比我們明白。」
余天平心下—驚,面上卻未露驚駭神色,仰臉向天道:「余某若是不高興去呢?」
裴元紹獰笑道:「早知道你不敢去,不過現在由不得你了。」
余天平道:「腳長在我身上,去不去由我自己高興。」
裴元紹狂笑道:「除非仍然高興連老娘都不要了。」
余天平心中狂跳,面上裝作不通道:「家母如今安居家中納福,誰信你胡言。」
四霸天一齊大笑。
魏雲衣大笑道:「納福?……」
笑了一陣,才介面道:「早納到邙山去了。」
余天平得到田玉芳暗示有人對他慈母不利之後,他雖想不出是誰幹的,但心中總有點疑惑是紅樓五夫人,卻萬萬料不到是九大門派。
余天平悲憤滿腔,氣得渾身抖戰。
半晌,才定過神來,「刷」的一聲,乾坤劍已經拿在手中,恨聲道:「現在我用得著它了。」
前古神兵果然不同凡俗,但見光芒閃耀,寒氣襲人,四人齊地退了—步。
余天平雙目暴射熠熠精光,依序自裴元紹、李宗一、柳十風、魏雲衣面上瞪視了一陣,厲聲道:「九大門派明面標榜正義,骨子裡夕事做盡,壞事做絕,我恩師一門血債未完,如今又找到余天平頭上來了.今天你與我實話實說,不必余天平殺盡九派之人,就從此時開始了。」
劍尖直指裴元紹咽喉。
裴元紹懾於余天平神威,狂傲之性盡消,怔立當地,面色如土。
他不知是說好,還是不說的好。若是在余天平威逼之下說了,以後怎麼見人?如果不說,目下就是生死關頭。
裴元紹想了一想,正待開口,齊素素忽然走上前來道:「余公子,我告訴你好嗎?」
余天平收回乾坤劍,還在鞘中,拱手道:「有勞姑娘。」
齊素素道:「九大門派為了十三年前終南山那筆血債,一直在追蹤公子,後來聽說公子已被羅浮七俠在紅樓五夫人手中救出,但自此蹤跡全無……」
余天平忍不住說道:「在下另有事務羈身,並非如令師所說畏懼九大門派躲躲藏藏。」
齊素素道:「我雖是女流,也看得出,公子不是畏首畏尾的人。」
裴元紹四人雖然沒有作聲,但眼光中流露著不服神色。
齊素素沒有理會,接著說道:「九派之人無計可施,只好揚言幽困令堂,逼使公子露面,誰知就在九派之人聚集尊府之際,昨夜竟有人將令堂救走……」
余天平一顆心又懸到嗓子里,急急道:「誰?」
齊素素道:「朱小秋。」余天平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道:「咦?……」
他暗暗納悶,朱小秋怎會趕到自己前面來?體傷好了沒有?她從哪裡得來的信息?
