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暴客、威逼色誘

東來暴客、威逼色誘

六月初,是河西走廊氣候最宜人的季節。

去年秋,北面大漠活躍的蒙酋小王子,已經往東遊竄,在大同雲中一帶竄擾。因此,這

一帶不再發現大隊的蒙騎。被裹脅的哈密回部,也返回哈密與吐魯番結算世仇。這附近千里

大漠,回復了平靜,暫且過幾天太平日子,漢、蒙、回、番暫時放棄成見與仇恨,維持和平

的局面。守邊的大明皇朝衛軍,總算獲得喘息的機會,峰火台久已不見升起的狼煙,河西千

裡邊牆安靜無事。

今天是臨水堡的集期,百戶長蕭老總似乎特別高興,屯田今年小麥與青稞豐收,牲口興

旺,三天前新運到的軍品補給,比平時多了一倍,難怪他高興,因此大開堡門,允許軍民人

等自由出入。

市集設在堡東北,這是百十年來的老市集,位於官道的北面平野上,東面還有一條水草

豐茂,榆樹叢生的小河流。偌大的市集,只建了二十餘棟土屋分散在各區,其他地方供遠道

行商搭建帳幕。牲口欄規模不大,只供應出售性口的人暫時租用,不負責供應長期草料。平

時,這裡空蕩蕩不見人蹤,每十天一次集期,集期一到,這裡可能出現上千個各色人種,

馬、駱駝、羊、羚羊、……甚至有熊、土豹、鷹、鷲、鵬等等禽獸出售。

日中為市,已經是已牌正末時分,市集中人頭攢動,牲口的臭與人們身上汗的臭味中人

欲嘔。人仍從四面八方陸續趕來,健馬與駱駝從四面八方往這裡集中。

市集東北角近小河一面,一排帳幕的尾端,是出售健馬的牲口圈。在這裡,展出各式各

樣的馬匹。有祁連山的高瘦野馬,有大肚子羅圈腿的蒙古馬;有高大身長的波斯黃驃;有番

地出產的矮小長毛花馬……應有盡有。

石誠領了兩位牧場夥計,出現在這一區。他高大健壯的身材,古銅色的臉龐,處處流露

著年青人勇敢剽悍的神彩。合身的合子布牧裝,長靴及膝,皮護腰佩帶著鹿角匕首,手中握

著皮製馬鞭,虎口中精光四射。在這一帶,興隆牧場的少場主石誠,誰都對他懷有由衷的敬

意。不僅是他性情好為人和氣,主要是他雖然年方二十四,但出入邊外見多識廣,陰山以西

吐魯番以東,數千里大漠他幾乎踏遍,懂得十餘種主要大漠民族的語言,連肅州衛同文館的

譯字生也甘拜下風。

興隆牧場在堡東南六七里的柳條溝,規模不算大,但飼養的都是天方名駒,與肅州衛的

草場(官營牧場)訂有合約,每年供應軍方三歲駒五百匹以上,有自己度冬的倉場。場主石

隆,綽號稱追魂箭鼎鼎大名的諜探,曾經單人獨騎遠走天山南路,追躡沙漠十猛獸回部吐魯

番猛將兼強盜的火獅牙。牙州衛與赤斤蒙古衛,事前徹底封鎖行動迅速極端秘密,但都被他

事先獲知消息,及時通知兩衛的人準備應戰,肅州衛負責策應救援的大軍,也能及時聲援。

三人經過一座羊皮帳,兩個黑帽回攔住了他們。黑帽回是回人最剽悍的一種,有大半哈

薩克血統,碧眼高鼻性情火爆,漢化不深桀驁不馴,在肅州附近被列為管制戶。

帳幕前,席地擺了不少貨品。駝毛飾物、織花毯、上品精織合子布(毛製品)、刀劍飾

物、各色寶石、婦女金銀首飾……另一側,擺了一大排本制大籠,裡面有金雕、狗雕(禿

鷲)、青鶻、金鷹種種猛禽。

「漢客。」那位留了黃虯發的黑帽回微笑著說:「天山捉來的魔鷹,五匹馬,機會難

得。」

石誠的目光,落在那最大的木籠上。籠高六尺,徑亦相等,裡面有一頭龐然巨物,頭部

無法伸直,也有六尺高。褐色羽毛間或隱透出淡金與黑藍色的光澤,一雙巨目大如人拳,鐵

鉤嘴長度近尺巨爪張開足有兩尺直徑,束在籠內動彈不得,但威猛猙獰的神態仍有震懾人心

的威力,比大雕大了兩倍以上,翼展可能超過一丈八尺。

「唔!很不錯。」石誠不住點頭:「已經長成了。」

「天山來的。」黑帽回說:「真正的魔鬼鷹。你們漢人叫什麼……大鵬鳥,對不對?」

天山,指祁連山,不是指哈密以西的天山。六月天向南望,那一帶綿亘數千里的無盡高

山就是祁連山,山顛的千載冰雪光耀目。

「大鵬鳥只是神話中的鳥。」他笑笑說:「你們叫魔鬼鷹,我們叫神鷹。怎麼,要五匹

馬?」

「是啊!五匹馬,或者,一匹駝。」黑帽回熱切地說:「很便宜呢!這種鳥快絕種了,

一年它沒有幾天可以飛,太陽不上三竿它只能走。三兩年才能捉住一兩頭,五匹馬值得

的。」

「哈哈!我要來幹什麼?」他搖頭:「一頓它要吃一頭七八十斤的羊,買它回去做老爺

嗎?」

「它的毛。」黑帽回說:「比鵰翎好一百倍。你看。羽展兩面均沖,一根可做三枝

箭……」

「誰能用這種箭?」

「你父親就能用。」

「不行。」他搖頭:「我父親用三個力的弓,要五個力的神臂弓才能使用這種箭。」

「四匹馬,怎樣?」

「不要。」

「三匹。」黑帽口愁眉苦臉地說:「我是用三匹馬向番子換來的,它已經吃掉了我五頭

羊。」

「好了好了,我給我四匹馬,但用銀子付,八十兩,怎樣?『』他說,「算上羊價錢,

我不能虧待你。」

「謝謝,謝謝。」黑帽回不住打躬道時:「八十兩,我可以買一頭駝,謝謝,你真公道

大方。」錢給黑帽回,然後走向前面的牲口圈。那兒,東面是馬圈,有他家牧場出售的駿

馬。西面是當地民戶出售的大尾巴綿羊,每頭皆有百斤左右,是最好的食用羊,當然羊毛也

值錢。

進入馬圈的棚屋,十餘名夥計都在忙,棚屋裡有牧場總管羅義和兩名夥計坐鎮。

「羅叔。」他向含笑相迎的羅義打招呼:「蘭州來的馬販就快來了,目前他們還在清泉

堡和劉堡主討價還價呢。好象他們的胃口不小,但對坐騎興趣不大,他們主要想買役用馬,

不是我們的好主顧。」

「少場主,咱們牧場從來就不賣役口。」羅總管笑笑:「劉堡主也從不和顧客討價還

價,內地來的馬販子討不了他的便宜。」

「快開市了,我到處走走。」

「別忘了,找個二轉子追上一追,場主等著抱孫子,已經等了好些年了,哈哈……」

二轉子,指哈回與高加索白種人結合而生出的混血女郎。白皮膚,黑髮碧睛,臉蛋白里

透紅,遺傳了高加索女郎的健美,與哈回的愛清潔習慣,因此特別美麗。在哈薩克以西,貼

木兒汗統治歐亞,國都撒馬兒汗成了最繁榮華麗的國際都市,俘虜中有大批的俄羅斯、波

蘭、波斯、中東諸國男女,編入軍中的人也很多。當帖木兒揮軍二十萬東進找大明皇朝算總

帳,希望解除藩屬恥辱時,壯志未酬病死烏滸河,他的龐大帝國開始分崩離析。有許多部眾

向東潰散至天山、阿爾泰山一帶。這些各色人種也就分散四方,有些沿絲路(西域貢道)進

入嘉峪關,歸附大明皇朝,被分配在關內外定居,有些甚至安頓在蘭州一帶。當時的河西,

成了國際人種的展覽場,盛況不下於成吉斯汗統治歐亞時代,帖木兒汗是拋棄喇嘛教改信回

教的皇帝,因此東來的人以回教徒為多。回人愛清潔,不論男女,嚴冬也每天沐浴。而那些

蒙人、番人、哈薩克人……渾身怪味,想愛美也美不起來。回人的帳幕,也比蒙古包清潔百

倍,華麗百倍。當然,窮苦的回人要差些。總之,那些二轉子比國內的蘇杭美女還要美麗大

方,卻是不爭的事實。

石誠二十四歲了還沒成家,他父親和三位母親當然有許多不滿,但也無奈他何。場主石

隆也是四十歲從諜探飛龍小組退休之後才成家的,沒有理由逼兒子早日成家。

總管羅義綽號雙槍將,手中的六沉槍和背上的六枝鏢槍,百步內飛槍可貫重甲,從前也

是飛龍小組的干諜,從小看著少場主長大,和少場主開開玩笑平常得很。

「羅叔,可惜你的愛女愛玉大小了。」石誠也向雙槍羅義回敬:「你該早生她十年,也

免得我四處浪蕩找對象,哈哈哈……」

在大笑聲中,他獨自一人走向市集。市集到處都是人,各式各樣的衣著令人眼花撩亂,

盛妝而來的各族女郎,穿了紅、綠、紫、白各式彩裙,為市集帶來了春情的氣息。但男人們

最不講究,只穿青、褐、灰、白的純色衣褲,髒兮兮一身膻臭味。穿白的絕大多數是回回,

黑帽回例外。

他在一座賣皮貨的番帳前止步。帳確是番帳,黑羊皮製的簡單帳幕,外面仿回帳撐起一

張蓬。所謂番,是指河西至青康一帶的土著,他們的祖先本是回紇人,但大多數不是回教

