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出乖露醜
「是你!」三女煞臉色大變:「你的迫躡術愈來愈高明,一時大意,被你……你死吧!」
驀地風生八步,一股淡淡青煙湧出、擴散,隨風向碧瑤小瑩颳去。
數道淡虹,則射向神針織女。
二女煞的左琵琶骨近膏盲穴附近,斜貫著一枚雙鋒針,幸好是斜貴在肉中,不然將貫入內腑。
這一針雖則僅傷了肌肉,但也影響真力的進發,御發的法刀斷絕力源,失去擊中碧瑤的機會。
二女煞痛得臉色發青,無法揮劍拼搏了,靠在一株大樹上。吃力地伸手到後面撥雙鋒針。
神針織女襲擊三女煞的針被擊落,大吃一驚,從背後偷襲應該百發百中,竟然被三女煞用劍擊飛,知道不妙,不等反擊的數道談虹射到,伏地斜滾、竄出、貼樹榦滾滑,藏身在第三株樹榦下。
有兩道淡紅折向遭襲,但皆被樹榦擋落。
碧瑤與小瑩也不笨,早知妖女會巫術,看到異象便知不妙,趨吉避凶躲避第一,不等青煙刮到,不約而同飛退三丈,再折向急竄。
三女煞太貪心,分襲左右兩側的人,結果同時落空,枉費心機。
「二姐……」三女煞放棄追襲,扶住了二女煞:「我來取針,不要緊吧?針是斜穿的。」
「不要管我,快捉住她們……」二女煞大叫。
機會稍縱即逝,三女已逃出三四十步外。
遠出裡外,三人不得不停下來調息,短期間全力飛逃,精力耗損至巨。
「厲害,這些女匪真不易對付。」碧瑤不住喘息,香汗淋漓:「徐姐,謝謝你啦!只有偷襲暗算,才能擺平她們。面對面交手,妖術可怕,我們毫無機會。」
「你們不要亂跑好不好?都是你們誤事。」神針織女坐在樹下調息:「我好不容易查出她們的藏匿處,想在她們那裡等候那個牛郎,被你們一鬧,那惡賊不會來了。」
「我們不久前發現這裡有人藏匿,不敢太接近偵查,還不知藏匿的是什麼人,沒料到兩個妖女反而盯在後面,真的好險。」小瑩餘悸猶在,不住拭汗:「徐姐,我們如果待在這裡,又聾又瞎豈不任人宰割?偏偏楊二哥餿主意甚多,堅持先穩定他那些城狐社鼠,待在城裡等賊上門,自然消息也不靈通。你還不是出來亂跑?我們已經夠衰了,不要再埋怨了好不好?你盯住妖女多久了?」
「她們離開這裡,我就跟在她們後面,以為她們去見那個惡賊牛郎,卻料錯了。她們見飛虎那些人,不知有何圖謀。飛虎那些人不屑與一社一會的人同行,她們也不與一社一會的人走在一起,沒有會面的理由,可惜沒能抓住她們問口供。」
「誰也休想抓住她們。」小瑩搖頭苦笑:「不但她們那一身零碎防不勝防,武功也極為出色。看來,只有楊二哥才能對付她們。不能再逗留了,我們進城去找楊二哥,他恐怕不知道這一帶的情勢,得提醒他注意。這些人如果向他襲擊,片刻便可進城行兇突襲。」
「走吧!去找楊二哥。」碧瑤說:「徐姐,牛郎那些人坐鎮上奎村,遠得很呢!你在這裡找那惡賊,一南一北白費工夫。」
「我總覺得那惡賊,不會在上奎村坐鎮,一定自命不凡,在這一帶神出鬼沒,等候時機向你家的旭園突襲,所以在這一帶等他。」神針織女同意進城,領先動身:「那惡賊怕死穿了護身甲,我成功的機會不多。」
「放棄吧!徐姐。」碧瑤誠懇地說:「楊二哥一定可以對付他,不容許他們在徐州建山門,斷絕他北進的路,他不可能逐步向北擴張,不可能重臨順德到你家行兇。」
「世間沒有不可能的事,你口口聲聲說不可能,倒是信心十足,以為楊二哥真能勾銷他北進的大計?」神針織女的口氣,分明對楊明缺乏信心。
「一定可以。」碧瑤卻信心十足。
「你對楊二哥了解多少?」