齊素素見余天平沒有說話,補充一句道:「就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妖怪朱小秋姑娘。」雖是一句譏諷的話,說來卻滿含幽怨。
她將朱小秋視作心上人,那知心上人竟是個女的,其失望可知。
余天平卻不知道她何故又恢復了女裝?口中說道:「後來呢?」
齊素素道:「她與令堂走後不久,就被人發覺了,追了下去.一直追到邙山,九派之人路徑不熟,忽然失去了她們的蹤跡,九派之人就將邙山團團圍住,按戶搜查。」
「查著了沒有?」
「截至今日中午尚無下落。」
「請問姑娘,九派之人如果搜到家母與朱姑娘,你認為會怎樣處置?」
「九大門派本無加害令堂之心,但朱小秋一來,攪擾了原定計劃,群情激奮,今後如何,實難預料。」
「姑娘坦誠相告,在下受惠良多,盛情容後圖報……」
他目光一轉,對裴元紹等四人道:「在下千里奔波,出生入死.為的是恩師十三載沉冤,自信終有召雪之日,盼各位今後勿以耳代目,輕聽人言,信口雌黃,今日過招,在下容或出手過重,但實在是情非得已,各位願否相諒,只好任憑各位了。」
顯然他是為了齊素素才對四霸天客氣,說罷,一抱拳,翻身便走。
齊素素叫道:「公子。」
余天平道:「姑娘還有吩咐。」
「你去哪裡?」
「邙山。」
「此去邙山必無幸理,公子縱有霸王之勇,也難當九派人多勢眾,還望三思。」
「恩師冤情,不能不辯,老母安危,豈容坐視,縱然邙山有刀山劍海,也不能退卻不前。
姑娘好意,在下衷心感激。」說罷,牽馬便走。
余天平走進西關,將坐騎存在一個相識民家后,出了北關向邙山馳去。
洛陽,是有名古城,九朝在此建都,北郊邙山是歷代帝王埋骨之所。
邙山北向,一座依山面水的莊院,四圍全是墓田,莊主鍾斗明自號「墓園逸士」,庄名就叫做「邙山鬼庄」。
余提督生前與「墓園逸士」鍾斗明是莫逆之交,余天平與朱小秋都知道此事,齊素素一提到朱小秋走向邙山,余天平立刻想到可能是去了「邙山鬼庄」。余天平挂念慈母,恨不得一步趕到「邙山鬼庄」。
他尚未到山腳,遠遠便見到三三兩兩的武林中僧、道、尼、俗的江湖之人。
證實齊素素所言不虛,心下更形焦急。
余天平仗著地形熟悉,又有岩石、林木.基地掩蔽身形,翻過山頭,趕到「邙山鬼庄」,九派之人竟未發覺。
余天平自庄後進去,直奔大廳。
「墓園逸士」鍾斗明夫婦與余夫人正在大廳,余夫人面上顯露著焦急神色,鍾斗明不住勸解。
余天平驀地現身,三人不由又驚又喜。
余天平向鍾斗明夫婦行過了禮,一步搶到余夫人身前跪了下來,哽咽道:「孩兒不孝,害娘擔驚受怕了。」
余夫人撫著愛子面頰,靄然地道:「你瘦多了,為娘有鍾伯伯與朱姑娘陪著,什麼都不怕……」
「朱姑娘的事,娘知道?」余太平道。
余夫人道:「她瞞得我們好緊,一直到昨夜救我出來,才告訴我,這孩子既是你師父之女.身世又孤苦伶仃,你要善待她。」
余天平唯唯應了,又仰望著余夫人面孔道:「娘受苦了。」
余夫人撫著余天平頭髮說道:「你父生前常說:『勿計後果如何,但問此事當不當作。』如今你不僅為你師父洗雪十三載沉冤,同時你個人已與中原武林命運息息相關.為娘老了,不要為我打算,男子漢,大丈夫,要作堂堂正正的人,轟轟烈烈的事。」
鍾斗明是個憤世嫉俗,看透人生,寧可與鬼為鄰,不願與人交往,心存出世之念的老人,所以自號「墓園逸士」。
他劉余夫人這番鼓勵愛兒的話,與母子二人面臨生死關頭的這份鎮靜功夫,也不免由衷敬佩,撅著花白的長須,笑道:「賢母聲口.畢竟不同。」
