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日晚間,李慕白飯也吃不下去,書也無心去讀,只是對著孤燈發怔,心中懷著無限的惆悵。
少時就寢,在睡夢中彷彿正與俞秀蓮姑娘比武;又夢見俞老鏢頭已經答應把女兒許配自己了。醒來看得明月滿窗,四面寂靜,又是不禁唉聲唉氣。到了次日,連寶劍都懶得去練了;並且看那村前的麥苗、舍旁的桃花,以及遠遠的楊柳含煙、青山似黛,全都增加無限新愁,精神彷彿振作不起來。
又過兩日,席仲孝來了,要邀李慕白一同去看梁文錦,李慕白卻搖頭說自己不願意去。席仲孝又要說俞秀蓮姑娘的事,也被李慕白攔住,不許他說。席仲孝見李慕白把俞秀蓮的那事這樣認真,便也十分不高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出屋時他還冷笑著,暗道:你想也是白想,難道人家俞雄遠還能跟那孟家退婚,把姑娘給你嗎?李慕白本來就厭煩席仲孝、梁文錦那一般紈褲子弟,自有此事之後,李慕白越發不思與他們見面。
過了兩個多月,此時榴花似火,槐柳成蔭,已到初夏時期。李慕白在家越發疏懶,每天除了讀唐-,便是睡覺。把那些八股文章和寶劍及拳腳工夫,全都擱置起來。並且終日衣冠不整,精神頹廢,連他自己也不曉得是甚麼緣故。
這天他的叔父李鳳卿到城內他姑母家去看望,回來時很是高興,拿出由北京帶來的一封信,給李慕白看。原來就是李慕白的姑母,嫁給城內大戶祁家,他姑母的大伯祁殿臣,現在京里刑部作主事。
從去年起,李鳳卿就託人帶信,請求親戚給李慕白在京謀事,直到現在才有這封信來。信上就寫著叫李慕白先到北京去,祁殿臣要看看他,然後再給他謀事。
李鳳卿十分高興地對他侄子說:「你瞧你表叔,人家真不錯呀!現在一定是已經給你找著事了,可是還不知道你幹得了幹不了,所以叫你去一趟,他先見見你。反正你到了北京,吃喝住處他不能不管,若能在部里弄個差使,真比在外頭作知縣還強。可是你也得好好地干,把性情也得改一改,老是那麼彆扭,不聽別人的話,可不行。」李慕白此時也很願意到外面去散散心。而且久聞北京乃富麗之地,名勝極多,也應當去開一開眼界,於是也很高興地就答應了。他叔父就叫預備隨身的行李,並翻閱曆書,見後天就是頂吉的日子,便決定叫他那天就起身。於是李慕白就著手收拾自己隨身的東西,次日到城內他姑母之處辭行。到了第三天,他叔父李鳳卿取出五十兩積蓄來,給李慕白作為路費。李慕白雇來一輛車,帶著隨身衣包和寶劍,便拜別了叔父嬸母,離了南宮縣,乘車北上去了。
李慕白此次離家,並非專為謀事,最大的志願還是要闖一闖江湖,遊覽遊覽各地的名勝;更希望能於風塵之中,遇見一個與俞秀蓮相像的女子,以完成自己的婚事。
這時天氣很熱,坐在騾車裡,悶得實在頭暈。李慕白算計手下有叔父給他的五十兩,還有自己原有未用的二十幾兩,總共雖不足八十兩紋銀,但也差不多,李慕白就想買一匹馬。所以一到了冀州,李慕白就把車打發了,自己到馬店裡買了一匹白色的不十分強壯的馬,花了四十兩紋銀,又用八兩銀子買了一套半新不舊的鞍鞘。備好了馬,李慕白騎上,手揮皮鞭,心中非常得意。因為李慕白生來最喜歡騎馬,在家鄉時,梁文錦家中有兩匹馬,李慕白時常借來騎,所以李慕白的騎術也很不錯。如今他連路費夠不夠全都不管,買了這匹雖不太好,但也騎得過的馬匹,精神就振作了好多。暗想:有了這匹馬,能夠闖蕩江湖,又何必要娶妻子,謀前程呢!又因為天氣太熱,就在市上買了一頂馬連坡的大草帽,戴在頭上。陪襯上他那身青布短衣褲,和鞍下掛著的一口雙鋒,越發像是一位慣走江湖的青年俠客了。