「這……我感到慚愧。」碧瑤臉一紅:「從小我就對他有好感,他有一股特殊的氣質吸引著我。如何特殊,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反正……白衣神兵圍城,十四歲以上的男丁都編伍出戰。他與他大哥表現得最為勇敢出色,夜間出城偷營劫寨更是勇冠三軍,是本城大名鼎鼎的勇士。他兄弟倆的弓馬出類拔蘋,突圍貫陣銳不可當。這種兵陣戰技,武林人士並不重視,衝鋒陷陣兵馬如潮,勇氣是被逼出來的。所以,我家的人,都不知道他會武林技擊術,經過這次災難,我……我想,我從小喜歡他,終於獲得超乎意外的回報,我已了無遺憾。」
「我知道那是一個鐵打的人,一個令人莫測高深的怪物。」小瑩也發表對楊明的看法:
「九州會主唆使雙頭蛇,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我和我爺爺把他救出,以為他無藥可救了。
他居然輕易放過雙眼蛇,也放過女皇蜂。碧瑤妹,如果你喜歡他,最好設法阻止他外出闖道。像他這種愛與恨情緒都不強烈的人,闖不出什麼局面來的,而且存活率不高,所以幾乎死在雙頭蛇的地牢內。」
「男兒志在四方。」碧瑤民目中有異樣的光采:「我不會勸阻他外出闖過,儘可能設法陪伴他邀游天下,並肩攜手歷練人生,是否闖出局面並不重要。」
「唷!你可真一廂情願呢!」神針織女打趣她:「你是他的鄰居。他敢帶你闖蕩四方邀游天下?你老爹肯嗎?」
「我爹還鼓勵我到天下各地,走走增長見識呢!你神針織女的名頭,已經列入江湖新秀之林,甚至已高出四海牛郎了,誰不羨慕你呀?家父為盛名所累,不許女兒在外闖蕩,怕有辱門風,我們家這一代,默默無聞沒有一個獲得綽號,想起來實在不甘心。」
「我的綽號害苦了我,想扔都扔不掉。」神針織女臉上有哭笑不得的神情:「後悔已來不及了。日後你如果取綽號得特別小心,可不要像我一樣倒霉。我告訴你們有關霉運開始的經過……」
她擇要地將順德所發生的事故娓娓道來,重點在楊明取笑她牛郎織女天配的經過。
「天下事真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偏偏就冒出這個惡賊四海牛郎。」神針織女最後說:
「這件事已成了江湖笑柄,很多江湖朋友認為我藉此抬高身價,實在令人氣結。所以,我與他之間,必須有一個去見閻王,不死不休。」
「這個牛郎簡直狗屎。」小瑩不屑地撇撇嘴:「怎能用天配做藉口迫害你?江湖上有不少以鳳做綽號的女人,有更多以龍做綽號的男人。龍鳳配被當作天配的頌辭。那麼,以龍為綽號的男人,見了以鳳為綽號的女人就名正言順,毫無理性地強擄為己有,豈不天下大亂?」
「我如果能宰了這條牛,就改名回家做閨女,不再做江湖女傑夢了,把神針織女的綽號忘掉。哦!小瑩姐,你沒打算用鳳做綽號吧?」
神針織女心情開朗了些,居然有心情打趣小瑩。
「怎麼會呢?那多俗氣。我可不想被以龍作綽號的臭男人纏住,更不想掂著劍去宰掉號稱龍的雜碎。」
「嘻嘻!碰上一個癲頭龍,不氣死你才怪。」碧瑤也加入調侃:「據我所知,淮安的大河好漢中,就有一個可怕的怪物,叫禿龍江勇,把他的水寨稱為鳳巢,搶到取名為鳳的女人,就往鳳巢送。」
正說得高興,前面路右的灌木叢枝葉搖搖,接二連三鑽出九個勁裝男女。
「算定你們會走這條路返城,等個正著。」迎面堵在路中的九州會主,英俊的面龐流露出得意的獰笑:「你們是本會主進入旭園的保證。」
九比三,人多勢眾。
三女互相一打眼,碧瑤首先撤劍上前。
