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第 八 章

洪澤地區最殘毒的一股水匪,搶劫客船的消息、轟動揚州淮安兩府,消息駭人聽聞。

旅客共有十六名被殺,船幸而保全了。

從此,翻江倒海這股最兇殘的水匪散了伙。官兵共收拾了一百零八具匪屍。

羅志超那些同伴的屍體,也列為匪屍處理。

從此,江湖朋友知道出了一個活報應彭方。

淮安的某些人士,本來就在尋找彭方。

兩相對證,肯定就是這位單人獨刀,盡殘百餘水匪,救了客船的活報應彭方。

其他有關的人,也在積極追查他的動向下落。

一鳴驚人,江湖道上有了他的應有地位。

短短的幾天時間。淮安地區出了兩個新一代人物,而且都是與魔道人物作對的好漢,綽號卻相當嚇人。

要命無常的底細,迄今仍然成謎。

活報應彭方,姓名總算透露了。

這兩個神秘人物,引起有關人士的高度注意,因而暗潮激蕩,風雨欲來。

彭剛不再乘船。提了包裹不再穿體面的衣衫,灑開大步沿大官道向南又向南,循線索向南追蹤。

由於追殺羅志超那些跳水逃走的人,他沒有機會弄到俘虜問口供,留下的全是受了重傷的爪牙,他沒有向重傷爪牙迫口供的興趣,因此沒查出羅志超那些人的底細,事過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這是說,他並沒有防範那些人報復的心理準備,也不知底,如何防範?

凶魔們行刺幾乎成功,僅傷了李知縣。他得到凶魔們乘船南行的消息,這才離家追蹤的。

他老爹責成他主動去找眾凶魔,不許凶魔們捲土重來行兇。

只有千日做賊,無法千日防賊。

把賊消滅在屋外,免得讓賊進屋格鬥房舍遭殃。

凶魔們都是匯湖上的風雲人物,決不可能就此銷聲匿跡,追跡似無困難,所以他有把握找到這些凶魔。

找到之後,必須一勞永逸,不留後患,可不能擊傷了事啦!在心理上已有除之了結的準備和打算。

在意識中,他與眾凶魔已產生誓不兩立的念頭。

已經開了殺戒,而且是慘烈無比的殘忍搏殺,他像是天生的殺神嗜血者,言行舉止皆有顯著的改變,變得像是充滿兇險性,曾經吃過人類的猛獸。

大官道傍著漕河東岸向北延伸.筆直、寬闊、平坦,路兩側的行道樹濃蔭蔽天,壯觀的情景並不次於漕河、旅客絡繹於途,沿途頗不寂寞。

申牌初,他便踏入高郵境。

高郵州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但在途中向旅客打聽了不少各地風土人情,腦海中已有些少許輪廊。

官道從北門入城,城外形成市街,雖然沒有西門外的市街碼頭區繁榮,仍具有相當規模。

他在地藏庵大街落店,準備到西門漕河碼頭區打聽消息,在北門外落店,不會引入注意。

來福老店是北門外規模最大的旅舍,但不夠高級,旅客品流複雜。

地藏庵附近,也是藏龍卧虎的問題地區,是江湖三教九流混食者的狩獵場,要什麼有什麼,也是巡捕們最感頭疼的治安不良地帶。

這是說、在來福老店附近打聽消息,有錢就有人供給,有勢也可用手段脅迫地頭蛇合作。

但他必須到碼頭區打聽、因為凶魔們是乘私有的船隻溜之大吉的,除非他們的船不在高郵靠岸,不然一定可以獲得一些線索。

他在鈔關應卯了好些時日,可說已混成潑字型大小大爺人物了,對江湖門道雖不算精,但也有門有道可以充場面。

加上他老爹不時將早年闖道,稱雄道霸的一些經驗見聞灌輸,說他已是半個江湖人並非誇張.足以在龍蛇混雜的問題地區充充場面。

地藏庵位於城外的市街。自然而然地形成龍蛇混雜的公眾活動場面,尤其是近官道的一段市肆林立,茶坊酒肆旅舍都是龍蛇混跡的地方,夜市一開,比白天熱鬧三倍,可以媲美兩座水碼頭(漕河碼頭與鹽河碼頭)。

落店梳洗停當,他在街上走了一圈,看了各處的活動場所,心知肚明知道該在何處找人討消息。

城門關閉后,華燈初上,他在一家酒肆晚膳,暗中留了心,跟蹤五個潑皮,進入一條小巷。

人算虎,虎亦算人,他畢竟是外地旅客,自以為精明。卻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比得上佔了天時地利人和的當地混世大爺精明?