余天平道:「朱姑娘呢?」
「九派之人已找到此地,她正在護庄河前與他們理論。」余夫人道。
「這是孩兒的事,不能由她擔當。」余天平道。
他霍地立起.轉自走出大廳。
余夫人高聲道:「平兒!勿墜家聲!勿忘父訓。」她忍著兩行珠淚未掉下來。
「平兒知道,娘自己保重。」余天平道。
余天平走出庄外,只見白衣勝雪、嬌美如花的朱小秋持劍挺立在護庄河的木橋上,面對著百餘武林人物。
護庄河寬逾三四十丈,只有這條寬僅數尺的木橋,朱小秋站立橋中,百餘武林中人除非闖翻了她,否則無法衝進「邙山鬼庄」。
百餘武林人物之前,一字排開,站著九個高矮不一,服飾不同的人,正是當今九大門派掌門人。
右第一,是個穿著灰色僧袍,面色紅潤,須髯如銀的老和尚,乃是「少林」派掌門人—
—大覺禪師。
第二人,身穿天藍色道袍,貌相清癯,黑須飄拂胸前,正是「武當」掌教——離塵子。
第三人,是個身形纖小,眉目清秀的中年比丘,乃是「峨嵋」派掌門——四明師太。
第四人,身形瘦長,穿著青色道袍,鬚髮花白,正是「青城」掌教——木元道長。
第五人,一襲玄色道袍,鷹鼻鷂眼,面色慘白,乃是「崆峒」掌門——白骨真人。
第六人,面如滿月,鬚髮如漆,正是「點蒼」派掌門人「美髯公」歐陽午。
第七人,是個身穿綠衫,面色姣好的中年美婦,乃是「衡山」派掌門人——「鐵觀音」
李吟風。
第八人,是個玄服勁裝大漢,乃是「華山」派掌門——「黑衣孟嘗」柳庄。
末首第—人青袍黃絛,缺了一臂,正是「黃山」掌門——「金輪大俠」齊子玉。
余天平與這九個人皆末見過面,但平日聽汪劍志談起過他們的相貌與人品,所以他一眼便認了出來。
余天平甫一現身,朱小秋適巧背對著他,尚未發覺,九派中人有些已經看見,只因不識,正在指手劃腳地談論。
余天平叫道:「秋妹!我來了。」
話聲中,幾個起落,已經縱到朱小秋身旁。
朱小秋大喜叫道:「天平哥I你怎麼來了?你怎麼知道?……」
九派中人已聽到二人對話,知道是正主兒到了,一齊鼓噪起來。
余天平插口道:「有話等會兒再談。」
向前走了幾步,站立橋頭,距九派掌門只有五六丈遠近。
余天平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面對九門派百餘人眾,毫無怯意,目光左右掃視了一遍道:
「在下余天平,聞說各位劫持家母,意在使在下出面,如今特地趕來,不知有何教誨?」
後面九派門下,又一齊鼓噪起來,有些喊殺,有些喊打。
九派掌門在竊竊私議,黃山掌門齊子玉越眾而出,恨聲道:「余小子!朱宗武老匹夫的血債,今日與你作個了斷。」
他因斷臂之事,是為了找余天平而起,心中恨余天平入骨。
余天平俊眼圓睜,面罩秋霜,厲叱道:「齊大俠,口不擇言,不怕失了你一派掌門人的身份?」
不知怎的,齊子玉這類狂傲的人,被余天平凜凜神威鎮懾住,隔了一會,才怒聲道:
「廢話少講,九大門派今日要你血債血還。」
余天平朗聲道:「先師欠九大門派什麼血債?」
齊子玉吼道:「事到如今,還在裝襲作啞,九派掌門人死在朱宗武之手,你是他唯一的傳人,他死了該由你抵命。」
「我先要他抵命。」朱小秋喝道。
她已嬌軀疾閃而前。
余天平出手如風,抓住她手臂拖了回來,低聲道:「不要輕舉妄動。」
余天平俊眼瞪視著齊子玉道:「先師害死九派掌門是誰說的?」
「盡人皆知,天下人皆這麼說。」齊子玉怪笑道。
「誰親眼目睹?誰可作證。」余天平朗聲道。
「九派門人親眼目睹,皆可作證。」齊子玉大聲道。
「親眼目睹到什麼?」余天平道。
