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你發誓?」塞德斯問。
「是的,我發誓。看在基督的分上,告訴我是哪一個,」尼克要求著。
「噢,這個,」塞德斯的聲音聽起來很不感興趣,它跳了跳,「我知道的也很少,你只有自己去發現立了,但一定要在月亮落下之前得到它,尼克,如果你不能在月亮落到天邊之前得到那避邪符,那麼,加特-傑克將隨心所欲,永遠都是。但不要擔心,尼克,你不會很痛苦,畢竟,你也許會是第一個被他毀滅的」。說完,塞德斯轉過身沿著小巷走去,尾巴在風中左右搖擺,而尼克仍懸著下巴呆站在那兒。尼克剛剛有所意識就聽到那小貓的聲音又飄了回來,「不要忘記,尼克,這是真的。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加特-傑克將傷害你和我們大家。記住……」剩下的話則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尼克倒在了路面上,又坐了一會,作了一個深呼吸,就站了起來,望望天空。月亮已經開始下沉了,尼克又開始了向市區的行進。鬧市區的摩天大樓在他身邊穿梭而過,裝束漂亮的守衛讓尼克想起2001年的獨立的石碑,交叉路口既沒有人也沒有車,當他走入大街時,他感覺自己在喊「啊……噢……」,但實際,卻沒發任何聲音。像任何人一樣,尼克知道將要閃電。接著,果真閃電了。
他旁邊的一個井蓋突然從井口飛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團煙霧,亮而灼熱的火花,就像運動健將的飛盤直到轟轟隆隆地落在街面上。更令人不安的是,尼克肯定剛才那裡並沒有一個下水井口。但他善於抓住機會,他沒法使那井蓋停一會兒,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交叉路口。然而前方原來並不存在的一個下水井口在尼克面前突然爆炸了,尼克撲了出去。正當他在地上滾時,他又聽到曾經跟蹤過他的嘲笑聲,但這一次是從前面發出來的。尼克起來后頃刻間看到人行道上有一個纖細的身影。街燈下,他看到了黑色的皮毛,金屬般的和一個小的銀色的東西懸在一隻耳朵下。那身影突然擺動戴著按滿釘子的手套的手,下水井蓋颼颼地從尼克身邊掠過,有一個只差幾寸就打到他的腦袋。接著煙霧繚繞,那身影也不見了。當尼克俯身撲向地面以躲開三十磅重的飛行的鐵蓋時,他幾乎看不到對面的台階。他的臉並沒有撞到地面,相反,他正面對著一口正在向外噴霧的黑洞洞的下水井。另一個井蓋在旁邊不停地噹噹作響,尼克想起塞德斯的勸告,他會死的,真可怕。不敢再多想,尼克走向他能看到的唯一出路,然後跳入下水井。他聽到一種發怒的尖叫,一種忽然又變成滿意的尖笑聲。尼克下沉的時間比他想像的要長些,落地時要困難些,他在黑漆漆的水中掙扎,以為自己快要溺死了,因為他根本不能呼吸,但是好在癱在那兒不動,使肺部的緊張減輕了,他開始哆哆嗦嗦地雜亂地呼吸著。他站了起來,才知道水不過有一尺深,雖然那種惡臭足以使他倒下,還有那些他想都不願意想的小東西漂浮著,使得他站在那發出一聲「哎喲。」就在尼克意識到他可以看見,一個微弱的,青灰色的影子圍繞在他周圍,尼克有些懷疑那也許是月光。於是他抬頭向上看,卻發現原來的下水道口不見了,只剩下光滑的牆。