他外表所露的氣質風標,怎能逃得過地老鼠的耳目?

他如果不跟蹤,潑棍們是不會注意他的。

即使注意,也會把他看成外地過境的肥羊財神爺而已。

他一跟蹤,便引起潑皮的警覺。

他在寶應處理客船的糾紛,救了被打得半死的遼寧雙豪和太平一霸,將船護送到寶應報案,他在船靠岸時便悄悄溜之大吉,避免被留住打官司,因此耽擱了兩天。

寶就距高郵僅一百二十里,消息早已傳抵高郵。

當然,傳來的消息是不實的,人言人殊,誇張失實添油加醬,活報應成了一個力拔山兮的再世霸王,頭如巴鬥眼似銅鈴,不然哪能一口氣搏殺潮水般的悍匪?

目前的他,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再世霸王,沒有人知道他是老幾,決不可能是那個揮刀氣吞河嶽的活報應。

更不可能有人聯想,把他與淮安的要命無常混在一起。

那位擊潰陰陽雙怪,戲弄百毒天尊、魔手無常的要命無常,是描了鬼臉的人,大概也像傳說中的白無常一樣,高大猙獰極為可怕。

強龍不壓地頭蛇,過往的江湖風雲人物,最好與地頭蛇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平衡局面,以免龍游淺水虎落平陽。

一旦影響了地頭蛇的權益,很可能在陰溝裡翻船,可知地頭蛇們,並不是真的害怕強龍。

他在陌生的地方跟蹤,犯了當地龍蛇的大忌。

他畢竟缺乏實際的經驗,並沒發覺警兆。

小街行人不多,不時有幾家住宅懸有門燈,但相當幽暗,至少不必提燈籠照路。

五個潑皮一面走,一面大聲談笑,葷話滿嘴,談的都是在賭坊妓宿所發生的得意事。

彭剛在三十餘步后亦步亦趨,要跟到這些人的落腳處再作打算。

迎面來了兩個醉漢,跌跌撞撞迎面而來。

五個潑皮不理會醉鬼,居然好心地讓路。

彭剛的身後不遠處,也有三個穿兩截貧民裝的中年人,一面低聲談笑一面走,像三個下工返家的工匠,挽肩搭背講悄悄話、似乎所談的也是有關風月的事,腳下比彭剛稍快些,逐漸拉近距離。

兩個醉鬼到了彭剛對面,突然四手一張擋住去路。

「少年……人。」右面那位留了白花鬍子的老醉鬼,夾著舌頭含糊地向他叫道:「對酒當……當歌,人……人生幾……幾何……」

「他娘的!你這老醉貓還有幾分學問呢!」他笑罵,向街旁迴避:「可別摔斷了老骨頭,好好看路。」

兩個老醉鬼跌跌撞撞跟著他移動,仍然擋住他的去路。

後面三位行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加快接近他身後。

「老漢我眼……眼睛沒……沒老花……」仍然是那位老醉鬼發話:「我……我們已經沒……沒有酒錢。少年人,敬……敬老尊賢是……是美德,請……請老漢喝……喝兩壺,老漢……」