「你們是開山立門的英雄,想必有英雄氣概。」她無畏地用劍向對方一指:「有敢決鬥的英雄嗎?站出來亮號。如果沒有,九州會主,我向你單挑,不要讓我這晚輩失望。」
「小女人,你用大嗓門叫沒有用,不會有外人替你做見證,活著的人才算英雄。」九州會主嗓門更大,得意極了:「這一帶有你們的人活動,不能讓他們趕來救你,所以為免夜長夢多,必須儘快把你擒住。重要的是,論身分地位,你根本不配向本會主單挑。我這八個人是十大將的八將,他們如何擒你,那是他們的事,準備吧!小女人。上!」
十大將是振武社四海牛郎的心腹兼保鏢,九州會主好像還沒公布撐門面的重要爪牙名號。
兩名大將往會主身邊一靠,表示要和會主對付碧瑤。
另六將左右一分,三比一大踏步上前列陣。
「真無恥。」碧瑤咬牙說,徐徐後退,與後面兩女列出三才陣候敵。
三才陣可以協同合擊的力量,三比九不一定是輸家。
假使被衝散割裂,三比一分而切割,那就輸定了,她們寧可協同攻擊賭命。
「這可不是英雄決鬥,小女人,認命吧!哈哈哈……」
九州會主拔劍出鞘,左手也取出致命的兵刃神簫。
簫內有一枚可殺人於五丈外的絕命針,神簫其實是銅鑄的強力弩筒。
三女皆知道情勢惡劣,心情沉重不易穩定情緒。
「我有把握在接觸的瞬間,殺死他們三個將。」神針織女沉聲說:「我主陣。」
雙方剛開始布位,碧瑤突然鳳目生光,愁容盡消,不安的神情一掃而空。
「九州會主,你真是九州冥魔嗎?」她提高嗓門,似乎有意向四野宣布:「九州冥魔是當代怪雄,從不招朋引類欺世盜名。」
「在下當然是九州冥魔,正式結會雄霸江湖,三年來威震天下,氣候已成,應該以本來面目逐鹿江湖。小女人,有什麼不對嗎?」
「你如何證明你是九州冥魔?」
「我的屬下弟兄,都知道我是九州冥魔。」
「我要旁證。」
「你可以去找呀!」
「那麼,你身後那位怪物又是誰?」
她用左手向九州會主身後一指。
九個人半弧形列陣的,誰也沒留意身後的變化。
「咦!」共有五個人同時驚呼。
九州會主堵在小徑中,小徑其實寬有丈余。
徐州附近普遍使用車馬,所有的小徑都可行駛大車。
身後三丈左右,形如鬼怪的身影直挺挺站在路中,連露在頭罩眼孔內的一雙怪眼,似乎也從不眨動。
沒錯,傳聞中的九州冥魔。
頭罩、衣衫,是軟軟縐縐的薄絲綢製成,繪了灰、暗紅、嫩綠、淡青……各種各樣條、斑、塊、三角……扭曲歪斜紋路怪異,沒有五官,整個形體是各種顏色斑塊的組合,像一根怪柱豎立在路中,完全不具人的形態。
如果向灌木叢中一鑽,必定形影俱消。
總算讓看到的人心中一定,不會認為是鬼怪白晝幻形,因為同樣繪了花紋的皮護腰,可看到斜插著的劍,雖則劍鞘也繪了怪斑紋,仍可看出是劍。
至於脅下所懸繪了怪斑的百寶囊,可就不易分辨了。
這是第一次有符合傳聞的九州冥魔出現,引起的震驚可想而知,八名大將皆臉色一變,持刀劍的手呈現不穩定。
靈璧出現好幾個九州冥魔,形狀皆不符合傳聞中的魔形打扮,可能這種皺綢衣褲不易縫製,只好用另一種打扮替代,反正都是惡魔形象,用不著太過逼真。
榆樹溝出現的怪影,形狀有如榆樹榦,貼在樹上,走近也不易分辨。
在榆樹溝出現的人,都把怪影看成九州冥魔,是真是假,沒有人計較追究。
「桀桀桀……」真的九州冥魔怪笑,笑聲難聽極為刺耳:「那小丫頭形容得非常恰當,我九州冥魔足以稱怪雄,也可稱魔雄,從不招朋引類欺世盜名,卻有不少人盜我的名欺世。
桀桀桀……你這混蛋好大的狗膽。」
最後一句聲如炸雷,九州會主幾乎嚇得跳起來。
八名大將互相打手式,開始掏暗器。
先前他們倚仗人多勢眾,而且要活捉三位姑娘,所以不用暗器,現在大敵當前,非用暗器不可啦!