「噢,太棒了,」尼克的聲音大得飛出了牆外,「還有比這更好的嗎?」一陣嘰嘰的哨聲又好像是疾馳而來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尼克覺得應該立即找一個出口。聽著那聲音,好像是十六世紀以來的所有老鼠都回來了,每隻聽起來都那麼飢餓。水被卷了進來,發出汩汩的聲音,不停地向下拽著尼克的腳,阻止他的每一步。更多的水順著牆流了下來或從頂上向他傾瀉下來,直到尼克感到潮濕腐爛和屍體的氣味已經滲入他的毛孔。他拚命地向前掙扎著,但卻沒有經過其他的下水道口,只有亂七八糟伸展和彎曲的通道。很快,他就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原地打轉還是在轉成八字形,但哨聲和沙沙聲卻越來越近了。忽然他踉蹌地走進一個大一點兒的屋子,許多圓柱通道的主要匯合處,每個通道都噴出不同的混合又臭又髒的液體,令尼克高興的是,當他看著對面的牆壁時,他抓住了通向一個下水道口的金屬台階。「我想知道,對於將出口隱藏在這兒的設計方式,消防隊長會說些什麼?」尼克說著,便十分困難而又堅定地走過糞之類的骯髒東西。正當他走到一半時,一隻短嘴鱷突然從下面的泥中鑽了出來,大大的下巴啪啪地準備咬什麼東西。尼克猛一後退剛好逃出來了,拚命地擺動雙手,又坐回泛著臭氣的水中。他感到急馳的老鼠就在身後不遠的地方,但又好像它們只想過路罷了。「難以置信」,正當尼克說著,一個大鱷魚已走近了他,張著大嘴,完全可以將尼克一口吃掉,「我常常告誡人們不要激怒小短嘴鱷,不然就會發生這種事。」他抱成一團,等著自己的骨頭被咬成碎片。然而那短嘴鱷卻停下來,浮在那兒,盯著尼克。它閉上了嘴,然後尼克注意到它那鼓溜溜的眼睛對他眨了一下,同時讓尼克看到了一隻短嘴鱷是怎樣露齒獰笑的。一對小爪在尼克的脖子旁亂抓了幾下,他痛苦地叫了起來,猛地把一隻正常大小的老鼠拋到對面,他立即快速跑到梯子上(給鱷魚留下一個大的空間),登上滑溜溜的階梯,向上推下水道蓋。但卻絲毫未能移動。成千上萬的老鼠蜂擁而至,個個閃爍著紅紅的小眼睛。短嘴鱷見了,老鼠們在迅速地梯子下層層堆積,那高度正威脅著尼克的腳,他使出全身力氣,但下水道口的蓋子銹得太緊了。一隻十分強壯的老鼠跳到了尼克的鞋子上,他拚命地要把它甩下去。這時氣壓突然有所變化,尼克幾乎要大喊出來。氣壓變得越來越高,尼克以為他的腦袋和耳朵都會爆炸。接著的一個巨烈響聲「砰!」,尼克腦袋中的血液頓時像蘇達水一樣嘶嘶地響,下水道口的蓋子飛了出去,尼克也就這樣從白色煙霧和強烈的火花中飛出去。尼克跌落在路面上,又向前滾了幾圈,最後躺在那緩了一會才清醒過來,耳邊還能聽到許多下水道口的蓋子崩出來又碰到一邊的聲音。突然,尼克的周圍響起雨點般的撲通聲,還有尖叫聲,尼克知道那是老鼠們的聲音,尼克暈乎乎地爬起,飛速逃禽這個充滿煙霧和災難的地方,直到撞擊聲慢慢減弱時他才歇一歇,手放在膝蓋上,舒了口氣。夜晚變得更冷了,尼克裹緊衣服時發現衣服完全是乾的。他看到月亮離建築群的頂部幾乎只有一半兒遠了,於是一瘸一拐地向市區走去。去圖書館還不到一英里遠,但尼克不得不停下來。在那雙鬆鬆垮垮的破鞋子里,他那雙起滿水泡的腳使他感到一陣陣痛疼,那個餐館似乎是很遙遠的地方了。他一邊蹣跚,一邊掃視著大街兩側,所有的熟食店,咖啡廳都是黑暗而且寂靜,尼克估計到這又是一個加特-傑克為他安排的小伎倆。