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巴頓,巴頓!

啊,巴頓,巴頓!

啊,巴頓,巴頓!

作者:阿西莫夫

他穿的那套晚禮服讓我看走了眼,沒能瞬間認出是他,還以為真的來了位當事人。當時我對本周以來這第一位顧客欣喜異常,根本沒顧得上細想:早上9:45怎麼還有人穿著晚禮服?儘管此人的袖子短得使手腕露出足有六英寸,儘管在褲管和襪子之間還空出了一大截,我還是只顧著殷勤接待。

但我馬上瞧見了他的面容——這正是我的奧托舅舅!

「啊,是您,舅舅!」你們只要曾經見過他一面,就能在任何地方認出他來。

從五年前《時代》雜誌在封面上登出他的尊容以後,至少有兩百名讀者寫信給編輯部賭咒發誓說對他的相貌永世難忘,其中多數人甚至為此惡夢不休。

知道我舅舅的全名嗎?好吧,他叫奧托施梅里馬依,是我媽媽的嫡親弟弟,我的名字則是加里斯密特。

「加里,我的孩子,」他說,他的胸腔發出的聲音宛如呻吟。

這一切令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問:「您穿著晚禮服幹什麼?」

「這是租來的。」舅舅回答說。

「是啊,不過為什麼一大清早就穿呢?」

「難道現在已經是早上了嗎?」他失神地四處張望。

當我終於使他確信眼下已是上午時,他才得出結論:也許他已在大街上晃悠了一整夜。

他用手在額頭上捋了一把說:「我心煩意亂,加里,全怪那宴會……」

他的手在空中揮動,然後又緊攥成拳,砰砰捶在我的桌上,好似榔頭在打樁。「

夠啦!以後一切我都將自己來干……」諸如此類的聲明,我舅舅已作過不止一次。

話得從「施梅里馬依效應」講起。1966年他就發明了這個效應,有關這一點也許你們知道得並不少。簡單說來,他發明了可以用人腦的生物電流(更具體說,是大腦細胞周圍形成的電磁場)來控制繼電器。他多年苦心鑽研,想把它用於長笛,使長笛只需通過意念就能奏。長笛是他的愛好,是他的生命,這將是音樂領域的一大革命。今後任何凡人都能演奏長笛,既不需音樂天賦,也無需苦練技巧。誰想演奏就能演奏。

五年前,有人利用這種效應建立了超聲波場,能反過來使腦細胞劇烈震蕩,使大腦完全崩潰。能在二十步開外閃電般地殺死一頭老鼠。他們聲稱對人也具有相同效果。

此人獲得了上萬美元,而康索里公司的老闆則賺了上百萬,因為政府買了這項專利。

那麼我的奧托舅舅呢?咳,他僅僅被登上了《時代》雜誌的封面而已!

在這以後,所有認得舅舅的人,都注意到他顯得鬱鬱寡歡。有些人想,這是因為他連一丁點好處都沒能撈到;另一些人則認為,他是因為這個偉大的發明被變成殺人武器而痛心疾首。

其實這些看法全是胡扯蛋!舅舅僅僅是為了長笛。長笛是舅舅的一切,可憐的奧托舅舅珍愛長笛勝過生命。他永遠隨身攜帶,準備在任何場合演奏。長笛被裝進特製的匣子,早、中、晚三餐時掛在椅背上,睡覺時則放在床頭。一到星期天清晨,大學的物理實驗室里就會傳出令人心碎的樂曲聲,不過奧托舅舅並不能維妙維肖地再現目耳曼民歌的感傷情調。使人難過的原因,是沒有一家樂器廠願意欣賞舅舅對長笛的革新。音樂家協會發出威脅:要懲罰任何敢於和舅舅接觸的人,著名的指揮家還在報刊上發表什麼《藝術的墳墓》等等文章。猛烈的抨擊使奧托舅舅至今沒能恢復元氣。