長嘯震天,九州會主用嘯聲求援了。
八大將腳下急動,兩面抄出。
「混帳東西!你們敢背叛?」九州冥魔大罵:「眾所周知,九州會主是九州冥魔,你們居然向會主行兇,該當何罪?犯了會現那一條?你說!說!」
手動劍出鞘,向從中間逼近的大將厲聲責問。
眾大將一怔,被指的大將更是吃驚地不進反退了兩步。
誰是會主?眾所周知九州會主是九州冥魔。
九州冥魔姓甚名誰?沒有人知道。
這個打扮一如傳聞的人,自稱九州冥魔。
「你們幹什麼?上!斃了他!」九州會主跳腳厲叫:「我才是會主,他是假的!假的……」
八大將仍在遲疑,沒有人奮勇爭先上。
「哈哈……」九州冥魔換了另一種笑聲:「九州冥魔怪雄一世,絕不會要弟兄們瘋狗似的一擁而上,可知你是貨假人也假的冒牌貨,怎配冒充我九州冥魔?看來,只有你一個人上啦!衝上來,你這冒牌狗王八。」
九州會主一咬牙,左手簫右手劍向前欺近。
「狗東西!你最好先用簫中的絕命針獻寶,不然一動手,你絕不可能有機會分心使用這保命玩意。」九州冥魔也迎上,劍隱發龍吟:「我不會殺死你,只要弄斷你的手腳示眾江湖。我九州冥魔沒有專用的暗器,通常只用對方發射的暗器回敬,所以你可以用絕命針下毒手,不必顧忌我用暗器同時反擊,你掌握了先使用的優勢,我允許你有一擊的機會。」
九州會主的簫孔,早就對正了對方的右肋。
九州冥魔以右半身向敵,劍勢封住了脅腰要害,上臂和手肘也掩護住腋窩,針攻擊的要害部位幾乎等於零,射手腳不可能致命絕命。
必須有人幫助製造空隙,不然無法行致命一擊。
「大家用暗器招呼!你們等什麼?」九州會主大叫。
「他們只聽我會主的命令。」九州冥魔用高一倍的聲音介面:「你這冒牌貨支使他們背叛會主我?」
「你們這些傢伙長了個豬腦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九州會主急怒交加,破口大罵:
「你們是振武社的人,凌社主派你們隨我辦事,你們當然得聽我的。這惡魔正是你們的公敵,你們怎麼想不通?快用暗器……」
激光迸射,兩丈距離似乎並不存在,光一動便近身了,無濤劍氣隨光壓體。
「錚」一聲暴響,銅鑄的神簫飛騰激射出五六支外,掉落在草叢失去蹤跡,簫中的絕命針,則升上三四丈高空,翩然落入樹叢。
假使劍攻擊手臂,手和簫必定同毀。
電光石火似的碎然一擊,這支江湖朋友見了膽寒的簫弩,從此失去蹤跡,很可能被劍擊中變了形,不能再使用了。
九州會主果然不愧稱江湖三秀士之一,武功出類拔萃,反應超人,瞥見激光一動,左手便虎口欲裂,知道不妙,不假思索地向右仆倒,奮身急滾。
激光掠過他的左肩上方,劍氣徹骨生寒,間不容髮地脫出險境,驚出一身冷汗。
不等九州冥魔的第三劍發出,他貼地飛竄兩丈外,用盡全力再次飛躍,躍落樹叢逃之夭夭,丟下八大將不管了,自救第一。
八大將更快,不約而同飛奔而走,會主也不堪一擊,他們怎受得了?