策馬離了冀州城,順著大路往北走去,當日走了七十餘里。過了澄場河,找了宿處,次日清晨依然往北走,約在上午十時左右,就來到武強縣境。因為天氣太熱,李慕白不願緊緊趕路,就騎著馬,慢慢地前行。路上的行人車馬也不多,李慕白一面走著,一面心中想著自己到了北京之後,應當作怎樣打算;又想如若表叔給自己在刑部找個事,終日埋頭案牘之間,那自己便算完了,最好是能夠找到一個教拳或保鏢的事做。可是表叔是做京官的人,他決不能讓自己去干那下流的事情。這樣想著,又覺著自己到了北京之後,實在無甚意味,所以越不肯在這炎夏天氣下,趕路前行了。
又往下走了十幾里地。這時忽聽身後一陣馬蹄雜亂之聲,李慕白剛待回頭去看,忽見有三匹馬由自己的身旁,像箭一般地掠過去了。李慕白看這三匹馬上,是兩個男子、一個婦人。男子都是短衣大草帽,一個高身材,一個身體略胖。婦人是有二十餘歲,頭上罩著黑紗首帕,身穿淺紅的綢襖,黑色-盍鉤竦目闋印A街緩於泄鞋,登著馬鐙,似是慣於騎馬的樣子。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這三匹馬的鞍下,全都捆著帶鞘的鋼刀。李慕白當時十分驚異,暗道:這是幹甚麼的?恐怕不是江湖賣解的人,就是強盜之流吧?一時忍不住年輕人的好事之心,遂就催馬趕將上去。
離那三匹馬不過幾十步遠,李慕白就在後面緊緊跟隨,同時留心這男女三個人的面目。只見那高身材的人年紀有三十上下,紅臉膛,嘴上有些短須;那微胖的人身材不高,是紫黑臉,兩眼又凶又大,年有二十餘歲;婦人不過二十三四的樣子,長臉,面色微黑,眉目間倒還有些姿色,可是左腮有一塊紅痣,彷彿特地表現出這女人的兇悍樣子。三人在路上並不怎樣談話,只是策著馬緊緊前行,彷彿是前邊有甚麼事情在等看他們去辦,又像是追趕著甚麼人似的。
李慕白往下跟了有二三里地,那三個人就不住地回頭去看,又彼此說著話,彷彿十分疑惑李慕白。李慕白面色泰然,只是騎著馬不即不離地跟著他們。又走了一里多地,忽見那三個人把馬勒住了,李慕白依舊從容不迫地往前走。那高身材的人就把馬一橫,向李慕白招呼道:「朋友,你是幹甚麼的?」李慕白故意一發怔,抬起頭來,看了看他們三個人,故意裝呆說道:「我是走路呀!」那高身材的人又問:「你上哪兒去?」李慕白說:「我是到北京去的。」那高身材的人聽李慕白是上北京去的;就似乎更注意,從頭上至腳下打量著李慕白,似是想看出李慕白到底是個作甚麼的人。
這時旁邊那個紫黑臉的人卻急躁了,他怒目向李慕白問道:「我們不管你往哪裡去,就問你為甚麼老跟著我們?」李慕白看了他這凶樣子,一點也不畏懼,就微微冷笑說:「你們可大不講理了。這是康庄大道,無論客旅行商,誰都可以隨便在此行走。你們在前,我往後,各人趕各人的路,怎見得我是跟著你們呢?難道我闖了十幾年的江湖,走過江南海北,還非得跟著你們?我便不認得路了嗎?」
李慕白還沒說完這幾句話,那婦人就要由鞍下抽刀,卻被那身高的人用眼色把她攔住。高身材的人被李慕白的大話給嚇住了,他不知道李慕白是怎樣的人,就不思爭鬥,笑了笑說:「得啦朋友,我們明白啦!你說的對,各人行各人的路。」遂向那一男一女說道:「走咱們的,看他還能怎麼樣!」