現在他說:「昨天我滿懷希望:因為康索里公司在電話里通知說,要為我舉辦一個宴會。我自忖也許他們會買下我的長笛專利啦。」

「想一想,」我嚷說,「上千把長笛在街上排著隊吹奏廣告曲前進……」

「閉嘴,閉嘴!」

奧托舅舅的拳頭一下擊在桌上,猶如炸彈,使塑料台曆飛上雲霄,又啪嗒一聲跌到地上,「你也想開玩笑?你也敢對我不敬?」

「對不起,奧托舅舅。」「那麼聽下去!我去了宴會,他們大講了一通有關『施梅里馬依效應』的恭維話,當我以為他們定會買下長笛專利時,他們卻只塞給我這個!」他從懷中掏出個東西,像是面值為兩千美元的金幣,他突然扔了過來。幸虧我及時閃開,如果這錢幣飛出開著的窗戶,它大概能將某個過路人送上西天!感謝上帝,它只是撞上了牆壁。我揀起來,其重量使我馬上就明白這只是鍍金的。一面印著巨大的字:埃利阿斯獎章,還有一行小字:獎給奧托施梅里馬依。反面則是胖乎乎的側面像,但顯然不是我的舅舅。無論怎麼說,此人不可能屬於汪汪叫的那一類,如果歸在哼哼叫的一類中可能還更說得過去些。

「這人是埃利阿斯,康索里公司的總裁。」舅舅解釋說,「當我知道這獎章就代表一切時,我彬彬不禮地致謝說:『先生們,我實在無話可說。』——於是就站起身走了。」

「接著您就在街上整夜遊盪?」我對他滿懷同情,「您甚至連晚禮服也沒換就上這兒來啦?」

奧托舅舅在身前伸展雙手,非常不滿地瞪視著拳頭說:「晚禮服?」

「是的,還穿著晚禮服。」我肯定說。

他的長臉露出紅暈。頓時咆哮說:「我帶著非常非常重要的問題特地上外甥這時來,而你竟愚地嘮叨什麼晚禮服,我嫡親的外甥啊!」

我讓他叫嚷個夠。奧托舅舅的確是我們家族中唯一天才,所以大家都對他另眼看待,例如使他不致跌進溝里,或者不讓他從窗子里爬出去等等。所有方面我們都給他以充他的優待與自由。「

能為您效什麼勞嗎,舅舅?」我努力使為話聽起來莊重而認真。

「我需要錢。」

嗨嗨,他找我可是找錯門啦!「」這在眼下嘛,實在——「我開口說。」我不是要你的錢。「他截口說。

我輕鬆地透了口氣。」我搞了個新的『施梅里馬依效應』,比第一個更好。但我誰也不給,什麼雜誌也不發表,一切我都要自己干。「他揮動青筋畢露的拳頭,像在指揮一個看不見的交響樂隊。」通過這個新效應,「他繼續說,」我打算弄一批錢來開辦我的私人長笛工廠。「」很好,「我說,一面盤算著這個工廠對我能有什麼好處。」但我不知道怎樣去弄錢。「」真糟糕。「我說,為那個工廠而惋惜。」困難在於,儘管我的智商大大超出凡人,但是我不會弄錢。我不具備這種才能。「」真糟糕,「我發自內心說。」我來找我的外甥,「舅舅繼續說,」希望他能施展自己狡猾、無恥、虛偽的律師本能幫助我。「」我把他的話只當作是一種非常規的奉承,並急忙說:「我對此深為感動,奧托舅舅。」

他大概琢磨出這話中的譏刺,所以氣得滿臉通紅,吼叫說:「你還敢抱怨?作為人來講,你應該是個正直的傻瓜,而作為律師,你就應該是個騙子,這道理誰都懂。」

我嘆了口氣,律師協會早就告誡我:社會上多的是這種對我們職業不理解的人。

「你發現了什麼新效應,舅舅?」「我造出了時間機,使我能返回過去從那裡取來任何東西。」

我的反應非常迅速:我把左手插入背心口袋,掏出懷錶,裝作焦急憂慮的樣子望了望,右手又伸向電話聽筒。

「請原諒,舅舅,」我說,語調甚為遺憾,「我剛剛想起一個重要的約會。對不起,我怕我不得不趕快走了。是的,是的,見過您真使我愉快。舅舅,我得走了。」

但我還沒來得及拿走聽筒——儘管我使盡全力,但舅舅的手已把我連同聽筒一同死死按在桌上。力量對比如此懸殊:奧托舅舅1932年曾在海登堡大學奪得自由摔跤的冠軍。

他溫柔地(他如此認為)托住我的肘部,使我既不能坐又不能站。這倒也省卻我不少力氣——我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走吧,」他說,「上我實驗室去。」我們當真去了實驗室,而我根本無法解除那雙像欠缺鉗一般夾住我的手臂。