「可惜!」神針織女跌腳叫。
她們全神貫注目意九州冥魔戲弄九州會主,看到九州會主丟簫逃命,這才發現八大將也溜之大吉,想留下幾個已來不及了。
「等我們一等……」神針織女飛躍而近。
九州冥魔的怪影,已消失在不遠處的樹林內。
「快離開,真笨。」九州冥魔的語音清晰地傳來,人已幻沒。
「追不上了。」跟來的小瑩拉住了神針織女:「我們運氣不錯,大白天看到真的九州冥魔現形。」
「我們真的很幸運。」神針織女呼出一口如釋重負的長氣:「我們三人中,必定有一個死在這混蛋的絕命針上。最可能是我,他知道我的無影神針的威力,把我看成最大威脅。他帶來的八大將,是專門對付我的,每個人都使用暗器,我只能換取兩個人。我們走吧!這可愛的惡魔不會和我們打交道。」
「小瑩姐,想起什麼嗎?」碧瑤想的是另一回事:「說我們真笨,那口吻……」
「哦!靈壁。」小瑩恍然:「那晚救我們三人的怪物,就是他。真的九州冥魔,一直就在照顧我們。」
「不一定是他。」神針織女黛眉深鎖,眼中有疑云:「這位九州冥魔,裝束打扮,的確與在順德和我交手的九州冥魔相同,但白天看與晚上看是不同的。在靈壁救我的人,裝扮不同,口音也有差異,雖然他說的事與順德事故有關,但我仍然猜想他是掌里乾坤張老爺子扮的。和你們在一起,張老爺子堅決否認了,認為是那位楊敏。我感到迷惑,到底誰是真的九州冥魔?受人之恩不可忘,我們來發掘真相好不好?」
「楊敏,楊明,是不是太巧了?」小瑩向碧瑤問:「你該知道徐姐在順德與楊敏打交道時,楊二哥那時在不在徐州呀?」
「他不在徐州,離家已經好些日子了。你們懷疑楊二哥是九州冥魔,對不對?」碧瑤神色泰然,但鳳目中出現另一種光采。
「應該不可能。」小瑩說:「大榆樹為他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九州冥魔神出鬼沒廢了不少人,我們也看到他襲擊的身影。我不信世間真有會分身法的人,那只是不可靠的傳說而且。」
「九州冥魔不一定只有一個人。」神針織女領先沿小徑向州城走:「至少我們知道有好幾個,九州會主就是其中之一,同時出現在兩處地方,不是奇事呀!這一個是真是假用不著追究,反正知道有九州冥魔站在我們的一邊,這就夠了,我們與惡賊們周旋的勇氣,也提高了不少。我們進城去找楊二哥。看他準備得怎樣了。」
楊明在南關虛張聲勢布同張羅,擺出抵禦外人入侵姿態,指揮城內外的潑皮地棍頗有司令人氣概,至少在表面上幹得有聲有色。
這是說,他一直就在各處分兵調將奔忙,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身在何處,要找他須先在興隆客棧留下話,客棧是他的指揮中心,人卻很少在內坐鎮。
奎山附近的村落,雖然可以做為建山門的地方,形勢也比雲龍山條件佳,傍著油河和小奎河進退容易,但距城遠在五裡外,比項家的旭園遠了一倍。
振武社如果建山門,不能建在鄉村裡。
黑道組會吃的是江湖飯,三教九流在鄉村只能喝西北風,所以必須在城市裡建立指揮中樞,才能迅速掌握江湖動靜,任何風吹草動,皆可立即反應。
九州會主在穎州,就建在雙頭蛇城中的大宅內。
一社一會的人,盤據在上奎村一帶暫住。
自從楊明控制了城狐社鼠之後,一社一會的人失去立足點,失去了控制權,算是嚴重的挫折,只能退至上奎村安頓,派出一些眼線暗中活動,對大局並無多少助益。
四海牛郎把楊明恨入骨髓,卻又無可奈何。
雙方第一次在靈璧石泉亭交手,這位未來霸主便知碰上了可怕的勁敵,如無絕對把握,不想再和楊明拚老命。
九州冥魔果然如願被引出來了。
可是,徐州建基的願望尚未達成,九州冥魔出現得不是時候,反而成為最可怕的敵人。
面臨四面楚歌的窘局,這位未來江湖霸主,情緒逐漸失控,應變的手段出現失措現象。
一個心高氣傲志大才流的人,情緒一旦失控,很可能做出無所不用其極、反覆無常的怪事,不顧一切以求達到目的。
九州會主的確是帶了八大將要搏殺神針織女,除此後患的,失敗后匆匆逃回上奎村,說出碰上九州冥魔的經過,丟了仗以成名的神簫,簡直談魔色變,鬥志完全消失。
四海牛郎本來就焦躁心煩,這一來更是坐立不安。
進退維谷,他必須設法打開困境。
多方樹敵,內憂外患齊至,情勢失去控制,如不設法克服困難,唯一可做的事是撤回穎州汝寧,日後再圖東山再起。
他做夢也沒料到,創業會如此困難。
五年來默默耕耘,闖蕩天下一帆風順,怎麼正式亮出旗號建立根基,困難便接跑而至?