這時,尼克看到了霓虹燈柔和的紅色燈光,「佐拉夫人的」字體閃現出「占卜屋」,下面還有「二十四小時供早餐」,尼克用祈禱來感激這家店為深夜裡的徒步旅行者提供食品。他顛簸著走上台階,推開裝飾華麗的大門,隨著身後的一片鈴鐺聲,尼克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燈光昏暗,掛滿壁毯,珠簾環繞的房間里。突然,一團印有弧形彩色圖案的條狀絲巾從地上亂七八糟的枕頭中自動飛了出來,尼克費了很長時間才發現後來有個女人在裡面。「我就是佐拉夫人,」那女人一邊用中東人的聲音說著,一邊來到尼克面前,把他的手放在她的兩手之間,「啊」,她轉過頭「我想你是遠道而來的,穿過黑暗與危險。」「是的,」尼克答道,「您說得很對!」
「是這樣嗎?」佐拉夫人用降一調的鼻音問道,「我的意思是」,又恢復中東人說話的節奏。「當然啦,來,請坐。」她帶他來到一堆厚厚的刺繡墊子前,「你想要用什麼算?撲克牌?水晶?不,先讓我猜一猜,」她說著,扭動尼克的身體直到把他的手按在她的前額上,「啊,祝福蛋,一定是它!」她高興地叫道,鬆開了尼克的手。尼克的臉栽向墊子。「你很幸運,本周特價,只要3.95美元,我馬上就回來。」當尼克想把頭靠在枕頭上時,她像一條亮麗的綢緞一般消失在掛滿珠簾的門口。雖然祝福蛋很好,但尼克沒說什麼。他靠在軟墊上直到雙腳不再劇烈疼痛,而是持續地隱隱作痛。最後,好奇心使他的心情好轉起來,他開始觀察這個房間,看到了許多不同的壁龕和一些小木箱。他看到了蠟燭,香,珠子,不知名的粉末,和纏繞成蛇的形狀的銀指環,在小圓桌上的黑布下還有她的水晶球。尼克不禁用手摸了摸,並向水晶球中看去,他吃驚地發現有個東西,或許是有個人在裡面。一個穿著金屬的年輕男子,耳朵上有一顆安全別針,一身黑皮衣上飾有銀制的邊。突然,那個年輕人轉過身來,眼神直直地盯著水晶球外的尼克,好像他知道尼克也正在看著他。尼克急忙轉頭,一時間喘不上氣來。過了一會,從那機敏的眼神中尼克知道,水晶中的加特-傑克根本看不到他,因此他又彎下去再看一眼。加特-傑克是尼克見過的最漂亮的人,他的體形修長,耳朵微微有些外立,他的眼睛像颶風一樣快疾,他的頭髮和衣服式樣絲毫沒有減褪他的美,反而成為一種具有野味的美。尼克搖搖頭,眨眨眼休息一下注視已久的眼睛。「嗨!」佐拉夫人托著一盤子東西出現在門口,「你想預知未來就要付錢。」「噢,抱歉,」尼克說著,離開了水晶球。他不小心把小書架上的什麼東西撞掉了,急忙要去拾起,口中還不停道歉。「不,別摸它!」佐拉夫人喊道,但已經太遠了。尼克已經拾起那個銀制半月形的護身符,頃刻燃起銀藍色的火光,尼克驚叫著扔掉它,笨拙的移到軟墊里。他聽到了佐拉夫人的盤子落地時發出的瓷器破碎聲:「都是你乾的好事!」她喊道。「快起來!」她邊說邊拽住尼克的手,猛力拉出枕頭。絲巾從她的頭上飄了下來,尼克發現她比想像的要老一些,但她蒼白的皮膚上和大大的眼睛周圍的皺紋卻又給予她另一種美麗。「我一定會變得和斯科勞格一樣老,想著一位在這樣的夜晚出來的常客。」她正了正扭曲的衣服,柔和地卻又是強行地讓尼克離開。「你得快點,時間不多了。」「那祝福蛋呢?」盡量不表示出抱怨。
「你居然能在這個時候想到吃?」她難以置信地問道。尼克點點頭,但很顯然,她並不需要回答。「給,拿著。」她把那個冷冰冰的金屬半月形護身符放在尼克身上,「你會用到它的。」「用它來做什麼?」在她推著他離開時,尼克急切地問道。
