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京華秀士精明機警,武功也出類拔萃,論經驗與斗心計,無雙玉郎哪能和他比?但比武功,他就差了一大段距離。他的神魔爪虛發傷人的威力,僅一丈左右。而無雙玉郎的破山拳可在丈二以上將人虛空打死。

儘管他知道武功不濟,但他有信心在鬥智上可穩佔上風,所以無意見面就拚死活,有效地用纏勁周旋,以便製造機會把無雙玉郎弄到手。

他竄入內堂,並沒從後門逃走,入堂便向下伏倒閃在門旁,神魔爪的勁道已默運十成,等候無雙玉郎搶入。

可是,無雙玉郎沖入的速度太快,嚇了他一大跳,神魔爪還沒發出,人影已到了堂口,幾乎撞及半伸出門框外的頭。

幾乎在同一瞬間,有異物掠過無雙玉郎的左肋,擦過他的左耳旁,未觸及耳朵,但高速掠過的氣流波動暗勁震撼力,令他毛骨悚然,以為無雙玉郎發現了他,用射天指給了他一擊。

他的頭本能地收縮外移,人向下挫。

狂風一掠而過,無雙玉郎已沖入內堂,堂內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他驚出一身冷汗,滑至壁角蜷伏如蟲。輕而急的腳步聲被他聽到了,知道無雙玉郎已進入內間。

向門外魚躍而出,跳入天井一記輕靈的後空翻,登上瓦面直趨後門。

他另一個同伴已先他一步竄入內堂,不知藏身在何處,可能從後門走了,他必須到後門察看,以便策應支援,也希望能在後門躡在無雙玉郎後面,等候機會再玩弄陰謀詭計。

他是專為了無雙玉郎而來的,白花蛇供給他正確的消息,有一個可疑的小流浪漢,藏匿在這一家民宅內,既然已經失敗,他應該溜之大吉,但他不死心,死纏不休等候好機。

無雙玉郎關乎九幽門的生存發展,他必須用盡心力把無雙玉郎弄到手,為公為私,他都責無旁貸。如果失敗,他就成了斷送九幽門前程的罪魁禍首。一旦無雙玉郎的老爹策動南鎮撫司的人,掃蕩清除九幽門,連方門主也不會饒恕他。

爬伏在後門上方的屋檐向下瞧,他愣住了。

沒錯,廿步外的野草蔓生荒地,有一個人影吃力地向前爬,看形影他知道是無雙玉郎,劍系在背上,嬌小的身材仍可分辨。

「她在幹什麼?」他心中驚疑不定:「靈貓躡鼠?她發現什麼了?」

向前面的草叢荊棘留神察看,天太黑一無所見。

他不敢妄動,定下心靜觀其變。

他知道有一位同伴,受傷倒在天井裡。另一位同伴,竄入內堂生死不明。也許,這位同伴逃出後門,躲在前面的草叢中,被無雙玉郎發現了。

片刻,爬動停止了。無雙玉郎仆伏在草中,不仔細看還真不知道是人,他只能看到模糊的形影。

久久,毫無動靜,他疑雲大起,卻不敢現身跳下去。

下面黑影一閃,他的同伴從後面閃出向下一伏。

「於堂主。」他在檐上低叫。

於堂主驚得跳起來,扭頭上望拉開馬步戒備。

「董姑娘走了。」於堂主看到他了。

「咦!你不知道?」他一躍而下。

「我知道什麼?」

「她在前面。」他向前一指:「仆卧在草中寂然不動,像是睡著了,我還以為她在躡你的蹤跡呢!」

「有這麼一回事?在何處?」

「就在前面二三十步。」

先前在屋上往下看,草擋不住視線,到了屋下,反而看不到仆伏在草中的人。

「會不會是故意要騙我們現身?」於堂主警覺地向側移,找地方障體。

「咱們分開接近,小心了。」他挫低身軀小心地繞右側接近,神魔爪已蓄勁待發,保持最高警戒,隨時可應付意外的攻擊。

無雙玉郎並沒有昏迷,神智是清明的,暈眩感時發時消,不會令人昏迷不醒,但渾身虛脫,四肢軟弱無力,最後終於完全失去四肢活動的能力,仆伏在草中待斃,她已經沒有移動雙手的能力了。