徒,反而信神佛。像貌在所有的民族中,算是最丑的一族,生番更是剽悍好鬥,像貌猙獰。

篷下,席地擺了許多皮貨,有野馬皮、狼皮、狐皮、土豹(黃褐色巨型雲豹)皮、紫羔

皮、熊皮、老羊皮,……主人突眼大胡,矮身材,膚色蒼揭。另一十五六歲小姑娘臉蛋倒還

清秀,小花帽下露出垂及胸口的髮辮,五采繽紛。編這種髮型,真得花好半天工夫。這是表

示處女的髮型,光棍們可以放心大膽追求。

看皮貨的顧客不少,他夾雜在人叢中,拈起一件草上霜仔細觀看。這是乳羔的一種,毛

近皮處灰黑色,毛尖卻是白色團卷如珠,所以稱草上霜,比紫羔皮更值錢更名貴。

皮是四件綴成的,可以製成一件外襖。正在察看成色,突覺左肋有物相觸,耳畔傳來細

小而清晰的語音。「少場主,借一步說話。有一把匕首抵在你的要害上,聲張起來對你將是

非常危險的事。現在,我們親親熱熱退出去。」

他鎮靜地扭頭一看,看到一雙水汪汪的媚目,黑中帶褐的眸子亮晶晶,但也可以看到隱

藏其中的殺氣。

是一位纏回女人,全身裹在白袍內,頭上也纏了白巾,白面紗掩住了口鼻,身材相當

高。右手挽住了他的左臂,左手從右腋下藉寬大的白袍掩蓋所持的短匕;抵在他的左脅下。

他扭頭往右看,也有一位沒戴面紗的黑瘦高鼻厚唇男纏回,凶睛狠盯著他。一男一女將

他挾持住了,不懷好意。

他不是一個好脾氣的年輕人,心中火冒正想發作,接著心中一動,怒火徐消,故意打一

冷戰,臉涌俱容,乖乖地在兩男女的挾持下退出人叢。

「往東走,小河邊。」女纏回操著流利的漢語笑吟吟地說。

人聲嘈雜,市集已開,每個人都忙著自己的事,誰會想到有人膽敢在大庭廣眾間擄人?

不久,出了市集,到達小河邊的一座回帳。這附近全是回帳,一看便知是邊內附近聚居的回

人,遠道而來趕集臨時搭建的帳幕。帳外站著兩個高大的纏回,各佩了彎刀抱肘而立。

扶持他的纏回搶先掀開帳,裡面的褥上盤膝坐著三個穿纏回裝的中年人。

「少場主,請坐。」中間那人伸手肅客,鷹目炯炯不住打量他。

女郎傍著中間那人身後坐下,附耳嘀咕了片刻。

他先游目四顧,極不情願地坐下。

「你們認識我?」他沉著地問。

挾持他的纏回,繳了他的匕首方在一旁落座。

「我們來了七天。在附近打聽風土人情,對貴牧場特別留心。」中間那人說:「附近數

十里五座民屯牧場,貴牧場雖然規模不算大,但人手整齊,聲譽最隆。令尊石隆號稱追魂

箭,箭術出類拔萃百步穿楊。閣下弓馬藝自家傳,豪放不羈頗有俠風,沒錯吧?」

「很對。」他點頭:「你們花了許多工夫調查,把在下挾持前來,不是為了告訴在下自

己的家世吧?」

「當然不是。將你請來另有用意。首先,讓你了解我們的實力。」

「唔!你們有不少人。」

「先遣的人為數不多,但每一個人都是武藝出眾的風雲人物。論武藝,不客氣地說,你

們這些邊城土著,長槍大刀弓馬固然很不惜,但拼個人技藝,你們不登大雅之堂,差得太

遠。」

「客下是……」

「我,鮮於昆。那位……」鮮於昆指指右首的深目高鼻同伴:「白里圖,他是真正的回

回。」

「我知道,他好像是別失八里人。」他指指挾持他的女郎:「她不是纏回,纏回的頭巾

拖至背後,外出該穿紅袍。髮式也不對,她沒編髮辮。你們,除了外面守門的兩位之外,全

是漢人,你可能是蒙人。」

「唔!你很有見識,名不虛傳。」鮮於昆由衷地說:「不錯,我們大多數是漢人。至於

白里圖,祖上是別失八里人,現在是吐魯蕃人,是我們的連絡信使。」

「你們還沒將用意說出來。」

「是這樣的。這位是一位在中原失勢的英雄,不得不遠走邊荒另創基業,在蘭州認識幾

位漠外的好漢結為知交,得知關內外的情勢,決定在關內先建基礎,再向關外發展。肅州衛

與嘉峪關戒備森嚴,不易生根;距關太遠,則消息不靈通,而以雙井堡及貴地最為理想,北

距邊牆又近,南入祁連隱身甚易,所以……」

「所以,你們決定在臨水堡生根了?」

「對。」鮮於昆不假思索地說:「要生根,必須了解當地的情勢與風土人情,熟悉當地

的權勢人物,而且勢須獲得權勢人士的協助和合作。」

「你們選上興隆牧場?」

「對。能獲得賢父子的合作與協助,咱們天時地利人和皆完美無缺。呵呵!今天請你

來,原因在此。」

「你們認為敝牧場一定會與你們合作嗎?」

「哈哈!那就得看少場主你的意思羅?令尊年已花甲出頭,興隆牧場早晚要讓你作主,

只要你點頭,什麼事都可順利完成。」

「如果在下不點頭……」

「你會點頭的,因為你不是愚笨的人。」鮮於昆的臉上泛起兇狠的神色:「你也許心中

明白,我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英雄好漢,敢拼敢死的亡命之徒。咱們迫於情勢遠走邊荒,已

經後退無路,有進無退不能再失敗。你也許不知道,中原武術神奇莫測,動手時刀槍不入,

三丈舉手投足皆可置人於死。白晝可高來高去,夜間來無影去無蹤,取人首級有如探囊取

物。你如果不點頭,興隆牧場,嘖嘖!你認為你們這些有幾斤蠻力,會盤馬彎弓舞馬弄槍的

人,能活得了多久?」

「這個……」他似乎嚇得脊樑發冷,不住打哆嗦。

「要抗拒我們這種人,是極為不幸的。」

鮮於昆不住獰笑:「我們殺人如果要不露形跡,即使最精明的忤作也查不出死因。要人

三更死,決不留人至四更。我們的要求並不苛刻,僅要咱們的人獲得合法居留在貴牧場便夠

了」

「你們有少人?」

暫且預定為三十個人便好,以後再說。少場主,這條件夠簡單吧?把咱們安頓在貴牧

場,對賢父子可說有百利而無一害,日後咱們開創新局面時,貴牧場將更是茂盛,更為興

隆。」

「這……在下做不了主,必須稟告家父……」

「應該的,畢竟令尊仍是一場之主。在下派人借住在貴牧場設在集上的馬圈棚屋內,守

候三天等少場主的好消息,過期不候。現在,少場主可以走了。程姑娘,送客。」

偽裝回回女郎的程姑娘含笑而起。他也站起呼出一口長氣,如釋重負。

「少場主,我送你回牧場好不好?順便看看貴牧場內部的增勢,好嗎?」程姑娘親熱地

挽住他的左臂,笑意從一雙媚目中表達無遺:「順便把你訂買的神鷹送回牧場,不是有了返

回牧場的藉口嗎?」

「程姑娘,你跟我回牧場,就不怕牧場的人拒絕你們的脅迫,因而對你不利嗎?」

「嘻嘻!你們沒有人能對我不利。」程姑娘的口氣充滿自信:「相反地,出面對我不禮

貌的人,將會大大的遭殃。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相信,所以必須設法阻止貴牧場的人撒

野,我勾魂奼女程英,在中原可是追魂素命的女魔神。」

「我的匕首。」他向那位繳去他匕首的人抬手相招:「勾魂奼女,這綽號好怕人。」

「你對我好,就不必怕我。」勾魂蛇女接住同伴拋來的匕首,替他納人佩套:「我對你

極有好感,放心啦!我不會為難你的,走吧。」

他將勾魂奼女的手扳開,向安坐不動的鮮於昆說:「閣下把中原的武技,說得神乎其

神,在下卻有點不信,你敢與在下赤手空拳相搏嗎?」

「你這笨蟲!」勾魂奼女的纖纖玉指,捺在他的臉頰上笑罵:「徒手相搏你們更不行。

我們這種人,舉手投足便可置人於死,手腳沾身非死即傷,你怎敢向他挑戰?他一個指頭可

讓你死一百次。走吧!別胡說八道逞英雄了。」

「我不信!程姑娘,難道你的指頭……」

「我的指頭輕輕一點,足有百斤力道……哎呀……」

他出其不意用上了角力術,來一次快速的小外掛,斜抱住程英右足一勾一扭,程英仰面

便倒。變化大快,按理,程英絕對無法有所反應,勢將被摔得烏天黑地。

就在程英衣袍飛揚,上身仰倒尚未著地的剎那間,雙腿已閃電似的收縮,雙手也纏住了

他的手和上身,整個香噴噴軟柔膩滑的嬌軀,似乎變成了一條蛇,腿上收時反纏住了他的上

身和頭部。

他感到纏住他的芬芳胴體,突然發出一種詭異的力量,纏繞收縮真像巨蟒纏勒小獸,要

將他每一根骨頭壓縮成碎片,可怕極了,身軀重心移位,從優勢突然轉變成劣勢。

「砰!」兩人同時摔倒在地毯上.

