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節
陳留縣城,在府東南五十餘里,騎快馬要不了兩個時辰,往來十分方便。
這座小小的城池,比一座大庄集大不了多少,卻是歷史的名城,縣境散布著不少古老的市集,以及歷史久遠的古老家族。
北門外汴河旁的姜家莊,就是眾多古老家族之一,雖然莊子並不大,僅百徐戶人家,人丁似乎並不旺。
在這裡大平原地帶,歷代兵連禍結,幾乎每一次兵禍都被波及的城鎮。
人丁不旺幾乎是正常的現象,天災人禍,一死就是上千上萬,而太平盛世卻又保持不了多少年。
庄東姜二老爹總算能保持家道不致中落的局面,兩三百畝地,養了兩兒一女,長子已經成家,有了孫兒,一家和樂安份守己,甚獲族人的尊敬。
庄東北角有一座汴河神祠,由附近的田莊村集供香火,名義上由姜家莊照料管理。
因此各處村集前來求神祈福的人,多少與姜家莊的人熟悉,甚且沾親帶故,姜家莊自然而然地成為香客的接持站,人人好客蔚成風氣。
神祠有兩個香火道人,其實他們不是天師道的法師,而是管理祭招的管祠執事,只不過民間一般世俗的稱呼習慣上,把他們叫成香火道人而已。
首席管詞人是個右腳微破,年屆古稀卻精力仍旺,滿肚子文章曲故,但一天說不了三句話,似乎頗有道行的樣子。
大概一些所謂有道高人,就是這付德行。
鄉人不管他是不是老道,都稱他為蔡道人,儘管他一點也不像一個天法道法師。
蔡道人與姜家往來最密切,與姜二老爹是廿年的酒友,與其他村民卻甚少往來。
姜二老爹是本庄的老好人,年輕時曾經外出見世面,據說在南京做過糧商,經銷南方的米,而非北方的麥,安安份份賺了幾文。
由於見過世面,在本庄頗獲庄中子弟的尊敬。
姜二老爹家中,有靜室,有書房,私塾里那兩位有秀才身分的老夫子,讀的書未必比姜二老爹多,書房的書千奇百怪,泰半被讀書士子稱之為閑書雜著。
姜二老爹有兩個兒子,姜步虛是老二,由於田地不多,通常由地由長子繼承,次子必須另行設法買田產;不然分家之後只能替兄長種地。
姜二老爹也是排行第二,目下的所有田產,全是他在外地努力經商所賺來的。
所以,姜步虛沒滿十八歲,就已經離家在外見世面了,一年後返家,一事無成。
滿十八歲,他到府城另謀出路,快快活活當了四年掌鞭,還真賺了不少辛苦錢。
府城的人,包括中州鏢局的豪客鏢師,都以為他是本地人,卻不知道他老家是在鄰縣陳留。
其實陳留距府城只有五十徐里,也可以算是本地人了。
姜步虛扮妖怪救了許姑娘,便無牽無掛地徒步返鄉與家人團聚。
不過,在他來說,這四載闖南走北的掌鞭生涯,算是正式結束了,所以走得心安理得無牽無掛,府城所發生的風波與他無關。
這天午夜時分,他出現的神祠後面,蔡道人所住的靜室。另一位香火道人,則住在祠左的小屋內。
靜室真的靜,似乎空無一物,地面鋪了一層細沙,走在上面軟軟柔柔地。
兩個蒲團,兩人南北對坐,中間是唯一的傢具;粗木板制的矮長案。
一燈如豆,陰森的氣氛充滿全室。
「一點消息都沒有?」蔡道人的聲音也陰森森地,與平日樣和的神情判若兩人。
「啟稟師父,沒有任何線索,」他沉靜地說:「上個月在崤山,找到兩個曾經在荊山撼天寨落草,擔任小頭目的老賊,目下淪落為管草料的人。」
「他們怎麼說?」
「他們只知道什二年前那一天,三位寨主同時失蹤,大寨主雷霆大天尊一家老少似乎平空消失了,上千嘍羅群龍無首,不數天便風消雲散,各謀生路。
兩個老賊一度曾經進入漢中投奔漢中賊,老了才逃回河南,無處落籍只好在崤山賊割草養馬了。」
「難道他們沒聽到一些風聲?」