她終於想起沖入內堂時。左肋有物以高速擦過,可能已擦破脅衣,擦傷了肌肉。

「淬有奇毒的暗器傷了我!」她心中驚叫:「毒性並不劇烈,他們要活擒我!」

再落在京華秀士手中,她死定了。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無門,那種生死兩難的情景,想起來就毛骨悚然。後果更為嚴重,會累及她老爹。

「羅遠,羅……遠!你在何方?」她心中狂叫。

只有羅遠才能救她,武道門的人靠不住,該門沒有真正的超拔高手,找不到能與九幽門精銳相搏的人才。京華秀士在九幽門中,還不算真正超拔的高手,但武道門的人,能對付京華秀士的高手就找不出幾個。

危難中,她唯一想到的人是羅遠。可以說在所有的人中,羅遠是唯一站在她身邊支持她的人。

她聽到輕微的踏草聲,然後有泥塊投落在她身上,她想動,卻連活動手指的力量也沒有了。

有人走近,一指頭點在她的身往穴上,立即脊骨發僵收縮,本來僵化的身軀更僵了。

被人抓住、翻轉。天色雖黑,相距太近仍可分辨接近的人是誰。

京華秀士。另一個她也認識,是京華秀士的心腹死黨,風雷快劍于敏,一個頗為能幹的堂主。

「她死了嗎?」在一旁戒備的於堂主問。

「沒有,好像……好像僵了。」京華秀士不住拍打她的臉頰:「或者昏了。小丫頭,你……千萬別死,活的你才有價值,你……」

她不加理睬,閉上眼睛等候惡運臨頭。

「快把她背回去交給門主。」於堂主大感不安:「可別讓門主誤會是咱們失手殺了她。

你不要緊,我可就災情慘重。我來背。」

「你去背周堂主,他被這小丫頭擊倒在天井裡,可能被打昏,小丫頭不會向咱們的人下毒手。」

「好吧!背女人你千肯萬肯,背自己的弟兄你毫無興趣。小丫頭眾所公認是你的人,難怪你搶著背……」

「你給我閉嘴!」他惱差成怒沉叱:「不開口沒人說似是啞巴。」

不遠處的屋頂,突然有人往下跳。

「這惡賊在這裡。」領先跳落的人大叫。

他一蹦而起,迅速拔劍。

女性的嗓音他不陌生,是蘇若男。共跳下五個人,兩起落使出現在眼前。

「給你一枚雙鋒針。」蘇若男怒叫著衝到,聲落手揚,白天也難看清形影的雙鋒針破空而飛。

蘇若男聽到他說話的聲音,所以知道是他,其實他如果不說話,接近至十步內,也看不清面貌。

不久前蘇若男向他發射了三枚雙鋒針,最後一枚擊中他的小腹,針被彈落毫髮無傷。這一枚以腦袋為目標,不再向胸腹攻擊了。

射中頭部相當困難,除非速度比腦袋的反射性閃動快。以蘇若男的髮針技巧與勁道估計,白天射中一流高手腦袋也非難事。

京華秀士是超等的高手,晚間腦袋也不易擊中。

「在下真走運。」他身形一晃,便擺脫激射如電的雙鋒針,輕拂著長劍遊走:「真是天假其便,兩個我中意的女人,竟然聚在一起。我京華秀士名士風流,正好一箭雙鵰。」

嘲弄聲中,他連接五劍,來者不拒,雙劍交接,傳出震耳的金鳴,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正式以真才實學公平相決。

「你也別閑著。」蘇若男的同伴飛虎朱強,鐵爪手套向於堂主一指:「來玩玩,玩命,打!」

「你算什麼東西?」於堂主一劍揮出,錚一聲拍中抓來的虎爪,立還顏色連攻七劍,出劍速度之快,無與倫比,不愧稱風雷快劍,劍一起風雷驟發,變招的速度更為迅疾猛烈,專門克制刀劍的虎爪,毫無扣住長劍的機會,爪封出劍招已先一剎那改變了。