程英緊抱住他,將他壓在地下,那高聳而彈力奇佳的酥胸,緊貼在他的胸口上方。

「小弟弟,你很頑皮……」程英的面紗掉落,盯著他格格媚笑:「給我來這一套,大概

是想不要命了。你們這種蠻人鬥牛術,斗我這種人太危險了,我的十個指頭,任何時候都可

以插入你的身軀,除非你的皮肉裹了一層鐵皮鋼甲。嘻嘻!知道厲害了吧。」

那是一張美得出奇的面龐,紅艷艷的櫻口吐氣如蘭。他楞了楞,心說:「她比二轉子更

美麗。」

「咦!你身上沒長骨頭的?」他傻呼呼地問,手卻不傻,在對方的小腰肢上捏了兩把,

也許捏三四把:「如果你不戴面紗,你會害死許多許多的人。」

「此話怎講?」

「男人們會為你動刀子爭風。」

「你呢?」

「我?也許。你是第一個打敗我的女人。」他明顯地認輸了。

程英放了他,站起拾回面紗整衣。

「少場主,我們敢從數千裡外來邊荒創基業,定然有過人之能。」鮮於昆得意說:「所

以,你最好接受我們,與我們合作,你看。」

右惻不遠處一支帳柱上,掛著一口水革囊,是用一隻小羊的整張皮製成的。鮮於昆的右

手抬起,虛空一抓,水囊突然破裂,囊中的水嘩啦啦迸出,頃刻便涓滴不剩,而皮水囊卻裂

成三片。

「咦!你……你會法術?」他爬起驚駭萬狀:「你……你是黑教的本卜子?」

黑教,指喇嘛的另一支派,俗稱本卜子,善用吞刀吐火驅神役鬼幻術,雖然穿的是紅

衣,但土著皆稱之為黑教,與內地的巫師性質相近,土著們對他們又敬又怕。

「這是真本事硬功夫。」一直冷眼旁觀。陰森森安坐不動的那位中年人說:「再讓你見

識見識。」.

聲落手抬,左掌向外一翻,向他虛空按出。

相距約一丈左右,他突然如受千斤巨錘所撞擊,大叫一聲,仰面摔倒出丈外,幾乎跌出

帳外狼狼萬分。

「你自己回去吧,程姑娘不陪你了。」鮮於昆說:「第三天午正,也就是大後天.有人

在棚屋等你的迴音,你走吧。」

他爬起便跑,像是見了鬼。

帳內,五男女哈哈大笑.

「不會有問題了。」白里圖欣然說:「這位少場主回去如此這般一說,興隆牧場必定人

仰馬翻。」

「我想是的。」鮮於昆的語氣充滿自信:「長槍大刀衝鋒陷陣,我們不如他們;論武技

和手段。

這些人那能和我們比?白里圖,這裡的事你不必管了,立即回涼州準備、帶著人貨儘快

趕來,走山區、千萬小心。」

「是的,我這就動身,偷渡的路徑我了如指掌,誤不了事,山區的蕃人我們對付得

了。」

「為防石場主走險。」鮮於昆向那位用劈空掌示威的人說:「陰老哥與程姑娘多辛苦

些,留意興隆牧場的動靜,必要時用些手段,軟硬兼施,兄弟即派人回甘涼。促請三位老前

輩率人動身西來。」

「放心啦!鮮於兄。」陰老哥陰陰一笑:「對付一些化外一勇之夫,兄弟的手段決不會

失敗的。

石誠是獨自返回牧場的,七八里路健馬片刻可到。柳條溝是從南山流出的一條小溪流,

平時水量不大,春末雪化水位暴漲,但也不致成災。興隆牧場利用這些水源,種值數百畝牧

草,充沛的水源就是財富。所以牧場的牲口相當興旺。

在河西,不論軍堡民堡。必須符合軍政府的五項基本要求:一、一丈八尺以上高度的堡

牆,和三丈寬丈正深的濠,絕對能阻止騎兵的衝擊;二、一年的糧食和兩座以上的水井,至

少經得起半年的圍攻,三、有充足的軍械,尤其是弓箭,具備有自衛死守的能力;四、建有

多餘的房屋,以便戰時容納附近零星村落民眾避難,五、嚴禁收容無戶籍的流民。堡中不論

男女,皆需編定丁勇組織,名冊呈送當地軍堡指揮部准查(柳條溝屬臨水堡軍區),由軍堡

派員定期檢查備戰與訓練事宜。五項基本要求中,除了軍械與旗號一部份由軍方支援發給之

外,皆由民堡方面自籌措,一有寇警,全民皆兵。興隆牧場的柳條溝堡,便是軍方指定的的

據點之一,因此小山嘴上的砦堡,巍峨壯觀自是意料中事,遠在五裡外,便可看到堡牆上林

立的碉樓與烽火台瞭望樓,居高臨下,可瞭望整個牧場,周圍十里之內,遍設有倉場、牲口

欄圈。石場主花了三十的心血,未在飛龍小組退休之前,使委託友好開始慘淡經營,方能有

今天的成就。

一批外來的來路不明歹徒,居然想占奪他的半生心血。

牧場有百餘名畜牧專家,有三十位戶長,堡中心建了六七十棟石造房屋,採用回人的建

築格局,所以全是平頂可作為防禦擄點的堅固房屋。外圍則是一排廄房羊圈,以便有警時將

牲口搶救回安置,平時僅安置各戶使用的坐騎和駟馬馱馬。

他回堡后不久,堡中議事堂後面的秘室中,五個人神色肅穆,一面品茗一面細談。五個

人是場主石隆、副場主丘家驥、牧場總領廖宏謀、公祠學塾的老夫子高文亮、少場主石誠。

「家驥。」石場主向副場主說:「能猜出他們的來路嗎?這期間,附近有誰敢窩藏他

們?」

「咱們與中原武林極少往來,無法知道他們的底細。」副場主丘家驥不住握手:「可以

想得到的是,他們都是身手極為高明的可怕人物,在中原決非無名之輩,難怪最近牧場夜間

經常發生不可思議的各種聲息,顯然他們早就在本堡活動,而我們卻未能及早發現警兆,堡

中子弟的武技,根本不能與他們相提並論,夜間更不是他們的敵手。附近可能有人窩藏他

們,帶了帳幕更可來去自如,我們去查,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說得也是。總之,本牧場已經被他們暗中所控制,已面臨存亡續絕危險關頭。」石場