說著三個人氣忿忿地連揮幾鞭,那三匹馬就飛也似的,盪起多高的塵土,往北跑去了。李慕白在後面馬上,不住地哈哈大笑-
鍾鑫;鋼鋒助父女同羈逆旅艷色惹邪魔李慕白聽了那高身材的人所說的話,他已大概明白了:這兩男一女都是江湖賊人,看他們把自己也認為江湖人,而且不願惹氣,可見他們在面前必有要緊的事,多半不是甚麼好事?我既然遇見,豈可把他們放過,到底要看他們是作些甚麼。倘若是些傷天害理的事,我非要拔劍削除不可。於是望著那三匹馬的后影,緊緊追趕下去?又走了十幾里地,見前面的車馬行人多了,三匹馬也就去遠。李慕白又怕撞著路上的行人,也就有些掃興,逐把馬勒住,慢慢地向前行走。原來前面是一座熱鬧市鎮,李慕白此時腹中也覺得飢餓,便趕到鎮上,找著一家小飯鋪,吃了兩碗面,共把馬牽到一家草料餵了,然後又騎上馬,又往外鋪外走去。才走了不遠,忽聞路旁有個很蒼老的聲音叫道:「李少爺!李少爺!」
巨慕白趕緊扭頭一看,不由十分驚訝。原來後面來了一輛騾車和一匹馬,那馬上的一位身材雄壯、花白鬍子的老叟,原來正是巨鹿縣的鐵雕俞雄遠老鏢頭。車中坐著的正是一度惹得自己戀慕,又使得自己懊惱的那位俞秀蓮姑娘,還同著她那老年的母親。李慕白此時又不免心魂一盪,不敢再用眼去瞧姑娘,趕緊下了馬,向老鏢頭打躬。俞老鏢頭在馬上笑著說:「快請上馬吧!不要多禮,不要多禮!咳,我身體不利便,也不能下馬去了!」一面說著,一面拱手,態度十分和藹。李慕白想起兩月以前,自己在他家所作的那件冒失的事情,不禁又是面上發紅。再斜眼往車上看時,姑娘已把青紗的車簾放下了。李慕白心裹更覺得難受,牽著馬,真不知應當對俞老鏢頭說甚麼才好。
這時俞老鏢頭倒彷彿把早先的事全都忘了似的,問李慕白說:「李賢侄,你現在上哪裡去呢?」
李慕白見問,越發慚愧,便說:「我是到京都去,看望一家親戚。」俞老鏢頭說:「京都你常去嗎?」李慕白臉又一紅,說:「前幾年倒是去過一次,不過沒住多少日子。」俞老鏢頭點頭說:「京都確實是個好地方,我年輕的時候,在那裡住過十幾年。現在前門外打磨廠泰興鏢店裹還有我的老朋友,你要見了他們,提一提我,彼此總有些照應。」李慕白連連點頭,又說:「老叔現在上甚麼地方去!」俞老鏢頭遲疑了一下,才指指車子說:「我送她們到保定府去。」李慕白點了點頭,牽著馬又怔了一會兒。俞老鏢頭就說:「賢侄若有要緊的事,就請便吧!我們這輛車太慢。」李慕白聽了這句話才得到一個下場機會,遂拱手說:「那麼我由京都回來時,再看老叔去吧。老叔在京都要有甚麼事,可以吩咐我給辦!」俞老鏢頭笑著說:「沒有甚麼事。」
當下李慕白扳鞍上馬,與俞老鏢頭作別。才走了幾步,忽聽後面俞老鏢頭又叫道:「李賢侄!」
李慕白趕緊勒住馬,回頭去看,只見俞老鏢頭己催馬趕過來。他仰著頭想一件事,似乎要問李慕白來。李慕白就問道:「老叔還有甚麼吩咐?」那老鏢頭想了半天,可是始終沒有把話說出口來。後面-某道吹繳砼醞W。青紗的車簾一啟,俞秀蓮姑娘露出半面來,向老鏢頭叫道:「爸爸,咱們走吧!」李慕白又趁機會看了姑娘一眼,更覺得姑娘艷麗無雙。此時俞老鏢頭才決定不把那話向李慕白說了,就笑了笑,說:「我真是老得甚麼都不成了,一點小事都想不起來了,好在不要緊。賢侄你請吧,將來咱們見了面再談!」此時弄得李慕白倒莫名其妙,只得又拱了拱手,策馬走去。