各展所學棋逢敵手,惡鬥空前猛烈。蘇若男的另三位同伴,無意倚多為勝,在一旁移動戒備,一名同伴走近無雙玉郎,蹲下察看片刻。

「是和我們搗蛋的小流浪漢。」這人高聲宣布:「應該是站在我們一邊的人,被他們殺死了。」

無雙玉郎閉上眼睛,身軀僵硬強直,故意將呼吸調整至最弱,難怪被看成死人。

「把屍體帶走吧!」另一同伴的口氣流露出同情憐憫:「別讓這些狗娘養的侮辱屍體,算起來他也算是咱們的同盟,敢和九幽門為敵的人,都值得咱們尊敬。」

「唔!小姐不太妙。」正打算扛起屍體的同伴,突然離開向斗場移動。

蘇若男的處境,的確不太妙,逐漸遞不出招式,只好改采快速移位游鬥了。

這期間,她先後擊中京華秀上三劍,一中右肋,一中左腰背,一中右脖外側,但每一劍皆被反震彈出,僅傷衣褲而已,鬥志因之而迅速沉落。

她知道九幽門的十殺星與哼哈二將,都是刀槍不入的可怕高手,沒料到京華秀士也修至這種境界,一切神奧的攻擊皆成了徒勞心力的廢招,那有制勝的機會?

京華秀士卻勇氣百倍,用強攻對付她,不理會她的劍招,不封不架豪勇地強行切入,把她逼得連連後退,僅能以快速地閃動游斗,能支持得了多久?

飛虎朱強也沒能取得優勢,與於堂主的惡鬥極為猛烈,爪似乎剋制不了輕靈的劍,於堂主的劍太快了,避免和爪正面接觸,雙方保持平衡局面,必須等到雙方精力耗得差不多了,才能行短兵相接決定勝負。

「咱們一起上吧!為個人名氣聲威而斗的事不時興了。生死存亡之事,必須傾全力以赴,何況他們已用盡各種卑劣可恥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以軍旅的型式強攻急襲,從來就沒和我們作英雄好漢式的了斷。上!」

說上就上,五比二立即火雜雜地揮劍直上,刀光劍影飛騰,逐漸取得優勢。

若地怪嘯聲暴起,然後傳出懾人心魄的厲號,夾雜著一陣陣梟啼似的怪笑,各種聲浪像風濤般震撼著夜空,膽氣不足的,真會被震昏或嚇倒。

一排參差錯落的小巷民宅後面屋頂,出現了無數黑影,黑衣褲,只露雙目的黑頭罩,打扮完全一樣,僅所攜帶的兵刃各有不同。

對面的荒野中,也出現一隊人影,有些人分持金水火土五行噴簡,人數並不比戴黑頭罩的人少。

激斗中的七個人,恰好被夾在中間,嘯聲傳到,捨死忘生惡鬥的七個人立即中分,惡鬥中止,

戴黑頭罩的人紛紛跳下,迅疾地半弧形列陣,共有三十名之多,聲勢頗壯。

京華秀上與於堂主,退至陣右加入行列。

蘇若男五個人,也向自己人的陣勢退走。

「逆我者死,永淪九幽。」三十名戴黑頭罩的人同聲大吼,聲震城郊:「逆我者死,永淪九幽。逆我者……」

蘇若男這一面的人舉起四面門旗,那是武道門的標幟。

「我武維揚!我武維揚!我武維揚……」四十個男女,也用更高更亮的嗓門大叫。

雙方正式以真身份面面相對,兩門正式兵戎相見,暗鬥化為明爭,決定性的時刻終於到了。

無雙玉郎躺在草叢中,等侯命運的決定時刻到來。不論是哪一方獲勝,她都難逃災禍臨頭。武道門的人,知道她是九幽門的主將,蘇若男認識她,豈肯善罷干休?