齊子玉道:「要你死而無怨,我把朱宗武的罪行抖露出來,嘯月山莊本是朱宗武的宅第,當年九派掌門被接待在庄內吟風樓上,九派門人卻被以人數過多為辭,安排在庄外歇宿,半夜之間,一把大火,把吟風樓燒成平地,十人之中只有朱宗武一人生還,九派門下親眼目睹到這些,余天平!這夠不夠?」
「九派門下見到那把大火,也見到先師一人生還,可是誰又見到先師放火呢?」余天平道。
「在朱宗武家裡,不是朱宗武放的又是誰放的。」齊子玉道。
「這就是在下走遍天涯海角要追查的目標,九大門派不此之圖,一味怪罪先師!」余天平道。
「朱宗武生前,他自己都沒有分辯,你今日當著天下群豪巧言搪塞。」齊子玉道。
「先師也不知道是誰放的火,他能像你一樣信口雌簧亂指一個人嗎?」余天平道。
朱小秋忍不住叫道:「九派掌門俱是一派宗師,小小的吟風樓又無銅牆鐵壁,火燒之時,他們腿上長得有腳,不會跑嗎?」
「你是什麼人?一會兒男裝,一會兒又女裝。」齊子玉道。
朱小秋淚流滿面,切齒叫道:「我就是九派門人血洗嘯月山莊,唯一漏網的遺孤朱小秋,今日要索還血債的應該是我。」
她聲音凄厲,九派之人,個個心中一凜。
齊子玉是見識過朱小秋武功的人,不由自主在向後退了一步。
此時,九派散在邙山各處的人已聞訊趕到,人頭攢動,一眼望去,沒有四百,也有三百。
「秋妹,稍安勿躁。」余天平低聲道。
他目光註定齊子玉道:「朱姑娘的話,你聽見沒?」
齊子玉道:「朱宗武事先在酒菜之中放了『軟骨丹』,九派掌門中了暗算,跑得掉嗎?」
余天平道:「誰看見先師在酒菜之中做了手腳?你親眼目睹?」
齊子玉道:「你這不是強詞奪理嗎?朱宗武要做手腳,會讓別人看見?」
顯然說不出有誰看見朱宗武在酒菜中放了「軟骨丹」,氣勢也比先前軟弱得多。
余天平悲聲道:「原來九大門派指證先師是兇手,全憑想像,不求實證,先師喪家亡命,真乃千古奇冤……」
他目光一瞅,註定「少林」掌門人大覺禪師面上,拱手道:「武林中人皆推崇大師德高望重,在下有一事當面請教。」
大覺禪師對余天平無懼無畏的精神早已暗中折服,聞言稽首還禮道:「余少俠請講。」
「當年九派掌門齊下終南,走訪先師,到底為了什麼?」余天平道。
「邀請令師主盟中原武林。」大覺禪師道。
「練武之人一生最大的心愿是什麼?」余天平道。
「天下第一,武林盟主。」大覺禪師道。
大覺禪師雖是空門高僧,究竟也是武林中人,練武的人誰不是這個心愿?他又如何能例外,所以脫口而出。
「這就是了,天下第一人名號既已在握,還害死九派掌門作甚。」余天平道。
這個大覺禪師一怔道:「武當」掌教離塵子忽然插口道:「余少俠!若是令師無意允當中原武林盟主呢?」
「道長問得好,先師若是無意主盟,只須搖一搖頭,那有害此九派掌門之理?」余天平道。
離塵子「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忽然「崆峒」掌門白骨真人陰惻惻地笑道:「照你這麼一說,朱宗武倒成了仁人義士,九大門派數千之眾反成了不明是非的小人了。」他口氣帶有煽動意味。
「如今真像未明,余某無法肯定誰是君子?誰是小人?道長不必另生枝節,或暗示人眾,余某不是貪生畏死的人。」余天平道。
華山掌門「黑衣孟嘗」柳庄道:「聽說令師臨終之際,留下一封信萬言遺書,何不取出一觀。」
「先師確有一封遺書,可惜不在手邊……」余天平道。
「朱宗武的遺書不看也罷。」「點蒼」掌門歐陽午道。
他這話等於是說:朱宗武既是此案真兇,他的話也信得嗎?
