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血亂希玉
一萬人的北漠、南島聯軍,浩浩蕩蕩地開進「希玉鎮」外。
公孫楨看著,彷彿空無一人的「希玉鎮」,心中一股詭異感,霍然升起。似乎有些不妥!他向那昆汗提議暫時立在原處。
那昆汗同意,傳令下去:原地休憩!
就在聯軍將停未停之時,一陣轟天崩地的殺聲響起:殺殺殺!
「殺啊!」
「希玉鎮」內,忽然擁出了幾千人,襲向北漠、南島陣營。
那昆汗冷笑一聲,大手一揮,雖驚不亂的北漠武林軍,立刻整隊迎出。
一陣短兵相接!
「電騎魔院」訓練有素的步兵,一舉逼退了來者的銳利攻勢。
那昆汗傲然大笑道:「根本用不到,我『電騎魔院』的騎兵。真是一群廢物啊,中原人。哈哈哈!」
公孫楨望著,情勢的一面倒,也不禁笑著。看來,他是過度擔憂了。以中原的雜牌散軍,怎敵得過,北漠融合精兵與武林人等要素,所訓練出的軍旅呢?
中原數千人慢慢不敵,紛紛退進鎮內。
殺聲震天!
血氣瀰漫!
紅塵亂囂!
北漠的步兵,一步步地逼近中原群雄。
倏地!中原數千人齊一發喊,逃了開去。
這時,北漠約有一千多人的步兵,已深入鎮中。
只見二十五條人影,驀然出現,生似他們本來就在那裡,只不過,兩千多雙的北漠人的眼,瞧不到他們罷了。
非常怪異!
北漠步兵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二十五人,能做什麼?慣於徵戰的他們的疑惑,很快地就轉為輕視譏嘲。
圓陣,還停頓著,但在下一刻,他們將會展現,無敵。
無敵的姿態,正在醞釀!
就在北漠步兵,以為他們會這樣無聲無息立著,直到永遠,而要踏上前教訓二十五人時,圓陣卻電掣般地,發動!
瞬息間,便來到北漠軍前。
千餘名步兵著著實實,大吃一驚,忙將陣勢擺出,欲要將這二十五人一直流轉更變位置,速度極為駭人的快的圓陣,全力隔阻下令。
然而,那二十五人,就像一個圓刃,猛地出現,便用極速,深深嵌進了北漠的步兵陣營。
完全無以御防的,他們已斬入北漠軍中。
這場別開生面的廝殺,就在「希玉鎮」鎮內的一條大道上,凶然鬥起!
燕孤鴻率先一刀劈出,橫虹帶開一灘血,燦出它那特有的虹光。
大漠步兵里,首當其衝的是,一個使槍的高手,便這樣一命嗚呼去也,同時,屍身還挾著橫虹刀的氣勁,旋退撞倒三名同組人。
戰場的慘烈血氣,登時暈開。
使人目眩神亂的血肉相纏的氣息,深深蝕進,所有人的感官體驗里。
北漠步兵的編製,是十一人一組,同使一種兵器,由當中最強者,任為組長。再五組一部,由最強一部里的最強一人,任為部長,其後五部一壘、五壘一營。依次推移,共有組、部、壘、營、旅、軍、院等七個分級。
若有,長官戰死,當立即併入用同種兵器的組裡,不得擅自脫離,違者重罰。
至於騎兵,則為七人五匹馬,為一組有人陣亡隨時可遞補,避免遺失馬匹。四組二十八人二十匹馬,為一部。以此類推,四部為一壘,四壘為一營。直到第七級的院。騎兵與步兵編製的名稱,完全相允,但內容卻有所別異。
而「電騎魔院」,總共有兩個院的步兵,以及三個院的騎兵,也就是說,那昆汗真正能動用的總和兵力,有四十餘萬兵力之多。
「電騎魔院」的職位編屬,有「二帥」、「三將」、「十鋒」、「十二士」。
「霸劫王」為院王,下轄任為步兵院長的「絕帥」、「烈帥」兩人,和擔職騎兵院長的「亡暝將軍」、「命煞將軍」、「破殺將軍」三人。
「二帥」各統籌,五軍步兵總有三十四萬兵力。「十鋒」是十個軍的各軍領導,每一軍有三萬多人,「三將」則分別率有,四個軍的騎兵共有上萬多兵力。「十二士」便是,十二騎兵軍的實際統治者每一軍約有六干餘人。
此次,那昆汗帶來的九千人,是他由「電騎魔院」第一院第六軍總共五旅的步兵,與第三院第二軍總共四旅的騎兵中,所精選出的,人數雖不到總兵力一成,但力量卻有三、四萬兵力之譜。