「他們確是一無所知,猜想是被某些可怕的仇家高手.神不知鬼不覺混入山寨,把三位寨主秘密處決了。」
「廢話!沒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要得了雷霆大天尊的命。」
「上次徒兒在巴蜀、成都以南的峨媚、三峽荊山一帶,扮了一年採藥人,幾乎跑遍了所有的盜窟山寨,那些強盜們互通聲息,消息靈通,也都不知道撼天寨事故的任何線索,兩個老小賊捕風捉影亂猜測,難怪他們。」
『他一定躲在某一處地方。」蔡道人恨恨地說。
「天下太平,天底下到處都可以容身。」他苦笑:「就算他不隱姓埋名,窮鄉僻壤的平民百姓,誰知道雷霆遠是廿徐年前,湖廣荊山的山大王,撼天寨的大寨主雷霞大天尊?」,
「他一定隱姓埋名了」。蔡道人肯定地說。
「廿余年,不是短日子,假使他是個懷有豪情壯志的人,廿余年歲月漫漫,豪情壯志恐怕已經銷磨凈盡了,甘於隱姓埋名不做出岫之雲,想找到他的確不是易事。」他有點沮喪,呼出一口長氣。
「你不再幫我了?」蔡道人語氣蕭瑟。
「徒兒還沒有放棄的打算。」
「那你……」
「改弦易轍。」
「隨留走遍大河兩岸,奔忙四載也毫無訊息,你……」
「以江湖人面目,邀游天下。」他想起這次府城的變故:「從身懷奇技異能的人物著手,很可能找出乾元大真力與天雷掌的線索。」
「唔!有此可能。」蔡道人欣然說:「我還是一句老話,查出下落,務必趕回告訴我。」
「師父,能不能讓徒兒概略了解,師父找這個人的原因………」
「你不必知道,那是我與他的事。」蔡道人語氣堅決,極為冷森。
「徒兒將儘快的動身。」他不敢追問下去:「一有消息,全力追查,獲知下落,立即兼程返報。」
「一切小心。」蔡道人語氣不再冷森:「為師一腳已殘,已失去奔波天下的精力,一切得靠你自已。江湖鬼喊,波詭雲譎,稍一大意,萬劫不復。」
「徒兒自當加倍小心,謝謝師父教誨。」
開封正邪再起風浪的事件,轟動江湖。
與范軒宇勾結的幾個主謀,已經查出來了。
假李白衣,是無雙秀士王士秀,黑道的狂妄高手。
主事人是魔道的兇殘名宿,點龍一筆陳偉。
兩個女的:臭名滿江湖的毒蠍五娘楊春艷,與最年輕身價最高的桃花仙史史芳華。
一是用毒專家,一是使用迷香的高手而且名列江湖十豪強之一。
點龍一筆也是十豪強。
還有一個身材高大天生神力,敲詐勒索專家門神歐禮。
事情的經緯並不複雜,身分一露就真相大白。
十年前江湖大亂,曾經掀起狂風巨狼,正邪雙方在華山蒼龍嶺大決鬥。
無雙秀士與點龍一筆,皆曾經敗在許門主的追電劍下,仇怨牽纏,抓住機會就不擇手段報復,這種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不平凡的是,主謀人竟然是開封十大豪強之一的犯不得范軒宇。
事發后的當天,范家一門老小匆匆逃出大南門,在問罪的快劍柏鴻翔率人登門的前一個時辰逃掉的。
范宅只留下幾個奴婢照料,一問三不知。
無雙秀士是唯一被許姑娘帶回的人證,囚禁主婢倆的人宅是犯不得的城外別業之一,留嚇五個成了白痴的人,問不出任何口供,
當天晚上,無雙秀士逃掉了。
所有的人,都在有意無意地追查那位扮鬼怪的人是何來路。
快劍柏鴻翔是開封天下大豪之一,消息靈通眼線甚多,終於查出那天同時被擄的人,是中州鏢局剛辭工的大掌鞭姜步虛。
按常情,姜步虛可能已經遭到不幸了,屍體雖沒被發現,誰都可以估計一個被波及的小人物,其結果和下場不問可知。
但有些人卻不作此想,有相反的意見,假使不是被誤擄的,真象如何?
同謀?誘餌?媒子?