「你還能喝?不醉死你才有鬼。」他笑不出來,老醉貓顯然要敲竹杠:「我不想打害死人的官司。」

「你……你一定要請。」

「不請不請。」

「我是當真的,不……不請就……就大叫……你搶劫老……老漢……」

「他娘的!你還會訛詐放潑呢!」

片刻的胡纏,後面三個人到了。

「喂!老酒鬼,不要藉酒裝瘋,想找死不要死在街上呀!」三個人搶出,爭相勸架拉開兩個老酒鬼。

老酒鬼當然不願意,更不願承認喝醉,少不了拉拉扯扯,鬼叫胡鬧,三個人對付兩個老醉漢的確有困難,即使醉漢上了年紀。

彭剛不得不出手相助,畢竟事故因他而起,六個人拉拉扯扯擠成一團,費了好些工夫,才將兩個醉鬼拉開,扶至街邊坐下,一坐下兩個老酒鬼就躺下了,隨即傳出鼾聲,酒臭薰鼻。

「這一副德行!」彭剛苦笑。「得通知他們家人,以免……」

「算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名中年人說:「天氣熱,睡街邊反而比睡屋子裡安逸。」

「這種時節在屋外睡的人多得很呢!」另一中年人畸咕著領先舉步。

彭剛也舉步,前面的五個潑皮,正轉入前面的小巷,他必須趕兩步跟上。

他腳下加快,超越先走幾步的三個中年人。

超越兩步、三步……突然眼前發黑,腳下一虛一軟,向前急走兩步,幾乎摔倒。

感覺中,身後三個中年人爭相上前相扶。

他不能拒絕相助的好意,想拒絕也力不從心。一陣暈眩感浪潮似的襲到,他向前再次栽出。

不等他用意識穩下馬步,已被兩個人擒住雙臂制住了,然後腦袋挨了一擊,立即失去知覺。

這不叫陰溝裡翻船,而是魚入網鳥入籠的必然結果。

在陌生的地方,先不冷靜地察看情勢了解環境、便貿然展開行動,不知當地情勢,落入網羅理所當然,根本就不知道為何與如何落在何人手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蘇醒了。

第一個清晰的念頭是:他又落在別人手中了。

這次沒被五花大梆,他略一移動,便已察覺出被行家制了手腳的穴道,用的是軟字訣手法,俗稱辦軟穴。

其實人體沒有所謂軟穴,如被軟手法制住,手腳的活動神經有了障礙,便會用不上勁軟綿無力,連站直也力不從心。

顯然對方雖是行家,並不知道他也是行家。這種屬於輕手法用來制住行家、所收的效果並不大。

一般說來,通常的行家、如果不是肯下十年苦功,修練先天真氣的高手,想自解穴道難上加難。

以他的年紀,下手的人決不會認為他可以自解穴道。

心中一動,他壓下立即反擊的衝動。

上次落在水賊手中,為免反抗時被波及旅客,他也強抑反抗的衝動,任由對方擺布。

當然,他有隨時皆可脫困反抗的本錢和能耐。

如果知道會立即致命、怎肯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任人擺布?那是把自己不當人看,白送老命。

藝高人膽大,他也有好奇冒險的劣根性、在發覺危機並沒迫於眉睫時,有意靜觀其變探索真相的念頭。

目前的處境並沒有立即的生死危險,他要等候機會發現真相。到底是些什麼人、如此費心布下陷阱計算他?

那五個潑皮、兩個老醉貓、三個中年行人,都是陷阱的關鍵人物,布置十分巧妙,配合得天衣無縫。把這個毫無所知的笨蛋弄到手,讓他大感佩服。

他終於體會到,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日難,這半日難是怎麼一回事,出外闖蕩是如何的艱辛,如何充滿兇險。

離家僅百餘里。可以說僅踏出家門口而已,便屢遭兇險,經歷生死難關,甚至災禍接二連三,如果他挺不住,這條命豈不一出門就斷送?

這是一間斗室,一床一凳傢具簡單,一看便知是婢僕所住的房閻,菜油燈發出柔柔的幽光。

房門大開,一個潑皮迎門看守。

房內,一男一女正在盤問囚禁在內的人。

囚禁的人共有四名,他是其中之一。

另三人是一位白髮老蒼頭,一身襤褸。另兩位是中年人,身材壯實外表驃悍。

房外也有人晃動、而且有不少人。

迎門那位看守,正是誘擒他的五潑皮之一。

負責盤詰的兩男女,令人眼前一亮。

男的年輕、英俊、魁梧、一表人才,那傲世的風標,令人一見便印象深刻,肅然起敬。

年輕英俊神氣的人,到處都會受到歡迎禮遇,辦事無往不利,佔盡便宜。

這位年輕人的確人才出眾,穿了水藍然長衫,佩的劍裝飾華麗、有一雙靈活有神的星目。年紀可能在二十三四歲之間,正是男人最成熟的年齡。

女的也年輕,而且貌美,穿花衫裙,眉目如畫嬌小玲瓏,也佩了劍,女性使用輕靈的劍。

一頭秀髮,卻梳了雙丫髻,那是婢女的髮式,十七八歲,曲線已經發育接近成熟。穿得體面,花綢衫裙像是千金小姐,卻是侍女身份,令人起疑。

「是你,妙極了。」年輕人踢了老蒼頭一腳,得意極了:「要命龍王常江,沒錯,是你,乾坤一劍的狗頭軍師。呵呵!你這個在江湖一度曾經風雲人物,成了精的老前輩,居然被一些三流小人物,輕而易舉弄翻,成了離水的老龍,真是可悲。」

彭剛心中惱火,大為不滿。

「他娘的!又是乾坤一劍,真是冤魂不散,這混蛋的事不斷地牽纏著我。」他心中暗叫:「簡直豈有此理,我一定有某些地方和他相衝,一定。」

他不認識要命龍王是老幾,大概是江湖成了精的老前輩錯不了,居然也和他一個初出道的晚輩一樣,被人算計用迷魂藥物當街擄來了,不但初出道的人吃虧上當,連老江湖也同樣在陰溝里團船。