雙方大叫大嚷示威,亮出旗號門戶,表示雙方皆有決戰的打算,情勢已導致狹路相逢,正好面對事實,打破密雲不雨的波詭雲譎局面,是當面解決的時候了。

方門主帶了四隨從,步伐整齊神氣地出列,氣勢磅礴,一門之主極具威嚴。他是唯一不戴頭罩的人,穿的也是黑袍而非黑勁裝。

武道門門主九州無常葉天中,是第一次以本來面目出現。也帶了四位弟兄,氣勢也相當懾人。

天黑星稀,視線有限,但在這些曠世高手的夜眼中,三丈內分辨五官相貌毫無困難。

「在下武道門門主,九州無常葉天中。」葉門主聲如洪鐘,字字震耳。

「我,九幽門門主,北溟絕劍方九幽。葉門主,幸會幸會。」方門主的嗓門也夠宏亮,但卻帶了幾分鬼氣。

「好說好說,彼此彼此。」

「方某在瑞雲谷恭候大駕,尊駕卻避不見面;不作維護貴門聲威的打算,僅派人隱起本來面目作壁上觀,方某極感失望。」

「在洞悉貴門陰謀之前,本門是不會妄動的,武道門雄峙江湖廿年,天下第一門的威望屹立不搖,咱們自有成功屹立的條件,不是一群有勇無謀的烏合之眾。本門早就查出假陰陽使者的根底,冒充本門弟兄,打起本門旗號作案嫁禍;這種鬼蜮江湖必然會發生的勾當,不是第一次發生,也不會是最後的一次,早晚會被咱們查出根底,雷霆報復也早晚會執行的,用不著衝動魯莽;大叫大嚷出面興師問罪。我們有的是時間,急不在一時。貴門計陷本門的目的,葉某已查出一些線索,所以不會中計,難怪閣下失望。看來,咱們兩門之間;已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唯一可做的事……」

「徹底了斷。」方門主搶著回答:「兩門之間,必須有一門告別江湖。你或許真的查出了一些線索,但你並沒真正知道本門的目的。」

「葉某不以為然。」

「閣下真知道?」

「你們要取代武道門……」

「應該說,并吞武道門,可以輕易取得江湖貴門所獲的地位,不需花費漫長時日打根基。這只是本門的目的之一,另有更高的目的。」

「還有更高的目的?不是更大的野心?」

「不要在字眼上挑毛病,葉門主,」方門主冷笑:「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彼此心照不宣。你知道本門的根基在京都,可知道本門背後的撐腰組合是何來路?」

「略有風聞,廠衛。」

「唔!你真知道。好吧!方某就挑明了說,以便讓你權衡利害。我要利用你荊山的秘密山門,幫助本門徹底封鎖武當山。」

「什麼?」葉門主大吃一驚。

「不要大驚小怪。」方門主得意洋洋,心理威脅獲得優勢了:「往來武當以東與南兩條路為主,以兩門弟兄之力封鎖決無困難,真正的目標,目前不能告訴你,以後……」

「沒有以後,閣下。」葉門主沉聲打斷對方的話:「武道門弟兄,每個人都會與武道門共存亡。今晚在這裡不期而遇,必須有一門於世間消失。」

「方某卻不希望把你們殺光,留你們有大用。今晚不是不期而遇,而是情勢因勢利導,預期必可發生的遭遇戰,原因你心裡明白,所以你能及時起來現身,我也恰好率領主力到達。」

「似乎閣下在運籌帷幄上,略勝一籌。我知道京華秀土是閣下的子侄,在貴門有左右大局的甚高地位……」

「所以,你以他為目標。方某也查出那位叫蘇若男的小丫頭,是你的重要親屬,因此也布局捉她,製造機會的確花了不少心血。結果,就成了現在殊途同歸撞在一起的局面,雙方都同時失敗,也同時成功。」

「確是如此,雙方皆有所得,也有所失。晚算不如早算,是時候了。」葉門主表明生死一搏的決心:「閣下,你真有雄霸江湖的豪氣嗎?」

「那只是方某的小目標而已。」

「你準備了十殺星和哼哈二將,對付本門的十大將兩門神。」

「他們是九幽門精銳中的精銳。」

「你我兩門已勢不兩立,勢將有一門毀滅,在發起決定性生死存亡大殺戮之前,你我兩位門主,應該為兩門的弟兄做榜樣,來一場公平決鬥,讓他們知道一門之主,是否有領袖群倫的才華,也為江湖留一佳話。閣下,你有勇氣接受單挑嗎?我,九州無常葉天中,武道門門主,向你這位九幽門門主單挑,看日後江湖到底是誰家的天下。」