快劍柏鴻翔,就是持這種相反意見的人之一。
一個所謂豪強,決不是受人尊敬的名流仕紳,想稱豪稱強,必要的條件是擁有爪牙,有助聲勢的朋友,有勢力範圍,所做的事難免脫法霸道。
犯不得之所以與外人同謀,問題就出在兩虎不相容,雙方都住在大南門小南門,地盤近鄰甚至重疊,難免涉及利害衝突,找到機會就想假藉外力除之而後快,才鬧出這次出了人命的事故。
豪強們有自己的處事標準,有自己的看法,自然與那些弱小人士的標準和看法不同。
快劍認定姜步虛有吃裡扒外投效犯不得的嫌疑,心中有了成見,並不因為找不到姜步虛的屍體死無對證,而改變自己的看法。
所以他的爪牙奉命追查犯不得的去向,也積極尋覓姜步虛的下落。
姜步虛所租的房舍還沒辦妥退租手續,一些傢具也還留待處理。
不分晝夜,皆有人秘密監視這間小街內,位於貧民區的小小土瓦屋。
姜步虛並不了解豪強們的想法,就在風風雨雨中回到府城。
這天未牌時分,他背了包裹,穿了一襲寬大的青長衫,一身光鮮,與往昔穿短褐衣貧民服完全不同,風塵僕僕踏入小南門。
大南門是南北六官道所經處;小南門則是另一條通歸德至南京的官道,這條官道第一站便是陳留縣,所以他回府城必須走小南門。
快劍的大宅,就在小南門內。
在府城混世的城狐社鼠,對四大鏢局的人多少有此認識鏢局算是江湖行業中,最受人尊敬的行業,名列白道的代表,地位僅次於公門人,論聲譽卻又在公門人之上。
混混們對他這位中州鏢局的名掌鞭,並不算陌生。
還沒進城,便被眼線盯上了。
他真不該穿得人模人樣,準備改變身分,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懷疑。
數由前定,合該他走上豪霸的道路。
本來,他打算以江湖遊俠的面目在江湖邀游,畢竟他曾經在鏢局混了四年,對白道與俠義道多少懷有二五分敬意。
遊俠可稱為俠義道,俠義道與白道是有分別的,甚至有些時候,雙方曾刀劍相見。
俠義道英雄,所做的事合情合理,但大多數不合法,法所不容就會有衝突是非。
快劍就是俠,以武犯禁的俠。
嚴格地說,開封十大豪強,都可以稱之為地方的土豪惡霸,距俠的要求標準還差了一大段距離。
所以,快劍有不少打手狐犬,這些人狗仗人勢,那將一個混口食的大掌鞭當人看?
開始是兩個打手跟在身後,然後是四個、六個,進了城,人數已增至八個。
他脫險之後,暗中留意許姑娘主婢的動靜,證實許姑娘僅問出口供,帶走了假李白衣,依約並沒傷害其他的人,便直接帶了行囊返回陳留故里,並不知道府城以後的變故風波。
這時重返府城,怎會知道有人要計算他?
街上行人往來不絕,一個從不與人結下深仇大怨的人,怎會介意身畔的路人是誰?
他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背著包裹神情愉快沿街昂然趕路。
卟卟兩聲悶響,雙腳一震,他向前一栽。
雙腿的膝彎,被兩個打手在身後飛腳掃中了,打擊力十分猛烈,幾乎踢斷了他一雙腿。
即使是內家先天氣功練至十成化境的人,不運功同樣是血肉之軀,也禁受不起沉重外力的打擊。
一個好夢正甜的地行仙,同樣禁受不起弱不禁風的人持棍一擊敲破腦袋,他也不例外。
立即出現另兩個人,反扭雙手架起了他,往街右的小巷子一鑽,避開了行人眾多的大街上。
八個人圍住了他,摘下他的包裹,將他抵在一處院牆上,八雙餓狼似的怪眼,兇狠地盯視著他。
他感到一頭霧水,更感到膝彎脫力筋骨欲折。
「可找到你了!」打手頭頭向他獰笑著說,語氣兇狠充滿不吉之兆。
「你……你們是怎……怎麼一回事?為何找我?」他強按心頭怒火問。