「它將告訴你哪一個,」她說著關上了門,「在月光下拿著它。」接著上了門閂。「太好了,」他邊想邊蹣跚地走下樓梯。「我必須空著肚子去救每一個人」,但當他再次看看天空,則證實了佐拉夫人是對的,月亮就要落到建築群的頂部了。「噢!你太忙了以至於看不到一位老人,是不是?」當尼克走過排水溝上的一片垃圾之類的東西時,一種很細小的聲音在呻吟著,「年輕人」那聲音更像是喃喃自語,尼克不得不靠近瞧個究竟。報紙下有一個衣衫襤褸的人,略帶紫色的皮膚。他的鬍子貼在一起泛著木薯澱粉一樣的顏色。「我能幫你什麼忙嗎?」尼克問。「幫助我?」那人喘著氣問道,尼克幾乎在那種令人作嘔的酒精味中昏倒,「你們這些傢伙總以為你們可以幫助我。」「噢,真抱歉,」尼克眨掉眼中的淚水,站了起來,「好吧,我現在有事要做,所以……」「所以什麼?」那乞丐不停地吐著唾沫,「所以你的事情實在很重要,使你沒有時間和我這樣的老醉鬼在一起,對不對?」尼真咕噥了幾句事情並不是這樣之類的話,那老乞丐從一個紙袋中的什麼東西里喝了一大口,說道:「不要沒準備好就走,孩子我這裡有點東西也許會對你有點幫助,」他拿起袋子中的瓶子,尼克幾乎可以看到慢慢飄出的酒氣。「噢,不,謝謝您。」尼克推卻著,「我現在確實不想喝酒。」
「酒?」老乞丐不滿的叫著。「我不是讓你喝它,孩子,這些該死的東西會害死你的,會立即溶掉你的胃腸。我已經沒有胃腸了,所以我喝沒關係。但如果我換作你,我是絕對不會喝一滴的。」「那麼您讓我拿它做什麼呢?」尼克疑惑地問道。
「聽著,孩子,」老乞丐答道。「這種陳年的劣質烈酒可以溶化任何東西,別告訴我你不需要所有能在幾分鐘內就得到的幫助。」「等一等,」尼克說。「別告訴我你也與這個事有關。」
「這個你還沒有弄清楚,孩子?我們都與這事有關,惟一的問題是,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你這樣的獃頭獃腦的笨蛋。拿著它,拿著。」尼克接著瓶子,報紙下的那種溫溫的感覺令他噁心,「你真的不需要它了,是嗎?」尼克問。「不,我還有呢,」老藝丐說著又從報紙下拿出了一個袋子,大大的喝了一口,「呼……,就像是在喉嚨中點起一把火,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孩子,快走吧,時間一點點的浪費了。」尼克看著天空,月亮幾乎就在建築群的頂部了。「我必須走了,謝謝您」。尼克說完就迅速地走入了黑暗,當他已經走了很遠了,他好像感到耳邊傳來老乞丐的嘮叨聲「該死的年輕人,」但是他並不確切。尼克以最快的速度跑著,在住宅區保險公司的工作中沒有為今年的首次午夜狂奔作準備。當他繞過拐角,來到圖書館下伸展著的廣場時,他的心已經跳到了耳朵里,他的肺也在不由自主地呼吸著。他抬起頭希望能見到加特-傑克和他的人馬,但廣場空空如也。在尼克和圖書館的台階間只有月光。如果尼克停下來數一數,會發現共有112個扶手。但他沒有機會去數。他剛剛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聲就有一個遙遠的又突然變得很近的引擎聲傳入耳畔。他呻吟著,開始一破一拐地穿過廣場。