『老夫也似乎對你這位年輕人不陌生。」要命龍王不能再假裝是窮苦老蒼頭了,身份已被揭穿,再裝下去必定自取其辱,因此說話有了精神。

「我江湖秀士楊世權曾經在大江一帶遨遊,一支劍傲視江湖,所以曾經在江南與閣下有一面之緣,所以,一眼便看透了你的身份。楊某神目如電,有過目不忘的天賦,即使你曾經化裝易容,仍然難逃在下的如電神目,你認命吧!」

「咦!老夫與尊駕也僅止於一面之緣,一無仇怨二元利害衝突,相見點頭打招呼談不上交情;尊駕為何利用宵小暗算老夫?」

「這與仇怨交情無關。」

「老夫要求解釋。」

「那是你與風雷劍客的事。風雷劍客那些人,一直與貴上乾坤一劍周日升,在湖廣河南交界處,恩怨牽纏二十年,表面仍然維持平衡局面,暗中雙方都在積極準備吞併的大計,你們也不斷地製造機會,送他下地獄接收他的地盤,沒錯吧?」

「哦!你是他的人?」

「是你出主意用下三濫手段算計老夫?」

「在下只是眾多助拳朋友之一。策劃執行消滅你們的另有其人。你們這次離巢北上,意圖與大河以北的伏魔天王孫亮,協商聯手合作,圖謀中天君風雷劍客,瓜分他的地盤,沒錯吧?南北天君聯手合作如果成功,便成功了一大半,想得真妙,風雷劍客能不設法阻止,任由你們坐大消滅他嗎?

江湖四大天君;各有勢力範圍,彼此之間,面和心不和,明裡保持尊重,暗中勾心鬥角,隨時準備接收對方的地盤,吞併對方的基業。

乾坤一劍的地盤,在大江左右岸,上起湖廣夷陵州,下迄揚州通州,稱南天君,江南正是他的根基。

北天君伏魔天王孫亮,地盤在山東京師一帶。

中天君風雷劍客傳雷,地盤在河南山西。東與北天君接壤,南與南天君有利害衝突。

如果南北兩天君積極圖謀聯手合作,他肯定擋不住兩面受敵的壓迫,設法解除威脅是理所當然的事,當然更希望接收南天君的地盤。

南天君的地盤是全國的精華地,誰不眼紅?

淮安是所謂蘇北區,與魯南區都是三不管地帶,各天君在這些地區活動,都算是離巢的猛獸,只能遊走獵食,沒有固定的地區。

只能各展神通,看誰有本事獲得地方的、遊盪性的江湖朋友協助,威迫利誘雙管齊下,看誰能把對方打下十八層地獄。

乾坤一劍的爪牙江寧雙豪與太平一霸,上次就被洪澤水匪弄到手幾乎丟命。

要命龍王是乾坤一劍的軍師、又在高郵栽了。

高郵雖然地屬揚州,但乾坤一劍的地盤,只抵達揚州城左近,無法伸到高郵州。

府城以北的各地龍蛇,不允許南天君的手伸到北面來,說明以北至魯南一帶,各地的龍蛇不好惹,本身就出了不少名震天下的人物,乾坤一劍還真不敢在這一帶示威,因此悄然神密過境,人手分散以避免當地龍蛇誤會。

怕事的人偏偏有事。

乾坤一劍真沒料到,中天君風雷劍客會知道他的行蹤,派譴大量人手算計他,完全陷入被動,發現危機已來不及應變了。

彭剛怎知這些江湖大豪之間的恩怨是非?

但從多方面的跡象中,已有點恍然,他無意中捲入這場陰謀鬥爭的旋渦,而且涉入甚深了。

這些事與他無關,他找的是陰陽雙怪,以及百毒天尊那凶魔,消除凶魔向李知縣行刺的威脅,江湖的吞併鬥爭他無意過問。

可是,一而再牽涉到他,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想擺脫恐非易事,他得打起精神渡過難關。

他要在江湖追逐眾凶魔,不想招惹各地龍蛇豪霸。

但如果威脅到他的安全,又當別論。

上次他一怒宰了上百名水匪,這次……

這些混蛋最好不要危及他的安全,不然……

他老爹綽號霹靂火,退隱江湖二十年,迄今聲威猶在,性情火爆下手不留情,目下老一輩的高手名宿,提起霹靂火猶有餘悸。

龍生龍鳳生鳳,霹靂火的兒子,性情豈能相反地溫順?