「你的事發了。」打手頭頭說。
「我什麼事發了?」
「揍他!」
兩個打手毫不留情地雙拳輪番痛擊,打得他五臟六腑往外翻。
那天,假李白衣的爪牙,也是這樣不問情由,把他打得七暈八素的。
似乎,所有的強梁都喜歡用拳頭揍人,都喜歡不聽分辨打了再說,打人的人才能表爾是強者,強者有理,先把弱者打個半死才能予取予求。
「大概你以為犯不得逃掉了,便不能證明你的罪行了,哼!你以為開封府城的人都是笨蛋?」
「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他仍然一頭霧水。
「劈啪!」兩聲暴響,打手頭頭給了他兩耳光,打得他感到眼前星斗滿天。
「帶走,看大爺如何整治這種賤骨頭!」打手頭頭神氣地下令。
前面巷底轉角處,轉出兩個老少花子,老的灰發披散及肩像個鬼,小的年約-卜一、二歲,骯髒討人嫌,生了一雙機靈的大眼。
兩人分別挾了棗木打狗棒,背了八寶乾坤袋,城內城外像這種窮叫化,沒有五百也有三百,毫不引人注意,誰也沒把窮叫化當人看。
「好哇!沒有人小的巷子,正是作姦犯科的好地方。」老花子怪叫:「這些混蛋不是快劍柏小輩的打手嗎,居然在小巷子里為非作歹呢!」
「對!師父,正是柏大英雄的狗黨狐群。」小花子的嗓門更大:「上啊!打斷他們的狗腿,讓他們知道天涯怪乞也知道主持正義,保證可以替師父增光彩,也讓小花子沾沾師父的光。」
任何窮叫化都可以忽視,但忽視天涯狂乞,保證灰頭土臉日子難過,甚至丟命。
邪道的頂尖人物,江湖四乞之首。
江湖朋友如果不知道天涯怪乞南宮不正可怕,那一定是初出道一無所知的小混混,早晚會碰大釘子。
取名為不正,當然夠邪了。
天涯怪乞為人不但邪得尖酸刻薄心狠手辣,而且可以名列魔道人物,行事只問當時的情緒而不問是非。
對向俠義英雄挑釁的興趣極濃,不論黑白道的高手名宿,皆把這位可怕的老花子當成毒蛇猛獸,相戒避免招惹毒蛇猛獸上門。
八個打手一聽天涯怪乞的名號,全都大驚失色。
「快走!」打手頭頭焦急地沉叱:「我擋他一擋,快!把人帶走!」
「哈哈哈……」小花子一面飛奔,一面怪笑道:「誰也走不了,小花子我打狗學有專精。」
相距還在二、三十步外,小花子真不該太早亮名號。
打手頭頭斷後,一面狂奔一面留意身後。
兩個花子身法快得不可思議,有如勁矢離弦,說話間已拉近至十步之內了-
聲怒吼,打手頭頭雙手發射連珠鏢阻敵,小巷狹窄,鏢可以有效地封鎖整個正面。
小花子領先狂追,對連珠鏢不無顧忌,打狗棒共擊偏了六枚透風鏢,距離又拉遠了五、六步。
打手們總算奔出大街,大街人多,兩個花子當然不便當街撒野。
「咱們走著瞧!」小花子沖著八打手的背影大叫:「反正花子閑著也是閑著.保證給你們沒完沒了。」
八打手在人群中飛奔,其中一人將姜步虛扛在肩上,另一名扛了姜步虛的大包裹。
說巧真巧,一老一小兩個花子站在巷口窮叫,立即引起行人的注意。
街北,恰好來了兩位明艷照人的少女。
街南,也無巧不巧地出現兩位同樣出色的美麗女郎。
看打扮,必定是一主一婢,主梳了三丫髻,婢梳雙丫。
兩位少女都穿了黛綠衫裙,而且都由侍女挾帶著盛了劍的長布囊。
同樣年輕、美麗、自負的女郎,雙方碰頭各走各的當然平安無事,發生事故突然面面相對,可以預見的是:必定大眼瞪小眼有是非。
「咦?南宮前輩,發生什麼災禍了?」街北的少女突然笑吟吟地問,明眸卻投向對面的女郎。
「哦!原來是惜春宮的小魔女,呵呵!」天涯怪乞欣然說:「唷!兩年不見,黃毛丫頭變成了鳳凰啦!該找婆家了吧?」
「南宮大叔,我可要罵你了。」小魔女紅雲上頰,大了嬌嗔啦!