主心情沉重地說:「咱們的柳樹溝堡,擋得住上千蒙騎衝擊,都阻止不了那些可以高來高去

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白天他們當然不敢來,晚上沒有人能阻止他們出人,真糟!」

「東翁也不必大過尤心。」高老夫子慢斯條理地說:「這些亡命之徒,明顯想在此地安

身立命,有先天的弱點存在,如果發生大變,他們勢將無法存身,只要東翁沉著應變,應付

得宜,他們不敢貿然挺而走險的。問題是,該如何慎重應變。」

「我們不能在脅迫下低頭。」總領廖宏謀憤然表示:「所以我主張立即動員自衛,同時

報官,雙管齊下,與他們拼了。」

「兩敗俱傷,划得來嗎?」石場主痛苦的搖頭:「報官也有困難,我們沒有確證,也無

法找到他們的主謀人藏身在何處,官府會憑我們一面之詞大舉搜索封市嗎?最可慮的是,我

們將付出慘重的代價,他們晚上來去,在堡中殺人放火,我們能阻止他們晚上行兇嗎?」

「這個……」

「我何曾沒想到反擊。」石場主失聲長歡:「想當年,我單人匹馬進出大漠數千里,在

十萬蒙番鐵騎中……唉!好漢不提當年勇,我……我的膽子愈來愈小了。」

「東翁,這就是現實。」高老夫子笑笑:「人活得長久了,經歷過大風大浪,銳氣隨見

識而減,對人生多一分體認就多一分成熟。等到有了家室之累,顧慮也就日益增多。血氣方

剛,所想所做都是為自己;上了年紀,會為別人著想,知道易地而處。這些人從內地來河西

安身立命,必定有他們棄繁華就邊荒的充足理由,怕的是他們不僅是有意謀奪興隆牧場作為

根本,進而遂行更大的陰謀,因此,東翁籌謀對策,必須謀而後動詳加斟酌。」

「情勢惡劣,已由不了我們,」石場主焦灼地說:「只有暗中積極防範意外,非必要就

不走極端,在不影響安全下可與他們和平共存,與亡命之徒正面衝突不會有好處的,暫時的

容忍並不等於屈服,我們要等候機會找出他們真正的意圖,才能決定對策,所以誠兒仍得和

他們周旋,不妨虛與委蛇,以便了解他門的布置和實力,知已知彼,雖不勝亦可自保有

余。」

「大哥,我們不是失去主動嗎?」副場主有點不放心:「這不是姑息養奸嗎?依我的意

思,還是立即加以無情的打擊,徹底在他們氣候未成之前摧毀他們……」

「那將會迫使他們挺而走險,兄弟。」石場主苦笑:「他們能以十條命拼我們一條命,

我們能拼得起嗎?好漢怕賴漢,賴漢怕死漢;我們能冷靜應付,就可以把他們的銳氣逐漸削

減,等完全了解他們的意圖之後,再加以致命的打擊,豈不永除後患?」

「老朽同意東翁的作法。」高夫子捋須點頭:「小不忍則亂大謀。小誠智勇雙全,不難

應付這些亡命之徒。」

第三天近午時分,石誠帶了兩名夥計,進入臨水堡東面的十二里庄。這是一處路旁的歇

腳站,僅有十餘戶人家,兩座小食店和茶亭。官道上行旅不多,有則成群結隊而過。

他在一座小食店前下馬,在拴馬欄上緊妥坐騎,三人進入空蕩蕩的店堂。

「喝!石少爺,好久沒來啦!」店堂中兩店伙之一笑吟吟上前招呼:「不像是去雙井

堡。坐,喝碗茶。」

「李三,哈哈!你好像長了膘啦!」他大笑,在一張食桌前坐:「生意不太好,賣不掉

自己吃。喂!趙老七這些日子好像失了蹤,到何處去了。我是來找他的。」

「趙老三攀上了高枝兒。」李三撇嘴:「早些天,我在山裡馬家子賭場,聽人說起他跟

人合夥販牲口,往雙井堡那邊去了,其實卻是到了那一邊。」李三用手往北一指:「四眼狼

那邊。少爺,三位想吃些什麼?」

「來三壺酒、切些肉脯來。」他喝了半碗茶:「他多久沒露面了?」

「半個多月啦!小七子,快去準備吃的。」李三放低聲音:「四眼狼那群蛇鼠,也很久

沒在外面走動了,你說奇怪不怪?」

「也許,他們真的改邪歸正,做起生意來了。」

三人飽餐一頓,出店時,石城已有了五分酒意。官道上傳來急驟的蹄聲,驛鈴聲清脆。

兩位武裝騎軍,護送著腰懸驛鈴背了招文袋的驛卒,三人三騎從東西馳來。

「你兩人先回去。」他上了坐騎向兩位同伴說:「我到四眼狼處走走。」

「這……少場主,那地方……」一位同伴說。

「不要緊,我會眼睛放亮些的。」

這裡有一條小徑向北伸展,通過草木叢生的兩處小山樑,五六裡外便是長了雜草的荒

野,不時出現一些山丘和雨水沖刷而成的一兩丈深地隙,直通向十五六裡外的邊牆。距邊牆

五里之內,不許居民接近,如被巡邏的官兵查獲,很可能被判勞役百日。五里之外,可以放

牧活動。

邊牆每距十左右,有一處有烽火台的據點,駐軍自五十名至一百二十名,平時派巡邏隊

沿邊內邊外往複巡查,刁斗森嚴。

他策馬進入樹林,繞過一座小山,馳入一條寬有三四丈,曲曲折折的地隙。

蘭州是九邊之一,河西這一帶稱為甘肅邊,邊牆曲折重疊長有數千里,那能每一處皆派

兵嚴密防守?因此,有許多地方,成了走私者、罪犯、強盜、諜探、流民的逃捕藪。這些人

進出邊牆有如家常便飯,真正被抓住砍頭的倒楣鬼,都是些不知門路的生手,老手們不但可

以自由出入,甚至可以帶領駝隊往來。

四眼狼馬振威,也叫馬回回,就是高台千戶所至肅州一段邊牆的混混頭兒,走私者兼強

盛。

在一處偏僻的山腳下矮林中,一棟林棚屋前系了十餘匹座騎,有兩個人躲在右側的小岡

樹叢中擔任瞭望,卻沒看到從北面反繞回來沿地隙接近的石誠,等到人馬在屋北面的矮林中

出現,已來不及發出警訊。健馬已飛馳而進,片刻便衝到棚屋前。

屋內的人聽到了急驟蹄聲,一個人掀開皮簾搶出門外。

棗騮衝到,石誠一躍而下。

「咦!你……石少場主……」那人訝然驚呼。

「怎麼?」他輕搖馬鞭搶近:「馬回回在嗎?」

「你不能進去。」那人伸手攔住去路:「馬爺有客人,你……」

「客人?不是偷馬賊?」他左手疾伸,抓住那人的右手向外一揮:「馬回回,你不迎

客,我可要進來了。」

聲未落,人已掀簾闖人。

席地而坐的六個人正挺身站起,雙方照面。坐在下首那位中年人深目稀眉,高額厚唇,

穿灰色合子布寬短掩襟衫,頭纏白巾,眉骨特高,像是長了四隻眼,腰帶上佩了彎刀,一看

便知有大半回紇血統。其他五人皆穿了回裝,但有三個一看便知是漢人。

「石少場主,你……」四眼狼臉色大變:「你怎……怎麼亂闖?」

「早幾天,敝牧場西穀草場丟了十二匹棗騮,我不能來?」他插好馬鞭,臉色一沉:

「除了你手下的偷馬賊,本地的賊決不敢動敝牧場的歪念頭。說.他們是何處來的?白亭

海,對不對?」

「冤枉、石少場主,你……」

「住口!你還敢叫冤枉?趙老三領的路,對不對?」

「不,請不要冤枉好人,趙老三不在我這裡……」

「別想賴,你乖乖把他們交出來,不然……」

一位鷹目鉤鼻的人拉住了正要分辨的四眼狼,向前陰森森地邁進,在八尺外止步,冷笑

著說:「你就是興隆牧場的石場主?看樣子,你很神氣。」

「不惜,是我,你是……」

「不必問在下是誰……」

「那你一定是偷進來的偷馬賊。」

「混蛋……」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人本來就是有意生事而來,立即乘機動手。快,拳出如電

閃,砰一聲響,右拳吻上了對方的左頰,右手跟蹤來一記短沖拳,在對方的腹上開花,再一

掌反劈在對方的右頸根。一連三記快速絕倫的打擊,每一記皆結結實實。

「該死的東西……」另一人咒罵著兇猛地從側方衝上。

他扭身向敵,起右腳斜踹,重重地蹬在對方的小腹上方,快得令人目眩。

砰匍兩聲大震、兩個人先後摔倒。

一聲虎吼,他撲向第三名漢人,充分表現出邊荒青年快速勇猛的狠斗精神,與無畏的斗

志,聲勢極為猛烈,貼身搏擊有如瘋虎。

第三名漢人身手極為高明,雙手上封下格沉著應付,但仍未能遏止他狂風暴雨似的攻

擊,一照面間,拳拳著肉記記落實,雙方各挨了對方十記重擊,幸而都能護住要害。快速的

纏鬥真也不易擊中要害,進入亂打死纏景況,看誰能在混亂中擊中對方的要害,看誰的耐力

能支撐到最後勝利的到來。

在石誠方面來說,他的體能與氣勢,在他這種年齡,正是達到額峰狀態的最佳時期,環

境的鍛煉使他禁受得起打擊,他該有獲勝的信心與意志,這是他先天上的優勢。

可是,優勢終於失去了,本來相當均衡的局面,因被擊倒的兩個人重新加入而被打破。

兩個被擊倒的人已回過氣來,傷勢並不算嚴重,先後爬起加入混戰,一陣死纏,石誠便

感到有點不支了,在連挨了幾記重拳之後,終於被人從後面一腳踢翻。

三個圍攻他的人,也成了強弩之末,全部腳下虛浮,頭青面腫精疲力盡,喘息聲有如牛

吼。

四眼狼與三名同伴,先前被兇狠的惡鬥驚呆了,見石誠倒地,這才想起自己的處境,不

約而同一擁而上擒人。

石城猛地側滾而起,匕首出鞘,拉開馬步大喝:「四眼狼,拔刀衝上來!」

他這時的神情狂野威猛目光凌厲,明顯地表現出他正在盛怒之中,出手必定兇狠無比,

氣勢驚人,四眼狼如果真的拔刀衝上去,很可能要挨上一二十匕。

三個傢伙嚇了一跳,駭然後退。

他向門口退,門口趕回來的兩個望風的人。刀已握在手中,但卻不敢攔阻,往兩側讓出

退路。

他退出棚屋,解下坐騎。

「四眼狼,我給你沒完沒了。」他上馬收匕首狠狠說:「你人多,今天你走運,下次,

哼!」

「閣下。不要走,咱們談談。」那位曾被一腳踹倒的人。搶出門外高叫:「談談對你有

好處的。」

「偷馬賊犯的是死罪。」他兜轉馬頭:「沒有什麼好談的,除了將所偷的馬送回,沒在

談的必要。」

「咱們犯不著低下得去做賊偷馬,但我可以透露偷馬賊的消息。」那人說,臉上有陰森

的獰笑:「條件是此後閣下不要來此地打擾,不要再找回眼狼的麻煩。」

「在下知道你這人不好惹。」最後與他纏鬥的人有氣無力地說。「在本地,興隆牧場有

強大的號召力,你回去高聲一呼,四面八方都會有人往這裡趕。」

「你知道就好。」

「所以,咱們怎會愚蠢得冒險去偷貴牧場的馬?」

「不見得,能逃的地方遼闊得很,從這裡逃出邊外,要不了片刻工夫,馬是最容易出手

的東西。」

「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的條件如何?」

「如果你的消息可靠。在下當然答應。」

「當然可靠。」那人用手往東北一指:「紅柳坡,人和馬都在。」

「骸溝?」

「對。」那人點頭:「要快,回去叫人來還來得及。」

「但願你的消息可靠,後會有期。」他說完,雙腿一夾馬腹,健馬放蹄飛馳。

蹄聲先在北面傳來,然後轉向東北,逐漸去遠。

「藍老兄,你怎麼騙他?」四眼狼向那人埋怨。「他這一去撲空,要不了多久,附近所

有的壯丁都會像風沙般刮來,咱們死路一條。」

「他不會撲空。」

「紅柳坡除了骸骨和鬼,那來的人?」

「這你就不要管了。」那人往屋裡走:「這小畜生力大如牛,渾身皮粗肉厚禁得起打

擊,身手又快得驚人,我竟然栽在他手下了。日後,哼!四眼狼,咱們繼續商量重要的細

節,以便早些離開。」

石誠的確是往東北方向走的,那一帶風巒起伏,荒野有許多石磧地帶,七八裡外地名紅

柳坡,但人們卻稱之為骸溝。原來那一帶是早年的蒙人和番人棄屍的地方,現在雖然已經不

再有蒙番使用,風化的骸骨依然散處在附近。本朝匡複河西之前,這一帶直至邊外的弱水流

域,住了許多蒙人和番人。這些人是從中亞遷來的,保持有最壞的習俗,不掩埋屍體,死人

抬放在荒野讓兀鷹啄食,皮肉不吃光,死者便上不了天堂。

骸溝,到處可看到風化的骸骨,鬼打死人,無人敢近。

★★★★★★

河西至北面的石磧地帶與草原地帶,食屍鳥不限於自中亞、非洲飛來的禿鷲(獨頭鷲、

禿鷹或兀鷹)。雕在捉不到獵物時,也食屍。而成千上萬的烏鴉,更是糟透了的清道夫。甚

至那鳥中之王金鷹,餓急了也參加食屍大宴。河西所能看到的巨型猛禽中,恐怕只有翼展一

丈的藍黑色青鶻,是不屑食屍的高貴王族。

這帶真荒涼,除了飛禽與山貓狐兔,不但不見人蹤,也沒有馬牛羊,百十年來,就沒有

人肯在這附近地區定居。但當黑夜來臨,狼吼梟啼鬼火飄浮,偶或可發現憧憧鬼影。那是一

些罪犯和走私者,在這裡進行見不得人的勾當。中間的一座小帳。

帳內設有簡單的睡具,一隻小包裹,一些換下待洗的衣褲。

蒙人番人都不喜歡沐浴,沒有將衣物穿了一次便換下洗滌的習慣。而且。這些衣褲是精

工縫製的天藍色絹料勁裝。

他小心地打開包裹檢查。好傢夥,裡面除了一套黑緞夜行衣和兩套短襖兩件青袍外,還

有一雙快靴。一隻革囊內盛了金銀和一些金銀首飾,以及江湖人使用的火褶子、飛爪百練

索、開鋒的制錢、一串百寶匙……看了這些東西,算是已摸清這人的一半身份了。

原來這裡是他們的一處潛匿區,最少也有六個人在這裡藏身。

他再鑽入另一個小帳,楞住了,鼻中嗅到脂粉所遺留的香味,但與程英姑娘身上散發的

香味不同。

包裹中也有夜行衣,這座帳中的女人,也是一朵帶刺的花,相當年輕;老女人怎好意思

使用這種迷人的脂粉?