不變本加厲已經不錯了。

憤怒地揮刀屠賊,已說明他也是一個霹靂火。

「原來如此。」要命龍王絕望了:「你這混蛋仗劍遨遊天下揚名立萬,自己不想憑努力爭取你的聲望,你就有這麼一點點骨氣?」

江湖秀士憤怒地飛起一腳,把要命龍王踢得滿地滾。

「老狗,你休想在我面前耍光棍。」江湖秀士兇狠地踏住要命龍王的小腹:「如果不是有人交代要活的,在下要活剮你這老混蛋。小春,把他帶走。」

「喂!慢。」把守在房門口的潑皮,及時出聲制止:「在離魂使者前輩下達指示之前你們不能將人帶走,已認出身份,你們可以走了。」

「可惡!你不許在下把人帶走?」江湖秀士臉一沉;要發威了:「雲裳仙子夏姑娘委託你們捉人,人捉到了,應該讓在下把久帶走,她要我來帶人的,你不肯?」

「咱們只聽張前輩的,張前輩是咱們老大的朋友。」潑皮不肯讓步:「同時,主要的獵物還沒弄到手,咱們要從這位要命龍王口中,逼出乾坤一劍的下落,以便布網張羅。你把人帶走,咱們如何向老大交代?」

「如何交代是你們的事。」江湖秀士乖戾地說:「人在下必須帶走。離魂使者張百靈,目上何處?叫他來,我看他肯不肯把人給我帶走,哼!」

房外出現另一名潑皮,臉色有點不悅。

「楊秀士,講講道理好不好?」

這位潑皮擺出低姿勢,但是神色間可不怎麼願意低聲下氣:「咱們職責所在,怎敢違命處理?請稍候好不好?張前輩不久便可返回。兩位請到前廳喝杯茶,不久不但張前輩會返回,咱們的老大也會從西門碼頭返家。已經是下半夜了,已沒有可疑的人可捉啦!」

「我不管,我的事重要。」江湖秀士橫豎地不肯讓步。

「在下……」

「你不答應?」

「閣下不可欺人太甚……」

江湖秀士憤怒地邁出兩步,雙手上提,星目冷電乍現。

兩潑皮一驚,退出門外。

一聲輕咳,進來一個於瘦修長,穿了青灰色長衫,佩劍掛了大革囊,梳了道士髻的中年人。

「楊秀士,你動了殺機。」中年人陰笑著說:「不要,很不合道義。你的劍術武功,我知道非常了不起,但於我這種不想憑武功混世的人,武功算不了什麼。」

「哦!離魂使者,你想試試在下的武功算不了什麼,那就試試吧!」江湖秀士冷笑,豪氣飛揚:「我的武功也許算不了什麼,對付不了你的道術,但不想自甘菲薄,至少在下願意承認自己無能。試試啦!不試怎知。」

「你……」

「你的手一動,一定會有了結果。」江湖秀士星目中殺機怒涌,雙手十指不住有韻地張合,星目神光炯炯,緊吸住離魂使者的眼神,懾人的氣勢極為凌厲,簡直就像一頭即將撲出的金錢大豹。

侍女小春揪住要命龍王的背領,將人拖起沖離魂使者嫣然一笑。

「張前輩,不要和張公子鬧意氣,那不會有那處的。」

小丫頭的笑流露出可以察覺的盪意,但說的話卻含有強烈的警告意味:「百毒天尊的奇毒,也奈何不了楊公子。浮雲散人的乾坤大法,也在楊公子的劍下消散崩潰,憑前輩的役魂驅魄巫術道行造詣,在強烈劍罡的神威掃蕩下,很可能如湯潑雪。如果楊公子沒有驚世的修為,豈能讓風雷劍客禮聘為上賓客卿?人我們要帶走,我家小姐會向諸位道謝的。」