「別罵別罵,我老要飯的可不希望你老爹出頭,請出鎮宮至寶凝霜劍,刺老花子百十個劍孔。」
天涯怪乞嬉皮笑臉,一點也沒有前輩的風度,難怪被稱為怪乞,名實相符。
「南宮大叔,你還沒把災禍說出呢!」
對面駐足看熱鬧的女郎,臉色微變,明亮如一泓秋水的鳳目,飽含敵意地盯視著小魔女,以眼還眼,雙方的敵意皆從眼神中流露無遺。
「柏鴻翔那雜碎的爪牙,在小巷子里擄人,就是這麼一回事。」
天涯怪乞瞥了街南女郎一眼:「人已被打得半死,老要飯的目擊其事,可惜晚了一步沒趕上,被他們帶了人鬼也似的溜走了。」
「哦!姓柏的展開報復了?」小魔女臉色一沉。
點龍一筆一群邪道黑道高手,擄劫俠義道許門主愛女的事件,已經轟動江湖。
途經開封的江湖人士,將這件事作為話題,誰都想到這是正邪之間的衝突,都認為是華山正邪大決鬥的餘波。
自然而然地各持己見,各有立場,道相同的人少不了站在同道上說話,不足為奇。
天涯怪乞是邪道名宿,自然對正道人士有反感。
小魔女既然稱魔,當然往邪道一面站。
「可能是的。」天涯怪乞點頭。
「被擄的人,是那一位道上的朋友?」小魔女的話帶有濃濃的江湖味,和同仇敵愾胳膊往裡彎的感情。
「沒看清,可能不是老花子所認識的人。」天涯怪乞搖頭:「反正被擄的人,決不會是他們的同道。點龍一筆那群臭蛋,做的事雖然不光明,但許門主的女兒不曾受到傷害,而點龍一筆的幾位朋友,卻被廢成白痴,再大肆擄人報復,不是太過份了嗎?小丫頭,你說老花子在場目擊,該不該管?」
「該的,南宮大叔。」小魔女粉臉生寒:「現在,大叔多了一位幫手。」
「好哇!你參加一份?」
「對,算晚輩一份。」小魔女肯定地答覆。
街南的美麗女郎,突然哼了一聲。
「諸位沒弄清真象,便互通聲氣與風作浪,未免大意氣用事了吧?」女郎冷冷地說:
「開封城已經是風雨連綿,諸位又何必再添增幾許風雨?」
「哦?小女孩,你弄清真象了嗎?」天涯怪乞怪腔怪調地問。
「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事。」女郎坦率地說。
「你卻責備老花子意氣用事。」
「這……」
「老花子是目擊的證人。」
「我只是從諸位的談話中,分辨出意氣用事的微候,事實也確是如此。」
「是嗎?」
「至少,前輩並不知道被擄的人是誰,據你認定被擄的人是你們的同道,理字上就站不住腳。比方說,犯不得與快劍是同道,假使被擄的人,是犯不得的朋友或爪牙,結果如何?」
「小女孩,不要在老花子面前表現你牙尖嘴利。」天涯怪乞冷冷地說:「假使那八個雜碎所做的事並非見不得人,該與老花子講理,擄了就跑;就表示他們心虛。小女孩,你打算阻止老花子干預嗎?」
「這……」女郎語塞。
「你知道老花子的底細,知道小魔女的來歷,居然敢強出頭,可知你必定自以為了不起,有阻止老花子的份量,你姓什麼?」
「我姓孟,我並不以為自己了不起,前輩不必另找藉口。」女郎悻悻地說。
「唔!姓孟,老花子明白了。」天涯怪乞眼神微變:「三谷四門五世家,五世家的第一家姓孟,一代豪俠幻劍功曹孟守仁,五代以來劍術武林無出其右。