舅舅的實驗室在大學某幢建築走廊轉彎后的盡頭。自從「施梅里馬依效應」成為偉大發明以後,舅舅就不再教課,他擺脫了所有的課務,可以自由安排時間。

「難道你從來不用鑰匙開門?」我問。

他神頭鬼腦地瞅望著我,那碩大的鼻子,擠眉弄眼,似乎馬上要打個噴嚏。

「門是上著鎖的,可用的是『施梅里馬依效應』繼電器。我只消暗中想一下密語,門就會自動打開。不知道密語的人根本別想開門,哪怕大學校長來了也無濟於事。」我不由萬分驚喜:「真是的,舅舅!這種鎖可以使您——」「哼!去出售專利,再使某個傻瓜大發其財?沒門!這個財我應該讓自己來發。」

「您的時間機在哪裡?」我問。

糟啦,奧托舅舅比我高一英尺,比我重三十磅,壯得像頭公牛,當這樣的人把你當作小雞拎起時,你唯一的防禦手段就是得讓他看見你的面色已經煞白。

當時我也這樣做了——整個臉由青轉白。

他這才鬆開了手,把我放下地面。」噓,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他意味深長地說:」這是機密,懂嗎?

「我無聲地點點頭,即使我想要說什麼也辦不到,呼吸系統受損是不能馬上恢復的。」我可以馬上演示給你看。「舅舅說。

但我只想逗留在門旁邊。

他又問:「你帶有什麼小本子或寫有你字跡的紙頭嗎?」

我往背心內袋裡摸索,那裡正好有本手冊,是我準備和當事人談話是記錄用的。

「甭拿給我看,從上面扯下一張有字跡的紙並撕成碎片,放到這個量筒里。」

我把那張紙撕成上百張碎片。

他仔細看著這些碎片,又忙著擺布一台什麼機器,機器的托盤上固定了一塊磨砂玻璃像是個放置牙科器械的盤子。最後他說:「啊哈!」同時我也驚叫起來。

玻璃板的上方空間出現某些模糊的圖象,我越是仔細看它,它也越來越清晰,眼前的確就是我原來親手從筆記本上撕下的那張紙,一眼就能辨認,因為上面的字跡十分完整。

「能用手摸嗎?」我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問道,這部分是由於激動,部分是由於舅舅剛才為我上警惕課是所施展的溫柔手段的後果。

「不,你摸不到,」他答說,他的手穿透過圖象,並未受到任何影響。我也把手伸進去,除了空虛以外,一無所遇。

「這是四維拋物面在一個時間焦點上截取到的圖象。它的另一個焦點則對準了紙片的還沒被撕碎時的那個時間點。這台機器能通過超矢量時間來跟蹤探索出它所聚集的分子的原狀。」

「舅舅,您是否想過警察當局為了這台機器會付給您多少錢嗎?它對於偵察機關簡直是無價之寶……」

我立時三刻箝住了舌頭,我完全不喜歡舅舅沉下臉來時的那副怪樣,所以我趕快換成彬彬有禮的樣子問:

「您好像想說些什麼,舅舅?」

他還算沉著,我的奧托舅舅,他只是在對整個實驗室大叫大吼:「我再聲明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外甥!我的發明--這是我自己的發明。我需要資本,但我不想出賣我的思想。我要開辦一所長笛工廠這是我的第一目標。昨天我曾發誓,決不再讓利己主義者們阻擋世界去傾聽偉大的音樂!也不要讓我的名字作為殺人者而留在歷史扛,難道`施梅里馬依效應」只能用來毀壞人的大腦?它不是能給人民以偉大的音樂率受?美妙絕倫的音樂!」

這位預言家揮舞手臂,一手向牆,一手叉腰。連窗玻璃都由於他的低音而發顛。

「但如果不利用這台機器,你上哪兒去弄到錢呢?」

「我還沒說出全部的成果:我能夠使圖像物質化,使它們成為真正的實物,您想要是這東西非常珍貴呢?」

這一來,我們的談話當然截然不同了。

「您指的是能恢復那些遺失的文,湮沒的手稿或珍版?是嗎?」

「不,沒有原物是不行的,這裡有兩到三點困難」

我怕他還要羅唆不休,感謝上帝他就只提到了三點困難:「首先我得見到過那件真正的實物,才能使機器聚准許時間焦點,否則就無法從過去中拿回它們。」他又說「其次,我只能從過去取來重量為一克的東西,就是一盎斯的三十分之一!」