離魂使者臉色一變,不敢妄動。

並非江湖秀士的凌厲氣勢鎮住了他,而是侍女小春的話,把熄嚇了一跳,膽氣迅速地沉落。人江湖四毒的百毒天尊,江湖上的高手名宿也聞名色變。

大名鼎鼎的大法師浮雲散人,道力通玄能驅神役鬼,頂尖的高手名宿,也敬鬼神而遠之。

一旦知道對方是何人物,這位巫術名家心中發虛,加上江湖秀士那氣傲蒼天的凌盛氣勢壓迫,難免氣沮膽寒信心消失。

「好吧!我會和夏姑娘理論的,把人帶走,愈快愈好。」離魂侍者憤憤地說,讓出去路。

「謝啦!」小春拖了要命龍王舉步。

「這幾個你們不要?」離魂使者指指彭剛三個人。

「我們不要不相關的人。」江湖秀士一口拒絕。

「他們都有嫌疑,很可能是乾坤一劍的爪牙。」

「即使有嫌疑,大不了是些眼線小人物。乾坤一劍的有頭有臉爪牙我認識,其中絕對沒有這三個廢物,在他們口中,是絕對問不出什麼線索來。你留下吧!我只要這位狗頭軍師。」

「那……這三個人……」

「那是你的難題。」江湖秀士舉步出房。

「好吧!我會把他們處理掉。」離魂使者咬牙說,突然搶出兩步,一腳踢向彭剛心口。

這傢伙顯然心中怒極,將怒氣在三個俘虜身上發泄。

這一腳十分兇狠沉重,必可將入的心胸踢扁,殺人的心態,暴露無遺,有意讓江湖秀士難堪。

腳賜出,彭剛恰好挺身而起,身形半轉,讓對方的腳擦胯而過,巨掌疾揮。

劈啪兩聲暴響,兩記正反陰陽耳光,把毫無提防的離魂使者打得唇裂齒折,仰面便倒。

變化太突然,在場的人還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彭剛跨前兩步,一腳疾飛。

江湖秀士怎知道身後有變,但聽到耳光聲,被聲音所吸引,本能地扭頭回顧,身軀也自然略為扭轉,無意中躲過海底被踢的大劫。

海底被重踢,不死也會殘廢。

一聲驚叫,江湖秀士右臂被踢中,勁道猛烈,人在驚叫聲中,飛起向前翻,飛出房門,把小春和兩潑皮撞倒,摔出房外跌成一團。

唯一的菜油燈倏滅,房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聰明人知道如何趨吉避凶,知道何時該採取何種手段應變自保。

彭剛一腳踢偏,頗感意外,但不甘心,狂沖而出要追擊江湖秀士。

房外也漆黑,人已經不見了。

地下,只留下無法活動的要命龍王。

沿走道追出大廳,大廳空空如已。

轉回囚室,離魂侍者也不見了。

沒有人被殺,他的怒火很快地熄滅;

解了要命龍王三個人被制的穴道,他在屋內走了一圈,發覺全屋已鬼影俱無,人都逃了個精光大吉。

「老弟,我知道他們的巢穴在何處。」跟在他身後的要命龍王說:「我們去討公道。」

「你少來煩我。」他大為不耐。

「咦!老弟……」要命龍王吃了一驚。

「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你對我像有不滿……」

「反正你們都不是好東西。狗咬狗連累不少無辜的人。」他恨恨地大發牢騷:「你們那幾個什麼扛寧雙豪,什麼太平一霸,就幾乎害死了一船人!你在這裡,也有不少無辜不相關的人跟著遭秧。你們這種爭名奪利的你打我殺,何時方了?哼!你離開我遠一點。」

「老弟台……」

他衝出天井,躍登屋頂一閃不見。

要命龍王飛躍而起,登上瓦面已一無所見。

「他怎麼知道汜光湖的事?」要命龍王站在屋頂上自言自語:「即使他是船上的旅客,也不可能知道江寧雙豪、太平一霸的事,除非……哎呀!他可能是活報應彭方,水賊的牛筋索五花大綁,他也輕易地脫困,制軟穴當然奈何不了他。」

要命龍王是江湖人精,一猜便中。

江湖秀士是江湖當代的年輕一代風雲人物,出道三四年,以遼湖邀游者身份橫衝直撞,以遼湖豪傑自命,的確管了不少閑事,擊敗或殺掉不少高手名宿,名號越來越響亮,江湖朋友把他看作狂人瘟神,亦正亦邪令人莫測高深,已有相當傲世的聲威。

中天君風雷劍客,一代梟雄實力雄厚,也待這位年輕豪傑為上賓客卿,可知對他的賞識和倚重。

在河南山西地區群雄的心目中,這位江湖秀士的確武功超絕,榮登當代江湖後起之秀,名列風雲人物實至名歸。

即使有飛天遁地的神通,在毫無提防下,被三流人物在背後賜上一腳,也必定非死即傷。

他所挨的一腳勁道相當猛烈,幾乎把他的右腿踢脫了臼,摔翻之後右腿橡是廢了,右半身痛得發僵。

千緊萬緊,逃命要緊。乘混亂昏黑的時機,強忍痛楚連滾帶爬逃命,左退,居然被他鑽入廂房,爬牆從鄰屋脫身,保住了老命。

他把踢他的人恨入骨髓,發誓要將這個人化骨揚灰。

可是,他不知道這人是何來路。

次日近午時分,他已可活動無礙,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本地的龍頭大爺至尊刀洪深。