但在燕孤鴻刀下,縱橫北漠、堪稱首選的「電騎魔院」的高手,竟擋不住他的隨手一刀。由此可看出,燕孤鴻的修為,是何等之高。
使槍的一組,立著的僅餘七人。
組長嘶聲一呼,七人槍花滾動,紛紛啄向燕孤鴻。
燕孤鴻身子略斜,腳已跨向右側,橫虹刀交左手,再閃,一道抹彩,燦麗地爆開,瞬間便奪去三人的性命。
而同時,獨孤寂心也已旋來,接過攻勢。
圓陣持續地疾轉著。
獨孤寂心劍影漫天,每一出手,就有人倒下。但都是被他止住穴脈而倒。沒一人因他而死。他似乎仍沒有,生死決戰的凄厲感。他還在遲疑
槍組只剩組長一人。
獨孤寂心已再旋了開去……
寒冰心到,一掌狂飄劈出,那名組長高手,還來不及反應,便已亡逝。
這樣一個旋動的圓陣,摧枯拉朽地切開,北漠步兵的布陣。
才不過幾個眨眼的工夫,北漠軍已被殲除十多人。
遠處指揮的那昆汗,赫然變色。
一旁的公孫楨,也陰沉著臉。
燕孤鴻等人所下的賭注,無疑的,已經大大的獲效。
北漠千餘人步兵,眼中都有一種深祟的妄動。
那是一種超越人力之外的駭懼,滿滿地填入,兩千餘雙的眼眸里。
然後,滲入他們的心,攜在他們的骨!
以少勝多這樣的策略,取的便是,一個縫隙。
一個因為輕視而忽略的空隙。
同時也是,創造。
創造一個絕對的神話。
一個慘厲的屠殺場,與二十五個蓋代高手的英雄神話!
燕孤鴻這二十五人,驀地出現,且以一種幾乎難以明白的速度,猛地截斷北漠步兵的感官功能。
那就好像,遠遠看著天邊的閃電,悠意魔舞著,誰知轉眼間,它竟來到面前,已轟在身上似的,有種虛蒙、不切實的感受,難以憑過往的經驗,去認知分析。
同時,以燕孤鴻為主導的圓陣,一直在旋轉著。那是,一種玄異難解的旋轉速度。
每個與之對敵的士兵,都感覺到自己,好像正面對著,一個深邃奧宇、從未經歷而劇烈狂暴的幻境漩渦。
這樣的非現實感,牢牢地擒住北漠人的感知。
無時無刻,鑽出、刺出、劈出、拍出、飛出、砍出、轉出、點出、揮出、打出、彈出、斬出、破出、旋出、飄出隨時流變化運的武藝絕式,彌天撲下,彷彿每一個步兵,都得同時面對著,二十五人的奇奧攻擊。
本是一千多人戰二十五人的優勝感,剎那間,竟倏換成一人斗二十五人的妖異感,這之間的盛狂落差,令人矛盾得難受。
「是誰創出這樣的戰法?是,誰?」公孫楨在心裡狂叫著。
太可怕了!
他們贏了,我們已,敗。公孫楨明知這樣的感覺,會把他拖進更深沉的墮滅不能,不能這般想著。他明知不該這樣想。但他還是不能剋制,那股目睹圓陣的激顫。那個足以創生與破滅的力量,令他不由自主地迷思亂心。
是他!獨孤寂心。
這個圓陣,成形於獨孤寂心對劍道的體悟。
本來的決定是圓陣,由燕孤鴻居中,獨孤寂心左,寒冰心右,其他二十三人分別畫圓排列下去。然後,鼓盡氣勢,一路衝殺進去。這樣便可全力攻殺,無後顧之憂。
但沉默的獨孤寂心,卻以為旋勢不滅的圓陣,更勝於不動如山、一路猛衝的圓陣。
不動,便得在心理上,正面承受,對著一千多人的龐大壓力,這對奔征的沸騰戰意,將有所礙,難以持久。
燕孤鴻大笑贊同。
當場,這個千百年後,仍讓人津津樂道的圓陣,便誕生了。
因此,眾人便隨意排成圓陣。
而獨孤寂心在燕孤鴻左。
寒冰心則在獨孤寂心左。
這樣的排列,竟彷彿是他們三人,日後在武道與生命上的糾纏位置一般。這是不是,一種未來的宣告?當時,他們並不知道。
主要的發動人,自然是燕孤鴻。這幾乎是,公認的默契。
而燕孤鴻也不推辭。果然,燕孤鴻很快地便把握住,旋流圓陣的特點,以及與二十五人轉換的契機時刻。他將圓陣的優勢,巧妙地淋漓盡致發揮出來。
那昆汗看得愈是膽寒心裂。但他又不能就此下令,退出「希玉鎮」。他正在兩難間,傷亡的更是慘烈。
燕孤鴻橫虹刀一爍一劃,登時又倒飛出三條人影。眼看,他們難以活命。
翔靖相目不轉睛地,盯著燕孤鴻的動作看。
因為,燕孤鴻在開戰前,曾告訴他:「等會,仔細看我的刀。那是,矛盾的,一刀!道便在其中。」
燕孤鴻說完這句話,便雲般地掠了開去。
翔靖相一直深思著,什麼是矛盾的一刀?