當月亮落到建築群的頂部時,他只走了一半,幾個哈萊斯人就喧囂而至,共有三個人,他們穿著毛皮製的夾克,像天神一樣,但實際上他們是最歹毒的人,自行車像是深色的金屬猛獸,噴出火焰,強光,發出可怕的噪音,騎車的叉開了腿,獰笑著,露出一口口黃牙,不時吐出幾口髒兮兮的痰。他們越來越近,尼克不能移動,只有看著他們,他看到了他們戴的鋼鏈子,看到了他們的紋身,甚至可以讀出來,其中一個人的手臂上的紋身是一個燃燒的骷髏,下面簡潔明了地刺著幾個字,「殺人--是一種娛樂。」他們的車帶大塊大塊地破壞著路面,他們還要以同樣的方式對待尼克。正在他拼讀著那三個人的紋身時,他又聽到了身後的笑聲,他跳到了一邊,就像一個剛剛覺得自己呼著最後一口氣的人。疲勞煎熬著他的皮膚,但當他扭動腳時,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一個騎車者與其他兩人分離開,旋轉著自行車,最後那車像中國的龍一樣噴出一片火焰。尼克看著他悠閑地在廣場上轉著圈,意識到將發生的事,但已經太晚了。突然,其他兩個騎車者向前衝去,將花崗岩地磚大塊地壓陣或掘出,空氣中線繞著濃煙和隆隆聲。他們把目標徑直對向尼克而另一個也在另一方向做同樣的事。尼克開始往垂直於他們的路線的方向跑,躲閃著地面的裂縫,同時找機會向圖書館跑。但是騎車者始終追著他,他沒法到達圖書館,因為只有從西側才能到達那裡。「上帝啊,」他想「我還未來得及喊基督時就變成了餡餅」。「等一下」,什麼東西在胸部外面砰砰地撞擊著他。尼克的手摸到了上衣胸部的口袋,碰到了包著玻璃瓶的紙。他立即微笑了,他有辦法了,這辦法不很明智,也不算什麼風險,但總歸是個辦法,尼克轉回身去對著那兩個騎車者跑去,背對著另一個。騎車者們像妖精一樣叫起來,很明顯,他們是為能看到更刺激的強烈撞擊而歡呼。尼克獰笑著向他們跑去,看到那些瘋狂的人們燃燒的灰燼已在二十英尺以內,尼克迅速打開瓶蓋,把瓶投到一個東圈的保護蓋上。瓶車在車前破碎了,騎車的人根本沒有時間轉向。哈萊斯人的前車圈碰到那劣質烈性酒上后就像冰果一樣融化了,發出黃煙,那味道令尼克不停地乾嘔。那幾個惡魔般的騎車者不再獰笑了,接著他們失去控制地勾掛在一起,他們以每小時117英里的速度撞向了一座黑色的「思考者」的複製的大理石雕像,夜晚照得像超級廣場的中心一樣。尼克從劇烈的撞擊中轉過身來,正看到另外一個騎車者像一個巨人的黑色鐵制打穀機一樣不停擺動,他的身後噴射著火焰,一個死者的頭懸挂在車把上。尼克忘記了這一個,他甚至沒來得及叫出聲,那個騎車者嗥叫著那打穀機股的車子沖向尼克的腦袋。尼克本能地用手護住自己以防被騎擊倒,金屬互相撞擊發出刺耳的聲音,強大的氣流衝擊著尼克的鼻子,銀花火花四處亂飛。自行車像帶有金屬尖頭的球體彈向尼克的手臂,差一點就刮到了,接著又飛向惡魔似的騎車者的扭曲的臉,最後翻倒了,在一股直衝雲霄的火焰中,自行車和騎車的人都毀滅了,尼克看了看手腕,回憶起桑德拉的手鐲,它早已從他的手腕中脫落下來,熔化成了液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月亮,它已在鬧市區的天邊落下了一半了!尼克一下子跳了起來,奔向圖書館的台階,一路上躲避著哈萊斯人還冒著煙的遺骸。他剛剛踏上第一個台階,前方便傳來一聲大笑。尼克抬頭看到了布萊克-加特-傑克的美麗而目中無人的眼睛。「我贏了,傑克。」尼克驚喜發現自己嗓音中充滿了力量,「別擋我的路。」