走了有一箭之遠,一回頭去看,只見俞老鏢頭的那匹馬和那輛車,正在後面慢慢地走著。此時李慕白的心緒很亂,既被秀蓮的艷色所迷,惹起兩個月以前的痴情;又覺得剛才俞老鏢頭那樣欲語不語的態度,十分可疑。暗想,看那俞老鏢頭是個爽快的人,怎會剛才他把自己叫回去,卻又有話不肯說呢!又想:自己與俞老鏢頭原無深交,而且有兩月前那件對不起他的事情。其實今天在鎮上相遇,我又沒先看見他。他若是不招呼我,我也就走過去了。可是他卻不記舊事,把我叫住,一聲一聲的賢侄。看他十分誠懇的樣子,莫非是有甚麼事要求我嗎?因此他又有些心碎魂銷,暗想,也許秀蓮姑娘許配孟家,那原是一番假話;在這兩個月內,俞老鏢頭已把我的家世和人品都打聽出來了。現在他又要把女兒許配給我了?這樣一想,不禁心花怒放。又想:剛才秀蓮姑娘一看見自己她就把車簾放下,彷彿對自己害羞似的。她為甚麼害羞?大概是因為曉得她父親有意要把她許配給自己了吧?越想越覺得不錯,就不住回頭去望。只見那俞老鏢頭騎著馬,押著車,款款而行,車簾還在放著。
李慕白又不知現在他們全家因為甚麼事情往保定走去。本想要撥馬回去,與他們一路去走,可是又覺得那樣未免太討厭了,便想了一個主意。往前走了四五里地,見前面有一片松林,原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墳院,李慕白就下了馬,牽著馬走進了杯中。林中的一些鳥兒,看見人牽著馬進來,驚得亂飛亂叫。李慕白把馬系在樹上,就坐在一塊斷碣上歇息。
等了少時,就聽見林外一陣車輪聲、馬蹄聲。李慕白向外偷眼望去,就見正是俞老鏢頭那匹馬和俞秀蓮母女的那輛車,從這林前走過去了。李慕白心裹忍不住要發笑,等得他們的車過去了半天,李慕白方解下馬,由林中出來。抬頭向前面望去,俞老鏢頭的車馬已經走出有一里多地去了。李慕白心中說:好了!我在後面跟著他們,看他們到保定到底是幹甚麼去?遂就扳鞍上馬。
才要策馬前行,忽聽身後一陣馬蹄的聲音。李慕白趕緊回頭去看,只見一片塵土滾滾,自己早晨在路上遇見的兩男一女,又騎著馬飛跑前來。李慕白心中十分驚訝,暗道:這三個賊人到底是想作甚麼?他們的馬這般快,怎麼倒走在自己的後邊了?此時那三匹馬來到臨近,那曾跟李慕白說話的高身材的人,向李慕白笑著說:「朋友,你倒走在我們前頭了!」那紫黑臉的漢子和那婦人,也都用眼瞪了李慕白一下。三匹馬又越過李慕白的坐騎,往北飛跑去了。
李慕自用眼獃獃地望著他們,策著馬也向北走去。走了不遠,忽見那三匹馬已追趕上俞老鏢頭的車馬。只見他們全都跳下馬去,抽出明晃晃的刀來。李慕白不由大驚,「啊呀」了一聲,趕緊揮鞭催馬,飛奔過去。此時俞老鏢頭的馬車已經停住了,只見俞老鏢頭由鞍下抽刀,跳下馬來,與那三個賊人廝殺起來。又見俞秀蓮姑娘也由車上提著雙刀下來,幫助他父親敵住那個女賊。此時李慕白一面策馬如飛,一面張手大喊:「住手,住手!」
俞老鏢頭父女和三個賊人交手已有二十餘回合。俞老鏢頭雖然刀法純熟,但年歲老了,手腳遲緩,眼看要敵不住那兩個男賊;俞秀蓮也覺得那女賊十分兇悍,自己的雙刀不敢有一點疏忽。這時李-槳准豪吹攪俳,手挺寶劍,跳下馬來,奔過那兩個男賊,向俞老鏢頭道:「老叔請退後些!」俞老鏢頭見李慕白趕到,心中甚喜,便退後幾步,讓李慕白上前。
此時,那紫黑臉的漢子就怒問道:「我們打架,干你甚麼事?」那身材高的賊人也說:「朋友,趁早躲開,咱們無冤無仇,我們不願傷著你!」李慕白卻怒罵道:「混蛋!你們欺負我俞叔父,就跟欺負我一樣!」說著把寶劍舞動,似一條銀蛇,逼得那兩個男賊不得不退後些。俞老鏢頭又掄刀過去,幫助女兒去戰那女賊。