他落腳在近城門口的悅來旅店,同店還住有他一些同伴。

同伴是幾個女人,為首的是江湖名女人云裳仙子夏瑤姑娘,有兩位侍女小春小秋。

逃回客店,他知道小春已經安全返店,藉口受傷,無意與雲裳仙子詳說,閉門養傷準備下一步行動,近午時分悄然前往洪宅找至尊刀。

至尊刀怕得要命,怕晚上那位在藏匿俘虜房舍發威的人尋仇報復,全宅戒備森嚴,戰戰兢兢接待這位臉色難看的貴賓。

豪霸們辦事是非常小心的,為非作歹通常避人耳目,受託所捉到的人不曾往主宅送,囚禁俘虜的房舍位於街尾,是一位小爪牙的住宅。

江湖秀士直接找上主宅求見,這位高郵大龍頭惴惴不安。

「我一定要知道這個人的底細。」江湖秀士臉色難看,像討不到債的債主:「人是你們用離魂香捉住的,一定知道他是何來路。」

「老天爺!我的人怎知這個人的來路?」

至尊刀叫起天來,滿臉橫肉的臉孔呈現扭曲更為難看:「我的人分頭在地盤內,擒捉可疑的人,這幾天已先後捉了十三個,都是捉到不久后便請你驗收。我們不想惹麻煩.所以不問口供,避免知道所擒的人底細,萬一走漏風聲、他們的親友找上門來。因此你們如果不將人帶走,便立即來口掩埋來跡。這個人也按規矩處理,誰也沒問他的口供。怎知他姓甚名誰?

你問我我又去問誰呀?」

地方上的龍蛇替朋友辦事、對本身的安全頗為小心,擒人轉交最好避免對手了解底細,主要人物也最好不照面,日後如果走漏聲出事,可以推得一乾二淨.即使對方親友用酷刑相逼,也逼不出結果。

至尊刀說的是實情,擒人交人的過程,雙方事前皆有所協議,今晚擒獲的四個人,至尊刀的人並沒先查底細,而且避免查問,出了意外與他無關。

認出要命龍王的身分,得力於江湖秀士。

至尊刀的人如果不在場,根本不可能知道擒獲的可疑俘虜是何來路,因為爪牙們不負責查問,而且避免查問。

替朋友捉人,不查底細便可避免涉入。

這幾天所擒獲的十三個人,除了被認出的要命龍王之外,其他十二個人,爪牙們避免查問來歷。

有九個人已被秘密來口掩埋,到底是何人物誰也懶得過問,日後如果前來追查,必定得不到結果。

江湖秀士向至尊刀查問,當然白費工夫。

在街上亂捉可疑的人,捉到后不先弄清底細,在轉交時所捉的人脫逃等於是露了底,至尊刀的恐懼,比江湖秀士更深,他必須等候脫逃的人前來興師問罪。

以當時所發生的狀況估計,這個人剎那間便擺平了所有的人,如果前來尋仇報復,他至尊刀一群三流爪牙潑棍,哪禁得起三兩個切割?

他唯一的希望,是脫走的那個人,不知道他是罪魁禍首。

要命龍王也逃掉了,他讓乾坤一劍的人去找江湖秀士算帳,他當然也積極準備應變,準備應付南天君乾坤一劍的江湖群豪報復。

江湖秀土居然也來找他,而且態度不友好,他必須慎重的應付,以免又增加一方勁敵。

朋友如果變成仇敵將比單純的仇敵更可怕。

「你沒派人追查?」江湖秀士不滿意他的答覆,但也無法反駁,只好另起話題。「怎麼查?」他沮喪地說:「夜間把人捉住,四更天便出了意外。那個人不但強悍絕倫,離去的輕功更是有如鬼魅幻形。天一亮旅客紛紛離境,漕河碼頭船隻晝夜都有船駛入或離埠,無根無底無所知,怎麼追查?人我是派了,而且派了七八十個眼線,迄今毫無音訊,的確無可奉告。我已經擔心他找上門尋仇報復,出了事,我冒的風險比你們大,你不要再逼我好不好?」