也只有桐柏山孟世家的子女,才不在乎我天涯怪乞,更不在乎三谷之首長春谷,魔道至尊九天飛魔的子女。」
「我要她在乎,哼!」小魔女臉罩濃霜,伸手抓過侍女手中的劍囊:「長春谷惜春宮出外闖道的人,也不怎麼介意什麼武林五世家。」
街對面,突然傳來一陣聲不大,但入耳卻有如轟鳴的陰笑。
天涯怪乞首先臉色大變,悚然而驚。
是一位穿青衫,背著手站在屋檐下的中年人,粗眉大眼、國字臉膛,不怒而威,虯須戟立目光如炬。
陰笑聲是這人所發,是一種可用音傷人的奇功。
中年人笑完發話:「在大街上動刀劍,想掠世駭俗嗎?開封府的推官羅鳳起羅大人,是剛愎固執,以抑豪強懲貪頑享譽南部的強項書生,他會容許浪人亡命,在大街上行兇殺人嗎?開封十豪強就不敢公然唆使爪牙動刀劍,他們相當聰明,親朋子弟上街就不敢佩劍握刀。」
「難怪姓柏的敢迫不及待擄人報復,原來有了堅強的靠山。」天涯怪乞悻悻地說:
「有你排名風雲十傑第二傑,刀過無情孫不群出頭,我天涯怪乞如果不識相乖乖罷手,腦袋那能安穩地擱在脖子上?」
「我同樣不介意刀過無情。」小魔女傲然地說,躍然欲動開始解劍囊鎖口帶。
「不可魯莽,小丫頭。」天涯怪乞及時伸手阻止道:「冷焰寶刀可怕,魔幻三刀更是無情。」
「哼!這……」小魔女依然不服氣。
「姓孫的,咱們回頭見。」天涯怪乞高叫道:「好好把守柏家的門戶,看你的冷焰寶刀能否把柏家封鎖得風雨不透?小丫頭,走!」
「孫某隨時恭候大駕光臨。」刀過無情獰笑道:「看閣上是否真能變成無孔不入的風雨。」
天涯怪乞哼了一聲,扭頭便走。
風雲十傑,才是當代最具聲威的江湖風雲人物。
本身不但武功傑出各具驚世奇學,在各地武林朋友中,身價、地位、聲譽,都有眾望所歸的號召力。
眾所周知的是,每一代的風雲十傑,都是白道或俠義道人土,邪魔外道牛鬼蛇神,都不配名列十傑之林,沒有人願意公認邪魔外道是傑。
刀過無情孫不群正是風雲十傑之一,手中的冷焰寶刀吹毛可斷,刀法與內功火候皆超塵拔俗,絕招魔幻三刀據說十年來罕逢敵手。
這位豪傑在江湖整整風雲了十年,盛譽未衰,有人奉承他,捧他是江湖長青樹,今後十年,恐怕仍然沒有取代他地位的人云雲。
盛名之下無虛士,但盛名之下也讓一些人得意忘形難保金名。
世間沒有長青樹,武林更沒有長青樹,樹也許活一萬年,十萬年,但一定會朽死的,一定。
能在江湖風雲十年,已經是老天爺太照顧他了。
上一代的風雲十傑之首,至尊劍成武雄,只風雲了四年,最後在山東德州,被一個三流混混一小刀刺瞎了右眼,從此在江湖除名。
天涯怪乞名列邪道頂尖人物,橫行江湖半甲子,固然人見人怕,許多高手名宿都把他看成毒蛇猛獸,但被人整得灰頭土臉的日子也不少。
所以老花子從不敢自以為天老爺第一他第二。
刀過無情不但比老花子的名頭響亮,而且四十來歲正盛年,老花子卻是花甲出頭的人了,所以,老花子必須忍下這口惡氣。
初生之犢不怕虎,小魔女就是初生之犢,十七、八歲心比天高的小姑娘,出道沒多久沒逢敵手,那將一些過氣的高手名宿放在眼下?