也許是老天爺嫉妒他,袖手旁觀不肯幫忙吧!現在得靠他自己了。
毒娘子出現在興隆客棧,改穿騎裝極為出色,隆胸細腰玲瓏透凸,未帶任何武器,連盛小物件的荷包也不帶,表示她不是來鬧事的。
旅客絡繹於途,楊明也沒下令封鎖,無意禁止歹徒們進出,柵門附近的眼線沒加攔阻,僅用聲號將有歹徒進入的訊號傳出。
因此她在店門下馬,店伙依然表示歡迎,幫她照料坐騎,告訴她該在何處可以找得到楊明。
她第一次落店,就落在興隆客棧。
天殺星在店中與人起了衝突,被打成殘廢。她和楊明在這裡牽涉風與月,知道楊明的住處。
推開楊明所住小房間的門,她怔住了。
小房間窄小,人卻多,唯一的小桌剛好坐了四個人,正在品茗,氣氛融洽。
「咦!是你,你還敢來?」碧瑤重重地放下茶杯,怒容滿面跳起來大呼小叫:「該死的!該不是又來再三向我們示威吧?」
其實,楊明早就知道毒娘子要來,柵口附近眼線以聲傳訊,速度非常快。
「唷!你凶什麼呀?我像來示威的人嗎?我的鴛鴦銷魂巾沒帶來呢!」毒娘子臉色本來一變,隨即換上了笑容,不愧稱江湖浪女:「哦?這裡是不是嫌擠了些?」
「不擠不擠,在江湖闖道的男女,不講究排場,擠在一起談心不擇場地。」楊明笑吟吟招呼,讓出座位移至桌角:「坐,歡迎參加。小瑤,保持主人禮貌,在這裡你仍算是主人。」
「楊兄,我要和你談談,單獨談。」毒娘子不進房,房裡有三個女人,她哪有本領應付三個有敵意的姑娘?也不希望與楊明談話時有人在場。
房裡還有李小瑩,敵意最強烈的神針織女。小瑩以往不曾與毒娘子有瓜葛。同樣流露出敵意。
「鴛鴦,你認為我們還有談的必要嗎?」楊明的笑容消失了:「你已是振武社的人。你在本城所造成的傷害,已經相當嚴承。俗語說:親不親,故鄉人;我總不能幫助你們迫害我的鄉親。如果你有話要說,一定與你們建山門有關。」
「與你我有關。」
「不可能,鴛鴦。任何組合,私人情誼是不存在的。你所要談的事,必定是凌社主所授意,他們不走,表示不放棄在此地建山門的大計。我,卻是阻止你們要趕你們滾蛋的人,有什麼好談的?你看,三位當事的姑娘都在,談的事肯定會牽涉到她們,我能和你單獨談嗎?」
「那就不談算了,算我白來一趟。楊兄,你可真無情無義哪!」
「喝!你和我談情義?」楊明邪笑:「當我被壓在坍屋下,腰脊受傷癱瘓成了廢人,你的情在何處?我和女皇蜂也有過一段情,結果她把我送入雙頭蛇的死地牢。我並不鄙視你們這些江湖浪女,因為我也是江湖浪人。江湖男女性格特殊,重視情義,愛恨分明,挑得起也放得下。如果我不重視情義,你和女皇蜂絕對活不到今天。你既然不想談,我不勉強。喝杯茶解渴,我這地主招待茶不算失禮。」
毒娘子欲言又止,最後一頓腳扭頭便走。
「好走。」碧瑤用怪怪的嗓音叫。
毒娘子止步轉身,狠盯著也怒目相向的碧瑤。
「凌社主要我帶口信,楊兄,他要和你當面談,時地由你指定。」毒娘子目光移向楊明:「如果在城內,你得保證他平安來去。」
「明天午正,老地方放鶴亭見。」楊明爽快地應允:「他最好有談的誠意,不必帶太多的人來。」
「那是笑益嘗的勢力範圍……」
「笑益嘗是爛好人,重視道義千金一帶,他答應由我主持大局,絕不會出面干擾。」
「我這就返報,天黑之前定有迴音。」
「好走。我有客人,恕我不送。」
毒娘子用意就是等他相送,以便單獨相處,他不上當,不由大失所望。
「天黑之前,也許仍派我來,告辭。」毒娘子心不甘情不願轉身走了。
「楊二哥,你怎麼輕易地信口答應她?」小瑩是老江湖,大為不滿:「空口說白話,沒有任何限制……」
「呵呵!四海牛郎在玩援兵計,我正好將計就計。小瑩,現在已經是申牌時分,和我訂約,就可以消減我的戒心,約會之前所發生的事,皆不受約晤的拘束,正好大肆活動。不論成功或失敗,明天的約會便可做為進退的依據。會晤之前,他料定我不會妨礙他的行動。你久走江湖。我的江湖經驗也不差,爽快地應允,表示我少見識,你也認為我少見識?」
「我哪敢?」小瑩向他做鬼臉:「你的意思……」
「今晚誰也休想安逸。」楊明拍拍碧瑤的肩膀:「你們必須立即返回旭園,天黑之前必須人人就位,盡量使用弓弩暗器,嚴禁挺身而斗。萬一失火,切記不可急於救火造成混亂。」
「你認為……」碧瑤臉色大變。
「不是我認為,而是他們必須蜒而走險。毒娘子來穩住我,用意就是為今晚的行動製造好機。我們的防範愈來愈嚴密,即將無隙可乘。而他們的損失日增,九州冥魔更讓他們憂心如焚,如不早日獲得立足點,散布在村落暫住能支持多久?所以非走險不可。天色不早,不留你們了,我送你們回旭園,以防萬一。」
聽他說得嚴重,三女哪敢逗留?