他當然很清楚,燕孤鴻刀道的理論與修習方法,也知道燕孤鴻對於矛盾的解釋。但為何他要特彆強調,矛盾的一刀?
直到現在,翔靖相才知曉答案。
燕孤鴻的每一刀,真是矛盾的一刀!
燕孤鴻橫虹劈出,給人的感覺,都是緩慢。
每一刀,都慢!
但偏偏他的刀,只要劃出,就能劈翻幾條人影。
那種詭秘的情景,令人看得矛盾得想嘔吐噴血。
尤其更絕妙的是,他每一次刀的劈出,都只有一刀。
就是,那麼簡簡單單的刀,或劈、或斬、或點、或划、或砍、或戳、或撩、或沖,都是十分明然的一刀。
甚至,有一種他這刀使出后,便不會再出刀的怪異感覺。
怎麼樣才能使出,這樣動人動心的一刀?翔靖相苦苦思索著。
獨孤寂心仍不殺人。以他的功力,自然收發自如。只要他出劍,便有人被他制住穴脈而倒。
比較起燕孤鴻的洒然-刀,以及寒冰心的掌掌狠厲。夾在他們之中的獨孤寂心,顯得沉穩許多,黯然不少。看來,他還沒找出殺與不殺的區隔。他仍是缺乏,縱遊人寰的現實感。
寒冰心的「修羅九絕」,全力發出。每一掌的翻飛,都是凝如寒刃,直可剖心開胸的凌盛辣手。
對敵時,就是對敵,很顯然的,他並不介意,踩著別人的鮮血,前進。因為,這是他認為的公平決鬥。只要有人向他出手,他就會還手。生死成敗,那就看個人的造詣與戰意了,怨不得誰,這便是「修羅」無畏逆天的心態。
寒冰心左旁,是「浪劍士」空星羅。
空星羅曇暈劍,浮浪隨盪,「海心波際」劍法,不留餘力地施出。
在他身前,劍浪始終不停地,起伏升落,卷盡所有撲向他的攻勢、然後吞噬。那就像,大海亡滅一切一樣的吞噬。空星羅將他自悟的劍法,呈現得十分完美。
「天下第一仙」皇華魚麗,纖纖柔指,輕輕拈出。令人目眩神盪的優美指勢,很容易地惑住敵人的殺機。迷亂的深秘,悠然跺在她的指上。這就是,皇華魚麗稱譽武林的「天靈秘」指法。
唐夢詩用的是,掌法。是她自創的「鎖煙掌攝」,脫胎於「修羅九絕」。
比起,「修羅九絕」的煞厲鬼氣,「鎖煙掌攝」更多了幾分迷濛與氤氳,但,兩者仍有相同的無邊寒氣。
此時,一個用大砍刀的小組,恰恰來到唐夢詩面前。唐夢詩柔掌款擺,一攤、一翻,一股韌力,像春蠶吐絲、綿綿不絕地縛住了這個使大砍刀的人。她很快地隨著圓陣的流動,向右前方斜跨一步。
在唐夢詩左方的是,「天下第一怪」無天道。
那三人方才掙開,那唐夢詩特有的蝕骨冷味與鎖煙纏勁時,一張擠著古怪至極的笑意的臉,遽地飄在眼前。三人再加上另兩人,共五把大砍刀,凶狂地砸往無天道。
戰場只有生與死,沒有心和腦的存在空間!