「為什麼?是機器的能力不夠嗎?」,

舅舅憤然皺起眉頭:

「這是由於逆反指數的耦合關係,即使把宇宙中的全部能量都用上,也不能從過去取回大於二克的物質。」

這種解釋仍然使我渾渾噩噩。

「噢,那第三點困難呢?「我又問。

「在兩個時間焦點之間的距離越大,這種聯繫也就越發困難。簡單說,時間範圍只能限制在一百五十年之內。」

「我懂了,」我說,儘管我什麼都沒聽懂,我還是盡量使自己像個職業法學家在演說。

「您打算從過去取來某些東西,以便幫助您成為一個小小資本家。這東西應該是實際存在的,是您能親眼見到的;所以,凡是已丟失的文件,都應當排除在外,其重量不應當超出一盎斯的三十分之一,所以這又不能是鑽石之類的貴重物件,這東西的年代還不應大於一百五十年,所以還不能是任何古老珍稀的郵票。」

「你說得完全正確,」奧托舅舅說,「你所理解的一切都對。」

「不,我想不出來這可能有什麼用。舅舅我——對不起,再見吧。」

我並不那麼相信能如此輕易脫身,但是我居然已經溜到了門坎邊…

後來的一切正如我所預料一奧托的鐵掌緊抓住我的肩頭。」我幾乎被吊在空中…

「您要把我的背心毀了,舅舅」

「加里。斯密侍,「他說,「作為我的律師,您能這麼便當就離開我嗎?」

「我並沒拿過您的委託費,」我嘶啞地說,由於村衫上的領結嵌人我的喉嚨,我拚命想透口氣,於是一顆扭扣啪一聲進裂飛落。

舅舅稍許冷靜了-些。

「委託費---這在舅舅與外甥之間是一種無聊的手續。你應當努力做個奉公守法的律師,因為我是你的舅舅和你的當事人。你要是不能幫我的忙,我就把你的腳從身後彎上你的脖子,把你當個足球踢。」

作為律師,我再也無法對此裝聾作啞,所以我只好答說:

「好好,我投降。您勝利了,舅舅。」

他這才放下了我…

在這一剎那——我現在還記得,就是在那一剎那我想到了-個近乎幻想的主意——我有個「點子」了!

這是一個天才橫溢的主意,是個真正的發現,在人的一生中往往只會出現一兩次。

當時我沒把這一切都告訴我的奧托舅舅,我需要時間,需要好幾天,以便前前後後掂量掂量。但我先得告訴他去幹什麼:我說他應該去趟華盛頓。要說服他並不那麼容易,但要是深刻了解他的話,那麼這也並不難,我只消裝出為難的樣子,從錢包中掏出二十美元:

「車票錢我另外用支票支付,如果我不守信用,這二十元就是押金。」

他考慮了一下說:

「您倒不像是那種隨便多二十塊錢來冒險的傻瓜,」於是他同意去趟華盛頓。

他在兩天後回來,告訴我說那東西已經被他看到並走焦了。這件事根本不為難,因為它是向公眾展示的。極保存在密封充氮的玻璃櫥里。奧托舅舅說,在離原物四百英里之遠的大學實驗室,完全有可能絲毫不爽地複製它們。

「在我們開始以前,奧托舅舅,我還想要明確兩點。」我說。

「還……還……還有什麼?」舅舅由於不耐煩甚至口吃起來,「到底是什麼事?」

我斟酌一下情況。

「舅舅,如果我們從過去複製到某個部分或零件,這對原物有影響嗎?」

舅舅的手指關節急得喀嚓喀嚓作響。

我們是在重新創建,並不毀壞舊的,所以這才會耗費極為巨大的能量!」

這時我才提出第二個問題:

「那麼關於我的酬金呢?」

信不信由你,我至今連一次也沒提出報酬問題,而奧托舅舅也根本不會想到這一點。他的嘴張大得猶如河馬在可愛地微笑:

「報酬?」

「是純收入百分之十的委託費,」我說,「我總共只收這麼多。、

舅舅的下巴脫落了:

「那麼這個純收入可能有多少訃

「可能有十萬美元,您還能剩下九萬。」

「九萬美元!萬歲!我們還等什麼?」

他馬上撲向機器,三十秒鐘以後在玻璃平板的上空出現了一份古老文件的圖像。

它上面密麻麻地寫滿了仍頭小字,筆跡工整,簡直就是書法競賽的展品。下面則是簽名——先是一個巨大而奔放的簽名,再下面還有55個較小的簽名。

真奇怪,我突然感到喉間一陣梗塞。

我曾見過美國獨立宣言的不少影印件,但眼前的這份卻無可爭議地是原品,千真萬確的《美國獨立宣言》。

「真見鬼,祝您成功!」我說。

「也為了滾滾而來的錢財,對嗎?」舅舅沒有忘記正事。

現在是向他解釋一切細節的時候了。

「您瞧,舅舅,底下的這些簽名,都是偉大的美國人的名字,可算是創立國家的父親們,我們永遠紀念並尊敬他們。凡是與他們有關的一切,對每個美國人來說都是珍貴的。」

「就算是吧,」奧托舅舅嘟囔著說,「如果你如此愛國,我可以用我的長笛為你演奏一曲《星條旗》。」

我趕緊哈哈一笑,讓他知道我只把他的話當作兒戲。我實在心驚肉跳,怕他真箇拿起長笛來。如果你們也聽過他的演奏,就能體會到其中三味了。

我指點說:「這裡,代表喬治亞州簽署獨立宣言的這一位犧牲於1777年,就在簽署文件后的第二年。在他以後活著的人也不多了,所以這些人的簽名真跡就鎖成了無價之寶。此人名叫巴頓-格威內特。

「這與我們有何關係?」典托舅舅問。

「我們所面臨的,」我莊嚴他說,「是巴頓-格威內特的真正簽名,就是簽在獨立宣言上的那個名字!」

「您來看他的簽名,」我繼續說,「在文件左上角的地方還有另外兩位喬洽亞州代表的簽名——萊曼-翟水和喬治-沃爾頓。注意,儘管上下都還有空白,但他們三人都簽在同一個地方,格威內特的`格』字幾乎已經碰上霍爾的名字。所以我們無法把它們分開,而只能一起複制,不知您有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

你們見過警犬在笑嗎?不過你們可以想象-下當時奧托舅舅臉上的表情。,。

明亮的光斑立即落在了喬洽亞州這三位元老的簽名上。

「我從來還沒有真正複製過原物,」舅舅多少有些激動地這般說。

「什麼?」我簡直在喊叫,這麼說來,他本人還不大知道他的機器是怎麼工作的?

「因為這要花費不少電能。我不希望大學當局來查問我在這裡幹什麼。但你大可放心,我的數學從來沒叫我上過當。」

光斑越來越明亮,耀眼欲花,實驗室里,充滿一片均勻的低沉的轟鳴聲。奧托舅舅扳動了轉向開關——第一隻,第二隻,第三隻。

你們還記得整個曼哈頓島突然斷電的侍形嗎?學校的主電機大概被燒壞了,我和奧托舅舅肯定難逃罪責,哪怕不是故意的。

實驗室陷入一片昏暗,我自己跌倒在地,耳邊還在迴響,壓在我上面的則是奧托算舅。

我們努力設法站了起來,而舅舅則去摸索手電筒。在照射機器以後,他絕望地號晦起來:「

「短路啦!短路!我的機器全給毀了!」

「那麼簽名,簽名呢,舅舅?」我叫嚷說,「您拿到簽名了嗎?」,

他停止了哭泣。

「我還沒去看吶……」

他在摸索,而我——閉上眼睛。在鼻子底下限睜睜望謄上十萬美元泡場並不那麼輕鬆。

但我馬上就聽到舅舅的喊叫聲:

「哈!哈!」.:!

我很快張開眼,他手中是一塊羊皮紙,有2x2英寸大小。上面有三個簽名,向你們保證,簽名是絕對真實的,它不是田品。這塊羊皮紙百分之百地是真的文件、我希望你們能懂得這點:在奧托舅舅巨大的手掌中躺著巴頓的簽名,羊皮紙上的親手簽名!