「方某非常樂意接受。」方門主舉手一揮,四隨從整齊地一步步向後退:「這本來就是方某計劃中的重要部份,一門之主必須由此樹立威望。你,就是我統治武道門必殺的目標,我要親自殺死你,以建立我的統治權威。來吧!是時候了。」

通常一般江湖組合,首腦不一定是武功最高明的,僅在揚名立業的創業期間,打出一片天樹立江湖地位與名號。經過一段時日,由於權勢膨脹而俗務繁忙,或者為了享受而疏懶,逐漸進入心理與生理的退化期,年齡更是無可避免的淘汰主因,再妄想恢復當年勇,必定愚不可及。

兩位門主居然敢單挑,真需要超凡的勇氣和強烈的信心。通常首腦人物是不會親自作生死斗的,養那麼多爪牙,不是養來擺門面的。

兩方的隨從保鏢,皆退出三丈外戒備。夜風蕭蕭,似乎突然涌發寒流,驅走了晝間遺留的熱氣,殺氣取而代之,四周鴉鵲無聲。

長劍出鞘,蕭殺的氣氛逐漸提升至臨界點。

「方門主,你最好不要分力使用排山袖,御神施展你的北溟絕劍。」葉門主徐徐升劍,提醒對方不要寄望在其他的技巧上:「葉某在劍上曾經浸潤半甲子,自信以神御劍頗有成就,知道在出劍的生死俄頃間,分神施展其他技巧是如何危險。我上了。」

馬步徐進,劍閃爍出異樣的光華。像是可以發出朦朧的幽光,劍吟如陣陣風濤,一陣緊似一陣。

方門主正好相反,漆黑的軀體,像在慢慢收縮,劍尖前隱約凝聚了一星綠芒,劍鳴則像地底的幽靈低低呻吟,整個人充滿鬼氣,逼進移動像貼地飄浮。

一陰一陽,隨雙劍的接近而凝結至極限,一旦到達臨界點,所凝蓄的能量被外力引發,將爆發出雷霆萬鈞,可摧毀一切的可怕威力。

兩人的馬步,突然出現動的異象,誘因激發反應,驀地爆發出滿天風雷。

錚錚錚數聲狂震,人影倏合倏分,氣旋激光亂舞,地面的折斷草葉向四方激射亂飄,像是颳起一陣狂風,徹骨裂肌的劍氣,形成散逸的半冷半熱氣流。

人影重現,風止雷息,雙方竟然相距在三丈外,被震退的距離十分驚人。除非有一方採取閃避行動,不然決不會出現遠出三丈外的現象,可知兩人在電光石人的剎那間,攻擊與封架各出五六劍以上,被劍上傳回的猛烈反震力道所硬行震退的,雙方的劍尖,皆無法貫入中宮,無取獲得擊中軀體的機會。

高手防守中宮並不難,難在是否有足夠的力道,把對方的劍震偏反擊,力道稍差,便會出現兩種現象:被對方貫入中宮,或者乘震力閃避脫出。

兩人是同被震偏的,勢均力敵,勁道與技巧平分秋色,劍所承受的力道空前猛烈。

幾乎在同一瞬間,兩支劍遠在三丈外突然倏然停頓,也同時倏然破空,像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把它們猛然吸引在一起,速度幾乎目力難及。劍上的兩種光芒先前倏然中分,又倏然相合,一分一合之間,幾乎像是同時發生,表示兩人皆不必在全力一擊之下,再凝聚真力重行全力攻擊。

第二次猛然接觸,風雷激光更猛烈一倍。

第三次接觸,又激烈一倍,金鳴震耳欲聾,激光漫天徹地,三丈方圓內野草已被踏平,已難分辨兩人的實體,移位速度快得難見形影。

第八次接觸,速度總算慢下來了。

方門主的黑袍,已不再袍袂飄揚,渾身已被汗水濕透,袍已緊貼在身上了。

葉門主也好不了多少,呼吸已呈現急促現象。

兩人揮出的劍,依然力道萬鈞。

雙方都是超拔的高手,都是劍術宗師級的名家,想貫入中宮連擊對方的身軀,事實上可能性甚低。等到精力耗損得差不多了,速度將逐漸放慢,雙方旗鼓相當,用巧招神技切入一擊的機會更少,除非有一方功力稍差。

好一場所謂正規的勢均力敵決鬥,以神御劍攻守嚴謹的正宗劍術對決。

如果攻守再嚴謹些,永遠休想抓住空隙全力一擊,天知道會拖到何時,才能出現你死我活的局面?一個時辰?或者三晝夜?