正想繼續檢查第三座帳幕,突然聽到隱隱的馬蹄聲,憑他的經驗和靈敏的聽覺,他知道

人馬已到了半裡外,正以徐緩的腳程接近,最少也有五匹馬,馬如果賓士,便會揚起塵埃引

人注意,顯然這批人馬是小心悄然接近的。他按原狀將物識放回原位,立即撤走。

他總算明白了,四眼狼那兒的那位漢人,有意騙他誆來此地送死,在這裡藏匿的人,必

定是了不起的首腦人物,地位決不會比鮮於昆低多少。

五匹馬到崗下,進入距帳幕不足百步的樹林,五個人下馬互相低語片刻,在樹下席地而

坐。

不久,蹄聲再次傳到,五人五騎從另一方向緩緩而來。是五個漢人,四男一女。負責警

哨的人發出手式訊號,通知先來的五個蒙回騎士。不久,兩批人會合在一起,就在距帳幕不

遠處圍坐交談許久,此期間雙方似乎曾經有所爭執。

半個時辰后,先來的五騎士留下那位回人,四個蒙人上馬從來路走了。

在遠處伺伏的石誠聽不到他們的交談,悄然回到藏坐騎處,上馬從東南角撤走。

不久,他出現在第三條溝的下游石磧地帶,健馬小馳,那些覓食的老鴉發出雜訊,馬來

到之前飛起,馬經過後又飛落原處。

他駐馬在崗下,凝神向溝上游的山崗村林察看良久,然後馳馬離開,到第二條山溝察

看。最後,他到了第一條溝,也就是骸溝。下游一帶石磧地,散落著一些被風化得快成了碎

片的骸骨,也有牛馬的骸骨。他上行約里余,駐馬向上察看。久久,他策馬往回走。

上游里余,正是帳幕藏匿的地方,六個男女躲在小樹叢中,留意他的舉動。如果人向上

尋找,毫無疑問地將會受到六男女的的攻擊。

他當然不會往上搜,只想表示他曾來過這裡找偷馬賊,讓四眼狼向在這裡藏匿的人,解

釋他此來的目的就夠了。如果他不來此地現身,必定會引起對方的懷疑,對他以後的活動影

響太大,至少可以讓對方認定他不曾目擊這裡所發生的事。

黃昏時光,他回到牧場,將所見所聞一一詳細說出,提供諸位長輩參考。敵情已知道一

部份,其他部份仍須積極求證。

次日,他向南面的山區搜查偷馬賊的蹤跡,向住在山裡的蒙人番人打聽,煞有其事。

天黑后不久,他悄然從牧場東面的草場溜出。

骸溝的六個小帳幕仍在,二更將盡,五個小帳內的人已經入睡,擔任警戒的人夜間改在

帳幕附近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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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氣溫急劇下降,夾衣不勝寒。警哨披了一件老羊皮皮襖,隱身在南面最外側的那座

小帳旁矮樹下,絲紋不動像個鬼魂。遠處溝下游鬼火熒然,隨風飄浮時散時聚。北面荒原中

傳來三五聲刺耳的野狗長吼,南面山林中梟啼此起彼落。沒有月光,繁星滿天,夜風蕭蕭,

好凄清的邊荒之夜。

一個黑影幽靈似的接近警哨的身後,相距已不足十步,挫低身形一分分向前移動,從枝

葉下草稍上通邊,由於行動慢,未發出任何聲息。

真不巧,第三座小帳中,突然傳出咳聲,接著鑽出一個披了夾襖的身影。

「周兄,怎麼?睡不著覺?」警哨一面說,一面離開掩身的樹:「白天帳里像火爐,晚

上……」

「晚上冷得像冬天。」周兄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這鬼方真他娘的不是人過的,白

天夏晚上冬,出太陽爍石流金,颳起風遮天蔽日……」

「呵呵!周兄,等你住久一點,令你受不了的事還多著呢。」警哨用權威性的口吻說:

「既然要在邊荒創業,就得忍受和習慣這地方的一切。說起熱,到了哈密火州,那才叫熱。

說風,到了安西,風不叫風,叫風刀子。再往西到白龍堆,怪風一起,連駱駝都會被吹出數

十裡外。冬天一到,那種冷真叫人受不了。南方人如果挨得過一個冬天,那他一定不是南方

人。周兄是湖廣人,湖廣不算是南方,長沙武昌冬天都有冰雪,在這裡一定可以活下去,不

必擔心啦!」

「不擔心是假。」周兄滿腹牢騷:「我來了沒幾天,就已經受不了啦!這輩子我那受過

這種罪?他娘的見了鬼了!我看,我還是回中原鬼混算。」

「周兄,好死不如惡活。」警哨說:「孤山一鶴糾合了武林二仙,與那群自詡俠義門

人,正要窮搜咱們這夥人的蹤跡,你敢回中原住鬼門關里闖?算了吧!周兄,死,畢竟不是

什麼愉快的事。」

「不會的,邊荒不是阿貓阿狗都可以來的地方,蘭州以西路引豈能隨便申請得了的?那

些俠義門人方方正正,不敢也不屑使用假路引,所以不會來。等咱們籌足財貨,在河西立了

根基,他們再來的話,哼!管叫他們死無安身之地,咱們……」

「胡兄,你身後……閃!」周兄突然大叫。

叫晚了,胡兄突然向前一栽,倒下便聲息俱無。

胡兄所站處,換了一個黑影。

另一座帳中,人影暴起,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撲向那個取代警哨的黑影,相距僅兩丈左

右,一閃即至。

黑夜中快速接觸,旁人無法看清交手的景況。周兄在後一剎那衝上,已來不及插手了,

卟劈劈三聲怪響,然後是一聲驚叫,撲上的人斜飛丈外,摔跌在樹叢中。

黑影一閃即逝,不知是如何走的。

周兄大吃一驚,悚然止步。

其他帳幕的人已聞警而出,入侵的人早已無影無蹤。

警哨胡兄是被擊昏的,背心挨了重重一記。

撲上被打倒的人,右肩已被重掌拍碎,小腹也挨了震撼內腑的一擊,傷勢不輕。如果沒

查出兩人所受的是扑打傷,他們真疑心是被鬼魅所侵襲。入侵的黑影出現得突然,消失得更

快,在這種灌木叢生野草茂密的岡坡,入侵不發出聲息並非難事,快速撤走而無聲無息,不

是鬼魅又是什麼?