「噢,我從未想過阻止你,我親愛的朋友,」傑克微笑著說,「他的聲音像冬日的鐘聲一樣清爽,」我猜想這裡共有112個樓梯扶手。「這就是我要用的全部時間,你這個卑鄙小人」,尼克說著便拿出了佐拉夫人的護身符。但是當傑克氣勢洶洶地來搶時,尼克的腳撞到了台階邊緣,撲向大理石的地面,護身符下落時劃出了一條美麗的,弧形的銀色光芒。傑克抓住了它,併發出了一種嘲笑的呼聲,「噢,尼克,看起來你一切順利,而且你還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尼克遺憾地向下看著台階,這時傑克卻輕鬆地走下台階,興災樂禍地看著尼克。正在傑克就要走近尼克時,尼克突然跳起來,發出一種必勝的聲音,撲向加特-傑克柔軟的身上。兩個廝打起來,傑克的柔弱的身體中蘊藏著一種令人吃驚的力量,而尼克的絕望卻使他不顧一切地去拚命。忽然,尼克停了下來,「我在做什麼?」他問道,「一路上你採用那麼多詭計來對付我,現在,你都失敗了,你再沒有任何能力來傷害我。」「你錯了,尼克,太錯了。我可以傷害你,嚴重地傷害你。慢點讓我走,讓我回家。」傑克的話很厲害鋒利,但在鋒利的背後卻隱藏著一絲歇斯底里。「你給我滾開,傑克!」尼克大喊,一股怒氣自從他的旅程開始第一次迸發出來,不再恐懼,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憤怒。「別擋我的路」。他從牙縫中擠出每個字。尼克把所有對巨人一夥、薩米等的憤恨都傾瀉在傑克身上。他一手抓住傑克的黑色毛皮夾克,一手抓著掛滿銀飾的帶子把他拋到台階下。尼克不等傑克站起,向前跑去,抓住護身符。傑克的一聲尖叫喚起了死者,同時又把他們趕回了墳墓。尼克的手緊抓著飾銀的金屬塊,又將護身符迅速拋入最後一絲月光之中。冰冷而光亮的飾銀金屬塊不停抖動,尼克差點兒脫手。但是他抓得緊緊的,一滴熔化了的純銀從護身符徑直射向一個樓梯扶手。尼克目不轉睛地看著,石頭中火花乍亮,然後就崩成兩半,在它的外罩下是一個和月亮一樣淡白、清晰、明亮的寶珠。「哈哈,」尼克大笑著,踉踉蹌蹌地跑到扶手前,他猶豫了一下,手指在那個避邪符上方比比劃划,然後手貼近了避邪符,那寶珠摸起來很冰冷而且有一些滑,在它和扶手之間有一個細細的刻痕。拿起避邪符,尼克回過身來正對著加特-傑克。不像尼克希望的那樣,傑克沒表現出任何恐懼和畏縮,相反,他站在台階下面,沒有靠前一步,尼克看出他仍在暗暗地笑,好像害怕失去他的快樂似的。「我必須承認,你確實讓我擔憂了一陣子,」傑克獰笑道,露出那一口白而整齊,但稍稍有些尖的牙齒。他看起來像個小精靈,漂亮、天真無邪、纖細柔軟,實際卻很強壯,不但強壯而且老,比看起來要老很多,比這個城市更老,比城市的第一位居民更老,他從來不是天真無邪的,「畢竟你終於得到了避邪符,但不要忘了我們還有一點點時間可以利用。」尼克抬起頭向天空望去,此時天邊只有最後一絲月光,「但是我忘記了,」傑克發出一聲暗笑,好像在自嘲,「你並不知道怎樣去利用它,」他又回復了剛才那種快樂,他的笑聲隆隆地傳遍整個廣場,在充滿油污的濃煙下仍舊燃燒著哈萊斯人扭曲的遺骸周圍迴響。尼克意識到他是對的。最後的幾秒慢慢地過去,他不能做任何事來阻止傑克,他拿起寶珠舉過頭頂,儘力對準傑克的頭部,說一些能使人認為有魔力的話,像「阿布拉卡達布拉」之類,但這些都沒有用。接著他又想,也許把它投向傑克,或許拿著寶珠去觸摸傑克,而轉念一想,傑克只需稍稍移動就可以躲閃開。「我完了,我們全完了。」尼克想著,心漸漸下沉,「為什麼我想不出他最後要我做的事?一定會有辦法的,但我該從何想起……」尼克有了個主意,「你贏了,傑克!」他喊,「我只剩下幾秒鐘了。」