夕陽西下,倦鳥歸林。
他們不騎馬,悠閑地出了街口南行。至旭園其實用不著坐騎,全程五里多一點,有兩三里走大官道。
危險的路段,是山南環山小徑這兩三里路,路兩旁林深草茂,近黃昏便很少有人行走,游山的人皆走山北小徑。
乘坐騎目標大,偷襲的人傷不了人定可傷馬。
大官道旅客眾多,車馬轎和徒步的旅客,皆從南面抵埠,不會有危險事故發生。
拆入小徑僅百十步,前面路右的樹林,踱出十二個男女,堵住了去路。
飛虎改穿了青勁裝,靈飛寶劍系在背上,表示有親自動武的準備,與以往穿長衫的大豪氣勢迥然不同,總算放下身段,回復淮河好漢的打扮了。
氣勢攝人,來意不善。
楊明打出手式讓三女列陣,挪了挪雙懷杖緩步上前,面對十二個身手超絕的高手男女,他泰然自若的神情,真有唯我獨尊的霸氣流露。
「喝!這才是淮河好漢的陣勢。」他不但霸氣十足,而且極為託大:「公孫老大,你好像吃定我了,不再專我九州冥魔,開始兼替四海牛郎打前鋒啦!你們當然不是堵在路上接駕的,幹什麼,你說好了。」
他這番話,會把自命不凡,心高氣做的人氣瘋,會把大豪大霸氣得爆炸。
他只是一個地棍頭頭;一個名號還沒叫響的浪人;一個客棧的夥計;一個曾經被雙頭蛇整得半死,想投效九州會主的混世者。
立即有兩個人憤怒地上前,其中有大太歲鐵臂熊婁義。
飛虎總算有首領的風度,伸手示意攔住兩個爪牙,主事人打交道,爪牙們怎可擅自出列?
「人總會變的,有利可圖時變得更快。」飛虎居然按下怒火,傲然地大聲說:「我也不例外。楊小輩,我要和你談談,談切身的利害,指引你一條明路。」
「你說吧!閣下。」他乾脆雙手抱胸,像把守南天門的天神:「我也為了爭逐名利,在江湖玩命,明時勢識興衰,你指引我一條明路,一定對我有利。不過,你最好先知己再知彼,可不要自己走上絕路,妄言指引別人走活路。你與九州冥魔的事,已經焦頭爛額擺不平,我實在看不出你有指引我走明路的能耐。說吧!我在聽。」
「我已經答應振武社九州會,不再袖手旁觀擺樣子示威,而是直接向笑孟嘗挑戰,幫助一社一會在徐州建山門。」
「是嗎?他們答應給你多少好處?」
「不關你的事。」
「你知道我和笑孟嘗並肩站,怎麼不關我的事?你在干掩耳盜鈴的笨事,閣下。」
「該死的混蛋!」飛虎破口大罵:「你不要擺出拚命三郎的亡命相,曾經打倒了幾個人,就自我膨脹充起英雄來了。我不想斃了你,斃了你無利可圖。凌社主用得著你這種地方潑混,他會和你談利益分沾的條件。我辦我的事,不希望有人妨礙行動的計劃。」
「哦!原來毒娘子找我的用意在此,唆使第三方的人出面翻雲覆雨,出了任何事他們都可推得一乾二淨。閣下,我妨礙了你,厲以……」
「把這三個小丫頭交給我,你識相些滾回興隆客棧保住自己的命……」
「你這狗養的做坐地分贓隱身大盜,居然自甘下流改做搶擄大姑娘的勾當。你豎起驢耳聽清了。項大小姐是我的好鄰居,我看著她長大的好朋友。李小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把我從雙頭蛇的地獄里,把我拉回陽世。徐大小姐是四海牛郎的死對頭,是我的生死相共同盟戰友。你這狗東西居然要我把她們交給你。我看你要不是失心瘋得了顛狂症,就是只會做白日夢的下九流大白痴……」
大太歲與一位中年人,瘋狂地像閃電般撲上了,雁翎刀像雷霆,劍恍若電擊,一左一右聚合,風雷驟發,光華激射。