此時,李慕白一劍將那長身的男子砍倒。那紫黑臉的漢子更敵不過李慕白了,轉身就跑,搶了一匹馬,一面跑一面回頭向那女賊叫道:「妹妹快走吧!」那女賊真夠兇悍,一點也不畏懼,一口單刀敵住俞老鏢頭父女,不但刀法不亂,反倒逼得俞老鏢頭父女不住向後退。李慕白暗道,這個女賊武藝真是了不得!遂就不去追那個男賊,又去幫助俞家父女戰這女賊。
李慕白一上前,那女賊的一口刀可真招架不住了,她大喊道:「你們幾個人來打我一個呀!」這句話沒說完,就被俞秀蓮姑娘一刀砍在女賊的臂上。女賊「噯喲」一聲,摔倒在地下。秀蓮姑娘的雙刀還往下去砍,卻被他父親攔住,李慕白也住了手。此時那個紫黑臉的漢子已然逃走,不見蹤影了。
在他們刀劍相拼之時,兩旁就累集了不少行人和車馬。如今見他們住了手,全都趕過來看熱鬧。
只見那個高身材的漢子是左腿受傷,坐在地下,疼得不住哼哼。那個女賊倒真強悍,她臂上的刀傷很重,淺紅的衫子都染成深紅的了。但她還掙扎著爬起來,爬到道旁一棵樹下,靠著樹坐著,連疼帶氣,臉上煞白,瞪著兩隻凶眼睛怒罵俞老鏢頭,說:「你們三個人打我一個,算甚麼英雄?」又罵李慕白多管閑事;更用許多穢言穢語,辱罵俞秀蓮姑娘。氣得俞秀蓮蛾眉直豎,搶著雙刀過去,說:「我殺死你這個潑婦!」李慕白上前把姑娘攔住,說:「姑娘別傷她,現在旁邊有這許多人作見證,咱們把她送到衙門治罪去就得了。」秀蓮氣得不住喘氣,微抬眼皮,望了望李慕白,便轉身走到她父親的身畔。
這時,俞老鏢頭把刀入鞘,向一些行路的人抱拳說:「諸位都看見了,我們好好地走路,這三個人就從後面趕來,抽出刀就要殺害我們;若不是我們父女會些武藝,身邊帶著防身的兵刃,恐怕此時早就遭他們的毒手了!」旁邊的人都替俞老鏢頭不平,上前踢打那高身材受傷的人,罵著問道:「你們是久慣劫路的賊人不是?現在從哪兒來?快說實話!」那個受傷的人一面哼哼噯喲的,一面說:「你們諸位別冤枉我們,我們不是打算劫他們。他們也不配我們劫,我們是找他來報仇。因為我們有十年的仇恨,這俞老頭子殺死過我的師父!」
此時,那個受傷的婦人又向俞老鏢頭罵道:「姓俞的,你趁早把車讓給我們坐,我們就饒了你;
要不然,打起官司來也沒有你的好處。還告訴你,現在我們還有十幾個弟兄呢,你要把我們交到衙門,他們也不能饒了你!」
俞老鏢頭這時急得滿頭是汗,本來自己也不願意打官司,可是此時本地的鄉約地保全都來了。俞老鏢頭就說,自己年歲老了,不願意多事,情願跟他們私了。給他們雇一輛車,叫他們自己養傷去。
怎奈那鄉約地保十分固執,說:「你們打得這麼凶,把這兩人傷得這麼重,可不能由你們私自了結。
這地方歸饒陽縣管,現在的縣太爺唐大爺,辦事最為認真。尤其是這殷路上,前兩天就出了土匪劫-耍未曾捉獲;現在我們若叫你們各自走開,縣太爺若曉得了,一定說我們放縱匪人,要拿我們去問罪。現在沒有旁的說的,把你們交到衙門,是打官司,還是私自了結,你們到堂上再說去。」
俞秀蓮姑娘已上車去了,俞老鏢頭皺著眉,望著李慕白。李慕白就說:「看這樣子,不去打官司是不行了;可是老叔也別著急,咱們沒有甚麼理屈的地方。」俞老鏢頭嘆道:「我甚麼都不怕,我只是怕麻煩呀!」李慕白見俞老鏢頭是十分懊惱的樣子。此時又無暇問俞老鏢頭與這男女兩個賊人結仇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