京華秀士站出來了,他是第一副門主。門主正在作生死斗,指揮的責任自然落在他頭上,責無旁貸,他必須挑起掌握全局的責任。

「時不我留。」他拔劍高舉聲展夜空:「時機已至,徹底消滅他們。」

「逆我者死,永淪九幽。」眾人同聲大吼。

混戰一觸即發,雙方皆抱定你死我活的信念投入;黑夜中拚命,一衝之下,將有三分之一的人倒下,暗器也將擊斃三分之一以上的人。

驀地右側方傳來一聲鷹鳴,壓下了所有的吼叫聲。

夜間那來的高空鷹鳴?當然是人在模仿鷹在高空所發的鳴聲。

「依……唷唷嗬……」鷹鳴聲繼續,忽左忽右,發聲的人移動之快無與倫比。

「八極雄鷹。」有人狂叫。

京華秀士突然狂叫一聲,向前重重地摔倒,一塊鴨卵大小石,從背心飛彈而起,飛石的力道駭人聽聞,能將人震倒出丈外。

「殺了他!」居然不曾受傷的京華秀士,一滾蹦起厲聲狂吼。

「叭!」一塊飛石在兩支劍相交的剎那間,在兩鋒尖之間炸裂成碎屑,是被兩支劍所發的劍氣凝集點擊爆的,兩支劍也向外暴退。

葉門主反應依然迅疾,斜閃八尺穩下馬步。

「不可亂動!」他向作勢衝出的弟兄沉叱。

京華秀士這一面的爪牙,卻以快步潮水似的衝進。

飛石像暴雨,也像滿天雷電,向動的人飛擊,不知來處,目力難及。

「哎……」有人摔倒。

「啊……」有人亂蹦亂跳,腳部骨折一跳而倒。

倒地的人接二連三,飛石及喊聲此起彼落。

「八極雄鷹,來決一死戰。」方門主拉開馬步揚劍戒備,擺出最嚴密的防衛姿態,向夜空中厲叫。

飛石繼續光臨,高速飛行的銳嘯,令人聞之毛骨悚然,挨上一下必定災情慘重。

片刻間,野地里人影已稀。

被擊中的人傷勢並不重,這些內外功火候夠的人承受得了,除非頭部被擊中,死不了。

大半的爪牙,躲在房舍的暗影中避災。

方門主居然擊中了兩塊飛石,第三塊擊中右胯,飛石裂成數塊散飛,不敢再挺著胸膛挨揍,不徐不疾後退,表示仍有旺盛的膽氣,不是逃走的,退至房舍的後門,氣得破口咒罵。

武道門的人向野地退,沒受到波及。

「依啊……唷唷嗬……」最後一聲鷹嗚逐漸去遠,飛石也停止了。

一場可能兩敗俱傷,玉石俱焚的決定性慘烈搏殺,被一陣飛石擊散了。

九幽門抬走了七名受傷的人,幸好沒有屍體需要處理。

武道門不敢發動攻擊,沒受到傷害。

只有蘇若男心中明白,武道門的人沒受到傷害,出於羅遠對她的感情,不願傷她的人。

走在最後的三個人,是負責斷後的爪牙,防止有人追襲,當然是九幽門的精銳中的精銳,不但要掩護門主一群人安全撤退,而且要有阻擋追襲高手的能力。

剛越過民宅後進的屋頂,準備躍過天井,身後仍留在屋脊戒備的人,剛扭頭注視同伴是否已經過去了,眼角餘光便看到有物快速移動,不假思索地大喝一聲,扭身便是一刀,刀氣迸發似風飆,刀沉力猛迅疾如電,反應之快無與倫比。