天明前,石誠悄然回到牧場,天亮照常活動。

午初,草場管事神鞭鍾慶,除石誠前往臨水堡市集牧場的棚屋踐約,兩人並轡馳出牧

場。

鍾慶的腰間,纏著一根烏光閃亮筋皮纏制的丈八長鞭,綽號就是從這根鞭而獲得,攻擊

兩丈內的人畜威力驚人,三二十名壯漢決難近身。

「鍾叔,如非絕對必要,切記不要和他們反臉動手。」石誠著重地叮嚀:「他們之中無

一庸手,武功出乎意料的高強,昨晚如果我不事先運功護體,右胯必將骨碎肉爛,那傢伙掌

力之雄厚厚,出招之詭奇老練,委實令人心中懍懍,我雖事先有所準備,仍然被他擊中,一

個供奔走的人已經如此了得,他們的首腦人物,武功的造詣可想而知。所以不論對方的態度

是如何惡劣,鍾叔請記住小不忍則亂大謀,時機未至,我們必須忍耐。」

「我會忍耐的。」神鞭鍾慶說:「興隆牧場的宗旨,是敦親睦鄰,與任何人和平相處,

但一旦發覺面臨生死關頭,便會斷然奮起,為爭生存而不惜任何犧牲。少場主,未至生死關

頭,我不會冒失衝動的。」

「但鍾叔帶了鞭。」

「我必須預防萬一。如果他們威脅你的生命安全,有鞭在手,至少膽氣也壯些,是不

是?」神鞭鍾慶回頭注視著他:「我真的擔心你,你居然連匕首都不帶,你應該佩上刀

的。」

「與人談判,沒帶武器反而安全些。」他泰然笑笑:「有武器則氣盛,氣盛便不易保持

冷靜。雙方虎視眈眈手按刀靶,絕對談不出什麼結果來的。」

兩人談談說說,七八里路片刻便至。市集中冷冷清清,三天前千頭攢動,擠滿各色人種

的市場,在烈日下沒有絲毫生氣,只有中人慾嘔的牲口糞尿臭在空間里流動。散布在各處的

一二十間草屋,現在也空無一人。

兩人在棚屋前的拴馬欄系好坐騎,棚屋的皮門動了一動。

掀門進入,裡面兩排長木架凳上坐著兩男兩女,用目光迎接他們,不言不動,神色相當

冷傲,似乎以勝利者自居,正在接見屈伏者的膜拜。

兩個女人中,有一個是程英姑娘,但今天不再穿回裝,換穿了白色緊身衣,長褲鹿皮短

靴、佩劍掛囊、另一位是年輕的少女,打扮十樸素,青巾包頭,青短衫青騎褲,是附近漢人

婦女的騎裝;這一帶的婦女必須會騎乘。

石誠一怔,被少女那出奇靈秀的面龐所震撼,那雙深潭也似的秋水明眸,似乎隱藏著淡

淡的幽怨與憂愁,更增加三兩分令人憐愛的魅力。看年紀,似乎還不到二八年華,因為身材

並不高,胸部發育尚未成熟。而那位程英,緊身衣褲內的豐滿胴體,委實令年青的男士意亂

神迷,像一團火般勢力熾盛。

兩個男的一個是鮮於昆。另一人年約半百,三角眼冷電四射,勾鼻大嘴絡腮鬍,身材壯

實如熊,穿月白騎裝外加白大氅,腰間佩著一隻尺八簫囊。裡面不知盛的是什麼簫。

「少場主守約而至,在下深感榮幸。」鮮於昆獰笑著說:「在下替少場主引見敝長上,

敝長上姓簫,名志良、在中原,敝長上有個威震宇內的綽號:斷魂簫。」

雙方引見,石誠知道青衣少女叫齊小燕。

齊小燕一直就低著頭,一雙瑩潔的雙手按在放在膝上的大革囊上,似乎對任何事任何人

皆處之漠然。

「敝長上是全權代表。」鮮於昆臉上有得意的獰笑:「有絕對處理任何事的權威,希望

少場主帶來了好消息,免得敝長上費神處理棘手的麻煩事,但不知令尊意下如何,少場主的

答覆又如何?」

「你們最少也有四個人,不分晝夜,在敞牧場場外圍監視牧場的動靜。」石誠在對面坐

下,「夜間甚至登上護牆。雖然負責警戒的人,並未發現人蹤,但白天可從留下的足跡看出

有人來過了。

「不錯。」鮮於昆點頭承認:「一丈八尺高的護牆,擋不住我們的,每天晚上,我們都

有人出入貴牧場。」

「你們查出什麼了?」

「沒有,奇怪,貴牧場似乎不作戒備,一切活動與往常一樣,令尊沒將所發生的事宣

布?」

「用不著宣布,家父有全權處理牧場事務的權力。」

「那麼,令尊……」

「家父知道你們中原來的人厲害,已別無抉擇,認為接受你們的條件,才是最好的辦

法。」

「令尊是聰明人。」

「好說好說。你們的條件,家父不得不同意,但話必須先講明。」

「講明什麼?」

「你們不能損害敝牧場的權益,敝牧場的家務事,你們無權干涉。」石城鄭重地說:

「你們如果沒有合作的誠意,那……家父寧可與你們放手一拼,玉石俱焚在所不惜,你們將

付出殘重的代價,休想在肅州地面活動。」

「咱們才懶得管你們的家務事,而且也無意接管牧場。創建牧場,我們自己可以按正式

手續向軍方申請創建。現在,你還有什麼意見?」

「這……」

「令尊答應了?」

「答應了。現在,你們有那些人安排在敞牧場居留?」鮮於昆向齊小燕舉手示意。齊小

燕在大革囊中,取出一卷文書。

「這是陝西所發的遷籍與申請僑籍的憑單和路引。」齊小燕走近石城,將文書遞過:

「共有三十人,須由貴牧場向都指揮使司申請辦理,名義是貴牧場從內地聘請來的熟手牧

工。」

「人可望在三天後到達。」鮮於昆加以補充:「貴牧場先辦手續,等都指揮使司派人前

來查證,正好趕上咱們的人到達。」

「好。」石誠略為翻動文卷:「你們還有什麼事交辦?敝牧場安頓你們的住處已經準備

好了。」

「現在沒有什麼事了,等咱們的人安頓好了之後,彼此成了一家人,什麼事都好商量。

少場主,你們可以走了,三天後在貴牧場見。」鮮於昆下逐客令:「謝謝賢父子的合作,容

後面謝。」

「令尊明時勢。你識大體。」斷魂簫簫志良欣然說:「今後咱們必定可以合作愉快,保

證賢父子不會後悔今天的明智決定,興隆牧場一定更為興隆,遠景極為光明。在河西領袖群

倫,聲望譽滿中外。」

「但願如此。」石誠挺身而起:「三日後牧場見,在下告辭。」

兩人策馬踏上歸程,神鞭鍾慶臉上的神色呈現明顯的不安,憂心忡仲地說:「少場主,

恐怕有點不大妙。」

「鍾叔,是因為他們已料定我們不敢抗拒他們嗎?」

「不,我是說斷魂簫這個人。」神鞭鍾慶苦笑,「早幾年我好像聽說過他的名號,是從

由內地運軍械前來肅州的人口中聽說的。」

「他是……」

「潛山天柱山莊的莊主,橫行大江兩岸的黑道大豪,坐地分賊無惡不作的邪道凶星,聽

說他的簫是百鍊精鋼所鑄制,中有詭異發音異物,揮動時可發出令人心沉氣散的魔音。少場

主,有這人藏身在牧場,日後如果反臉,恐怕本牧場沒有人能製得住他。」

「這個……」石誠吃驚地說:「以音殺人,威力石破天驚,在附近的人都會遭殃,難怪

他們敢有恃無恐。除非具有佛門禪功火候精純,或者玄功已臻返虛境界的人,才能免受魔音

所侵襲,顯然他們派這個斷魂簫來,是準備對付我們的,他們並沒有把握斷定我們肯就範,

看來。要對付他們。我們將要付出可怕的代價。唔!我得好好想一想,想出對付他們的妥善

辦法來,必須將代價減至最少程度,不能冒險從事。」

「是的,在沒有把握之前,最好不要妄動。」神鞭鍾慶悚然地說:「場主沉著應變。不

惜引狼入室,我本來不以為然,一聽鮮於昆報出斷魂簫的名號,我知道場主的打算並沒有

錯,敵情不明,確是應該謹慎小心應付的。如果今天我們拒絕他們的要求……」

「他們必定立即發動,我們將遭到慘重的損失。他們如果夜間大舉襲擊,後果極為嚴

重;事實上他們的人輕功十分高明,足以在咱們的牧場來去自如。」

「他們敢大舉襲擊嗎?」

「為什麼不敢?在他們尚有在此地創建根基的希望時,當然不會向我們襲擊自斷活路。

如果我們拒絕,他們斷了希望,當然會不顧一切鋌而走險。快走,回去大家好好商量對

策。」

興隆牧場不再鬆懈,有了顯著的改變。外面,警戒的人開始攜帶武器;內部,所居住的

房屋作了應變的調整。一天之內完成了戰時的編組,場主與一般牧場首腦人物再不輕鬆,有

了作最壞打算的安排。場主所擔心的是:斷魂簫已經是難以對付的勁敵,為首的主腦人物必

定更為高明,更難對付,如果應付不當。興隆牧場必會陷入萬劫不復境界。

第三天,三十名男女擁著十餘匹馱馬,浩浩蕩蕩進入興隆牧場,安頓在作為收容難民的

二十餘棟房屋內。

午膳畢,場主石隆在會議廳與對方的首腦人物會談,列座的有副場主丘家驥、總領廖宏

謀,總管羅義、管事鍾慶,少場主石誠。

對方三位為首的人:自稱東門鶴的缺右耳歪鼻樑、左手屈曲半殘的老人;像貌奇醜粗野

獰惡的凌霄;與手長腳長,生了一張馬臉禿腦袋的郝重光。三人都已是花甲以上年紀的人,

東門鶴的白頭髮快掉光了。另三人是斷魂簫簫志良、鮮於昆、白里圖。

東門鶴是這些人的主腦,客套畢,以陰森沙啞的刺耳嗓音向石場主說:「石場主慨然接

納咱們這些從中原來的人,老朽十分感激。老朽所要表明的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咱們這些人初來乍到、數千里迢迢。來到這人地生疏的過荒創業落戶,如果沒有貴地的權勢