因此,只有不斷的殺殺殺,才能換來以後這樣的可能。這不論是,二十五名高手,或那一千多人步兵,都有著同樣的意識。
無天道怪叫連連。他陡地渾身一顫,拳打、掌拍、腳蹴、膊撞、膝擊、指彈、頭頂、爪抓,竟似整個身體,都是他的武器。這便是他無天道雄峙江湖的「九折魂」。
五人被無天道那簡直沒有章法的怪招,逼得撤開大砍刀狼狽退後時,無天道的拳,卻也暴轟於其中兩人的身上。
兩人登時斃命。
無天道凌空翻了身,軀體一側,又落在唐夢詩剛剛移開的位置。
「落潮詭策」黑吟瓏,手持一根烏黑的管簫,灑開漫天簫影,順手將那三人卷進,他的蕭潮管浪里。
三人很快地便被黑簫刺穿胸坎,狂嘶、濺血。被拋出十步遠的距離,成為血爛腐朽的死屍群堆中的三具。
「沉璧」碧月夜的沉璧,也大炫華光地暈開,綠油油的芒輝。「飛亂」的得意招式,也沒有保留地展出。
兩環沉璧,就這樣沾著血漬,諷刺地越顯碧亮。她那纖弱的身姿,在這樣的碧與血混摻的濁色中,愈發顯得清亮淡雅。
蕭游涯的「絕寒刀法」,大開大闔,全是狂猛的斬殺進招。嘶嘶裂響的凄烈殺意,滿滿和進他的心。但他仍然冷靜。他仍是那副絕上的孤冷樣。長刀是同樣的閃、旋、劈、斬、絞。但他知道有所不同。因為,憤怒!
因為,他自己的怒氣。因為,「無天刀」!蕭游涯知道,他正在壓抑自己。
無天道的「無天刀」,竟是如此的詭異。一種大異於他「天刀」境界的出刀方法,令他不由得心中對無天道有些欽敬起來。
但,他蕭游涯最想擊敗的人,便是無天道。他怎能佩服無天道?
這樣的心理落差,使他非常難堪,甚至,怒忿。
所以,他的刀,殺機出奇地濃郁。他必須趕快貫匯,「天刀」與「無天刀」。於是這個血腥滿溢的殺場,便成為他蕭游涯的試刀地。
「無天刀」這樣的怪奇詭譎,與「天刀」這樣的衝殺冷厲,要如何才能調和?在他這樣思考的時候,又有兩人在他手下,一刀致死。
游僧空宇的「佛相無空」,帶起了非現實感的幻夢拳飆。
無與空,都是佛這個純智慧的無上存在,所擁有與體悟出的本質。
佛本該無相無形。
但空宇的佛,卻有相!
無與空,本是同樣的超越於,具象外的存在。
但空宇的無空,卻是沒有空,也就是,反倒成了實態。這實在弔詭!
和空宇對敵的人,目前是用劍的一組。
空宇連飆十拳,一種虛靈空洞的闕然感,妙異地泛入,那用劍組十一人的內心。
那十一人,很納悶於,空宇那彷彿不著力的拳擊,究竟能有什麼成效?但很快他們便知道,他們錯了。
空宇的拳勁,竟毫無徵兆地由虛化實,拳拳落實地,轟在他們的身上,接著,滲入他們的體內。
氣勁的侵體,就像幻奧的虛空,嵌入他們的身子似的,讓人幻實難分,亂得無所依歸,那就像,有人把他們胸腹里的所有掏空,再擺下一個隨時化變、本該虛無的佛像一樣的荒謬不實。
他們無能抵禦,這樣絕奇的招式。心頭的躁亂,使他們快要瘋狂。
十一人被紮實卻又內蘊主然韻味的拳力,轟得跌退後飛,再撞倒身後的人。空宇的白髮白須,一溜煙地消逝於他們的眼界。他們就這樣躺在地上,緩緩昏去,緩緩在幻實間的靈域里,痴惘徘徊,無所皈依。
空宇的「佛相無空」,正是一種勁氣疾換的玄秘異招,是遊走於實與虛、有與無邊緣的絕式。那樣的一種魅惑,是佛在地獄火蓮中生滅的,魅惑。
空宇在他仙逝百年後,仍被尊為「禪林派」第一人,便是因為這套將佛學理論化人武道的「佛相無空」所致。
盧九乾,「狂劍士」。他緊接著空宇而來。「狂痴劍迷」的瘋野,在他那柄冷烽劍上,更是發揮得淋漓透徹。
他冷烽刃光一伸,就刺出了顛馬狂縱的十三劍。快、亂、狂,乃是盧九乾劍法的最精深處。登時,便有七人傷在他的劍下。
與他對戰的人,只能看到一道道的劍光,起滅化生,再起滅化生,永不會有縫隙似的凝在視界里,根本沒有,根本沒有攻擊的可能。於是,死的腐味,便很自然地鏤人,那些敵手的消逝過程里。
海夢化蝶的「藍夢若海」,飄出無常勢的夢般的巾舞。憂藍的巾帶,款款情深地纏住所有現實。
身形起沒於藍帶中的海夢化蝶,就像是個藍翅的蝶,幽幽然地漂泊在,無情的天涯里,去尋覓一絲一縷的夢的存在。這樣的幽夢,又教人如何忍心,將她拖入血煞的頗殺中?