仍然不夠快,而且欠准。一刀落空,虛影卻鑽隙而入,右肋挨了一記重拳,力道駭人聽聞。

一聲悶響,爪牙同時驚叫,身形飛震而起,被兇猛的拳勁所打飛,側震出丈外,砰然一聲大震,摔落在鄰屋的瓦面,屋頂砸破了一個大洞,人往下陷人雙腳,狹鋒單刀拋得更遠。

「王八蛋偷襲……」

爪牙雙手外張,搭住屋瓦及時阻止身軀下沉,破口大罵。

這一記重擊力道可怕,這位爪牙居然可以出聲大罵,可知不曾受傷,毫無防範中被擊實,依然中氣充沛,大罵聲表示精力依然旺盛。

打算躍過天井的兩爪牙,怒吼著回頭揮刀猛撲。

打飛爪牙的黑影退回至鄰屋的屋頂;一擊即走無意再出手攻擊。

「飛石打狗最為靈光。」黑影是羅遠,在鄰屋的屋頂沉聲說:「但狗太多,飛石又不是一擊即斃的利器,不能用來對付狗群。當我八極雄鷹認為必需用劍時,不想死的人最好離開我遠一點。」」

兩爪牙不敢撲上,分出一人救助同伴,目送他的身影跳下屋揚長而去,驚出一身冷汗。

用飛石攻擊已經令爪牙們心中懍懍,用劍攻擊那還了得?以發石的勁道運劍,誰禁得起一擊?

「你不要猖狂。」爪牙沖他跳下的背影厲叫,事實上已看不到他的人影了:「咱們等你,一定把你剁成肉醬來下酒,一定。」

「哈哈哈哈……」大笑聲漸遠。

羅遠出現在先前的斗場,在草中巡視,一面尋找他要找的目標,一面沉思。

他發勁的勁道心中有數,手上力道有多重他一清二楚,這一拳擊中脅肋要害,力道絕對可以擊破一流內家高手的護體神功,打斷兩條肋骨,震傷內腑。

被擊中的爪牙僅被打飛,並沒受傷。

上次在瑞雲谷,京華秀士也被他的飛石擊中,結果並沒受傷,依然生龍活虎跳腳叫罵。

他想到的是,這些人的武功一個比一個強。當對方人多而有所準備時,一旦陷入其中,像一頭小山豬陷人狼群里,後果非常嚴重。

他畢竟不是萬人敵,不是金剛神仙,不能和大群高手來硬的,得特別小心,不要一頭撞入對方布下的羅網裡,他的經驗愈來愈豐富了。

找到目標了,撥開草叢,拖出兩個昏迷不醒的人,開始弄醒其中的一個。

「清醒清醒,老兄。」他拍打著對方的臉頰低叫:「你在這家屋子的後門鬼鬼祟祟,泄放什麼……哎呀!」

這人突然咬斷舌頭,斷舌滑出口外,渾身猛烈抽搐,然後再次昏厥。

「真糟!我該想到這些傢伙不怕死的。」他頹然放手搖頭苦笑。

在大寧集,除非是外圍的不知情爪牙,重要爪牙被捉之後立即自殺,不可能取得口供。

這個爪牙顯然是重要人物,發覺被捉便自行了斷。

正打算弄醒另一個人,不遠處突然傳來聲息。

「羅……遠,羅……」虛弱的叫喚聲發自十餘步外,草叢擋住視線看不到人影。

好熟悉的聲音,這聲音經常出現在腦海里,突然真實地出現,他反而認為是幻覺呢!

「羅遠……」聲音又起,更微弱了些。

這幻覺如此真實,他倏然跳起來。

「冠章。」他訝然驚呼。

一無所見,夜空寂寂。

一陣心潮洶湧,感覺中,他思念的人有了困難,因此心神受到撼動,那微弱的呼喚,他已感受到無雙玉郎正陷入危境,需要他援手。

前面小巷一排民宅的屋頂,突然有幾個黑影快速地移動,飛躍的身法極為輕靈,三五起落便到了這一家民宅的後進屋頂。由於相距甚遠,四個黑影由遠而近,僅可看到依稀的移動影像,如不是他目力超人,還真不易看出是人在屋上飛躍。

他心中一動,斜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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矯燕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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