人物協助,決難安身立命。首先;老朽必須表明態度;咱們這些人絕對無意喧賓奪主,謀奪

興隆牧場作為根基。老朽有些朋友熟悉邊荒情勢,我們有我們的事業和前途,只不過希望先

借貴牧場作為立業的支撐,立定腳跟之後再圖發展。老朽不但不干預貴牧場的經營,反而願

借給場主巨額資金,以便擴大經營,老朽從中原帶了大量資金謀發展。對貴牧場定有幫

助。」

「哦!東門老兄如果想自己經營牧場。石某願全力襄助。」石場主神色安詳地說:「牧

地的申請。住處的取得,畜牧的指導等等,石某皆可全力支援。」

「謝謝場主的好意。」東門鶴居然相當客氣。「不過,老朽手下那些人,不是經營牧場

的材料。」

「東門老兄之意……」

「我們有我們的發展計劃,譬如說經商。」東門鶴笑笑:「從內地將生活必需品運

來。必將有利可圖。令老朽深感詫異的是,河西居然不使用車輛,運輸皆依賴馬和駱駝,速

度既慢,運貨量又少,如果改用車輛運輸,可減輕人工費用。貴牧場養馬而不養騾,騾才是

載運的好牲口。內地與河西的貨物交流,非車不可。」

「東門老兄,河西地勢用車反而不經濟。」石場主說:「而且,內地的生活必需品,在

河西不合生活條件……」

「這些暫且不談,老朽只是譬喻而已。」東門鶴打斷石場主的話:「這只是表明老朽這

些人,無意謀奪貴牧場,以後的發展,我們有一套周詳的計劃,目下第一步是先穩定下來,

再徐圖發展。石場主,牧場東面的草場,近山那一帶蔽地,請場主撥給老朽使用。」

「這……那一帶地近番區……」

「這倒不必擔心。」東門鶴說。「貴牧場的人,請遠離那一帶的草場。老朽那些手下,

性情都不太穩定。恐怕會得罪貴牧場的人。所以場主不必介意。還有一件事,請場主俯

允。」

「東門老兄但請吩咐,在下力所能及,自當儘力。」

「老朽那些手下粗俗不堪,人地生疏,短期間難免有點不習慣,所以可否請少場主住到

老朽那一邊,彼此有事聯絡也方便些。」

一步控制,先是站穩腳跟,其次是要求私自活動的地盤,然後是控制少場主作為人質。

表面上出之於和氣的要求,骨子裡是要挾。軟校兼施,這位東門鶴相當厲害。

石場主勢成騎虎,情勢已不容他拒絕。

「東面近山的草場。本來是作為牲口避冬的地方。東門老兄既然看中那兒,反正目前不

需使用,在下明天就將草場的人撤回,交由貴手下使用,本牧場的人,不會前往打擾貴手

下。」石場主鎮定地說。「貴手下一直就和犬子打交道,就由他照料貴手下好了。誠兒,你

就在晚膳后搬過去,有什麼事,多向東門老伯請教,能作主的事,你可以自行斟酌.需用各

物,非必要你可以自行張羅。」

「孩兒遵命。」石誠站起恭敬地說。

第二天,臨水堡軍方派了幾位民政人員,前來牧場查驗新雇夥計的丁戶。東門鶴的三十

個人中,有四分之一是女眷,有老有少,遷籍的手續齊全,有石場主出面擔保,軍方民政人

員草草查畢,連話都沒問就走了,一切順利。

一連三天,賓主之間除了首腦人物之外,甚少相互往來。東面近山區的草場,原建有三

排廄房和兩棟小屋,已經交由東門鶴的手下接管,牧場的夥計,嚴禁接近那一帶草場,成了

禁地。

石誠這幾天也在忙,他與鮮於昆和齊小燕姑娘,奔走於臨水堡民政司與牧場之間,協助

補辦惡客們正式僑籍的手續,這些事辦起來相當麻煩,好在齊小燕姑娘攜有各種所需的合法

證明,因此尚稱順利。

他發現了三點可疑的事。其一:齊小燕年方二八,正是黃金年代花樣年華,但這位小!」

娘臉上不帶表情,艷如桃李,冷若冰霜,平時惜話如金,從不多說半句話,也不與人打招呼

表示友好。其二:齊姑娘騎術甚佳,但似乎不會武功,對與軍方打大道的規章十分熟悉,似

乎對邊荒的情形有甚深的了解。其三:他發現齊小燕的蒙語相當流利,曾與那位管理民政的

人用蒙語回答有關蒙人的風俗,表示她所代表的應聘夥計,前來河西並非不懂蒙人的習尚,

夠資格在河西生活。

一切辦妥之後,東們鶴的三十個人中,有二十個人搬到東西草場去了。三個主腦人物,

只留下東門鶴一個人。兩地相距約十里,往來傳信的人一天跑好幾趟。

東門鶴也許是上了年紀,也許是生性陰沉,因此很少露面,獨自住在一間內房中很少出

來,只在房中秘密接見傳信的人。

石誠住在偏院的廂房中,右鄰住著鮮於昆、左鄰是白里圖。這兩個傢伙,明顯地是監視

他的人,名義上他們負責與他打交道傳話辦事,實際是指揮他的上司。

牧場的住處事實是一座城堡。這一帶房屋在堡西端,原是準備戰爭發生時,作為收容附

近村落難民入堡避難的地方,有二十餘棟房屋,可收容三兩百名難民。這時只住了十一個

人,冷清自是意料中事。東門鶴很少出房,顯得神秘難測,石誠想從老傢伙口中探出一些線

索,勢比登天還難,根本沒有機會接近。

這天午後不久,石誠與齊小燕並轡離開臨水堡的東門,踏上了歸途。他倆在民政司領到

了肅州衛發來的迴文,牧場加請牧工落戶的申請經己批准,壯丁編組手續也辦理完竣,此後

不需再辦其他手續,落籍的事已成定案。

齊小燕策馬在他的右側,清麗超脫的面龐死板板地,那雙充滿靈氣的明眸向前直視,脅

下掛著盛了所有資料的革囊,黛眉深鎖,大概在想著一些不如意的事。

「齊姑娘,你對與民政司打交道的事十分內行。」他有意探口風:「在下冒昧,向姑娘

請教姑娘來自內地,設籍在湖廣,語音卻是中州口音,卻對過荒的民政規章熟練明了,委實

令人百思莫解。請教,姑娘以往……」

「我沒有以往。」齊小燕堵住他的話頭,冷冷地不帶表情,「我負責辦理與官府交涉的

事,當然得事先研究學習。少場主有什麼事,請你去問鮮於昆,問我不啻問道於盲,我不會

答覆你任何問題。」

「是他們禁止你答覆嗎?」他不死心追問。

「你自己去猜。」

「齊姑娘,多日相處,我發覺你似乎把我當作敵人,我真有那麼令人討厭嗎?」

「我就是這副德行。」

「齊姑娘……」

「請你閉上嘴好不好?」齊小燕冷然扭頭注視著他,雙腿一夾,馬鞭一抽馬臀。健馬向

前疾沖。

他白費工夫,什麼都沒得到。_

「你是一位冰雪美人。」他策馬跟上笑吟吟地說,改變策略,不提對方難以答覆的事。

「你最好不要胡說。」齊小燕又用話來堵他的嘴。

「我第一天見到你、就暗中留了神。」他不在意姑娘的敵意和冷淡:「你對你那些同

伴,態度也冷似冰霜。但我從你充滿靈氣與智慧的秋水明眸中;看到了你隱蔽在冰冷的神色

內,那難以言宣的心事與哀愁……」

「往口!」齊小燕突然尖聲大叫。

健馬發瘋似的狂奔,掀起滾滾沙塵。

「這是個奇怪的女人!」他喃喃自語,策馬跟上。

掌燈時分,石誠與鮮於昆、白里圖在小廳中喝茶。在這裡,喝茶不稱文雅的品茗,的確

是喝不是品。茶有兩種:漢中茶和湖廣茶,又苦又澀,卻缺乏甘。吃了一肚子的牛羊肉。不

吃這種苦澀的老茶,委實難以消化,尤其是蒙人和番人,如果長期缺乏茶葉,很可能會造

反。邊區各地所設的茶馬司,負責用茶葉換邊外民族的馬,控制極嚴。蒙、番人並不笨,不

願將馬換給大明皇朝的邊軍使用,邊軍有馬才能到大漠去追逐他們。因此,千方百計鼓勵邊

民走私茶葉(茶磚)出境,交換毛織品、獸皮、寶石、玉石等等與軍事無關的物資,你虞我

詐,各顯神通,幾乎每年都會為了茶馬交易大起衝突。

「少場主,三天之後。請替咱們準備四十匹健馬。」鮮於昆提出要求:「當然敝長上會

付款。南面草場那些五歲駒很不錯,不會有問題吧?」

「不。不可以。」石誠臉色一變:「那是今年秋天,必須解交肅州衛的軍馬,軍方已派

人烙印點了數,少交一匹,敞牧場吃不消,罰得很重。西草場有三百匹……」

「你不會另行設法補充呀?咱們需要的。就是烙了印的軍馬。」鮮於昆獰笑著拍拍他的

肩膀:「到山裡去找番人,弄四五十匹五歲駒補充不難辦到,對不對?」

對方竟然要軍馬;有何用處?