這時,五根鐵棍,緊密交織為,一個棍網,硬要壓下,那彷彿有生命的巾帶。
海夢化蝶身子運氣空浮,藍巾四處流舞,靈蛇船地鑽入,棍網所顧不及的縫隙。以柔采剛,藍帶很輕易地便突破,鐵棍的壓制。
五根鐵棍的主人,只看到藍巾悠悠攀了上來,然後,傳來一股幽邃的勁氣。「轟!」全身血氣上沖,就這麼倒了下去,無聲無息,是夢般的醒,也是夢般的眠。
藍海似的夢,恐怕在他們假設不死的將來,永難遣忘。
「黑紗」雪夜舞,另一個星空下燦柔的身姿。
她將「鬼魅無極」身法,儘力施展,在每一個細微的轉動里,如鬼似魅地閃沒於,她那浮浮蕩盪的黑紗袖舞里。「閃形十八打」,玉掌采、搖、拍、招、振、拂、掃、繞,把北漠步兵耍得團團轉。
宗玄寂這「天下第一丐」,理所當然的是用一根棒。只是,這棒未免過於簡陋,生似在樹上隨意折根樹枝,便當作木棒了。但眾人皆知他這根棒,可是大有來頭,乃是採用千年靈木所制,水火不侵,是江湖異寶之一。
他的棒法,乃是首重旋勁轉大的「太極轉」,向來為武林人號為神技。
「太極轉」。一個圈、兩個圈、三個、四個、五個、十個、二十個、三十個、百個的圈,一直在圈著。
那樣的圈轉,搞得在他前方的敵人,一個個步伐虛浮,被他的勢子,牽得忘了東西南北,也就不得不忘了生的滋味,而盪入死的鑿穴,棄滅存有。
手持血睛劍的「狼劍士」卓涉,狠毒鑽刺的「狼煙噬」劍法,也是全面開展,並無稍留。
一劍賽過一劍的白熱劍刃,總是帶起一蓬又一蓬的滿天血灑。一匹狼似的貪戀著血的腥味,這便是,卓涉血睛劍的恐怖之處。
陽皇羲的金黃大弓,碰砸敲抽打頂,極盡刁鑽之能事。
著名的「箭滿蒼穹」箭法,雖無用武之地。但他的硬底子功夫,也不容小覷,實不愧「三座」座主之一。
「虛僧」印法,腳不沾地,隨著圓陣的旋勢,掠、浮、點、落、升,就似個沒實體的魂縷,自在地閒蕩於,這個絕不適宜於飄逸的場所里。
厲翼北的潛龍矛,凝起森厲酷冷的氣勁,絕辣地溢在他身前的空間。
潛龍矛威凌天下!厲翼北的手腕,忽地猛轉,矛氣疾旋,一個突刺,如砍菜瓜似地輕易地戳破,前方人的盔甲。
敵人一聲慘嚎,飛蹬身退絕命。
司徒蕾「袖裡劍藏」,齊鸞雙劍在長鈾舞浪中,幻出無匹劍芒,一巒巒的劍影,裂出一截真空,把北漠步兵攻勢悉數卸除和殲滅。
「嗚嗚嗚」
驀地,一個雷般轟然的吼聲,飛起!像是為二十五人助威似的,一波波的漲落升跌,更添圓陣殺伐之烈之盛之連,
嘯聲來自雷鬼。
雷鬼爆炸似的天雷嘯音,又帶給心情已是零落的北漠軍,一個大大的暴野驚憾。
太玄雕龍的「沉星八手」,意態內斂地出與回,那樣的收發自如,彷彿夜空中懸浮的星,一閃一閃地垂入他的手裡,緩緩地眨呀眨,有種說不出的奇異美感。
「天下第一秀」的溫文儒雅,即使是在這血與生命的崩落地獄里,仍絲毫未易,依舊是一慣的俊逸。
戰鼓聲,響起!