「南宮大叔,你真願忌那浪得虛名的刀過無情嗎?」小魔女一面走一面不快地嘀咕:
「他的冷焰寶刀非常名貴,我的逸虹劍也鋒利呀!如果被名頭唬倒,初出道的人還有什麼好闖的?」
天涯怪乞苦笑道:「小丫頭,你說得真輕鬆。天下各處的泥土裡,每天都有蛆蟲啃那些闖道者的腐爛屍體,大半屍體是還沒聞出名頭的人的。
那姓孫的混蛋,對宰殺那些想向他爭名的人,是絕對刀下無情的冷血殺手,也許他不敢公然殺你,怕你老爹九天飛魔大發魔威。
但斬掉你一雙手,既可保持豪傑的名家風度,又可博得武棟朋友的尊敬和同情,你老爹如果敢問罪,他那些豬狗朋友豈肯坐視?」
「你以為我穩輸不贏?哼!」小魔女更為不悅了。
「你不要哼,也許你惜春宮的神功絕學真了不起,但憑他殺人的經驗,就比你豐富一千倍,只有武功比他強三倍的人,才能對付得了他。
不要急,小丫頭,咱們好好策劃策劃,多找幾個人,兩個人對付不了他,那就上去四個,甚至六個,就可以埋葬他了,決不可逞英雄,自以為信心十足向他單挑叫陣。喂1你一個人來的?」
「我爹娘在對岸封丘逸園作客,我等得不耐煩,所以帶了侍女冬梅過河遊覽府城名勝,昨天剛到便夜遊龍廷,幾乎與周王府的衛軍打起來,怪好玩的。」小魔女興高采烈地說,一聽便知她是一個闖禍精。
「聽說過點龍一筆擄劫尚義門主愛女的事?」
「只聽到一些風聲。」
「所以你有點不以為然?」
「對,雙方還沒交涉就先傷人命,是不是過份了?」
「所以我老花子也不服氣呀!這樣吧,咱們分頭找人助拳,我也是前天才來的,本來是過境,走關中,不知道附近能否找到朋友。喂!能過河把你老爹老娘請過河來嗎?」
「這……我試試看。」
「好,咱們這就分頭行事了。」
小南門柏家的大廳,氣氛相當緊張。
自從許姑娘主婢失蹤的后片刻,柏家的快馬傳信使,已帶了急信向四方飛傳,召集朋友應付急難。
他已經知道這件事決非意外,決不是他一把劍所能應付得了的。
次日一早,信息便傳抵鄭州,到了許門主手中,許門主的人第三天一早就趕到了。
而快劍並沒將許姑娘已經脫險的信息傳出,也來不及阻止應召趕來正在途中的朋友。
其實他也不想傳信阻止朋友趕來相肋,正好趁機集中全力對村點龍一筆一群牛鬼蛇神。
趕來助拳的人絡繹於途。搜蹤的人正有計劃地廣布搜索網。可是,點龍一筆一群牛鬼蛇神,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連外地的朋友也得不到絲毫的線索。
顯然,牛鬼蛇神們仍然潛伏在府城附近。
多日搜索勞而無功,今天居然把姜步虛弄到手,這些俠義英維們的興奮神情,真像窮花子拾到了一堆黃金,誰也懶得冷靜地分析自己的行為是否合乎情理道義。
消息傳得十分迅速,擒姜步虛的事本來就發生在大街上。
來得最快的人,是中州鏢局的局主,多臂熊熊天豪,只帶了三名夥計登門。
多臂熊不是怕事的人,但鏢局不能開罪各方面的英雄好漢,從不介入私門與意氣之爭,與各方神聖皆保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
所以名義上與開封十大豪強保持友誼,但不與任何豪強走得太近,骨子裡,他對十大豪強頗有敬鬼神而遠之的心態。
中州鏢局人數眾多,鏢師以下的夥計足有兩百人手以上,所有的人,都不許在十大豪強的地盤內惹事生非。
這說明多臂熊是個有遠見的人,與十大豪強保持距離,因為不論他與那一豪強走得太近,都會發生難以收拾的局面。
十大豪強之間,彼此都有利害衝突。
一山不容二虎,有十頭老虎,早晚會出大災禍。
犯不得終於發難計算快劍,大災禍終於降臨了。
大廳有人滿之患,堂上堂下坐滿了人。
身分高坐在貴寶席的人,就有九名之多,其中有刀過無情和桐柏山孟世家的女公子孟念慈。
快劍與相貌威猛的許門主,移山倒海許正衡父女,今天是主人。
客人多臂熊四個人,倒像是被審問的囚犯。
「熊局主,姓姜的已經不是貴局的夥計,實在不需勞駕局主替他說話辯護。」快劍的臉色不好看,說話氣大聲粗:「每一項證據,皆在在指出姓姜的與范軒宇有勾結,你居然說他不認識范軒宇,委實令人莫測高深。」