「你能明白這一點我真高興,尼克。」傑克高興地說,興奮地彎著腰,「看在這一點的份上,我也許會讓你死得不那麼可怕。」「你真太好了。」尼克望著一絲銀色的月光,「但首先我要給你一個勝利的禮物。」傑克突然不動了,尼克沒等他說話就大喊道,那聲音像冰水一樣清晰,「我把這個避邪符給你,布萊克-加特-傑克!月亮已經落下了,天邊只有僅存的一點亮光,忽然一條細細的珍珠一般亮的強光從天空中垂直射入避邪符的中心。」尼克斜眼看著噴出的灼熱的火焰,那火焰泛著白光,摸起來卻冰冷得如遊絲一般,寶珠反射的光射向加特-傑克的胸膛,抓住他,不停地卷著他。「不!」傑克的尖叫使人全身發冷,「不,你不能這樣!」尼克感到幾乎全身每個毛孔都在流著冷汗,但他仍然緊緊抓著避邪符。突然,傑克停在了第一個台階上,接著是另一隻腳,這完全違背了自己的想法,他冷酷地向尼克走去,口中不停地咒罵著,尖叫著,光滑的嘴唇上泛著白沫,原本清澈的眼睛中,鮮血佔據了眼白,這時他把手迅速伸出來,去拿那個正在震動的寶珠。「來吧,傑克,」尼克獰笑著說,「拿著它,它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不,」傑克張開了嘴,但卻沒有發出聲音,接著他用手蓋住了避邪符,隨著月亮徹底消失在黑夜中,爆炸了。爆炸的氣流把尼克推出了十英尺遠,布萊克加特-傑克的尖叫聲不僅折磨著他的耳朵,更是他的精神。尼克看著爆炸正恐怖地吞噬著傑克痛苦而扭曲的身體,那火光太刺眼了,尼克不得不閉上眼睛。突然,傑克的尖叫停止了,四周一片寂靜。慢慢地,又傳來了聲音,警報聲、腳步聲,汽車飛馳而過的聲音。尼克慢慢睜開眼睛,吃驚地看到傑克仍站在黑暗中,他不禁跳了起來。但他又發現傑克的頭已經成了冰冷的大理石,還有那隻抓住避邪符的手。尼克嘆了嘆氣,彎下腰去,「啊!」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腳仍在疼痛,他一瘸一拐地走過這座圖書館前新的雕像,下了台階。冷風吹開他的上衣,吹著他的臉龐,給他一種特別清爽的感覺。直到他已經走過廣場的一半時,他才注意到廣場上的人們。「孩子,看來你需要一杯濃咖啡。」
「羅莎,」尼克微笑地說,「我的確需要。」
「我想,你還需要找個地方住,至少一小會兒,」佐拉夫人從陰暗中走了出來,「我還有一個房間,你會洗碗嗎?」「會的,」尼克笑著,「當然,我會洗。」
「我們太感激你了,孩子,」老斯科勞格告訴他,「你很好地完成了任務,我早知道你能行。」尼克看到所有的人都在,老酒鬼,桑德拉,塞德斯-湯姆-費舍伯,甚至在餐館見到的那些人。「過來,先生」,羅莎說著,摟著尼克,把他帶出廣場,「現在,你是我們中的一員了。」尼克笑了,他喜歡這種感覺,現在他自己將成為那種人,那種人們只是從他身邊走過,社會中的大多數人,關在窗帘外看都不願看的那種人。現在尼克了解到那些人到底失去了什麼。「吃些蛋糕慶賀慶賀怎麼樣?」尼克建議,似乎每個人都很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