那昆汗下令。騎兵隊出擊。
領隊的人,是「電騎魔院」號為「十二士」,位列第三院第二軍長的方勢。
在「破殺將軍」的四個軍的軍長中,他被任為這次的總軍長。
方勢威風凜凜地,兩腿一夾,座騎馬長嘶,右手長槍狂猛急旋,喝道:「沖啊!」
約有五百騎的騎兵,隨著他殺往二十五人去。
北漠凌亂分崩的步兵,正緩緩地退開,要讓騎兵與圓陣正面交鋒。
鎮攝元冷漠的臉,隱隱盪過片片的厲氣。他手中的天巔劍,完美地將「駭神十殮」,飆呈出來,滿空的激流劍氣,任性縱流。
「絕劍士」的藐淡,強烈地刺激著,與他對峙的步兵組。
天巔的酷寒,一峰峰突起地,抹滅他們的知覺與生命。
柳劍與「異心十破」,「隱者」無名享譽武林的奇兵與蓋世絕招。
此刻的他,柳劍翻忽,好似風拂青柳地搖曳著。他柳劍一晃,劍化七影,霍地便破入,斧組的包圍圈,啄斃三人的命。
卓刃豎掌如刀,「劈練掌」辣絕出手。陰毒的勁氣,幽浮般的破進敵人體內,遣成對方身軀臟腑的壞滅,喪失再戰的能力。
手拿拂塵的「天下第一道」伏密潛,一生為人欽服的「離火劫」,在這屠宰獄場,也難以有所保留。他真氣內力狂流,疾輸入拂塵,每一拂掃,便有人受勁遭殃。
那火熱的燙,一塊塊塞進敵人體中,哀嚎慘叫聲,不絕於耳。
雲破月,最後一人。她立於燕孤鴻右方。靈問劍的細緻芒光,在她手上更是盪流得皓瑩絢輝,放燦無盡。
「劍行月夜」,創下「劍閣」有史以來,最為精絕的劍法,在「希玉鎮」外靜雅地施開。
在北漠人的眼中,看到的靈問劍炫,是一種靜止於所有時空的存在。
雲破月一劍刺來,那緩慢飄飛的弧線軌跡,他們全然避無可避地承受了。
靈問那種穿透無限的靜,深深地憾動了,他們內心某種淚的涌動。
他們敗在,靜。
「仙子劍客」的靜!
北漠步兵就快退光,騎兵慢慢地取代了攻勢。
鐵騎的狂野蹬踏,彷彿要將大地掀翻撕裂似的任意咆哮著。
燕孤鴻一眼望去,五百名齊著黑甲的騎兵中,有一男子身穿黃甲。那該是,這次攻擊的實際領導。燕孤鴻驀然一笑。又是那種意味深長,難以捉摸的笑。
燕孤鴻一眼瞥到,左方的獨孤寂心。
獨孤寂心看進,燕孤鴻的眸光深處。他倏地往斜右方,連踏兩步,欲將燕孤鴻的空缺補過。
好似是事先約好的,獨孤寂心方踩出步伐,燕孤鴻便已凌空縱出。等到,獨孤寂新完全駐入燕孤鴻位置時,燕孤鴻早已沖飛一涯離余(約三十多公尺),快要降到騎兵前頭。
燕孤鴻一聲長嘯,登時壓過全場的殺伐聲、兵刃交擊聲、馬嘶人喘聲、雷鬼那雷般的轟鳴。
霎時間,天地好像沉寂下來。
惟有,燕孤鴻的嘯音,全無阻隔地響徹大地。
橫虹刀!
他右手手中刀,斜向右後方,身子甫落又起,電掣光火間,猛地斜沖飛起,躍過幾十名騎兵頭頂。
才一剎那,便已空臨至,騎兵頭頭方勢的上方。
方勢看著,燕孤鴻那驚宇撼天、無可捉度的翔游身法,膽寒心駭。
他慘嘶一聲,槍化萬千,狂噬猶在虛空的燕孤鴻。只有,這個機會,只有,這個燕孤鴻於空中無力可借的時刻,他才有一博的機會。
放過它,他就死定了!他便像快要溺死的人,緊捉著一絲薄弱的可能。
因為,死亡貼住他的背。
他不願意,他不願意就這樣死去。他還沒獲得,他想要獲得的事物。他不能也不該這樣死去,真的不該
燕孤鴻長嘯仍在耳時,另一波瀟洒的笑聲,再起。
他那本該無以回飛的軀體,竟透然一折,是「歸鴻游太玄」身法,燕孤鴻的身子,再一騰盪,便閃去方勢的垂危一擊。
恐懼、死滅,狂浪似地盈滿於方勢的軀殼。他無以遏抑的驚悚著。
因為,燕孤鴻的視線,始終落在他的身上。
他清楚,燕孤鴻的眸光,便等若那把橫虹刀。
方勢兩腿一顫,馬立聲嘶,便要脫陣而去。這時的他,早忘了軍令的可怕。他只想逃出,燕孤鴻那足以崩毀宇宙盡頭的眼神的凝視。
他不過是想逃出,那樣的注視罷了。
他已無法考慮太多。當然,他也不需要去考慮。因為,他已沒有這樣的機會。
燕孤鴻橫虹刀一飄、一閃、一落、一劈、一回。
「天地一刀」!