後來決定,奧托舅舅還得去一趟華盛頓,我不適合去扮演這個角色。我是個律師,我:知道的東西太多,而他只是個單純的學者,人們不會要求他事事清楚。而且誰也不會懷疑奧托-施梅里馬依博士會販賣假貨。

我們整個星期都在編造比較合適的說法。我甚至為此而買了本舊書,裡面是喬抬亞州在內戰時期給大陸會議的信件。舅國應該帶著它並說,他是在這本舊書中找到羊皮紙的,這可是件值錢的文物。

舅舅僅僅聳了下肩就把羊皮紙放到本生燈的火焰上。作為物理學家,他很少關心歷史及其遺產。在聞到羊皮紙燃燒而發出的特殊氣味后,他關掉火焰,於是手上只剩下巴掌大具有三人簽名的一小塊。

他背熟了所有該說的話。我還建議銬焦羊皮紙的邊,幾乎燒壞了元老沃爾頓的簽名。

「這是為了更加逼真,』』我解釋道,「當然,這個簽名的所有字母就不都能辨認,這會損傷它的價值。但這上面畢竟是有三個簽名存在的。」

這時奧托舅舅心頭浮現一絲懷疑:

「要是他們把羊皮紙和在獨立宣言進行比較,他們會發現這兩者猶如拷貝一樣相似呢!他們會懷疑這是偽造的,對不對?」

「那當然,但他們又能怎樣了羊皮紙是真的,墨水和簽名也都是真的。他們不得不同意這一點。我倒巴望他們為此而鬧得滿城風雨。他們再也想不到您是從時間機里拿到這塊東西的,而宣傳只會提高這張羊皮紙的身價。」

最後那句話鼓舞了奧托舅舅。

第二天池乘火車去了華盛頓,做著長笛的美夢一夢想著長的和短的,低音的和高音的,巨型的和微型的,專給獨奏家演奏的和給大型樂隊使用的長笛。

「記住,」他最後一句話是,「我已經沒有鈦去修復機器了。所以我們不能再失敗廣

「不可能失敗,奧托舅舅。」我保證說。

不可能?哈!哈!

他在一周后才回來。我每天往華盛頓給他打電話,每次他只答說:「他們正在研究。」

研究研究!

後來我去車站接他,他面無表情。在人群喧囂的月台上,我什麼也沒敢問,只想提個問題:「成了還是沒成?」——但我決定最好還是由他自己來講為妙。

我領他進了辦公室,給了他雪茄和威土忌。我把手藏在桌下,但收效甚微——手抖得連桌子都在晃動。接著我索性把手插進口袋,於是整個身體都微顫起來。

他說:「他們研究過了。」

「那當然!我早就對你說過,他們會這樣做的,哈哈!哈……哈?」

舅舅緩緩拿上支雪前,然後說。

「檔案局來的這個傢伙上我這兒說:施梅里馬依教授,他說退,您是一位高明騙局的受害者。這玩藝倒的確不移是假的,但它依然還是假的!」,

奧托舅舅放回了雪茄,挪開了倒滿威士忌的酒杯,從桌面上傾身過來說話。他的故事使我如此緊張,連我自己也不自覺地向他靠得更攏,所以對以後所發生的事情,我自己也難逃其責。

「哼!」我自鳴得意他說,「憑什麼說它是贗品?他們無法證明!因為這是真正的簽字。它怎麼可能不是真品?!」

奧托舅舅的聲音聽上去簡直甜蜜異常:

「我們是從過去取來羊皮紙的嗎?」

「是啊,那當然,就是您親手取的。」「就是說,這是從前的東西?」

「對,是從一百五十年以前……」

「一百五十年前的羊皮紙,上面有獨立宣言的簽名,但卻是全新的羊皮紙,對嗎?」

我有點明白了,但還不甚瞭然。

我舅舅的聲音猶如滾滾雷鳴:

「……如果你的巴頓死於1777年,你這個混蛋透頂的傻瓜,為什麼沒能想到,他的簽名是不可能寫在全新的羊皮紙上嗎?」。

後來我只記得牆壁和天花板不知是在移動或是在倒塌,還是在我周圍瘋狂地旋轉。

我只巴望自己重新恢復元氣,我渾身上下體無完膚,遍身疼痛。後來醫生確診說並未傷筋動骨。不過舅舅做得也太不像話了——他強迫我吞下那張可怕的羊皮紙!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著孫維梓譯

原載:科幻世界96增刊修訂:snowboy刊載:黃金屋--科幻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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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巴頓,巴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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