多臂熊為人四海,修養也夠,臉上雖然仍然泛著微笑,但外露的堅毅神情,仍具懾人威嚴。多臂熊鎮定地說:「姜步虛在敝局幹了四年的掌鞭,他只是一個和氣謙虛,與人無爭的平常夥計,雙手有百十斤力道而已,他沒有與人爭名利的理由。
他一早辭工,還沒到家,柏兄便把他看成范大爺的同謀,實在令人難以信服,他沒有與范大爺搭線的價碼。
不錯,他已經不是敞局的夥計,但四載同甘苦共患難情不可抹,我知道他的為人,所以願為他盡一番心力。
柏兄,我以至誠擔保他是無辜的,他只是走了霉運,無意中被波及的受害者,請將人讓我帶走。
你們可以進一步調查,如果有確鑒的證據與他有羊,我負責把人完整地交給你,我熊天豪是個有擔當講道義的人。」
「熊兄,你是說,咱們這些人,是沒有擔當不講道義的人了?」刀過無情冷冷地說:
「咱們好不容易才獲得唯一的線索,易地而處,你老兄肯將人交出嗎?」
這位風雲十傑排名第二的豪傑,一點也沒有風雲豪傑的風度。
「至少,我熊天豪決不捕風捉影,在沒獲得罪證之前,決不傷害一個趕車的小人物。」
多臂熊逐漸按探不住,說話有了火氣:「柏兄,可否將許姑娘擒回的無雙秀士;所招的口供讓在下明白一二?無雙秀士應該知道姜步虛這個人吧?」
「無雙秀士任何口供都沒招。」快劍訕訕地說:「咱們低估了他的修為,囚禁在秘室沒加制他的經脈穴道,當晚便被他用縮骨功鑽窗縫逃掉了。點龍一筆主持大局,無雙秀士不可能知道一個做釣餌的車夫人是何來歷。」
「許姑娘,你應該知道姜步虛被擒時的情景吧?」多臂熊轉向許姑娘詢問:「真是他引誘你們入伏嗎?」
「我只知道他走在我的前面,向側閃開,范家的打手就出面了。」許姑娘神情有點不安:「雙方衝突,他並沒走避,在城外被囚的秘室中沒有他,這也是事實。
我主婢倆自信武功頗有成就,被迷香暗算上當,並不表示我主婢武功不如人,我們都無法脫逃,他一個不會武功的車夫,居然毫無損傷在外逍遙自在,也是事實。熊局主,你不覺得可疑嗎?」
「你們問過口供了吧?」多臂熊轉向快劍問:「好像已經超過一個時辰了,他怎麼解釋那天的事故經過,與為何能在外追逐自在的理由?」
「還在問。」快劍說:「有三位問口供的專家,正在秘室偵訊,不久當有結果。」
「熊某希望見見他,這要求不算過份吧?」
「很難說,熊局主。」刀過無情冷笑:「閣下最好不要見他,萬一這件事牽連到你,閣下的處境豈不太槽?是嗎?」
刀過無情這番話,不啻指責熊局主也是范軒宇的同謀。
「欺人大甚!」多臂熊咬牙說,拂袖而起:「你們人很多,七嘴八舌心懷成見,似乎吃定了熊某,不留餘地,好,咱們走著瞧!
姓柏的,你給我牢牢地記住,我不管你用何種手段對付姜步虛,在我見過他之前,你們如果不在與范大爺或者點龍一筆對證之前處置了他,我會傳俠義柬向你討公道,我不怕你抬出任何神聖做靠山,是非自有公論。告辭!?
「你說清楚再走!」刀過無情拍案而起,鷹目中冷電森森。
「姓柏的,你怎麼說?」
多臂熊不理會刀過無情,轉向主人厲聲問
「你已經聽清孫兄弟的話了。」快劍冷冷地說。
「許門主,你怎麼說?」
多臂熊找上了許門主。
「這裡由柏兄作主。」許門主避重就輕。
「好,我說。」多臂熊一咬呀。「點龍一筆那一些人是逃不掉的,范軒宇也不會上天入地,當這些人一旦被擒,證明與姜步虛無關,那麼,熊某將與諸位公私兩了,熊某說得夠明白嗎?」
「你配說這種話?哼!」刀過無情不屑地說。
「配不配日後自有分曉。」
多臂熊領了三名店伙離座:「禍福無門,惟人自招;十年前華山正邪大決鬥.起因也是小小的衝突,死傷之慘,十年後武林元氣末復。
這次事故也自是華山決鬥的餘波,誰敢說不是再次暴風雨的先兆?看今天的情景局面,諸位像是有意掀起風波,是福是禍諸位心中明白,咱們就坐等災禍降臨吧!」
「可惡:「
有人怒叫道:「馬不知臉長!」
多臂熊頭也不回出廳而去,身後傳來群雄刺耳的訕笑嘲弄挖苦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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