「我無意逼你。」江湖秀士悻悻地說:「難道你不想查出他的根底,讓我們的人把他斃了永除後患?」

「我圖謀他的念頭,比你強烈百倍。你們不久便會離境,我有根有底必須死撐,難道我不急?」

「離魂使者呢?請他來談談好不好?他是大名鼎鼎的浪人,卓越的巫師,會驅神役神,會差遣耳報神,見多識廣,消息靈通,應該一些線索風聲。」

「他。你算了吧!他不但大牙掉了一大半,連門牙也掉了兩穎,臉腫得連眼睛都不了,說話透風嘶啞,躺在床上哼哼哈哈,你去找他有用嗎?」他不自禁打一冷顫:「那混蛋如果不揍耳光而劈腦門,和老頭肯定會下陰司去做使者了。」

江湖秀士被這些話觸及痛處,臉色更難看了,右臀那一腳余痛猶生,心裡的痛更是難受。

「他最好早下地獄,免得我找他講理。」江湖秀士爆發主似的大叫:「他斬釘截鐵保證,有效制住那些人的軟穴,絕對無法動彈,因此我非常信任他的保證,並沒加以檢查加制,導致大家遭殃。」

至尊刀感到無名火起,可是不敢發作。

這位年輕風雲豪傑,出了事盡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都是別人不對,替這種人辦事,哪有好日子過?

「你最好不要去找他,他那人個陰毒得很,片毗必報,他會譴鬼物找你。」至尊刀語氣一冷:「人你已經接收,可以說人交出,他便沒有責任了。事實上在你接收之前,並沒發生任何事故。而且,據我的人說,是你強行要把人帶走的,我沒弄錯吧?」

「這……」

「請保持你一代年輕風雲人物的豪氣。」至尊刀不客氣地沉聲說,阻止對方強辯或撒謊:「你我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要有大丈夫的擔當。」

江湖秀士是不能不做大丈夫,這些話擊中一個驕傲人物的要害,「罷了,目下責怪誰已無濟於事。」江湖秀士不再強辭掩飾失敗的的恥辱:「在下當時的確大意,被那混蛋從身後行致命一擊。要命龍王難道也沒有線索?」』「那老傢伙才是成了精的老江湖,精明機警兇殘奸滑,我那些潑皮子弟想在他逃匿之後盯住他,不啻痴人說夢?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已潛出州境與爪牙會合,在近期內會前來、找我報復,很可能把從推安遁回的乾坤一劍引來行兇。你們何不留下?在這裡等他強似在各地窮摸索。」至尊刀乘機留客,除去乾坤一劍雙方皆大歡喜。

知道底細的仇敵不難對付,南天君乾坤一劍像離水的魚,在高郵至尊刀的勢力範圍內成不了氣候。

至尊刀所擔心的,其實是毫無所知的彭剛,所以希望江湖秀士的人留下,增加防懷實力。

「我和夏姑娘只能再留三兩天,前往風陽與傅大爺會合,我們已經證實,引誘一劍北上的計劃,已經功敗垂成,那混蛋並沒過河北上。傅前輩投鼠忌器就不便出面,如果不能在回程中截住他,便得秘密撤離,日後再計劃相圖。

既然要命龍王已在這裡現蹤,表示乾坤一劍很可能已在掩護下回巢了。此至揚州快船一天可到.揚州就是他們的地盤,我留下這裡,等到他的機率不會超過一成。」

江湖秀士透露風雷劍客傅雷的行蹤,也等於是拒絕久留,無意替至尊刀彌禍消災,撤回河南的路結在西面,不敢走南天君的地盤。

鳳陽徐州一線,是三不管地帶、南、北、中三天君的勢力皆不敢擴張至附近,以免引起衝突。

這一地區的地方龍蛇們,也不允許三方面的人在此建勢力範圍。

失敗后必須立即遠走高飛,江湖秀士答應留下兩三天,已經情至義盡,冒了相當大的風險。

得了好處幫助朋友,當然得冒承擔責任的風險。

至尊刀沒有充分的理由,要求對方留下承擔責任,也知道很難獲得對方的助力,一切得靠自己,既然對方無意傾力相助,再勸說也是徒然。

「三天兩天濟得甚事?」

至尊刀語氣冷淡,表示放棄請求相助的意圖:「諸位還是積極準備離境為佳,我相信要命龍王仍留有眼線,在這裡留意你們的動靜,你在舍下來來去去,反而影響在下的安全。在下不能親送諸位動身,祝諸位順風。」

「我估計要命龍王還在貴地潛伏,候機蠢動,你說過他是片眥必報的人,我等他。」經至尊刀一摧,江湖秀士反而不急於離境:「我們不會妨礙你。告辭。」

各懷機心,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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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影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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