「斃了你這瘋狗!」兩人同聲怒吼。
「去你娘的!」他也沉叱似炸雷。
抱胸的雙手下沉,雙懷杖立即飛出,「錚錚」兩串狂震,雁翎刀與劍被同時擊中向外盪,空門大開。
身形切入,杖左右分張,恍若電光一閃,人影在原地幻現。
「這種貨色也敢賣狂,簡直不把自己當人看。哼!」他輕拂著雙懷杖,杖頭舞動見光不見影,扣環刺耳的轉動聲一陣緊,懾人心魂。
大太歲向右衝出丈外,左手掩住左肋幾乎摔倒,發出痛苦的呻吟,直不起腰來。
左面那位中年人似乎更糟些,右胯被擊中,很可能護體神功火候不純,抗拒的功能不足,即使骨不傷,肉也受了損,跌翻出兩丈,滾了兩匝掙扎難起,發出痛苦的叫號,劍已拋出三四丈外。
「咦!」所有的人,皆同聲驚呼張口結舌。
接觸太快,乍合乍分,真正看清交手情景的人似乎沒有,這怎麼可能?大太歲的武功,比飛虎更紮實些,是真正的超級高手,狂怒一擊,竟然一照面便栽了。
飛虎更是駭然變色,死瞪著巨人般屹立的楊明,似乎仍然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怎麼沒發出預期中的激斗,一剎那的接觸便結束了?
「聊施薄懲,正大光明搏鬥,我不會下毒手。但對付使用殘忍陰毒暗器機巧的雜種,我一定會用同樣手段回敬。」
楊明的虎目冷電湛湛,狠盯著三太歲雷火星君朱信:「我楊明不是英雄,但也不是卑劣的陰毒小人,而且最討厭那些自稱英雄,卻用陰毒可恥手段殘害人的雜種。你們準備了玩火的、玩奪魂鑽的人,用來對付九州冥魔,最好不要轉歹毒的念頭來對付我。大太歲渾身橫練,氣功火候純真,以勇悍稱雄江湖,是條好漢,所以我僅敲他一下表示敬意,沒下重手傷他。其他的人最好讓我表示敬意,不要激起我的殺機。我不想殺人,但並不表示我不殺。你們最好和我光明正大決雌雄,不要激我開殺戒。有種的英雄,上!我恭候。」
「你這混蛋真以為可以應付太爺這許多人?」飛虎咬牙切齒拔出靈飛劍,窄小的劍身,幻爍著攝人的光芒。
「四海牛郎帶了他的貼身保嫖,加上冷麵佛母師徒四女盜,設埋伏突襲圍攻,我楊明還不是活得好好地?」楊明傲然拍拍胸膛:「你們知道冷麵佛母的,那可是可以移山倒海的大妖仙級人物,你們可以去問問她們結果如何,好像四個人有一半不能呼風喚雨了。你們十二個……嘖嘖嘖!能完整的人能有幾個?能有一半嗎?我懷疑。」
愈說愈誇大,給予對方心理上的壓力愈來愈沉重,把對方蠢然欲動的銳氣壓低了不少。
「楊二哥,別忘了我們三個人三把劍,和我的無影神針。」神針織女也乘機增加壓力:
「群策群力,眾志成城;同心協力殲除他們,免得他們繼續耀武揚威不斷行兇。我掩護右翼,兩位小妹負責……」
右側的樹林陰風乍起,異聲啾啾,灰霧怒涌,霧中的異光閃爍飛舞。
「快退!」飛虎怒叫:「妖女可惡……」
一聲怪嘯,楊明打出急撤的手式。
他的嘯聲震撼山林,入耳令人頭暈目眩震耳欲聾,震撼力似乎樹木也在籟籟震動。
狂涌而至的異象突然中斷,灰霧向下沉落,異光紛墜,似乎失去力源。
小徑突闃無人,林空寂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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