矛盾的一刀。翔靖相知道。
奇異的速度,奧妙的勁氣,打破人體對速度快與慢的固舊體認的,一刀!
一瞬間,刀便在頸的,矛盾一刀。
一道凌厲森寒的刀氣,鐫著死的烙印,環斬往方勢的頸項。
果然,只有一瞬。
完了!
方勢只覺得脖子一涼。就只是-涼。然後,無知覺的黑暗,便無情地將他裹住。完完全全地裹住。他完了。他再也無法有情與無情,他徹底地完了。
曾與燕孤鴻對敵的異域、北漠、南島三陣營的人,都不由地回想起當日,燕孤鴻獨闖帳幕,斬殺「妖猴」侯季的情景,一樣的快、一樣的驚天、一樣的不可抵禦。
「天下第一刀」啊!
燕孤鴻笑聲仍末絕時,便已一個空翻,凌空飄飛,退回圓陣。
獨孤寂心不需告知,便已讓出原來的主位,讓燕孤鴻補回。
燕孤鴻立定,不動。
他不動,圓陣自然不動。
其他二十四人,也靜靜地等著,等著非常合理的反應。
反應,合理的反應,是的,生存的渴求與死亡的戰慄,賽過功和名的迷人瘋亂,北漠軍開始退卻。
那昆汗知道軍心大動。
因為,連他都不能自己。燕孤鴻的人與刀,實在太可怕!那昆汗下令撤回兵隊,重整軍容。
心寒的公孫楨,並無意見。
燕孤鴻等二十五人,仍不動。
碧血的殘漬,在他們腳下,歸跡大地,重回輪迴。
寒冰心與司徒蕾對看一眼,明白這是最好時機。
寒冰心往後打了個暗示。
立即,有人用神州、北漠、南島話喊出:「陰謀!陰謀!陰謀!」
還沒自燕孤鴻一刀之威恢復的北漠、南島聯軍,愕然相顧,不明白彼方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寒冰心走出。燕孤鴻也走出。司徒蕾也追出。
燕孤鴻的存在,足以讓彼方正視,他們的提案與見解。
這時,喊的內容換為:「對談!對談!對談!」
公孫楨與那昆汗對望一眼,也走向前去。
因為,燕孤鴻的眼神,跨過相當的距離,落在他們的身上。他倆理智上知道,燕孤鴻絕無可能越過,這幾千人的距離,來到他們的身前。但感覺卻告訴他們:有可能!十分有可能!非常有可能!
所以,他們出陣。沒得選擇。因為,目前的情勢,可以說是一面倒。他們甚至懷疑,己方有多少人,能立得穩腳。有沒有一千?哈!苦笑。
燕孤鴻的無敵氣勢,壓得他們信心大喪,明思盡去,再無能作出,敵對的意願與判斷。
獨孤寂心還在齦味,方才燕孤鴻的那一刀。
五人會齊。
寒冰心與司徒蕾並立。
那昆汗和公孫楨也並立。
燕孤鴻微後於寒、司徒兩人,正自顧自地望往天際。顯然的,他並不想插入對話交涉。
不知道為何,那昆汗與公孫幀,都暗自喘了口氣。
那一刀,究竟如何劈出?獨孤寂心還在想著。
那一刀的境界,似乎更勝於,他「極脈」的極死絕生。
那是,空無一切的刀。不,那又跟空宇的無生無死不同。嗯……
該說是,超越在他和空宇之上的無生無死,卻也有死有生。
對,那是惟一!
一種沒有雜質的純粹。
一種含融所有的無涯。
有無之間,竟只是有無之間。
空字的有無,著於邊緣。
燕孤鴻的有無,卻著於極端。
他與空宇都不及,燕孤鴻的無著!