余天平不理歐陽午說些什麼,他接著說道:「不過先師卻自承是受害之人,遺命在下為他洗雪沉冤。」
忽然,白骨真人冷冷道:「今日這麼多人,是來看朱宗武的徒弟舌戰群雄嗎?」
「看」字與「舌」字說得特別響亮,顯然是在提醒大家早些動手。
余天平與九派當今掌門一番舌戰之後,在他們口風與面上精神中,察覺出九派意見並不一致。
「少林」、「武當」、「華山」三派態度持重,於已有利。
「峨嵋」、「青城」、「衡山」三派掌門,至今尚未開口似在察看風色,見機而行。
「黃山」、「崆峒」、「點蒼」三派顯然是要置自己於死地。
余天平目光註定白骨道人道:「余某今日並末打算全身而退,就請真人划道,余某無不接著。」
白骨真人本想挑起群殺,或是別人出頭,料不到余天平頭一下就指定了他,任他心機如何高明,此時此地也不能緘默不應。
他臉上殺氣湧現,冷笑道:「只有朱宗武這老匹夫才能調教出你這種不知尊卑長幼的徒弟!」
他縱身撲來,劈出—掌。
余天平有心在眾人之前顯示武功,又恨白骨真人口出惡聲,一言不發,迎上前去,運集了十成真力,還了一掌。
「拍」的一聲大震,掌風颳得四圍枝葉亂舞,沙石紛飛。
余天平身形一晃,俊面微紅.白骨真人鬢髮散亂,向後退了半步。
九大門派齊聲驚呼。
朱小秋黛眉飛揚,面有喜色。
白骨真人自背上取下一根粗逾兒臂,長有三尺,上面全是倒鉤,白慘慘顏色,似棒非棒的兵刃。
余天平見那兵刃顏色,知道上面蘊有奇毒,不敢大意,翻腕撒下肩后乾坤劍。
只聽一聲「嗆啷啷」龍吟細細之聲過處.光華四射,日色為之一暗。
眾人又是—聲驚呼。
白骨真人數十年性命交修十成內力被一掌挫敗,才知面前這個武林無籍籍之名的少年,竟有雄渾的內力與精湛的武功。
他為了挽回顏面,想用悉心精製,蘊有屍毒的哭喪棒取勝,誰知竟引出敵人的利器,這一下又是弄巧成拙。
白骨真人想了一想,又將哭喪棒扎回背上,一面冷笑道:「仗持兵刃勝人,算不得英雄好漢,道爺就赤手空拳教訓你。」
朱小秋脫口罵道:「不要臉!」
余天平喝止,已經慢了一步,她已經罵了出口。
「皮厚。」人叢中有人輕聲罵道。
白骨真人面色如常,生像沒有聽到一樣。
「少林」大覺禪師、「武當」離塵子、「華山」柳庄、「峨嵋」四明師太、「青城」木元道長一齊羞慚得低下頭去。
「真人不用兵刃,余某也空拳奉陪。」余天平朗聲道。
他回手將乾坤劍插向肩后。
白骨真人凶睛亂轉,趁余天平右手還劍入鞘之際,疾掠而至。出手抓向余天平右手脈門。
「真不要臉!」人叢中有人低喝道。
余天平閃身避開。
白骨真人跟蹤進到,改抓為掌,當胸劈來。
他閃避之際,已經還劍入鞘,見白骨真人掌勢凌厲,而且自腕骨以下全是白慘慘之色,鼻端立即刺入一股腥臭之氣。
顯然他掌上又蘊有劇毒,心下一凜,不願硬接硬架,右掌如刀,斜斜地切向白骨真人手肘。
白骨真人右手一收,左掌劈出,仍用搶攻手法。
二人近身搏鬥,都是以快打快,一個是武林新秀,一個是一派宗師,招式快得像電閃一般,轉眼之間,就是四五十招。
白骨真人不由焦躁起來,運集功力將屍毒之毒之氣逼至右掌,左掌虛晃,引得余天平右掌攻來,然後右掌疾收,右掌擊向余天平胸前。
余天平料出對方心意,屏住呼吸,身形疾側,讓過掌勢,左足疾踢白骨真人右腿穴道。
白骨真人貪功心切,疏忽了下盤,等到發覺余天平這疾如電光石火的一腳,為時已晚。
他究竟是一派掌門,武功非同等閑.知道自己右腿穴道若讓余天平踢中,右腿就算殘廢了,百忙之中,竟避開了穴道位置。
只聽「砰」的—聲,白骨真人已經跌出丈外。
「好!」朱小秋嬌叫道。
人叢中也有人在喝采。
「余某收招不及,真人海涵。」余天平面色如常道。
崆峒門人連忙趕了過去,白骨真人末等身軀落地,右手—按地面.已經站起,雙手推開來攙扶的門人,切齒罵道:「小賊,你今日如能僥倖不死,下次遇上,道爺—定本利奉還。」
他說罷也不向其他八派掌門打招呼,領著門下排開眾人逕自去了。
余天平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齊子玉掄目一掃旁邊七派掌門,厲聲道:「瞧這小子耀武揚威的勁兒,簡直沒有把中原九派看在眼裡,我這一條膀子的先上。」
他話聲中,已走了出來。
齊子玉親眼看見余天平挫敗白骨真人,知道對方年紀雖輕,功力卻不在當今每—位掌門人之下,一個人斷難收拾得他!