「辦不到。」他語氣堅決:「軍令如山。沒有人敢與軍方對抗。少了三兩區可以補充,

四十匹,興隆牧場算是註定了被充公的噩運,絕對不行。」

「不行也得行,少場主.」鮮於昆沉下臉拍桌吼叱,「你給我聽清了,三天後你不給,

咱們派人自己去趕馬。」

「你……你敢?你……」

「沒有什麼不敢的,閣下。」鮮於昆怪眼彪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放明白

些,你希望敝長上下令封閉南草場嗎?」

「封閉南草場。那將是敝牧場與你們的戰爭開始。」他也大聲叫吼:「鮮於昆,你不要

欺人太甚,信不信由你。」

「小畜生!你……」鮮於昆咒罵著拍案而起。

「我不怕你,」他也倏然推桌而起、虎目怒睜:「不要逼我們走絕路,你可不要忽視存

心拚命的人。」

鮮於昆雙手叉腰,咬牙切齒逼進。

廳門踱入穿一身綠的勾魂奼女出聲相阻:「少場主,時至今日,你應該知道,我們的要

求是不可以拒絕的,有困難令尊必須設法克服。來,到我那裡去,我要和你好好談談。以免

日後彼此無法溝通,麻煩大了。」

不管他肯是不肯,勾魂奼女已毫無顧忌地挽住了他的右臂,貼身挽得緊緊地,轉螓首粉

頰幾乎貼上他的肩膀,吐氣如蘭沖他嫣然媚笑,散發出無限風情。他的手臂貼壓在那令人心

動神搖的美妙部位。顯然鬼女人存心要讓他吃些甜頭。

這裡有三個女的留下:勾魂奼女程英、齊小燕、一位年屆半百整天不說一句話的婦人沖

三娘。三人住在一座房屋中,這座房屋有五間房,便往三個大人。對面一座房屋,就是鮮於

昆三個人的住處、后一棟另住了三個。

廳中點了一盞羊油燈:光線暗黃。齊小燕獨自坐在廳中整理革囊中的文件,就燈下逐一

仔細查核,看到勾魂奼女將石誠挽入廳內,立即站起收拾。瞥了石誠一眼,提著革囊入內走

了。

勾魂奼女根本不在意齊小燕的態度,無視於對方的存在,挽了石誠往廂房走。

「少場主,我不知你是真愚蠢呢,抑或是假糊塗。」勾魂奼女將他按在凳上坐下,自己

也排排坐;纖纖玉指放蕩地點在他的額角上,臉上媚笑如初:「你知道你的性命甚至令尊的

性命,都已經控制在我們手中嗎?你不答應替我們辦事,後果如何你應該明白。幾十匹馬難

不倒你們,距秋後衛所驗收馬匹,還有三個多月呢,有充裕的時間準備。三個月,天知道可

以發生多少大事?不要做糊塗蟲,聽我的話,錯不了,我會設法幫助你的。」

「你們的條件愈來愈苛了。」他先奈地深吸入一口氣,「不要欺人太甚,程姑娘。」

「你又在說傻活了。」勾魂奼女火熱的胴體緊貼在他肩下,快耳鬢廝磨啦:「我們只要

求你合作,怎麼說欺人太甚吧?這要求並不是辦不到的事,對不對?」

「當然不對……」

「你呀!」勾魂奼女吐氣如蘭的櫻口,貼在他的耳下,熱力漸增:「我看,你仍然不明

事理。需要有人在旁指導。為免你衝動闖禍,今後我要陪伴在你身旁。」

「你……」他扭頭閃避那誘人犯罪的櫻口,挪動身軀避開那熱力四播的豐盈胴體:「我

討厭你……」

勾魂奼女怎肯讓他退避?春情蕩漾挽住了他的虎腰。

「真的?」勾魂奼女妮聲問,媚自中光彩流轉水汪汪地:「討厭我什麼呢?我想,你是

怕我。」

「你……」

「你是用不著怕我的。」勾魂奼女捉著他的手掌摩娑,語調柔柔地:「再強,我仍然是

女人。天下間任何一個女人、在自己傾心的男人面前,她決不會是強者,除非那男人無情無

義。」

「不要……你說得真大膽。」他想扔開那章魚似的柔軟滑潤小手。但扔不脫,想罵對方

不要臉,卻又罵不出口,怕對方惱羞成怒:「你們中原女人,是這樣口沒遮攔的?你……」

「你到過中原嗎?」

「沒有。」他率直答覆,「但我知道中原婦女的美德。」

「奇怪!據我所知,此地的番人婦女……」

「你並不是番女。」

「你喜歡過番女嗎?」

「不談這些。程姑娘,請告訴我,你們指定要軍馬,到底有何用意……」

「我也不談這些。」勾魂奼女斷然阻止他探口風:「斗室中夜靜更瀾,你我燈前言笑晏

晏,你居然要談這些掃興的事。如果我是個醜八怪,我不怪你。」

「你很美很美……」

「所以,你如果不是白痴,那一定不是一個正常的男子漢。」

「你說得不錯,我怕。」他毫不臉紅地說:「想起你們圖謀我興隆牧場的手段,和你那

身詭異的武功,我能不怕?」

「我敢向你保證,沒有人要圖謀你的牧場。」勾魂奼女正色說:「我們不過是暫時借重

貴牧場的聲譽,來打下安身立命的根基。石誠,不要往壞處想,好嗎?」

那一聲好嗎!含有懇求、安慰、親昵、愛嬌等等情意。這才女人性味十足。

他已經有點控不住心猿意馬。生長在邊荒;不論蒙、回、番各色人種,對女性的道德要

求標準,與中原有甚大的差異。蒙人兄弟可以共妻,回人可擁有四個妻妾,番女可以公然強

擄男人。同樣地,男人不必假道學非禮勿視非禮勿動。所以,他逐漸心動了。

在聲色中激發本能,是衝動;在情慾中掌握意識.是智慧。

心動中,他方寸中靈光一現。

他放鬆了自己,眼中情慾之火中,出現另一種光華,一種只有他自己才能領悟的慧光。

一個在慾火中迷失自己的人,外表是醜陋的;如果能在迷失中放鬆自己,所表現的就是

令異性激賞的超脫風華。

對方用女色來進一步控制他,他為何不能因勢利導各取所需?

「是的。」他微笑著伸手輕撫眼前那動人的膩滑溫潤面龐:「人一天到晚往壞處想,早

晚會發瘋的。我說不管有什麼困難,總會有解決之道的。程英,我覺得你不但美麗,而且聰

明。」

「小弟弟,我如果不聰明,豈能活到現在?」勾魂奼女捧住他按在面龐的火熱巨拿,媚

目中煥發著奇異的神采:「一個女人闖蕩江湖,是很苦很苦的事,若不以為苦,就會快樂。

能不以為苦,必須有超人的智慧和聰明。」

「你是從苦中找快樂呢?抑或是……」

「好人,你現在要說這些剎風景的事嗎?」勾魂奼女一口吹熄了燈火。

※※※※※※※

南草場的牧工,忙碌地把四十匹良馬趕入圈中。這表示石場主不敢不合作,將軍馬交給

歹徒們使用。衛所查驗過的軍馬,按規定是在馬的右後臀烙上一個軍字,以避免落在民間,

盜取軍馬的人將受重刑、任何人拾獲軍馬;都須立即交送軍方,不然查獲之後,皆以盜竊軍

馬重辦,甚至有處死型的可能。

東草場歹徒們安置的地方戒備森嚴,禁止任何人接近。天一黑,這些人即開始活躍,不

少神秘人物進進出出。到底有多少人在裡面住,牧場的人一無所知。至於歹徒們在裡面幹些

什麼勾當,誰也不知道。

兩天後,石場主從衛軍口中,知道涼州衛武備庫失竊,被盜走大批軍服的消息。兩名守

衛被人從後面擊殺,毫無線索可查。涼州至肅州有十日馬程,這消息未引起肅州軍民的注

意。

勾魂奼女自從那晚將石誠勾引到手之後,便公然出雙入對,東門鶴和鮮於昆一群人,毫

不為怪似乎認為理所當然,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齊小燕仍是冷若冰霜,似乎極少露面。對石誠的態度日益冷淡,因為許久兩人不曾一起

外出辦事了。

十一個人,分為三處用膳。石誠原來與鮮於昆三個歹徒共吃住,這時,他已和勾魂奼女

三個女人在一起。東門鶴對石場主陸續提出的要求,已不再由鮮於昆轉達,而由勾魂奼女負

責。

鮮於昆與白里圖,這天便離開牧場他往,何時可返,石誠不敢問,問也不會有結果。

午膳間,開始大家都埋頭進食。

老太婆衛三娘老規矩食不言,陰晴不定的老眼冷得令人心中不是滋味,老臉上更是陰沉

寒冷,似乎像個討不回債的債主。齊小燕雖然沒有老太婆冷,但臉無表情,似乎是個已沒有

七情六慾的石人木偶,除了冷漠一無所有。

與這種冷漠陰森的人同桌,食不甘味自是意料中事。勾魂奼女平時有說有笑賣弄風情,

但在食桌上從來不敢高談闊論放肆,似乎對老太婆衛三娘頗有顧忌。今天,勾魂奼女一反

態,開始多話了。

「石誠,在甘州與肅州之間。有沒有練中原武技的人?」勾魂奼女向在右首進食的石誠

問:「比喻說,輕功提縱術、掌功等等。」

「這個……這附近好像沒有,武術以弓馬為主,本地的主要敵人,是內竄的韃子,和造

反的番人,廝殺時人馬如潮湧,箭矢如雨刀槍如林,其他武技不容易防身保命。」他不假思

索地說:「程英,你問這些話,有何用意?」

「這……問問而已。」勾魂奼女支吾其詞_

「你不說,他怎會告訴你?」衛三娘破天荒說話了,陰晴不定的老眼直盯著勾魂奼女。

「是這樣的。」勾魂奼女迴避老太婆的可怕的目光,轉向石誠:「半月前,有人打傷了

我們兩個同伴。事情發生在晚上。這人來去無聲無息,快得像是鬼魅幻形。比中原輕功已臻

化境的高手還高。」

「哦!什麼叫已臻化境?」他插口問。

「這……意思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勾魂奼女不想向外行人多加解釋:「能打昏並擊倒

我們兩個人,武功委實驚人,經過幾日的暗中查訪,至今仍無絲毫線索。你在此地是名人,

熟悉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應該知道一些風聲,對不對?」

「說真的,我還沒聽說附近有練其他武技的人。」他用堅決的口吻說:「軍方每半年檢

閱一次民壯,練規定的弓馬戰陣已經令人叫苦連天,那有閑工失去練其他武技?你們的兩個

人,是在何處被……」

「你不必問。」

「我不問,豈不更為糊塗?」

「好好保持你的糊塗,以免聰明反被聰明誤。」勾魂奼女語含玄機:「最近幾天,東草

場附好,夜間曾發現來去如妖魅的怪影出沒。」

「哎呀!程英那的確是鬼魅……」

「你說什麼?」

「南山是有名的神山、妖山、鬼山,山裡面處處鬧鬼,那些番人怕鬼怕得要死,每年都

要舉行大規模的神祭。東草場那一帶,自古以來就鬧鬼,番人不敢在那一帶建冬窩過冬,我

們牧場才能放心將牲口趕進山去避寒。」

「你們不怕鬼?」

「鬼由心生。」他笑笑,「可能是妖,妖是禽獸木石所化,沒有什麼好怕的。」

「你們有否發現鬼怪?」

「發生了許多次,但誰也沒看清是啥玩意。反正只要他們不傷害人畜,我們也就做得去

追查。你們的人住在東草場,最好不要會招惹鬼魅,那不會有好處的。」

「鬼話!」老太婆不屑的說,開始專心進食。

「談鬼說魅本來就是鬼話。」他解嘲地說,夾塊羊肉往口中一塞,不再多說。

如果老太婆夠精明,一定會知道他不信鬼怪,東草場當然不是真的鬼怪作祟。

「三娘,也許真是中原那些人暗中跟來了。」勾魂奼女向老太婆提出自己的判斷。

「鬼話!」老太婆冷冷地又說了這兩個字。

「難道無此可能?」

「他們決不會想到,我們來到控制最嚴的河西吃苦喝西北風。」

「據說……」

「閉嘴!不要造謠亂人心意。」

勾魂奼女仍想再說。但被老太婆的可怕目光壓制住了。

「老婆婆,你們在中原有仇人?」石誠提出不知趣的問題,他不在乎老太婆的駭人目

光。

「你也給我閉嘴!」老太婆乖虐得不近人情。

這久以來,他可說完全失敗了,即使與勾魂奼女在床上纏綿,在意亂情迷的緊要關頭,

也無法套出任何有關歹徒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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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澤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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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來暴客、威逼色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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