有無生死虛實,不過是一種型態罷了。
燕孤鴻早巳不再在乎與執著這些。
他的刀,就是惟一!就是世界的惟一。
以獨孤寂心的劍道,來比擬探思,竟競無法完全明白,那樣的刀與道。獨孤寂心真的沒法子徹底地理清楚。
竟然有這樣的刀!竟然有這樣的境界!竟然武與刀能臻至這樣的領域!竟然!
獨孤寂心眸里映入,燕孤鴻往回走的身影。
司徒蕾與寒冰心也走回來。
那昆汗、公孫楨則往反方向走去。
那昆汗揮了揮手,北漠軍開始移動,往北方去。
公孫楨則向那昆汗打了招呼,率他的一千手下,向南絕塵而離。
燕孤鴻對他與寒冰心,笑了一下,很自然地領著,碧月夜及翔靖相洒然離去。
瀟洒人間,遊戲紅塵,惟有,燕孤鴻才能如此惟一吧。
方才大地的喧騰與殺聲,竟彷彿是一場夢!
但,獨孤寂心知道那不是夢。
因為,有燕孤鴻的刀。
因為,刀?與?劍?
他知道,他的另一個目標,浮現了。
司徒千秋、冷龍楓、雲破月。
然後,是惟一的燕孤鴻。
超越!
成了他尋覓自我外的另一個目標。
那?是?因?為?燕?孤?鴻!
就這樣,「希玉鎮」戰役,終結。
「元世界」的「盪世」,也將展開另一章。
獨孤寂心與「鬼舞教」,一同返回異域。因為,鳳霞飛需要他的醫治,以期回復原有功力,同時,他也將涉人,異域國與教的紛生爭端。
寒冰心與「修羅海」聲威大揚,慢慢顯出將來他們會成為爭逐中原的幾大勢力之一的雛型樣貌。
司徒蕾則與獨孤寂心相約三個月後,在異域「鬼舞教」總堂相會。這三個月的時間,司徒蕾要好好地用來清理懲處背叛「黑盟」者。「問天樓」將席捲黑道,再創風雲。
九大派與十五幫以及其他江湖門派,不可避免的捲入了神州的動蕩。這一役竟成了,他們最後一次的合作。
因為,中原即將被幾大勢力刮分,他們再無力維持中立,勢必投入新的定位選擇。
重新復出的「天下七絕隱」,則保持一貫的遊戲風塵的超然態度。
「武劫」也將七人正式劃為一個榜單。於是,「七絕隱」,猶在「十九天」、「地榜」、「百人單」之上。
「九天女」再一次會齊,前往武林聖地「劍閣」。另一個武林秘密將在她們的旅程中,揭露出來。
大多互不相識的「八劍士」,終於在戰後,結為兄弟,成為「九天女」外的另一佳話。
烈易玄則與「八劍士」一起,暫時性歸隱於,他大為激賞的「板山山脈」里,彼此切磋,預備著即將而來的天下亂態的充沛動力。
姣妙則向寒冰心言明衷由,隨烈易玄而去。
「霸劫王」那昆汗、「寒錐」公孫楨果然被設計。當他們返回國內時,便知有許多勢力,正準備取代他們。幸虧,他們及時趕回,才不至於無還手之力。但是,他們再也壓不住,境內的反對聲浪。
北漠與南島同樣陷入戰亂的非常時局。
所有參予圓陣的二十五人,在江湖上的地位,紛紛提升。
尤其是,燕孤鴻。他被「武劫」列為深不可測的絕代宗師,成為「武劫」難以斷論的惟一。也是,將來「武劫」再掀狂潮,勝於「七絕隱」的「十大密」榜單中的一人。
獨孤寂心與寒冰心分別晉級「十九天」,成為史上第二、第三最快入榜的年輕超卓高手。
雲破月則拔耀為「地榜」的第一人。許多人認為不需太久,假以時日,她便能升為「十九天」之一,重創「劍閣」神話。另外,也有不少人期待著,「元極之戰」的到來。
於是,紛亂后的短暫寧靜,卷沒了世界的煩囂。
「元世界」與「盪世」,還在進行中。
還在進行
《孤獨俠》第一部,在這裡走入尾聲。
很快的,獨孤寂心、燕孤鴻、寒冰心、雲破月等人的新遭遇,就要在第二部上演。
同時,烈易玄與翔靖相兩人,也會在第二部,佔有相當重要的部分。
另外,將有另一個悲劇主角沈寒水的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