他特別說他是一條膀子,分明是激另外七個掌門一齊出手。
忽然,點蒼掌門歐陽午喝道:「除惡就是行善,不用講什麼江湖過節,我也算一份。」
大步走出。
余天平見狀,知道今日斷難倖免,他對自身安危並不在意,所不放心只有老母—人,走到朱小秋身側道:「愚兄今日若有不測,家母要煩勞你了。」
朱小秋想—同出手,還未開口。
齊子玉已經叫道:「九大門派今日要你余天平一命,連朱小秋都可以暫時放過,你放心,與你老娘無關。」
余天平驀地回身,大聲道:「此話當真?」
齊子玉道:「齊某何等身份,豈能騙你。」
大覺禪師宣佛號道:「阿彌陀佛!」他聲音震得耳鼓生痛。全場頓時寂靜下來。
大覺禪師側臉離塵子道:「道友!一之為甚,豈要再乎?」
「貧道亦有同感。」
大覺禪師高聲道:「余少俠!武當少林兩派以信譽保證,今後九派與賢師徒之爭,決不涉及老夫人。」
此次,九派齊集洛陽,是由齊子玉傳柬,齊子玉柬中只說追索余天平,各派到了洛陽以後,才知他為了逼使余天平現身,竟不擇手段劫持了余夫人。
九派掌門多半數認為此舉太失禮面,尤以開宗立派已有千百年之久的少林武當兩派掌門人愧疚更甚。
無奈事關全體,不便明言,如今齊子玉自己提了一個頭,少林武噹噹然趁機表明心意。
少林武當兩派開了口,華山、峨嵋、青城、衡山、點蒼也隨聲附和。
余天平暗忖道:「九派之中終於還有幾個稍微能辨善惡是非的人。」
他口中說道:「余天平謹此致謝。」
大覺禪師愧然道:「余少俠言重了。」
「交代完了沒有?」歐陽午大聲道。
他這話不知是對誰說的?像是催余天平動手,也像是對少林大覺禪師的言語感到不耐煩。
說罷,伸手入袍內取出一條狀之物,迎風一晃,登時堅挺,原來是緬鐵所鑄的軟劍。
余天平心裡有數,明白歐陽午的功力比白骨真人高出不少。
齊子玉自背上撤下一隻金輪,執在左手道:「速亮兵刃,還有什麼拖的?」
他自右臂斷去以後,原先雙手合使三隻金輪的招式已無法運用,只好改使單輪。
余天平知道他二人自恃身份.不肯先行發招,心中哂然忖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如果真的自恃身份,就不該以二對一了。」翻腕撤下乾坤劍,大聲道:「得罪了!」
他乾坤劍劃出—道精芒四射的銀弧,對歐陽午削去。
歐陽午看出余天平手中是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劍勢未到,森森劍氣已經襲來.立即避過劍峰,橫劍貼向乾坤劍脊。
兩劍一貼,歐陽午運集全身真力,貫達劍身,吸住乾坤劍。
余天平虎口一熱,乾坤劍幾乎脫手,連忙翻手加力,向軟劍震去。
余天平究竟缺乏臨敵經驗,未看出這是歐陽午與齊子玉所安排的陷阱。只聽「呼」的聲響,奔到耳際,原來齊子玉那隻金輪已經揮舞過來。
頓時,情勢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